当天,潞花王回到内宫,把韩吏部解梦的话一五一十地禀告给狄太后。狄太后听后,心里更加愁闷。她回想起自已离开家乡已经快二十年了,和母亲、哥嫂分别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后来听说山西太原发大水,狄氏宗族早就没了人,哪还有什么骨肉重逢呢?于是她说:“儿啊,既然韩吏部这么说,真假还不确定,等明天月圆之夜,就知道准不准了。先把韩吏部留下来款待,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肯定要重重赏赐他;要是解梦不准,再让他回衙门。”潞花王领命,当天就把韩爷留了下来。
狄太后自已心里琢磨着:我虽然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可故乡的亲人都离散了,哪还有什么亲近的人能重逢呢?韩吏部解梦毫无根据,反倒勾起了我的伤心事。想到这儿,她不禁流下泪来。
再说韩爷,当天被潞花王留在书斋,心里烦闷不已,后悔自已刚才解梦的举动,担心惹狄娘娘不高兴。他是根据梦境和常理来解梦的,按道理应该有骨肉相逢的预兆,但不知道准不准。要是准了还好,要是不准,被太后娘娘责怪,可就麻烦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像包年兄那样,说自已不懂解梦,那该多好。
先不说韩琦这边的事儿,再讲讲宫中发生的一件事。当初有一匹龙马,叫九点斑豹御骝鬃,它本是一条火龙变化而成,曾帮助赵匡胤驰骋江山。赵匡胤统一天下后,这匹马就回到天上化龙,还受了玉帝的恩封。没想到几十年后,它凡心未泯,下凡落在山西省,把西河县给淹没了,残害了十多万百姓的性命。玉帝大怒,要将这条孽龙千刀万剐。后来众星君上奏保举说:“如今西夏背叛大宋,武曲星下凡平定西夏、保卫国家。不如把这孽龙贬下去做龙马,让它劳累几十年,协助征战,将功赎罪,以彰显玉帝的好生之德。”玉帝准奏,所以这条龙就被降在南清宫后花园的荷花池里。它在池里兴风作浪,十分猖獗。
管园官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妖魔在花园作祟,赶忙跑到银銮殿向潞花王禀报。潞花王听了,也感到胆寒,王府里的人都惶恐不安。狄太后得知后,更是恼怒,不知道是何方妖怪在作恶,本想派人去龙虎山请法师来降妖,可又觉得路途遥远,来回耗时太久,不知道这妖怪还会怎么闹腾,只好天天把园门紧紧锁闭。府里的家丁和内监都提心吊胆的,这事儿三言两语就传到了书斋里的韩吏部耳中。
韩琦心想:狄青是王禅鬼谷的徒弟,在水帘洞学了七年法术,而且勇力过人,能降伏狂马,不如举荐他去收服这妖怪。要是狄青能除掉这妖怪,千岁肯定会重用他,他就能有进身的机会,还能免受孙秀和庞洪的迫害。主意已定,韩琦当天就对潞花王说:“有个壮士叫狄青,本领高强。他是王禅老祖的徒弟,武艺是仙人传授,一般人比不上,还曾在天汉桥力擒狂马。不如把他召来收服妖怪,让后宫安宁。千岁意下如何?”潞花王问:“韩卿,这人现在在哪里呢?”韩爷说:“就在微臣家中。”潞花王说:“既然在爱卿府上,那就赶紧召他来。”韩爷接着说:“这狄青踹死了庞家的狂马,被庞家哄骗到府中,想要谋害他。幸亏他以前的家人把他放走,他才逃到我家。我问过他的家世,原来他出身不凡,是臣的世交侄子。他年纪轻轻,气宇轩昂。没想到现在庞洪知道他在我家,就派兵围住我家,跟抄家没什么两样。”王爷听了,气愤地说:“太可恶了!这老贼怎么如此无礼?”韩爷说:“臣有罪,没办法,只好把狄青藏在御书楼。”王爷问:“后来庞贼怎么样了?”韩爷说:“当时庞洪只好回去了。”王爷说:“就怕他不甘心!”韩爷说:“庞洪虽然回去了,但还有数千军兵不分日夜地看守,把我衙门的前门后门都围住了。”王爷大怒:“竟有这等事?这老奸臣太可恨了!”当即传旨,派差官捧着龙牌,立刻去驱散庞府的兵丁。差官领旨,一到韩府,就把那些铁甲军都赶跑了。这些军兵本来就守得不耐烦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一哄而散。
再说庞太师,他派了四十名家丁去追捕继英,先后有三十八名回来禀报,说没找到继英的踪迹。庞太师正恼火呢,又听说潞花王降旨驱散了围困韩府的三千兵丁,这简直是火上浇油,他更加愤怒了。他心里琢磨:狄青这小奴才,肯定是逃到南清宫里去了,这下我可拿他没办法了。于是他派人去通知孙兵部。
狄青出了御书楼,骑着银鬃马,离开了韩府。一路上他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这次去是凶是吉?”到了藩王府,千岁传旨召他进去。狄青双膝跪在银銮殿下,俯伏在地,头都不敢抬,高呼:“臣山野小民狄青,拜见千岁爷!”潞花王说:“平身。狄青,孤家召你来,是因为宫中后花园新出了一个妖魔,十分厉害。它的样子像龙,长着狰狞的两角,浑身通红,在荷花池里兴风作浪。全府上下都乱成一团,现在把几重园门都关闭了。本想派人去请法师,现在韩吏部保荐你有降龙伏虎的本领,说你从王禅师学艺,法力高强。要是你能除掉这个精怪,让母后安心,我奏明圣上,自然会封爵奖赏你的功劳。”
狄青听了,心想:叔父真是荒唐。我虽然是王禅老祖的徒弟,武艺样样精通,可唯独没学过擒拿妖魔,他怎么就把我保举上去了呢?但又一想,叔父已经引荐我了,要是推辞,千岁爷肯定会怪罪。也罢,我既然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要是我被妖魔伤害,连叔父也会受牵连。要是我命不该绝,能除掉妖怪,千岁爷肯定会重用我,到时候找庞洪算账也不迟。想到这儿,他便说:“小民确实有降魔的手段,千岁爷不必担忧!”潞花王听了大喜,传旨摆酒款待。狄青用过酒膳,太阳已经西斜。
这天是八月十四的夜晚,一轮明月东升,秋夜天晴气爽。银銮殿上明灯高挂,南清宫内烛光辉煌。夜宴刚结束,就又听到园里传来喧闹声。宫人内监个个惊慌失措,都说:“妖怪太凶狠了。”狄青对众内监说:“你们只要帮我把皮鼓、铜锣敲得震天响,我就能立刻擒住妖怪。”众人纷纷问:“全靠英雄的大力了,不知道需不需要盔甲?”狄青说:“不需要盔甲,只要一口钢刀就行。”内侍急忙扛来钢刀,狄青心雄胆壮,腰间挂起宝剑,手提钢刀,让人带路。众人都不敢先走,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内监,带着小英雄,敲锣打鼓,那场面就像欢庆元宵一样。他们打开几重园门,把狄青放进去后,又连忙把门锁上,在门里使劲敲锣打鼓,一片喧闹声。
狄青威风凛凛地提起大刀,在园里跑来跑去。花园很大,他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又跑到望月堂,大声喝道:“妖魔怪畜,快来受死,狄青在此!”他一边跑一边呼喊。眼看走到荷花池旁,还没到池边,就先看见水高数丈,伸出一个怪物,浑身朱红,原来是一条火赤龙。它张牙舞爪,真有翻江倒海的气势,大吼一声,如同雷鸣。狄青大喝:“你这逆畜,尝尝我的钢刀!”说完,举起刀尖,指向火龙。火龙一跃上岸,池里的水势就平静了,不再掀起波浪。只听耳边狂风大作,呼呼作响,园里树叶纷飞。火龙咆哮声不断,张开大口,摆尾昂头,在月光下,红色的鳞片闪闪发光,牙齿像钢枪一样,朝着狄青抓来。人和龙搏斗了半个时辰。狄青虽然武艺高强,但龙的气势更猛,斗了很久,狄青手中一松,大刀掉在地上。他急忙回身,飞快地逃跑,可还是被火龙追上,火龙张开血盆大口。狄青吓了一跳,就在这时,他的原神显现,火龙这才知道他是武曲星。只见一道红光直冲云霄,火龙大吼一声,在地上翻滚。红光过后,只听到一阵嘶鸣声,火龙变成了一匹大龙驹,大约有五尺高,浑身长着红色绒毛,乌黑发亮。它有四个马蹄,双眼在月光映照下,像红灯一样血红。两只耳朵,头上正中有一只青色的角,模样十分奇特,世间无双。
狄青站在那里,定睛一看,不禁笑着称奇:“刚才交手时还是一条火龙,转眼间就变成了马,莫非是上天把这匹奇马赐给我?”他大声说:“龙驹,你要是肯跟我狄青,就把头点三点;要是不愿意归我,就把头摇三回。”话还没说完,马头立刻连点三点,狄青大喜,连忙跪下,拜谢上苍。起来后,他扳上马角,稳稳地坐定,慢悠悠地往回走。他连连叩打园门,可门却不开——因为园里的人敲锣打鼓,喧闹声不断,左右园门都叩不开。狄青满心喜悦,就在园里来回驰骋。
大约到了二更时分,园里的人停下了鼓锣,大家一起琢磨:“狄青进园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和妖怪打斗,想必胜负已分。要是开园门,最好是狄青收除了妖怪;要是妖怪吞了狄青,开园门可就危险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安静下来听了一会儿,只好打开门,一起涌了进去。却没看到人,也没听到妖物的吼叫声。大家东张西望,不但听不到妖怪兴风作浪的声音,连狄青也不见了。要知道这座花园很大,一眼望去,一片渺茫,周围有四五十里。这时,大家只看见远远地有一人一骑像闪电一样飞奔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只见座上的狄青,高高在上,几乎和屋檐一样高。又看见他在马上得意洋洋,呵呵大笑,来回驰骋。狄青看见众人,连忙下马,大声说:“众位侍官,我已经把妖魔收降了。”众人问:“妖魔在哪里?”狄青说:“这龙驹就是。”众人一看,这匹马果然长得十分奇异。于是大家一起去禀报潞花王。
潞花王得知狄青收伏了妖怪,满心欢喜,立刻传命召见狄青。狄青牵着龙驹一路走来,见到千岁,马上跪地禀报:“小民已经收服了火龙,没想到它变成了这匹马。”潞花王一看这匹马,不禁连称奇事。只见这匹马又高又大,浑身红毛熠熠生辉,头顶正中还长着一只独角,确实和普通的马大不一样。狄青上前说道:“千岁爷,这匹马是龙变化而成,世间罕有。如今在千岁爷的府中出现这样的宝驹,想必是祥瑞之兆,不过还得给它配上一副好鞍辔才行。”潞花王点头称是:“你说得对。传我的旨意,把我那追凤驹的鞍辔卸下来,装在这匹马上。”内侍领命,匆匆而去。王爷又吩咐准备丰盛的筵席,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当晚,王府里的人都对这神奇的事情议论纷纷,赞叹不已。宫娥们赶忙将此事禀报给狄太后。韩琦在书斋里听到消息,也连忙赶到内殿。他看到这匹龙驹,满心欢喜,惊叹道:“真是闻所未闻,龙竟然变成了马!”看完之后,又对狄青说:“贤侄,你果然本领非凡,王禅鬼谷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狄青谦逊地说:“叔父,这都是千岁爷洪福齐天,小侄哪有什么能耐。”话还没说完,鞍辔就送来了,装配在龙驹身上后,龙驹显得更加神采奕奕。
潞花王见装配好鞍辔的龙驹愈发与众不同,便吩咐两旁的侍官扶自已上马。可没想到,龙驹突然发起兽性,脑袋一甩,前蹄一曲,后腿一蹬,差点把潞花王摔了下来。侍官赶紧把王爷扶下,潞花王说道:“这匹马不服我。韩卿,你也试试骑上去,看看它服不服你。”韩爷笑着推辞:“千岁,老臣福分浅薄,哪能驾驭得了这宝驹?”潞花王说:“别太谦虚了,先试试嘛。”韩爷无奈,只好上前尝试。因为马太高,人又矮,还得侍官帮忙扶着才上了马。果然,韩爷刚骑上,龙驹就不老实,马背一弓,脑袋又颠又摆,差点把韩爷也甩了下去。侍官赶忙又把韩爷扶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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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花王见此情景,微笑着叫来狄青,说道:“这龙驹是你降伏的,它肯定怕你。你来骑上去试试。”狄青弯下腰,恭敬地说:“这龙驹既然不服千岁和韩叔父,又怎么会怕我这个小人物呢?”潞花王笑着说:“这龙驹是你降伏的,它怎么可能不怕你?”韩爷也在一旁说:“千岁有旨,你就试试骑骑看,没关系的。”狄青听后,说:“那小人就冒昧了。”他伸手扳住马角,轻轻一跃,就稳稳地跨上了金鞍。神奇的是,这龙驹竟然安安静静,一动不动。韩爷见状,大喜过望,连称神奇。潞花王也满脸喜色,跑上前对马说:“你这匹马,真是欺软怕硬,还会刁难人,竟敢欺负本藩。”狄青心里暗自高兴。过了一会儿,他下了马,上前叩谢潞花王,然后说道:“这龙驹既然不服千岁乘坐,等我训诫它几句,再请千岁爷骑上去看看。”潞花王说:“不用了。本藩的宝驹和奇异的马多得是,现在我把这龙驹连同鞍辔一起赏赐给你。”狄青听了,欣喜万分,连忙说:“多谢千岁!”狄青得了这赏赐的龙驹之后,却不知他将如何与狄太后相见,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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