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没命的狂奔。
桂香五娘在狂奔中跌倒，一口甜腥的血气涌上来，呛得她一阵咳嗽。
在一阵几乎要把肺给呕出来的干呕和喘息过后，她眼中一片血腥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眼前一片清净的月色，哪里还有什么残肢断臂？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若还是以前的自己，她此刻已经因为逃走而羞愧的要自我了断了。
记忆里揽秋霜严肃又好看的眸子在最后没有想象中的责备或者鄙夷，反而是淡泊如水。
她一路逃出来的时候，碰到昭军的时候就亮出身上满是血污的军服，将昭军派去无人处“杀敌”，碰到陈宋大军便亮出怀中暗藏的“天佑陈宋”旗帜，给他们指了指火势正浓的地方说“昭贼就在那里。”
69書吧
没人知道，整个夜晚因为一只想要活命的燕子而变得更为混乱了几分。
石庄大营。
踢断山喝止了想要继续追击昭军残兵的部下，将原本有些散乱的大军收整了些。
他眼看着那一刀斩了自己同乡的昭军百户舔了舔嘴唇后押着近千人的残兵缓缓撤走、
不是他不想追，实在是他深知此刻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颠破流离，食不果腹...他的军队犯了所有的军家大忌，能有今夜的胜果实在是纯属侥幸。
他也在疑惑为何没有任何人出来指挥统领全军，直到属下将他领到了中帐面前，指了指里面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尸体。
“这尸体是李虎义...鲁风？钱松？”
“为何整个大营的昭军大将都死了个干净？”
“陛下，俺问过俘虏了，他说明明是咱们派了一群女子进了军中，将各大将都杀了个干净，怎么现在反倒是我们在问？那天佑陈宋的大旗还在帐中插着呢！”
“对，陛下，我等进来同您汇合的时候也曾碰到过一名穿着昭军将领服饰的男子，他扯着一面天佑陈宋的旗，只说是听了您的密令乔装进来刺杀的。”
“你竟然就信了？”
“...您今夜确实要攻营啊，属下以为，以为您是怕走漏了消息，才故意对我等隐瞒，只有您和刺客知道今夜的大事。”
“也罢，反正不管如何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最后昭军原本三万人的大营，跑散的，死于混战中的，还有刚刚撤走的...总之是这处大营的军械和军屯里的粮食都彻底易了主。
“收拢军械粮食！将能用的都带上！”
这些原本只会种地的农民们放声高喊，随后又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着生稻粒。
“狗日的！这大昭狗官连军粮里都掺陈粮！一股子油蛤子味儿！”
“有的吃就不错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安心吃你的粮！”
看着部下嬉闹的样子，踢断山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一道有些发寒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陛下好福气。”
“谁！？”踢断山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一只通体黑的发亮的燕子停在了他的长枪枪头上。
“陛下不用再找了，我就是我。”
“燕子？”饶是以踢断山的胆量，此刻也觉得后背发凉。
“你这燕子来寻我作甚？莫非成了什么精怪要食人精气？”
“不，我只是在心疼我那些可怜的雏燕，她们才刚刚学会飞行，就在今晚永远的断了翅膀。”
踢断山猛然惊醒，他意识到了眼前这燕子的是谁。
“你是...血燕窝之主？”
话刚刚出口，他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那些刺杀昭军大将的女子，就是你派出来的？”
“正是。”
“整个血燕窝死了十几名义烈女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帮我，您想要什么？”
“她们不过是达成了自己的夙愿而已，不敢贪图陛下的赏赐。”
“哪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寻死的？我也是不想死，才反了大昭。我想蝼蚁尚且惜命，她们难道就不怕死么？”
“她们都已经死在被大昭朝廷送进教坊司的那一夜了。”那黑燕以腹语低声说道：“今夜奋勇而前的，不过是些行尸走肉一般的躯壳而已。”
踢断山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唤住一名得力亲信：“去，将营中那些女尸都以好布裹起来，带回营中好生安葬，若是让朕知道哪个不开眼的玷污了女侠们的躯体，咱亲自提刀去剐了那畜生！”
“是！”
“陛下有心了。”
此刻一员领兵千户上前来问道：“陛下，回大营么？之后我们是否要带着军械粮草重回岭北？”
“不。”踢断山长枪束起，那只纯黑的燕子落在了他肩膀处。
“大昭溃烂至此，女子尚且不惜身，只图以残命换大昭的命，我们这些人难道能退缩么？”
“陛下您的意思是...”
“回营之后立刻埋锅造饭，全军饱餐一顿歇息半个时辰立刻出击，直奔燕城！朕要在明早以长枪刺破燕城的大门！”
“陛下，您...”
“怎么？”踢断山冷眼看着他：“占据燕城俯控整个河北府，进可谋求河中，退又能经观山岭远走他处。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缩在偏远的岭北等着官军大兵围剿么？”
“朕既然自立为帝，就不能净干些没帝王气魄的事！大昭若想平了朕，来，尽管来！”
观山岭。
桂香五娘趴在一处小溪上游，俯身下去连着灌了几大口凉水，虽说肚子立刻便翻涌着难受起来，但整个人也恢复了些生气。
自从入了内家以来，她还从未像此刻这般山穷水尽过，别说真气了，就连力气也是一丝都不剩了。
她其实也不知自己为何一路跑到了这里。
刚出大营的时候，她满鼻子血腥气，是鼻中忽然蹿入一股宁静的幽香，这才一路跟着这淡淡的香味儿跑了过来。
为何要跟着这香味跑呢？
大概是因为闻着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吧？总觉得那时日子和天气都很甜。
香味渐渐淡了，她疯狂地嗅着，试图寻找源头，最终在自己里衣内袋中看到了那小小的一只燕子。
歪歪扭扭，看起来丑丑的。
这原本是银燕三娘还在的时候，用一只干净的袜子缝了送给她的。
“姐姐...原来是你。”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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