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
深夜的风刮来了浓重的血腥味儿和焦糊味。
失去了最后一位总兵的大营彻底混乱,零星有几个百户带起他们的百人队想要拦住来回冲杀的踢断山,但他们仓促迎战之下面对陈宋的精锐,终究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放箭!放箭!”
土台上的弩手们慌乱之中只有几人拉上了弦,但还未举起弩机,就被纵马驰骋的踢断山一枪朔了下去。
而真定营和破牢卫的火铳手此刻还在忙着装药压弹,过了好半天才举起火铳,但紧跟着陈宋骑兵的步兵也冲了上来。
这支由山贼和流民组成的军队军容简直可笑,他们有人甚至还拿着割草用的镰刀,身前挂着一块儿用麻绳吊着的薄木板。
可就是如此可笑的军队,在此时挥舞着可笑的农具在他们身上凿出了一个个血洞。
被官军接连驱赶了近一个月的陈宋大军此时已经饿的两眼放光,有人砍翻几个士卒之后又看到了篝火旁尚未吃完的熏肉猪脸,直接就全身心扑在了上面,也不管这是什么时候。
更多的流贼也加入了进来,不顾满手尚未干掉的鲜血,直接抓起一块儿肉叼在嘴里,随后边吃边冲向了反扑过来的大昭官军。
一开始就被冲散彻底崩溃的火铳队伍此刻都彻底跑乱了,他们扔下身上碍事的长铳疯狂逃命,丝毫不顾后面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流贼捡起自己的火铳和散落一地的弹药袋。
“六子,你在咱屯最有见识,这东西怎么用?”
被称作六子的小伙子接过长铳,在大脑里努力搜寻着相关的记忆,他终于找到了,那是几个月前。
他那时还算良民,跟着弟弟和其他玩伴在堤坝上看官军迎战流贼,那时官军的火铳手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火绳和击发的样子刻入了他的脑海。
在此之前他只是听说过这种武器而已,还听说当火铳手能吃饱饭。
现在他亲自握上了这东西,自己也从农户变成了流贼。
记忆里的画面于此刻重合,他平端火铳,按着当时那官兵的样子将尚未燃尽的火绳吹了一吹,随后盖上火盖,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前面反冲过来的官军中有一人应声倒下。
更多的流贼叼着肉冲了过来拦住了官军,他们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以锄头和镰刀还有连枷挡住了大昭的精锐。
“跟着俺做!”六子对着一同捡起火铳的一百多名同伴大声吼道。
“先装药!从铳口倒!自己估量着点,一拇指那么多!”
“再把那油纸包的弹丸填进铳口!莫拆开油纸!”
“铳口旁边有根细条,拆下来伸进铳口压实!”
“吹这火绳,往火皿里倒引火药!盖上火盖!”
“对准鳖孙,轰他娘的!”
枪声接连响起,但也有两人炸了镗,想必是火药倒的太多。
那几名炸膛的捂着手和脸哀嚎着在地上打滚,恰逢踢断山勒马停在附近,他冷眼看着那几名打滚的流贼,一枪一枪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自己发蠢也就罢了,还敢扰乱军心?前面的兄弟都是在用命给你们顶!都听六子的!今日杀跑官军,咱给你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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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几名炸膛但并未大肆呼喊的人见了,默默用破布包住伤口,拔出刀就要前冲,却被一杆长枪拦在了前头。
“受了伤就回去歇着,只要不像那几个那样没种乱给咱现眼,咱就不怪罪你们。”
六子此时也回归神来,他再度大喊:“狗日的,俺说了一拇指那么多!多了会炸膛!再来!”
更多的人捡起了火铳,跟着他操作起来。
李传甲拉起自己的百人队,看着已经彻底混乱的大营,不远处又有两名百户带着人迎上了陈宋流贼,还有几名骑兵参将也领着贴身的几十名骑兵对上了踢断山的那支骑兵。
“昭贼总兵和千户都死了!”踢断山接过手下从中帐里递来的人头,将其挑在枪尖上高高举起,对着整座大营放声大喊。
“你们的上官都死了个干净!莫要白送了性命!”
黑夜里银边的总兵头盔分外显眼,几乎所有昭军士兵都看到了那几颗高贵的头颅。
军心就是如此奇怪的东西,它有时会出现的极为容易,有时又会忽然崩塌。
一场放松的劳军,一场大火,十几个如入无人之境的女杀手,一个裹着黄袍冲阵的山贼挑起来的头颅...
李传甲叹息一声,他知道,此刻这大营里的昭军军心,散了。
在大营深处的昭军没人再去想着怎么将这伙流贼杀散,都开始去想如何才能在这混乱的军营里活下去了。
如何呢?
很简单,见人就杀。
要么抹去脸上的血污之时发现一切已经平静下来,要么在力竭的时候被一刀捅穿。
至于外侧和边缘的昭军?此刻都已经开始翻墙,有早跳下去的已经逃远了。
“左右!”李传甲一刀插进面前一名流贼胸口,随后猛地将他踹下刀去。
那流贼的尸体扑倒在还在抽抽的千户大人身上,就此没了动静。
“在!”身旁士卒都推开瘫在自己身上的死尸,一同看向了自家百户。
“如今大势已去,告诉那些各自为战的,若是想要保住性命,就随我等且战且退,一路聚拢散兵,莫要乱了阵型!”
“是!”
这近百人在高喊出声后开始变换阵型缓缓后撤,沿路甚至还能捡起丢弃的火铳和箭矢等军资。
原本被流贼冲散各自为战的几个小团体此刻也见到了希望,奋力朝着李传甲的那个百户去靠拢。
“昭贼,休走!”
踢断山向一侧带动战马,离开了混战的战团,朝着一伙刚刚聚拢转向的破牢卫残军冲去,那些昭军骑兵见状也慢慢后撤跟上了李传甲的百户。
但另一名陈宋骑军领头的看到了李传甲身旁越聚越多的昭军,也是拍马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刚刚的冲杀让他昏了头,直到冲到近前看到他们身上完备的甲胄时,他才知道,这是昭军中的精锐。
“贼子,来找爷爷寻死么?”李传甲心中那股傲气在屈辱之中彻底爆发,他迎着战马前冲,随后忽然矮身,身后的亲信火铳直发,虽说仓促之中装药不多,但战马吃痛受惊之下立起身子,李传甲就势挥刀,逆袈裟上步一挑,破开马腹的同时侧身避过倒地的战马。
他再度进步横砍,一颗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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