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王玉明在一处隐蔽的四合院见了面,出门冯灿辉看了眼表,十五分钟,比预想的时间更短。但该表达的内容,冯灿辉自认为都说清楚了。
短暂的汇报时间里,冯灿辉表现的痛心疾首。
先是保证他个人对整件事情并不知情,他因为信任凰城的供暖公司团队,就放松了管理监督,导致他们擅自决策,面对经营困难没有采取积极有效的解决措施,反而消极应对,给地方政府添了这么大麻烦。
他准备马上全部撤换,立即整改,克服一切困难,全力配合地方政府完成后续工作。
为了表示他的悔过之心,计划今年再向东宁省能源领域投资一亿美金。
王玉明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多说什么,等冯灿辉说完,他总结似的最后说了几句,“作为企业来说,我认为首先要做到合法合规经营,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也要兼顾社会效益。尤其是在你们这种事关老百姓日常生活的民生领域,更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啊。
“但我一贯的态度是,有问题说问题,要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开展工作,不要轻易扩大化,更不能上纲上线。东宁省始终欢迎海内外的优秀企业家,也会积极创造优质的营商环境,为经济发展创造条件,最终还是为老百姓谋福利嘛。
“要发展经济,就要保障企业家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缺一不可。
“你先回去配合调查,把眼下的问题处理好。下一步还要继续配合玄顺市,做好后续工作。你们外资经营者,要充分相信我们地方政府。”
冯灿辉细咂摸,王书记的意思很明确了,就供暖说供暖,不搞扩大化。
对于最终处理,听起来他也已经有了成熟安排,但具体内容,轮不到他现在知晓。
总得来说,他认为这次会面听到了他想要的,眼看王玉明接了一个重要人物的电话,露出了下位者的表情,他留下一箱“苹果”后,起身离开。
据传王玉明马上要更进一步,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让领导挤出十五分钟,足见邢瑗的能力。
可一晚上没有这个女人的动静,会在这个院子其他的房间里吗?
出门前穿过游廊,看见另一间房里亮着灯,他既希望那个女人在里面,可以进一步让大老板对他加深印象,又隐隐不想那会是她,醋意?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像要把这个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
可一想起邢瑗,冯灿辉小腹一阵发热。但今晚,他只能忍耐,每临大事有静气,特殊的经历造就了这个成功的商人。
身为东宁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和校学生会主席,大学毕业后,冯灿辉顺利到省报——东宁日报新闻部任职。因为形象好,笔头硬,加上从小爱读历史,善于从中总结政治发展脉络,冯灿辉迅速成长为专门负责跑省委省政府条线的记者。
这个岗位极大发挥了冯灿辉的人际交往优势,别看级别不高,可他在喉舌单位,想捧谁,一条新闻或一个专访发出来,光环效应立马闪现,正因为此,很快他的通讯录里就有了各个省领导秘书、委办局领导、市级领导、省属高校和国有企业负责人的电话。用了十五年,他在报界干的风生水起,业务扎实过硬,人脉广泛有力。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好,但大洋彼岸突然传来消息,他美国的舅舅亡故了。去世前留下遗嘱,把所有财产留给了冯灿辉。即使省报的工作也是一条康庄大道,但或许因为工作关系,接触的多了,反而让冯灿辉看清楚了很多事,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从省报办理离职,到美国继承了产业,并拿到了绿卡。
在美国沉淀几年之后,又杀回东宁,以成功的外商和外资企业身份,涉足科技、能源和贸易领域。美华能源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就是他的若干产业之一。
冯灿辉一早赶到国家机场,玄顺虽然是个地级市,但因为有国境线,对于政治和军事有双重重要性,便早早就建设有一个军民两用的机场,每天有航班往返全国重要的枢纽城市。
别人在猜测出了这么大事儿,他冯灿辉会不会躲起来,甚至躲回美国。冯灿辉的政治敏感性告诉自已,能这么想的人都是蠢货。
他知道遇见了自已做国内的经营遇见了大事儿,但“那算个屁,我把凰城破公司都扔了也不算事儿。”如何顺利的化解风险,把不利因素消弭于无形,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儿。
所以接到凰城纪委要求明天到调查组接受谈话一事,他表现的很坦然,唯有自已放低姿态,配合调查,给当地政府一个满意的交待,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遵守规则,利用规则,才是致胜之道。
现在就一走了之,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就会付之东流。
对于下一步,冯灿辉想得更远,是继续布局?还是割断止损?亦或调整赛道?他不担心自已,美国人的身份,可以让他随时可以远走高飞。
他更在意的是和他一条船上的其他人……
飞行时间一个半小时。出了机场,上了公司的车,在公司门口冯灿辉提前下车,步行了十分钟,和每个看见他的人都打招呼。
很快,“冯总回来了”的消息传遍了公司,甚至飘出了这个院子,散在了玄顺的空气中。
走进办公室,他准备出了一些应对调查组的材料,又取出来一个保险柜里藏了很久的笔记本,小心翼翼放进随身的包里。这个本子对他很特别,里面是用只有他能看懂的密码书写,“弄不好,这个核武器准备上发射架了……”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听取下属汇报,又做了一些工作安排。冯灿辉便又从办公室出来,让司机给他送到商场,说要逛一逛,不再用车,把司机打发走了。
在商场里逛了一圈,还买了两件金饰品,二十分钟后,冯灿辉从后门走出商场,在路旁打上车,让司机开去玄顺市一个集餐饮,洗浴,住宿为一体的度假村。
进了洗浴,换好浴袍后,冯灿辉却没去泡澡,戴上一副准备好的一次性棉手套,手揣在兜里,直接走上二楼休息大厅。穿过大厅,熟门熟路的绕过一个屏风,后面是办公通道,冯灿辉走进去,刷一张特殊的卡进入小电梯,到地下一层出来,又走到另一个屏风后面,挪开墙上挂的一幅油画画框,竟是一个虹膜扫描仪。冯灿辉摘下金丝框眼镜,左眼对上去,“咔”的一声,软装墙壁上竟然多出一扇转门,推动一侧进去,转门又悄无声息的转了回来,严丝合缝贴合在原来的墙壁上,外人即使细致观察,也很难发现其中的门道。一条甬道走到头,另有一扇门,里面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另有个侧门,冯灿辉用电箱盒里藏着的一把钥匙扭开锁,钥匙放回原处,转动门把手,开门出去,一辆老帕萨特等在门外,上车,司机不说话,直接发动车子出发。冯灿辉在车里脱掉浴袍,换上车内准备好的衣服,心思安定下来,闭目养神。
车停在城乡结合部一个普通的农家院里,冯灿辉下车,信步走入面前的正房。
一间大屋被布置成考究的茶室,淡淡兰花的香气,混合着浓郁的茶香,一台古典的进口唱片机播放着舒伯特的钢琴曲,音色中能听出颗粒感。
冯灿辉笑脸进来,茶台后的主人点头示意他坐。这是冯灿辉事发之后最想见的人:尹明亮,玄顺市矿业集团董事长。
玄顺地区富产煤炭和石油,从日本人侵华开始就建成了比较完整的生产体系。建国后,更是支撑着新中国火热发展的能源需求,一个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就是历史的见证。
石油属于央企,和地方关系不大。所以除了玄顺党政机关,拥有煤炭资源的矿业集团就是当地巨无霸般的存在。
尹明亮从井下挖煤工做起,历时三十年,坐上了矿业集团的老大位置,更坚如磐石的坐稳了十年。他不仅是正厅级的国企负责人,更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劳动模范,省人大代表,诸多光环和荣誉集于一身。
而当年,正是一次某位首长调研考察玄顺矿业集团时,身为采煤队长的陪同领导到井下进行实地介绍和讲解。
事后为了贯彻首长调研指示精神,省领导又到尹明亮所在的采煤队进行了深入考察。那个时候,正好冯灿辉是省报的随行记者,在省报头版头条连续发了系列文章,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之后,冯灿辉又单独写了篇介绍尹明亮先进事迹的文章,也被国家级报刊转载。
于是当年,尹明亮就被评上了市级劳动模范,并借着这个势头,一路开启了自已的升迁之路。
尹明亮感恩于冯灿辉的引路之恩,冯灿辉也愿意结交这个大型国企的明星级人物,双方便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
但这种关系被心照不宣的俩人恰到好处的控制在隐秘状态,外人都没想到他们两人会有特殊关系。
而他俩也都似乎在等待一个爆点。随着冯灿辉意外的变成了外国投资商,双方都认为机会来了。
所以当冯灿辉选择回国发展事业时,把公司首选放在玄顺,而不是省会奉州,很多熟悉他的人都看不明白,但这正是尹明亮私底下为他选的路。
两人并不需要多余客套,尹明亮直接问,“在北京见到大老板了?”
“嗯,十五分钟,邢瑗安排的。给我感觉,大老板不想把事儿弄大,但有暗示我做出一点牺牲和让步的姿态,把目光放长远。”冯灿辉也直接说出了自已的判断,不忘问一句,“他这把有希望吗?人大还是政协?”
尹明亮点点头,冯灿辉的话也印证了他的判断,“不出大事儿是现在的主基调,大老板不光对玄顺,对全省心里都是有本账的。你们闹出来这事儿属于不查不行了,否则的话,不说省里,市里都不一定下去过问。
“至于大老板的去向,我听可靠渠道反馈的消息,没有太大意外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到人大。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他肯定不希望自已的一亩三分地闹出太大动静。我判断这回你能顺利过关。但往后怎么弄,得重新调整了。”尹明亮分析的很到位。
“对了,邢瑗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大老板正在冲刺,肯定要见不少重量级人物,还能给你十五分钟,不是一般手笔。”尹明亮突然话锋一转,冲冯灿辉竖起了大拇指,“我说弟弟啊,你这女人缘大哥真是佩服。可也只能干佩服,没你那两下子,你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大哥当上董事长了还是煤矿工人的皮囊,干着急没用。对了,上回香山会所那丫头,说你贼猛,难不成这也是天生的?我他娘的喝了不下几十种‘药酒’,咋还他娘的马马虎虎呢?”
冯灿辉从包里掏出一瓶药,“大哥,你不能老迷信中医,得相信科学。这玩意儿是美国的新货,好使,还不伤身体,试试,看效果!这次去北京,这药我送出去一堆,不少领导送钱没感觉,这玩意儿抢着要。”
尹明亮伸手接过去,端详起来,眼神发亮。尹明亮或许是年轻时候在井下工作时间久了,年轻体格好的时候没有机会接触什么女人,到了领导岗位除了权力,更发现了各色女人带给他的妙滋味。
在冯灿辉这种完全意义上的自已人面前,他不掩饰那一面。但他的特点是不滥情,不在意结果,更在意拿下的过程。用他的话说总结为“一场战役只集中火力进攻一座碉堡”,舍得为心动的高层次女人不惜成本的投入,即使最后没得手,他也乐呵的无怨无悔,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有女性因为不满而举报上告的。
拿着药瓶越看越高兴,尹明亮说,“干革命工作的,哪个身体也不如意嘛。不用试,弟弟说的好东西,我肯定信!不瞒兄弟,这一阵儿我正在攻打省人民医院干诊的年轻护士长,估计马上就能开花结果了,正好拿你这玩意儿试试!要是彻底把她拿下,想都不用想,以后肯定对我死心塌地。”
“干诊?”冯灿辉略微思忖,明白了,“大哥行!这是个对大哥有用的人啊。”
“还不都是跟你小子学的,再有用也赶不上邢瑗的一根脚趾头。”尹明亮意味深长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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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冯灿辉开女人的玩笑是假,表明自已的态度是真: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跟你聊风花雪月,说明我还拿你当兄弟。
但话题又转了回来,该说的话他得说,“但我得提醒你,虽然大老板有态度,可你必须把调查组当回事儿,弄的太难看,或者让他们抓到你的要害,把负面报告往上一递,大老板想帮你恐怕都要费点劲。眼前这事儿,主要还得靠你解决,有多大把握?”
冯灿辉信心很足,“问题不大,供暖不达标都有正当的经济理由,煤价涨了我没办法,锅炉坏了需要检修,取暖费交不够我也是受害者。
“他们说我低价收购国有资产,可当初的评估都是第三方公司做的,去掉债务,满打满算供暖公司也没剩多少净资产,我还承担了工人安置。
“我不还给凰城修了条路嘛,政府不给钱,顶给我一块破地皮,没什么开发价值,撂在那里荒着,又让企业亏损了一个大窟窿。让我怎么办?经济账调查组也得帮我算算吧?
“行,现在闹出了事儿,我得给政府一个交代,明天就把凰城的管理层全换了,认错整改的姿态做全,省纪委也不至于拿人杀头吧?老百姓不继续闹,这事儿就过去了,想往大弄,大老板那关省纪委都过不去。大哥你说我说的在理吧?”
尹明亮摩挲着一块上等的和田玉手把件,“单是个凰城,我不担心,邢瑗他弟弟那有把握没?”
冯灿辉打包票,“应该还行,那小子聪明,做事儿有板有眼,我看过他的账,做得真漂亮,资本结构让他弄的,也是眼花缭乱,反正我都看不懂。”
“不能只是‘应该’,要做到万无一失!”尹明亮突然发了狠,“我怕你让邢瑗迷瞎了眼,蒙了心。谁轻谁重,你得拎得清!”
冯灿辉点点头,像忽然想起个事儿一样,“对了大哥,曼哈顿的房子安置的差不多了,大侄儿想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尹明亮把手往下压了压,点了点头,“这事儿回头再说。他来了。”
话音刚落,门打开来,正是下午刚被省纪委谈完话的,凰城市委书记林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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