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旨之后,虽说理应按旨意即刻拔营回朝,可那又谈何容易。
上万人的队伍,犹如一座庞大而繁杂的城池,迁徙之事需得细细打理,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周全,光是这行程,算来回到都城便需近一个月的时光。
况且楚昭心中满是对星澜的牵挂,不舍就此与她分离,便刻意暂且拖延了些时日。就这样,缓缓又是几日如流水般过去了,楚昭正满心踌躇,不知该如何妥善应对这两难之境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却如阴霾般悄然笼罩了整个军营。
起初,只是两个士兵出现了浑身乏力、四肢酸软的症状,那模样就好似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军医们见了,只以为是寻常的风寒之症,便依照以往治疗风寒的药方,为他们抓药煎服,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在这军旅生活中,偶感风寒也算是常有的事儿,以往这般诊治,过几日便能痊愈。
只是,谁也未曾料到,仅仅过了一日,那两名士兵的病情竟急转直下,开始高热不退,那滚烫的额头似要将手都灼出个印子来,仿佛体内有一团烈火在肆意燃烧。剧烈的头痛袭来,令他们几近昏厥,甚至还出现了骇人的高热惊厥症状。而到了夜里,疫病仿若从深渊爬出的狰狞妖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士兵们之间迅速蔓延开来,如附骨之疽一般,一旦沾上,便再也甩脱不开,一个营帐接着一个营帐,不断有人被这疫病侵袭,原本热闹有序的军营,瞬间被恐惧与不安的氛围所笼罩。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整个军营却仿若被一层压抑的浓雾所包裹。
凌昊天一脸焦急,火急火燎地跑到楚昭营帐外,急切喊道:“将军,大事不好!” 那声音因着急而带着几分颤抖,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楚昭本就因诸多烦心事难以入眠,此刻一听这呼喊,心中 “咯噔” 一下,立刻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披上外袍,大步流星地朝营帐外走去。星澜也被这动静惊醒,她心中一紧,不及细想,赶忙起身穿衣。
楚昭出了营帐,瞧见凌昊天脸色惨白如纸,额上还沁着豆大的汗珠,忙问道:“何事?且快说来。”
凌昊天大口喘着粗气,神色慌张地回道:“将军,有疫病…… 有好几十人得了疫病!”
楚昭一听,神色顿时一凛,深邃眼眸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担忧与恐惧。对于这人员密集的军营来说,行军打仗固然凶险万分,可这疫病一旦肆虐起来,那才是最为恐怖的灾祸,仿若一只无形的手,能轻易将整支军队推向覆灭的深渊。
星澜这时也赶到了楚昭身边,她一听 “疫病” 二字,俏脸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不及多想,转身快步走回营帐,拿起药箱,又迅速扯过一块布帛,利落地蒙住口鼻,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都来不及问楚昭是否同意,她便目光坚定地说道:“我去看看!” 言罢,抬脚便朝着疫病爆发的方向奔去。
楚昭见状,心中虽私心里不愿她去涉险,毕竟那疫病凶险难测,可望着她那义无反顾的模样,又深知自已根本拦不住她。无奈之下,只好赶忙吩咐凌昊天道:“你且跟上星澜,问她如何应对,此事,如今也只能看她的了。” 凌昊天听闻,立刻拱手领命,转身快步跟在星澜身后追了上去。
星澜脚步匆匆,心急如焚,只想着尽快赶到病患身边。见凌校尉跟了上来,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伸手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干净布帛递给他,同时语气沉稳而冷静地说道:“凌校尉,立刻去准备这样的布帛,让大家从今日开始,都要蒙住口鼻,若是军营里的不够,就赶紧去璃月郡采购。另外,所有营帐必须烧艾草,蒸醋消毒,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军营,都守在自已的营帐里,无事绝不能乱走动……” 星澜说得急切,因走得太快,气息都有些不稳,微微喘息着,顿了顿后又接着说道:“所有人吃食的时候要分开落座、分开进食,切不可再有聚集。还要派人将水源好好保护起来,必须烧开之后才能饮用,所有士兵平日里一定要勤洗手,至于那些污秽之物,都送去远处找个合适的地方或填埋,或焚烧。其他的应对之策,且等我看过病人之后再说。”
凌校尉接过布帛,听着星澜这一番有条不紊的安排,不禁愣了一下,眼中满是钦佩之色。以往在战场上,将军总是那个指挥若定、主宰战局的人,可此刻,在这疫病横行的危急关头,星澜却展现出了令人折服的冷静与睿智,仿佛这里就是她的专属战场,她便是那能驱散阴霾的巾帼英雄,当真与将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星澜一看他愣神的样子,赶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急切说道:“凌校尉!为何愣了,快去安排呀,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看病人,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凌校尉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转身便要去执行星澜交代的事宜。
星澜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他:“凌校尉,将军那里…… 不许他出来乱走动明白吗?”
凌校尉心中一暖,知晓她此刻最担心牵挂的便是楚昭,当下感动不已,郑重说道:“放心。你也务必小心……” 心中却暗自思忖,其实此刻最危险的人不正是你吗?
星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立刻抬脚继续朝前赶去,那步伐坚定有力,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那感染始发的营帐义无反顾地走去。
进入营帐,里面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病床上的士兵们各个虚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无助。可当他们瞧见星澜的身影时,黯淡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星澜看着眼前这些饱受病痛折磨的将士,心中满是心疼,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鼓励道:“大家打起精神来!疫病虽汹,然你们身负家国之任,护山河黎庶。现在的困厄,不过云翳蔽日,只要大家齐心,定可驱瘟魔,还朗朗乾坤。” 将士们听闻她这一番鼓舞人心的话语,仿若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原本萎靡不振的精神瞬间振作起来,那笼罩在营帐内的死气沉沉也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同仇敌忾、对抗疫病的决心。
星澜不敢耽搁,立刻开始仔细了解疫病情况,先是逐一查看士兵们的症状,又耐心询问他们发病前后的种种细节,一边询问,一边在心中默默思索着应对之法。她先是暂且按照对症下药的方式,为大家调配了一些能缓解症状的药物,让军医们帮忙煎制给士兵们服下。虽说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找到这疫病的真正病因,也尚未寻得能彻底对抗疫病的药方,但此刻,她的到来以及这些积极的应对举措,已然给了士兵们莫大的希望,让他们在这病痛的折磨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信念。
就这样,星澜在营帐里忙忙碌碌,从清晨一直到傍晚,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整个人仿若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地运转着。长时间的劳累,加之精神的高度紧绷,让她只觉得精疲力竭,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硬是咬着牙坚持着。
而另一边,楚昭在自已营帐里,正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那脚步急促而凌乱,仿若踩在他自已那慌乱不已的心上。从昨夜到现在,星澜一直不见回来,他心中满是担忧,好几次都想冲出去寻她,可每一次都被凌校尉苦苦劝住,硬是将他劝退回营帐内。楚昭满心的烦闷与焦急无处宣泄,只能在这狭小的营帐内来回走动,时不时望向营帐外,盼着能看到星澜平安归来的身影。
新月初升,如一盏银钩挂在天边,洒下清冷的光辉。终于,星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走进了营帐。
楚昭一抬眼,瞧见她那满脸写满疲惫的模样,心疼得仿佛心都被狠狠揪了一下,着急地就要朝她过去。
星澜却赶忙比着手势,虚弱却又坚决地说道:“楚昭,站在那里。” 说罢,她强撑着身子,开始迅速将外面穿的衣裙脱下,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防止疫病传播。随后,又立刻走到一旁,打来清水,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番自已的双手和脸颊,做完这一切,她才脚步虚浮地朝楚昭身边走去。刚走到近前,那一直强撑着的身子再也没了力气,身子一歪,便扑进了楚昭怀里。
楚昭赶忙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那力道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已的骨血之中,满眼都是心疼与怜惜。他顾不上多说什么,赶忙转身倒了一盏水,递到星澜嘴边,声音温柔得仿若能滴出水来,轻声说道:“快喝些,你可真是要把我心疼死了,你这样我怎能好受。” 说着,又轻轻放下水杯,双手开始为星澜按摩起肩膀来,动作轻柔,满是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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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澜微微张嘴,喝了一口水,那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疲惫,说道:“楚昭,没事,你来坐下,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楚昭赶忙扶着她坐下,又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关切,轻声问道:“何事?”
星澜微微喘了口气,缓了缓神,接着说道:“我觉得好蹊跷,这一整天观察下来,将士们患病的症状,竟与我爹记录在病册上,当时兰贵妃所患的疫病症状很是相似,不说一模一样,竟也有八九分。”
楚昭听闻,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目光中满是惊讶与疑惑,急忙询问道:“当真?”
星澜用力地点点头,说道:“嗯,因为当时我爹被收押那一日,我着急得不行,赶忙去翻看过他的出诊记录,那上面的内容我记得很是深刻。来到军营后,我又认真将兰贵妃的症状记下来,平日里也常常去翻看陶公记录的病册,就是想着从中寻找到类似的症状,所以断然不会记错的。”
说着,星澜起身走到一旁,翻找出记录过的病册,递给楚昭看,一边指着上面的内容一边说道:“你看,这上面写着:贵妃周身乏力,仿若被抽干了力气,四肢酸软难以行动。紧接着,高热不退,体温如烈火灼烧,且伴有剧烈头痛,犹如脑袋被重锤敲击,阵阵剧痛几近昏厥。还出现咳嗽之症,起初只是轻微干咳,似有异物梗于喉间,而后愈发严重,发展为咳声连连,甚至咳出血丝,那血丝在痰液中蜿蜒……”
楚昭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病册上的记录,脸色愈发凝重,沉声道:“果真如此…… 只是这当中,到底有何关联?”
星澜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暂且没有头绪,但是,我爹当时给贵妃开的药方,正是《灵柩秘录》上的给的方子,那方子是绝对可以医治此症的,所以贵妃暴毙,绝对是被害的。眼下当务之急,我得回忆起这个方子来,先治疗军中将士们要紧。”
说罢,星澜便又要起身去翻找医书,楚昭见状,心疼她这劳心劳力一整天了,此刻竟然还不肯休息,赶忙伸手一把将她抱到床榻上,语气霸道却又不失温柔地说道:“今天到此为止,你要是累垮了可怎么办?”
星澜还想辩解几句,说自已不累,还能再撑一撑,可话未出口,楚昭已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住了她,那吻热烈而急切,仿佛要将她所有的话语都封在这深情一吻之中。片刻后,楚昭才松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决,说道:“你若是还不休息,我就叫你累个够。”
星澜一听,俏脸瞬间一红,那原本还想继续探究的心思也瞬间消散,乖巧地说道:“知道了。” 便乖乖地躺了下来。
楚昭瞧见她这般乖顺的模样,一直紧蹙着的眉头这才舒缓开来,他也在她身边缓缓躺下,伸手将她紧紧搂过来,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就像哄孩子般,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又满是心疼地说道:“性子这么倔,倒是将我置于何处?让我在一旁干着急。”
星澜虽然听着他这带着几分责骂的话语,可心里却甜滋滋的,仿佛吃了蜜一般,她往楚昭怀里又拱了拱,撒娇般地说道:“知道了。我这就睡好不好?” 说着,缓缓闭上双眼,不多时,便在楚昭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那恬静的睡颜,让楚昭看着,心中满是怜惜与爱意,只盼着她能做个好梦,明日醒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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