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每一处风景都是惹人厌烦的生活,而生活中的每一次叫嚣都是诱人心痛的现实,有时候,希望一词反而才是我们人生中最大的奢侈。
23.11.2
——
岳锦can。
越近……
——“你之前说我的名字会让人觉得离我过于遥远,而‘岳锦’就寄托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越来越近的希望。”
尤邈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耳畔处响起,冷冽的寒风扯着耳边散落的碎发不时地划过脸颊,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扭头看向身侧空荡荡的雪地,含着希冀的目光随着今晚的夜色渐渐落寞。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似乎还是个挺让人觉得孤独的一种病。
我强迫自已的目光重新落回已经黯淡下来了的手机屏幕,紧紧抿起微凉的唇瓣。
我并不是很在乎上面那些无故对我谩骂指责的言论,一些不认识的人罢了,他们的责怪远比不上这些年来,我在父亲和妈妈那里所承受的一分一毫。
指尖只是略有迟疑地悬在一个人的名字上,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他,会这样巧吗?
但光是看着这样一个网络上不知无意还是故意的虚拟名称,就已经足够让我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毅然点了进去,画面立即转出了一长条的文字动态,对方是在里面艾特了我。
岳锦can:“我是岳锦的妹妹,我理解关注着这件事情的每一个粉丝的心情,甚至我心中的不平之气比在场诸位的更甚。
但我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hope的生活,我哥救她,是出于心甘情愿的见义勇为。相信无论是谁在当时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都是先去救人。
没有谁会预料到下一秒发生的事,救人不成,出了意外,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人身上。更何况这件事是我哥主动去的,没有人强迫他豁出性命。
@hope是我哥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就算他提前知道了自已的结局,也会在@hope轻生时义无反顾地救下她。
我以前时常会觉得我哥人很傻,他勤勤恳恳地喜欢了人家十年,可到头来,除了他自已,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的亲妹妹我,也是在前些天收拾画室时发现的这件心事。
没良心的家伙,一箱子的信,留给我和妈妈的却只有两封。
此次我的出面,只是想站出来阐明一件事。
我哥能活到现在,是靠着@hope给他的希望,没有她的话,我哥理应活不到18岁。她是我哥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珍宝,请各位不要再散播那些恶意的,激进的言论了。
另外,此条动态恐怕会是“岳锦can”的最后一条动态。感谢大家曾经给予我哥的支持,此去经年,只愿我们平安顺遂。”
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我的脸上逐渐匿于黑暗,我缄默地抬手擦拭着滴落在上的眼泪。
事情的真相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既不是什么身份识别障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脑补和幻想。
他是真实的存在过这个世间的,以尤邈的身份,有自已的家人陪伴,以岳锦的身份,有自已的成就傍身。
而我,连去死都死不明白。
是我,是我毁了他的一切,是我害死了他,是我连累到了他……我却还渴望着他爱我。
胸腔之中似乎混进来了一把刀在绞着似地疼,洪流般地悲伤填充着心肺的每一隅角落,呼吸间的每一口空气都夹杂着几分酸楚与苦涩。
我捏着手机,在雪中静静站了很久,冷意覆盖在我身上不薄不厚的一层,仿佛冻上了我整个人,映在眼底的灯火褪尽了颜色,空无一物的干枝荒凉又孤寂。
69書吧
所有人都在瞒着我,光看这条动态下高达万以上的评论和转发,就能想象到这件事在六个月以前有多么轰动泊沂市。
医院里的每个人想必都知道,小赵和刘医生也知道,他们都在怕我知道,怕我会再次轻生……
可我没资格生,现在也没了资格死。
尤邈是为了救我而死,我现在的这条命是他用一命抵一命给我的,我怎好意思放弃他给的命。
为什么我可以没事?为什么偏偏是我留在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我还能安然无恙地醒来,继续站在这里?
他们说得对,都对,我就应该在海里死掉……
除了他,没有人期待我的生命,没有人希望我活着回来,而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他了。
双腿如灌铅般的沉重,我机械地拖着身体,大脑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全靠着残留在下意识中的习惯走回了出租屋。
现在也不应该叫这里出租屋了,它是我唯一的容身之所。
关上门的瞬间,我泄力般任凭自已摔在地上。
清晰的痛感,才能唤回我的一丝神志,茫然和无措的情绪在眼眶处流转,催发而出的泪水肆无忌惮。
我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口处,蜷缩着身体。
因为我,都怪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好,还牵连到了你……
久无人居住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结满了霜的窗子映射在地。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想为自已失而复得的他感到喜悦,想为自已被他喜欢了十年感到幸福,想为自已拖累到了他感到愧疚,想为自已再次失去了他感到难过……
那些喜悦的,幸福的,愧疚的,难过的种种情绪,最终统统化作了一种麻木和空洞。
我尽力缩着自已的身体,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颗泪滴。
也许怪我上辈子是个天底下的至恶之人,不然这辈子的我怎么会和“幸福”这个词一点儿边都沾不上?
砰——
窗外的烟花惊扰到了我的不安,大片大片的绚烂正在漆黑的夜幕中燃烧,散布过来的光,各色瑰丽。
脑子里纠纠缠缠的各种思绪也在这一刻全部清空,像是在为了迎接新一年的刷新。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阖上了双眼,希望这里只是一场我久经磨难的噩梦。
希望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世界不再是这般狼狈又可怜的模样。
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他,至少在今夜,我不想一个人过。
翌日,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后就开始着手收拾,桌上蒙落着的尘埃象征着这个家孤身已久。
熟悉的场景中能望到很多熟悉的事,总有在不经意间的转身,抬眸时,我能透过浮动着的光影看到妈妈,即使她心里没有了我,我也放不下对她的旧情。
我不是个会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人,只是因为现在没有人再给我爱,我便开始贪慕记忆中为数不多在乎过我的人的一零点施舍。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瞬,我愣愣地看着突然弹出的提示,一时竟忘了点进去。
“你的关注‘岳锦can’发来消息。”
昨夜看完动态后,我便顺手点了“岳锦can”的关注,还给对方发了个“对不起”的私信。
明知道最想要道歉的人看不到,却还是想把自已的歉意和愧疚传达给对方。
岳锦的身份和梦境中的一样,是个知名的年轻画师,过去的动态里都是他未完成的画作草稿和一些琐碎的作画日常。
然而令我错愕的是,hope是他除了品牌合作官号唯一的私人关注。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条动态中的几句话——他兢兢业业地喜欢了十年,心心念念了十年……
十年前,我八岁的时候……我反复翻了翻自已的记忆,却还是找不到自已和尤邈相识的那一天。
岳锦can:“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他还在,肯定不会觉得这是你的错。但如果你还打算去寻短见,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垂敛眼眸,郑重地回复她:“不会了,我万分珍惜他给我的生命。”
也许对方还在斟酌词句,过了很久,聊天框的上方显示的都是“输入中”。
“说实话,我对你又爱又恨,如果我哥还在,我会非常敬慕地称你一声嫂嫂。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被诊出了一种罕见的遗传病,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在终日遭受着死亡所带来的煎熬,医生都说他活不过十八。而延长了他生命时间的人是你。”
“从死亡的手中抢来了三年,我们都以为他还会继续安然无恙地活着,但他还是不在了,而我现在也不是一个成熟的人,虽然嘴上说不介意,但我心底对你还是一时间难以……”
“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够接受现在的生活,我们永远都是他爱的人。我也希望你能够代替他安然无恙地活着。”
明明是新一年的第一天,但好日子里,我总是格外地能够感受到名为伤感的情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也无法用语言来安慰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发来了一条地址。
“这是我哥的画室地址,他留给你的东西还在那里,门顶上有放备用钥匙,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谢谢。”
我靠着墙壁等待了几分钟,确信小姑娘不会再给我发消息了,便放下了手机。
抬眼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细雪,我知道,此后未来,就要都是我一个人的未来了。
亲情,是憔悴的;友情,是黯淡的;现在,爱情亦将迎来漫无天日的沉寂与长眠。
但我心甘情愿,我的阿邈被永远地留在了一年的夏日一处,而深爱他的我也将与他同岁共朝。
尤邈,你说过,你的心永远都是我的,我的心何尝不会是你的。
新年守在家里也是我一个人,索性在得到了一个新地点后,我便直接去了。
画室的位置很好,隐藏在居住区与商业街的中间地带,左右隔壁是花店与书店,衬得这二层小楼安静而美好。
我摸着门顶,果然触到了冷硬的金属质感。
阳光随我推门而入,室内微尘浮动,大概是长时间没有人来,显得冷清又寂寞。
他的画作部分被收好,整齐地靠墙而立,部分被展示在墙壁之上。
意料之外,我竟在现实中看到了名为《希望》和《璀璨》的两幅作品。
《希望》依旧是幅壮阔如潮的火烧云,整体画面皆是红光与流云,但画的中心要表现出来的主体并不是火烧云本身,而是一个坐在天台边缘的小女孩。
一袭白裙子的她正回头灿烂地笑着,五官虽未曾被画清,只是被水墨简单地勾勒了几笔,却更添了几分梦境般的虚幻感。
而《璀璨》亦是那幅流星雨图,只是在下方的花海中,还有朦朦胧胧的两个小小身影依靠在一起。
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画室,与我梦中的“天堂”竟能够相互串联在一起。
几乎这里的每一幅画的名字,都叫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恍惚间,我依稀看到了尤邈清瘦的侧影,正坐在落地窗前,身边架着块画板,执笔与我相视而笑。
可再一眨眼,光下的那处依旧是些细小的尘埃在漂浮流转。
我将他的所有画作都看了个遍,梦里出现过的作品都还在这里,只不过画上有的多了个模糊的白裙少女,有的多了一对男女或牵手或并肩的剪影。
甚至我还找到了《永恒与誓言》,只不过被他搁置在了未完成的角落之中。
看上去,作画人还未构想出来婚礼该有的场景,只是简单地添了几道背景线条就作罢了。
我将这些“老朋友”整理好,顺着楼梯,摸向二楼,一楼看了一圈并没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那妹妹说的留给我的东西应该在二楼吧。
和一楼阳光普照大地的情况不同,二楼的窗户都被厚重的帘子遮上了,只有几缕宛若游丝的细细光线从窗与帘的缝隙中悄悄透射进来。
楼梯口的栏杆上还挂了个牌子:“前方重地,禁止尤漪进入。”
最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注:进来了就不许拉窗帘,也不许玩颜料!不许!!!”
尤漪,应该就是妹妹了。
看来妹妹是他在创作路上的一块很大的“绊脚石”?
我移步走进房间,在光线最清晰的地方有一张随意摆放的办公桌,桌子是斜的,椅子还离家出走到了十米远的窗边,可见它家主人的随性。
我拉着椅子坐在了桌前,当后背靠在柔软的椅背时,仿佛还能感受到尤邈的气息,看到他平时认真处理工作的样子。
桌面还算整洁,一摸就知道有人经常来打扫。
一台电脑,两个纸箱便是桌面上的仅有物,一个箱子里放着的应该是之前桌面上的小摆件,另一个箱子里放着的则是满满折好的信纸。
这大概就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了。
我轻抿唇角,连呼吸都开始情不自禁地变得缓慢,心跳如雷不断加快,有种像是在拆“情书”般隐秘的青春悸动。
“708,以前写的东西可能有些幼稚了,在这里,21岁的我向你道歉……也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几几年,如果你还没有男朋友,还没有结婚的话,我还想留给你一句话,自信一些,不要怕,放心地大胆地去爱。不要把我当成你爱别人的枷锁,我希望我的爱是你骄傲的资本。”
“第774,也许今天的你已经结婚了,或者是将要结婚,也或者是有小男朋友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祝你幸福。但你的爱人的话,还是算了吧,作为昔日情敌,我还没那么大方,想单独地祝福他,但是我可以祝你们幸福,永远幸福,恩爱美满。”
“今天有人要我画一张她的肖像,我拒绝了,我向外出售的只有风景画,至于我的肖像画,我只想留给你画。画室里摆放的画从不售卖,里面有你身影的,我都舍不得。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这是我们共有的东西,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买了,你可以拿去买,我整理了一下每幅画的价值,怕你被骗。”
“如果我已经走了很久的话,你还可以在这些钱的基础上面加价,放心去加,毕竟作品都是人死了后才升值的,我们的画理应不菲。如果你结婚了的话,就请把我的画当做是一份普通的贺礼吧。”
“697,这回可能真的是最后一封了,虽然之前我也说了很多回,毕竟每次在我以为我会离开的时候,都被强制地留了下来。我舍不得,舍不得这世上的很多人和事,也最舍不得你。或许连上帝都在帮我,希望我能再多待在你身边几日。”
“也许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也许今天是个还算不错的节日,我希望是情人节,七夕节,不会让你在这一天一个人过节的。”
“我深知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的孤独,所以希望你的伴侣是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人,如果实在遇不到,也请优先选择爱你的人。我实不忍心看到我心爱的女孩被别的男人奴役,困在乞求他人的怜爱之中。”
“第523封,怕写得太多,你会感到厌烦,又怕写得太少,你会觉得不真诚,也不知道你是否需要这些信。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是开心?还是难过?我怕在你想得到一些安慰的时候,无法给予你最好的陪伴。又怕会错意,错过你认为值得开心的事。”
“猜猜这是第几封了?365,你会不会嫌我太黏?可是我总感觉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但真到了你面前,我却连打声招呼都不敢,怎么办,我第一次在一件事上这么胆小怯弱。”
“恭喜璨璨打开第201封信!悄悄告诉你个秘密,今天是有彩虹的一天,希望你读到这里的时候,能得到我今日的幸运加持。”
“不知不觉就写到了第174封,好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永远好奇着关于你的每一件事。”
“其实还挺出乎我的意料,我居然平平安安地到了十九岁,我想这都是你在眷顾着我。”
“第99封,也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这封信,我可以猜测大概是你有些想我的时候吗?”
“之前我有想过海葬,想过埋树底下,但最终还是决定定居在一个你能找到的地方吧。只是这墓园里的景色过于单调,荒郊野岭的,什么也看不到。我怕有一天你没有人倾诉,也许你可以来找我说一说。”
“但如果害怕的话,也没关系,哪怕你的声音再微弱再遥远,我也能清楚地听到。哈,如果你已经成家了的话,就当作是一个冷笑话吧,毕竟这时的我还只有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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