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例给一对小夫妻拍摄婚纱照,为什么会破例呢,因为他们看上去真的很幸福,很甜蜜,就像梦里的我们一样美满。
2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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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昏迷了近六个月,身体机能还需要慢慢恢复,当然还得再住院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谢谢您,刘医生,请问您认识一位名叫尤邈的病人吗?”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刘医生胸前的蓝色工牌。
在护士小赵称呼他时,我就留意到了他的姓氏,“刘”,刘医生……莫名地让我感到熟悉,可我很确定,我一次都没有来过市人民医院,也从未听说过这位刘元楷医生。
而此刻的刘医生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紧绷起下颚,方才还十分和煦的语气顷刻转变成了严肃:“不认识。”
我措不及防地悻悻吞回差一点就说出口的诸多询问,有些勉强地弯起唇角,装似无意地跟他继续聊起这个话题,想从他这里套出一些关于尤邈的事。
“尤邈,尤其的尤,邈远的邈,就是之前在临湾救我的人,他应该和我一起被送过来救治了。金色头发,湖绿色眼睛,大概20多岁的样子,您有见过他吗?”
刘医生沉默片刻,我以为他是在回想,也就没有再出言打扰,但他依旧用着那道过于平淡的声音说:“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很好辨认出来,但我们医院真的从未接收过这样的人。并且你也说了他是救你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和你一起被送进医院。”
一旁的小赵适时开口应和刘医生:“你是不是记错了啊,当初把你送进医院的是几个专业的海边救生员,除了你,没有人会溺水昏迷。”
刘医生点点头,神色认真道:“我与他们打过照面,他们之中并没有长得像你所描绘出来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当初救我的人,就是他啊。”我失落地垂下眼眸,双手不自觉捏紧了白色被子,声音带了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如果当初救我的人里没有他,我怎么会一醒来只记得他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会想着一个和我没什么关联的陌生人?”
我自言自语式的质问,换来的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我猜测这可能和你脑内神经的应激反应有关,本身你在溺水后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就很奇怪。也许他只是你在梦里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个人而已,就像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在你遭遇到伤害或者危险的时候,幻想他来帮助你或者是代替你承受那些痛苦。”
刘医生毫无温度的话仿佛让周围空气都降了温,十二月深冬里的风呼啸着拍打窗棂,我倔强地扭头看向窗外覆雪枯朽的干木。
没有象征生机的绿叶花苞,也不似盛夏灼热滚烫的骄阳,连我曾经的挚爱之人都被告知只是我的捏造与幻想。
现实里的一切都在催人落泪,叫人心痛难耐,却又痛得真实而窒息。
69書吧
“也或许……或许他被送到了其他医院呢?泊沂那么多家医院,万一有一个刚好就能证明他的存在呢?”
泪水艰难地围绕着眼眶,我哽咽着喉咙,哪怕深呼吸了几次,也缓不过来胸腔传来的苦闷感。
“丛小姐,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很明显,你的意识现在是十分清晰的,应该能认知你我之间,谁的猜测更准确一些。”
许是怕我会胡思乱想,再次轻生,刘医生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你已经从梦里挣脱出来了,昏迷的时间也已经够久的了,应该看向眼前生活,毕竟这里才是现实,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里都有你的未来。”
小赵停步在门口,转身担忧地看着我:“如果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按旁边的呼叫铃,一会儿要换班,哪怕不是我来,也不用怕。这里的护士姐姐我都认识,她们人很好,你可以安心休息。”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目光呆呆望着她,反应过来后才缓慢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无论是刘医生,还是小赵,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出乎意料的好。
本以为医院里的人会因为父亲和妈妈,对我带上偏见的滤镜,没想到他们甚至比父亲和妈妈还要更关心我。
我苦笑着晃了晃脑袋,刘医生的话还残留在耳边回荡,我所以为的重生,不过是我一个长达六个月,荒诞又可笑的梦境。
而我连最基本的做梦都不会,一直在梦里倾心竭力地燃烧着自已的感情。
到头来,只是大梦一场,对方甚至连存在都是假的。
过去里的思念,誓言都不过是自已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幻想。
没有人爱我,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他只是我的大脑神经在给我编造的一场梦而已。
我靠坐在病床上,绝望地阖上双眼,下意识摩挲起自已的无名指,在梦中,这里该有一枚金色的婚戒。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纤细干净的手指上,甚至都没有任何佩戴过什么东西所留下的痕迹。
尤邈……你最不该用爱我来骗我,因为我会一直都信。
“请问您见过一个金色头发,湖绿色眼睛的男人吗?他大概才20多岁……”
“您真的认识医院里的每个人吗?那您知道尤邈吗?”
“我可以向你们打听一个人吗?他叫……”
等待身体彻底康复的期间,我问遍了医院内能见到的每一位医生,护士,甚至是这里的病人以及他们的家属。
可每个人在谈及我口中描述的男人时,不是打着哈哈胡混过关,再次询问也是闭口不谈,就是满脸震惊地说自已从未听过,之后对我避如蛇蝎一般,生怕我再提起一句关于他的话。
哪怕梦境中尤邈对我承诺过的谎言,被无数人揭穿,但在名为爱的泡泡破裂后的下一秒,以及之后日日夜夜的每一秒,我都在坚定不移地为他寻找着概率只有零点零几的证据。
可惜直到我出院的这一天,我都没能在我的生活中,找到他存在过的任何一丝痕迹。
几乎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他是假的,他是由我幻想出来的,没有生命的虚构人物,我想让他是什么样子,他就可以是什么样子。
总而言之,他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特征,也不存在着“生命”二字。
只要我睡觉做梦,我都有可能会梦到他。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自从我第一次醒来后,我就再也没有梦到过我的阿邈了。
刚开始的几天,刘医生和小赵日日防着我,怕我有轻生的念头,我可是他们顶着很大压力才挽留住的生命,怎么说也不能轻易地因为轻生白白地就死了。
而我也没有辜负任何人,选择好好地活了下来,即使没有人相信我是被尤邈救上来的,我也依旧坚信着这条命是他给我的,我不能随意浪费。
妈妈在我醒来的那天之后就没再来过一次,而在月末,小赵帮我查过,妈妈给我的那张卡里真的多了一千。
我想,她大概已经彻底脱离开了我们“丛”家,去了新的城市和新的家人一起生活,未来的她一定会比和我们丛家人在一起时过得幸福,她会更加爱她的孩子。
父亲倒是来过两三次,但在第三次的时候,我终是与他彻底划分清楚了界限。
我的户口落在了妈妈送我的那套出租屋上。
原本在父亲知道我还有一套房子时,企图反悔,不想把户口给我。
最后又是靠着妈妈出面,跟他大吵大闹了一番,他的小心思才算消停下来。
事后,妈妈也说了,这是她最后一次以母亲的名义帮我,以后我无论再有什么事,都不能打扰到她的生活。
我算彻彻底底地自已一个人成了一个小家。
1月24日,我穿着小赵回老家过年前送给我的大衣,还留了一些医院朋友的联系方式,走出了泊沂市第一人民医院。
哦,对了,今天好像还是年三十来着?
我看着呼吸时从嘴边溢出去的“仙气”,条件反射般地搓了搓冰凉的手,抬眼间不经意地借着街灯看到了对面小餐馆拉起来的大红色新年横幅。
即使是年夜,但白天里的医院要忙的事很多,年夜期间,意外的状况也是层出不穷,刘医生没时间招待我,例行检查一直拖到了下午才排上队。
经过住院的这些天,我知道我所用的资源完全是出于医院的慈善心。
父亲不肯拿出一分钱,连他们医院找过去打电话时,他都嘴硬说自已女儿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呢。
我想,可能他心中的女儿,是我的继妹。
对后养的,都比对我这个亲生的都亲。
医院反复地联系父亲,他们还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他依旧不信,还反骂医生是骗子,反手就将妈妈的联系方式交了出去,说这是我亲妈。
医院没办法又开始频繁地联系妈妈,她不是以忙为说辞,就是说我抚养权不在她那边,她没有义务也用不着花时间来继续抚养我。
最后是刘医生力排众议,为了我这条年轻又可怜,没人疼又没人爱的小白菜生命,竭力抢救我多次。
即使在判定我疑似成了植物人,他和小赵也没有放弃过我。
小赵是实习期刚转正不久的小护士,没比我大太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算是她正式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她温柔细心,成了能和我时不时谈心的朋友。
除了父亲和妈妈,我人生里的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冥冥中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也算难得地和这个世界有了短暂地归属感。
只是在偶尔独处的时候,依旧会感觉到灵魂之中的某一块,是空荡荡的。
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回家的路上,我先去了趟医院附近还在营业的一家手机店。
年轻的店长正和一群同龄的好友围在里屋的桌边吃着热辣的火锅,被我招呼,不舍地放下碗筷,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今天年夜啊,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你不是本地人?没抢上春运的票?我们这一屋子也都是各地的有志青年,刚弄的火锅,大过年的,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不差你这一双碗筷。”
“不了,我是本地人,情况没你们这么惨。”我抿唇浅笑着拒绝了店长热情的邀请。
店长挠了挠头,不解地问:“啊,本地人啊,本地人这么晚了不回家过年?”
“一些特殊原因,我一个人过年,不急着回去。”
“那就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呗,大家都是一个人才决定凑在一起过年,有个伴陪着,多少也算热热闹闹,有点年味。”
“对啊,我们菜和肉准备得特多,随便吃!”
坐在里屋正忙着夹菜的其他人也热情地对我挥了挥手。
我依旧表情温和地拒绝了他们,用刘医生借给我的钱和银行卡里的大部分钱,买了部新手机并置办了张新的电话卡。
将住院期间认识到的人的联系方式添加好后,我又将自已的账号重新登入到以前常用的软件。
在各大平台中搜寻着几个关键词“临湾的海”,“六月跳海自杀”等,像这种事情多数都会被围观群众拍下来发到网上的吧,甚至一些影响过大的还会被当地新闻报道。
但六个月过去了,哪怕再火爆的话题也是六个月之前发生的了。
我蹙眉紧盯着怎么也刷新不出来的空白界面,以及各种没什么借鉴意义的视频,即使在查之前就没抱有太多的希望,在得到意料之内的结果之后,心间却依旧升腾起了一股失望的情绪。
过时的八卦早就被新一轮的热点话题刷新了不知道多少次,普通人是怎么查也查不到一点儿舆论风向的。
我不信邪地继续在网络上搜索着其他相关词,甚至是尤邈的名字都搜了好几次,可什么都查不出来。
年夜的街边人影寥寥,道路上的积雪渐厚,脚下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声响,身后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鞋印,须臾之间,又被风雪掩盖住了前不久才存在过的痕迹。
我独自行走在雪中,脸色越发苍白,冷风强势地灌入我的衣襟,胸膛最炙热的那一片被无尽的寒冷吞噬着。
我找不到他了……
冻到僵硬的手指还在持续戳着冷冰冰的手机屏幕,突然不小心就按到了一则广告推送,画面由搜索页转到了消息页,六个月内的各种消息堆积在一起,几乎每一个聊天框的末尾都紧跟着一个红色99+的符号。
xxxxxx:@hope,现在的年轻人,不愁吃不愁穿,社会稳定,国泰民安,怎么偏偏就想不开呢?抑郁症是什么病啊?听都没听说过,心理有病是人的问题,救不好的。麻烦医院在这种关键时候就别浪费医疗资源给这种不上进的社会毒瘤好吧。
xx:@hope,哈哈,这年头自杀还可以拉上一个垫背的?不会又是来吸引流量造的噱头吧。盲猜一波,没几天这人就会成为我们众所周知的主播。
xxxx:@hope,不想活就好好去死不行吗?搞得现在自已没死成,反而还伤害了别人的家庭,要我说,成植物人已经算是便宜她的了!
xxx:@hope,这操作骚得阎王爷都一愣一愣的,不懂就问,你们这是在给我们展示下什么叫作极限一换一吗?
……
恶意的留言占据了未读消息中的一大半,不知看了多久,滑到最底层,我才能看到很久以前的几条屈指可数,却处处透露着对我的关心的真正留言。
小时候,妈妈喜欢拍照,家里有一台她攒钱买的二手摄影机,后来随着生活的磨灭,她没有了这项爱好。
对于处在父母离异家庭中并过得不幸福的孩子来说,他们总有一段格外追随一个人的时光,我也不例外。
我宝贝妈妈留给我的贴纸,宝贝被她遗落下的二手摄影机。
我用那个摄影机拍过很多张照片,为了不弄丢照片,找个更大的空间存储,后来我都发在了这个社交账号中,渐渐地就积攒了一些喜欢我的摄影风格的粉丝。
他们说我的作品在他们低谷时能够鼓励到他们,而他们对我的积极评价也会反向过来激励到我。
我拍的东西,都是我觉得人生中值得珍惜的景色。
这个世界上不太美好的人和事太多,在无数个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治愈我的,让我能够产生留在这个世界想法的,不过就是这些单纯的日常景色罢了。
只有同一类人才会喜欢相同的事物。
无意之间,我也挽留住了很多和我一样弱小的生命,可惜我最后还是成了一个违背生命约定的人,我没能抵制住另一个世界的诱惑,我自杀了……
但按理说普通人自杀不应该会遭到这么多的谩骂吧,虽然我随意浪费生命的行为在社会上很多拼命生存的人眼中的确可耻。
可是拉人垫背是什么意思?还有伤害了别人的家庭……我都不知道我一个普通高考落榜生还有着这么大的能耐。
我顺着网民们激进的言论一条条看去,各种肮脏的,带爹带娘的,含有侮辱性意味的词语,我全都不甚在意,只想要抓住这件事情的始因。
终于,我在某一个艾特中发现了一个独特又熟悉的账号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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