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四目相对，似乎能看穿对方小心思的对视好像有点暧昧了。慕闻礼有些无措地别开脸，仰头看向那布满星星的夜空，冷风直往脸上打。
她没有回应好还是不好，温行舟便当她是答应了。
“长安的星星，好像没有来福村的亮。”
温行舟闻言也抬头看去，这星星明明很亮啊，这是他见过的最亮的一次星星了。他盯着那星空许久，突然间问道：“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慕闻礼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地朝着一脸认真的温行舟看去，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问出的这句话，慕闻礼没有问，同样认真地回答道：
“人死后，可能会化作万物。”
“我希望我是星星。”温行舟说：“冬日里最亮的那一颗。”
他的眼睛是亮亮的，但是不知道映衬出来的他眼中的星星，还是一旁的灯火。慕闻礼竟然从他的双眸里看出了些许伤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知道是没有过，还是慕闻礼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过。
可是温行舟是锦衣玉食，在万般爱护下长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他能有什么伤心事？能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呢？
像慕闻礼这种从小就事事不称心，在压迫下成长的人，都没有一刻想到过“死去”。
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压抑，慕闻礼随即便换了个话题，问：“你穿这么厚……不热吗？”
“如果热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穿了。”
“也是哦。”她说着，憨憨笑了两声。
温行舟转身朝着马车走去，说：“走吧，回府了。”
无忧无虑的大少爷也会有烦心事吗？
能上温行舟的女子慕闻礼还是第一个，说只是他们家的做工的伙计还真没人信。那些个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京城了，慕闻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
其他的伙计都是挤在一个房间中，和丫鬟们的耳房不相上下，因为整个铺子里除了孙姨娘这一个店长是女子以外，剩下的便是慕闻礼了，她总不能也跟男子挤在一处吧？温行舟第一个不答应。
但是她该住在哪还是得住在哪，当然不能再住在温行舟的院子里了。她住的离伙计们不远，那院子比较偏，但除了人不多，其他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
她每次回来都会蹲在房门口捯饬那几把木剑，明明形状什么的都已经出来了，她还愣是要给那木剑抛个光，一个劲儿地用砂纸摸来摸去，好在这附近没有人住的，不然别人都要被吵的睡不着了。
虽然那群大老爷们离得不远，但是他们一沾枕头就不省人事，根本抄不到他们。
69書吧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来取他们的木剑，再不来，我都要在这上面刻东西了！”
慕闻礼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别人闲下来还能睡睡觉，她愣是白天晚上都非常清醒，很显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听说杨姨娘喜欢捯饬香料，温行舟说是要问杨姨娘做个香囊，不如就做个能令她安神，治疗失眠的香料好了。
她不懂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去寻杨姨娘的时候，一进那院子，走在回廊上就能闻到那杂乱的气味了，说不上难闻，只是很多好闻的香混合在一起，还是有些刺鼻的。
她没敢再往深处的走，只叫丫鬟传了话便返回去了。
路过温行舟的住处时，是最能感受到秋季的感觉的。就属他的院子中的花草树木最多，这时树叶都已经开始泛黄了，有一些的都已经落在地上。
慕闻礼站在院门外往里看，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丫鬟小厮在扫着地上的落叶，这秋日风大，下人们洒扫不及，刚积成一堆的落叶立马就要被过几秒就来一次的风给吹得四散。
还有小厮蹲在猫狗上茅厕的盆前忙活，鼻子上绑着白布，皱着眉头，好像非常难受的样子。
温行舟院子的小动物好像都随主人，夏天的时候特别躁动，活泼得要命，这天一冷就都失去了活力，窝在窝里也不出来散步了。
也就那只旺财趴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下人们清扫。
“少爷天一冷就睡不醒，本来每日这个时候都要亲自来给祖宗们喂饭的，现在还没有动静，我们也不敢叫，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将萧珏唤来？”
“萧珏虽说是贴身小厮，但是他这三天两头往茅厕跑，简直就是拉屎大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好拉的，一天见不着几次人。”
“见着又怎样？少爷又不让别人给小祖宗们喂饭，怕量控制不好。”
慕闻礼直觉奇怪，自那日温行舟去接她回家后，她已经有三天没见到温行舟的人影了，再能睡，也不能睡个三天三夜吧？
她再三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跨进了温行舟院子的门槛。那旺财好像已经完全认得她了，一听到脚步声就站起了身来，吐着个舌头直哈气，身后的尾巴也是摇的厉害。
慕闻礼忍不住去摸了它一把，丫鬟碧雪见了连忙上前，问：“慕姑娘，你今日不用去店里做工吗？怎么这时来了？”
“月俸发下来后孙姨娘准了我五日的假，明日要回趟家的。”慕闻礼说着，边顺着旺财的毛边看向温行舟那紧闭着的房门，问：“还没起吗？这都快末时了。”
一说到这个碧雪就愁眉苦脸的，回道：“可不是嘛，大人在外忙于朝政之事暂且无暇顾及少爷，少爷睡觉时也不喜他人打扰姨娘们也只好照办。少爷一到秋冬季节就病发，这时又是睡这么久不见醒，我等实在是有些担心。”
慕闻礼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说：“病发？你们家少爷看着跟常人无异啊，可是有什么旧疾？”
这事外人是很少知道的，碧雪正犹豫要不要向慕闻礼坦白实情，想到她是她家少爷亲自带回来的人，此后定是要当少夫人的，告诉也无妨，便回道：
“少爷儿时发过一次高烧，整整两个月才被治好，大概是落下了病根，秋冬季节是少爷最难熬的时候，看了很多名医都说看不出是什么怪病，每次喝的都是驱寒和有助于食欲的汤药。”
碧雪愁着一张脸，又说：“每到最严重的时候，少爷总说看到了盛夫人，就连要将自已的尸体埋在哪都想好了，可给我们吓的不轻。”
慕闻礼此时心里五味杂陈，难怪他前几日在那还不算太冷的天气里都开始穿上冬季的衣服了。她沉吟片刻，正想说她帮忙给宠物喂饭时，就听见了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温行舟的衣着并不厚，但是外面披着披风。他脸色煞白，一边扶着门框捂嘴咳嗽，一边用那不太有神的眼睛朝着那蹲在旺财身边的慕闻礼看去。
旺财一见到主人，立马就挣脱开了慕闻礼的手，朝着主人狂奔而去。它似乎也知道主人病了，没有太用力地扑过去，而是在他的脚下蹭了蹭，一双大眼睛仰望着他。
“睡过头了，忘记给你们喂饭了。”温行舟说：“碧雪。”
“欸！”碧雪立马放下扫帚去取喂给宠物的饲料。
温行舟走出了房间，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那只小橘猫也蹭了过来，躺在地上翻着肚皮求摸摸。
慕闻礼缓缓朝着他走去，站在台阶下，看着他，问：“你，还好吗？”
他清了清嗓，没有抬眼去看她，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温行舟很认真地在每个宠物的食盆里放入一定的量，这一折腾就是半个小时。慕闻礼也没打算要走，一直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店里吗？偷懒了？”
慕闻礼笑了笑，说：“这不是见你三日都没来店里了，所以逃了一天来看看。”
“我信你？”
“不信就对了。”
温行舟见这些祖宗都吃的差不多了，便让下人端着食盆下去洗了，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二人。
慕闻礼这才放心地坐过去，说：“我就是明天要回家了，可能要一个礼拜都见不着，去了一趟杨姨娘那，顺道，来看看你。”
“噢。”温行舟说：“忘记跟杨姨娘说给你做香囊的事了。”
“温大少爷的记性也不太好啊。”慕闻礼开玩笑地说。
温行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又说：“明天坐我的马车回去，我的马快，稳，坐着舒服些。”
“我占了你的马车，你怎么办？”
“反正我这会儿也不常出门了。”温行舟顿了顿，又说：“要不我随你一同回去。”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不太妥，顿了顿，又说：“我也挺想再见见你弟弟的。”
“你这身体能经得起这长途跋涉吗？”
“大概能吧。”
慕闻礼沉重地叹了口气，坐在这这么一小会儿都有些冷得发抖了，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温行舟，见他没有要回房间的意思，她便没有催促。
只是两人沉默了半晌，慕闻礼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想当冬日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温行舟的头没抬，垂着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好像是闭着眼睛似得，他犹豫了很久才给出了答复：“因为夏日的星空最亮，如果我死了，肯定是死在冬日，冬日里不常见到星星，总是灰茫茫的一片。”
“我讨厌被遗忘，如果我是冬日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这样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我了，我希望他们都记得我。”
“但是又好像有些不切实际，我的阿娘，我已经逐渐淡忘她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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