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苏叹,就连那一向跟着他爹贪酒好赌的苏鸣都因为这句话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他爹是什么德行?哪里的有钱人家的姑娘能看得上他那无颜无才又无权无势的?
慕闻礼被羞辱过那么多回,真真是觉得这次是被羞辱地最惨的一次。
“想从我这拿到好处便直说,何苦要用这等膈应人的借口?”慕闻礼提起那木头棍子在手中把玩着,用那嫌弃的眼神轻飘飘地瞥了那说话的男人一眼。
说罢,见这院子的人堵得实在是有些厉害,就连那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更是烦上加烦。那苏正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把这烂摊子都扔给自已的儿女,当真是可恨。
慕闻礼不是个好脾气的,本就只是来将苏叹带走的,谁知会那么巧碰上成群结队来讨债的人?眼看那苏叹就要被那些讨债人给绑走了,不做点什么挽救一下恐怕是不行。
慕闻礼灵光一闪,反手便将那木棍子打在了那苏鸣的胳膊上,打得众人也是措手不及,还厉声道:“今日这秋风如此刮人,来你们这破地方要债本就心烦,你那不要脸皮的爹还躲着不出来,是连邻里情面都不顾了吗?”
“日后若是再有什么要紧事相求,想让我们伸个援手,怕是也不易了吧!”
这话说完,苏鸣只搓着自已那有些酸痛的胳膊不敢吭声,从那不爽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早在心里把慕闻礼的全家都骂了个遍了。就在此时,慕闻礼想见的苏正没有出来,反倒是那额头有轻微擦伤的苏夫人苏三娘自已出来了。
慕闻礼对这个苏夫人的印象并不好,是个暴躁脾气的,也难怪苏叹私下会叫她“母老虎”,况且儿时慕闻礼与苏叹玩闹,愣是被那赶来的苏三娘提着树枝追着抽了一路。
那刚从长安初来乍到的慕闻礼哪里受过此等皮肉之苦?从小就懂得分辨好坏,好的记在心里日后以同等方式对待,坏的更是狠狠记上一笔,一记就能记上好久。
若不是苏叹自从慕闻礼因她被群童欺辱时伸出援手后就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后头,日子久了才渐渐生出情谊,慕闻礼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想跟这苏家沾上半分关系。这苏叹心眼不坏,但耐不住她太过老实,还优柔寡断,实在有些磨人。
这一家子的窝里横能出一个窝里窝外都横不起的也是不易。
69書吧
苏叹好歹也是个跟着她娘长大的,这会儿见到她娘身上有伤难免担心,忙不迭地上去忧心道:“阿娘……你没事吧?”
她娘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在说“都这么多年了,有没有事你还不知道?”
“慕家姑娘,我家苏正欠的是你爹慕融的钱,要讨也是你爹亲自来讨,打发你一个黄毛丫头来,恐怕不合适吧?”
慕闻礼闻言冷笑道:“怎么只允许你们来父债子偿这一套?我替我爹来讨债不行?”
“莫不是我教训你教训的还不够,竟容得你这丫头再此撒野?”
慕闻礼笑道:“苏三娘这么爱教训人,怎么也不见您教训教训您的儿子苏鸣?管教管教您的丈夫?”
“我的家事,岂有你置喙的份?”三娘说。
“是啊,我再是蛮横也有我父母管教,哪有您插手的份?”
苏三娘说不过她,只气得脸红脖子粗,苏叹忙在边上给她搓背让她别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却是见她娘耸了耸肩,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仇什么怨的,我只要我的钱!别在这瞎掰扯浪费老子时间。”那光头大爷说:“既然那苏正胆小如鼠不敢出来见我们,那苏三娘作为苏正的结发妻子代行还债也未尝不可。”
“各位爷,我们今日实在是掏不出一文钱来,不如你们再宽限我们几日?到时我们一定……一定还上一些。”
慕闻礼闻言勾了勾唇不屑地移开了眼瞥向别处,就算是再宽限你几年怕是都还不上,这挣的赶不上花的,就算是还,这几十号人一人一文也算是还上一些了。
那光头大爷用力的“哼”了一声,气愤道:“我们大伙已经宽限你两个月有余了!今日期限已至,还想抵赖!休要怪我等当真绑了你的女儿!”
苏三娘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皱着眉头思虑地看向身旁的苏叹。苏叹虽然格外照顾她娘,但是从那怯生生的眼神中就可看出她怕也是真的。
本以为苏三娘那异常柔和的眼神是心疼她这小妮子跟着这一家子受苦,谁知道是在心里盘算着别的什么事情。
苏叹似是在这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眼泪说来就来,有些害怕地说了声:“阿娘——”
谁知这“娘”字还未完全说出口,苏三娘便拽住苏叹的胳膊往前一拽,用力地朝着她的后背一推,狠心道:“要便拿去,反正也是个没用的,若是能抵了债也算是为这个家做点贡献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那大爷正要把那被推倒在地的苏叹扶起来,结果就被从旁边闪进来的慕闻礼给抢先了一步,也不知道是慕闻礼力气大还是这苏叹体重太轻,只轻轻一捞便捞起来了。
慕闻礼愤慨:“苏叹好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狠心拿她来抵债?!”
“左右都是个没用的。”
“没用?给村民拉潲水粪水的是谁?给李老太照顾孙子的是谁?照顾你们一家饮食起居的又是谁?”慕闻礼气愤极了又说:
“女子想求份救命的差事本就不易,邻里也是心疼她的处境才愿意给她几个铜板!她不比那成天无所事事只知吃酒赌博的苏鸣有用吗?怎不见你连苏鸣也一块儿赎了?这样你夫妻二人的生活也好宽裕些!”
这苏三娘突然出来做出这个决定,定是那苏正允了的,不然就苏三娘这日日遭苏正家暴的还能做得了这主?
苏叹已经哭成了泪人,虽然她说的句句属实,但还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这些事情有些太过,便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别说了。
“说这些怎么了?苏氏一家子左右也是个不要脸皮的,欠着一屁股债还不思进取,你苏正有本事就躲在这茅草屋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否则我逮着你一次我就用这棍子抽你一次,看看这钱你还是不还,这女儿还卖是不卖!”
苏三娘气急败坏地指着慕闻礼,厉声吼道:“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敢卖女儿还怕被人说啊?你不让我说话我偏要说,你还能堵了我的嘴不成?!”
那车夫与小厮躲在门外的一处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看得极其上瘾,就差一两个瓜和一把瓜子,都快忘记自已是来干嘛的了。
这平日里规规矩矩在店里干活,对待温府从上到下都恭恭敬敬的慕闻礼这时活像一个没有受过教养的市井泼妇般,看得二人那叫一个入迷。
“姑娘这架势,看来是我们小瞧了她。”小厮说。
车夫应和道:“可不?果然咱家少爷看上的女子真真不是一般人。”
苏三娘看向那在后边大气不敢出一下的苏鸣,道:“上去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苏鸣咽了咽口水,惊恐地缓缓站起身要朝着慕闻礼走去,结果慕闻礼只是抬了抬那抓着木棍的手臂,他就吓得尖叫连连,躲那桌子后边去了。
那大爷见过泼妇,但没见过慕闻礼这如此年轻的泼妇。大爷在家大概也是个妻管严,见状可能是想起了在家抱起孩子看起来贤良淑德,放下孩子能数落他三天三夜的妻子,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这位姑娘,他们要卖便卖了,你也是来讨债的,何必多管这些闲事生气伤了自已的身呢?”大爷客气了不少:“这苏姑娘卖了后定是要多出不少钱的,你那十文我们也是可以给你翻倍的。”
慕闻礼“呸”了一声,喝道:“卖屁!她苏叹是我慕闻礼的朋友,我看你们谁敢卖她!”
“你怎么就不听劝呢?”大爷也是个有素质的:“我们这么多人要是真跟你抢起来,你也抵不住啊不是?妥协了吧。”
“既然他苏家不要了这个女儿,那苏叹便和这个家再无任何瓜葛,此后苏家生死都碍不着她一星半点,你们要债只管跟他们要,苏正还也更好,父债子还也罢,都与苏叹没有任何关系!”
慕闻礼说完便抓起苏叹的手腕要拉着她往外走,结果那苏三娘立即便叫了苏叹的名字,直接把苏叹的双脚叫得沾在了地上。
“叹儿!你当真不顾及往日亲情,如此自私地抛下一切离阿爹阿娘而去吗?”
苏鸣生怕被卖掉的是他,连滚带爬到苏叹的身后,抓着她那添了好几处补丁的裙尾便也哭啼啼地说:“是啊妹妹!好妹妹,你不要被慕闻礼的三言两语洗了脑,阿爹阿娘和阿兄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不该如此狠心啊妹妹!”
慕闻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正又要开始输出,苏叹便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慕闻礼会了意,便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就算是木头桩子也该醒悟了。
苏叹没有转身,只是缓缓转头看向地上的双膝跪地、抬着头泪眼朦胧,看着好生可怜的苏鸣。苏叹苦笑时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当真连我这个从不被你放在眼里的妹妹都跪?”
“只要能保家人平安无事,我跪谁都行!”苏鸣一脸认真地说。
苏叹冷笑道:“是保你平安无事吧?”
早已被看穿的苏鸣喉咙一哽,张着嘴说不出了话来。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连在家都不敢多说话的妹妹能说出跟他对着干的话来。
苏叹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一滴泪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夹带着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怨恨:“苏鸣,你让我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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