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后期是多事之秋,大部分地方都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这边陲小县自也是 官贪民怨、匪患猖獗。
有人说鹰老五经常出现在石桥镇,众人也跟着起哄,肖二反驳到:
"一个目光如炬,长着膺勾鼻,满脸横肉的人还敢骑大白马招摇过市,你们以为膺老五和你们一样没脑子啊!"
有人接话说:"那谁说得准,易容术你们不会,不代表膺老五不会啊!"
肖二还想与他们辩驳,却看到老爷们已开完会出来,各自起身迎接追随主子离去。 肖二去牵得马来,看到肖四爷一脸的不悦,刚想寻问肖四已经骂骂咧咧的开了口:
"他妈的,说我勾结土匪,这班杂种敢血口喷人,等老子以后拿了鹰老五,非把说过这话的人一同嘴打烂不可。"
肖二一听便明白刚才在会上已经有人提出了这事并向自家老爷发难了,只敢一通附和并安慰肖四爷。两人回到石桥镇,肖四爷便宣布了如有人见到膺老五提供消息准确赏银十两,如能抓获膺老五赏一百两。这个地方根本没人认识膺老五,他的长相也只是传说而已,根本不可能抓到,宗四也是明白的,他这样做只是向外人表明他与膺老五不是一伙的,当然这也是肖二他俩共同的主意。没想到过了没多久,石桥镇还真被劫了,而且其中一个人还真骑的是白马。但他们都蒙着面又是晚上,所以没人看清真面目 ,只知道个个都是身手敏捷,态度凶神恶煞的。自此肖二开始注意镇上骑白马的人,白马也是常有却也不稀奇,肖家就有好几匹,人却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
在这期间五姨太还是街天会去镇北小院,始终没有捕捉到端倪,肖二自也不再去理会。这天肖二陪着五姨太去自家的车马店清理帐目,同行而来的还有七岁的五小姐肖世冰,正是是五姨太柳子媚生的,肖家八位小姐,名字按“梅兰竹菊,冰清玉洁”来排,老大肖世梅,老二肖世兰到老五是肖世冰,前四个是老太爷肖汝万取的,老太爷过逝后的后四个是肖二提意给宗四爷取的,说来还真邪乎,八个孩子八个娘,每人生一个后再怎么同房也不再怀上了,这老五也同样如此,所有太太她陪老爷最多,生了五小姐后却也再无反应。
五姨太柳子媚在柜上与掌柜对算账目,肖二就陪着小姐在院里玩耍,此时从客栈里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向五小姐打了一个晌指,逗了一下并看向肖二, 肖二向他微微一笑示意。虽说平日里鲜少有人对主家小姐挑逗招呼,但此处为打开门做买卖的公共 场合,此举也不为过,肖二并未放心上,况且小姐应是与他陌生,并不理睬,冲他一笑便自己玩耍了。直到店里的伙计牵出一匹白马来交给客人,这才引起肖二的注意,仔细打量过后还是未发现有异样。此人相貌平平、其貌不扬甚至还有点油腻邋遢,除了 一双眼睛还算有神外,其它与普通庄稼汉别无两样,而看他的行头与白马并非庄稼人,而是做买卖的行情人。 所有做买卖的贩夫走卒哪个不是眼神滴溜贼转的,肖二观察琢磨半天也未发现此人有任何不妥之处,等五姨太清算完后便一同返回。
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肖二回想着白天的过往,牵白马的那人向小姐打晌指的情景总在脑海里闪现,白马……那人……小姐……肖二摇头苦笑自己像小孩一样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有些神经过敏了。突然“小孩”一词让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不对,就是小孩,在七年前五姨太生孩子时他就感觉不对劲,但当时并未太在意、现在再回想回去确实有问题。肖老爷家的所有孩子都是镇上的吴妈接生的,吴妈接生完孩子后第二天都会到府上领赏钱,每次都是肖二给她的赏钱,他清楚的记得每次吴妈领完赏钱都会到生产的太太屋里交待一番,告知喂奶坐月子注意的事项,并叮嘱伺候的佣人。而给五姨太接生完成后第二天她来领了赏钱 却直接从后门走了,后门是在左边、而太太们的宅院都是往右的,肖二清楚的记得当时他以为吴妈忘了想提醒她,发现她已出了后门,以为她早就提醒告知过五姨太了,也就没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更是觉得蹊跷,后来的三位小姐出生吴妈领完赏钱也同样去交待嘱咐的,唯独这五姨太是个例外, 想到这肖二脸上露出了邪恶的魅笑……
第二天肖二便去找了吴妈问了心中的疑惑,吴妈告诉他自己记不清了,况且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不奇怪,有可能自己先前交待过了,或是自己当时忘了也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见她这么说肖二也不再追问,只说你再想想,想起来又告诉我便走了。吴妈已经六十多岁了,干了一辈子接生婆,她要是多问几句肖二想知道些什么,可能肖二也就不再怀疑了,但她表现得太平静,平静得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这对于心思缜密的肖二来说就是破绽,他知道吴妈是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才故作镇定的,如果一个人对别人提起与自己有关的事不关心,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是得道的高人,二是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很显然吴妈不是第一种人,那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只是她心里有顾虑。肖二是极有耐心的人,他并不着急。
过了三天,肖二又来了,这次他并不再问,而是确定隔墙无耳后塞给吴妈一锭二两的银子,吴妈并没有接银子,而是对他说:
"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肖二还是不说话,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吴妈犹豫了,看着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手上虽还没去接,但眼睛里已经流露出贪欲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都没有错,吴妈搓了搓双手最终还是逃不过诱惑,接过银子并拉着肖二往里屋走。到得里屋还不忘插上房门,欲言又止的停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了:“我告诉你了,你一定要给我保密啊!"
吴妈先要求到,肖二马上笑脸迎合的保证: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泄漏,如若我说出去半个字,天打五雷轰,不 得好死!"
发誓这一招对女人那是相当有效的,就算对吴妈这样的老女人也一样,现在她的心已经踏实了许多,缓缓的说起了当年的事。肖二说的是对的,七年前领完赏钱她并没去向五姨太交待,因为她觉得五姨太可能有过经验了,况且五姨太刚来她并不知道她后来会成为肖家最厉害的太太,以为只是宗四爷买来的风尘妓女,对于妓女吴妈自然是有些 嫌弃的。她在接生的时候发现五姨太虽然疼痛却不紧张,以她大半辈子的接生经验来说,这绝不是头胎生产的表现,生产过程也相当顺利,吴妈就更加肯定自己推测,出于对风尘妓女的鄙视,又或许是对这样的女人能嫁入豪门享受荣华富贵的嫉妒,知道五姨太不是第一次生孩子的吴妈是故意不去嘱附 的,并非是像她三天前说的那样忘了或是交待过了。
开始她不说是忌惮肖家的威严名声,后来一步步的五姨太柳子媚成了肖家最有权势的太太,她更是守口如瓶,不敢透露半点风声。如果不是肖二的几锭银子,出手阔绰加上他对天发誓的严谨态度,她是准备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直到带到棺材里去的。得到这些消息的肖二并没有多惊讶!他早就猜到一些,只是没有得到验证而已。况且对于他们这种混迹在富贵人家的人来说,普通人觉得很离谱很不可思议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只有你不敢想,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柳子媚出身在官宦人家,宗四与肖二一同将她买回来的时候,当时说是十八岁,但没人会去考究,看上去也差不多,顶多也就二十出头。二十来岁的小姐别说有过情史,生产过那一点不稀奇,大户人家就规矩森严那仅仅是表象,做给外人看的。要说有那也是作风极其正派的一小部分,实属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是混乱不堪、不可告人的。你想想父辈都是三妻四妾,朝三暮四风花雪月的,子女在耳濡目染之下能有多规矩, 就算有些行为有些避讳,但木门木窗的庭院里早就春光外泄了。肖家也不是一样的,肖二自己见怪不怪不说,肖四爷的几位长得大的小姐们,十几岁不早就春心荡漾了。
猜测得到验证,肖二回到府上向宗四爷告了假, 准备一探究竟,但在事情水落出以前他并不会向四爷透露,他告假的理由是他探得有一批从南洋来的军火将到省城,他去活动一番看能不能为肖四爷搞回一些,作为武举人的宗四爷自然对军火枪支那是没 有抵抗力的,在肖二投其所好的引诱下直夸他贴心周到,打发此银两由他而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肖二对此事如此上心并非单纯的对老爷忠心耿耿或是多管闲事,说到底还是利益的驱使和内心的不甘,别看现在的肖二还是耀武扬威风光无限,五姨太对他也客客气气的,但在五姨 太来之前他更是如鱼得水,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特别是在财源方面更是一落千丈少了很多。
柳子媚来以前肖四爷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于他一人管理,加上肖二心思缜密、左古逢源的能力那可谓风生水起,他虽说 只是肖家一下人,但实际比一般的乡绅都有财得势得多,单是明面上就有两处宅院两房太太,暗地里那更是数不胜数了。鉴于宗四爷是粗人武夫,而肖二更是懂得分寸,两人也算各取所需谁也离不开谁。
自从五姨太生下小姐并开始插手家事后,鬼精的肖二也只能审时度势、伺机而动。他是懂深浅知进退的,而且是不见兔 子不撒膺的人,但让他逮住机会是绝不会松口的。
无风不起浪,许多传言并非空穴来风,那边肖二走后,这边在镇北的小院里,五姨太柳子媚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肖二跟着她一段时间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反过来五姨太也未察觉有人跟踪过她 。
柳子媚说:“不是让你这段时间别来了嘛,干嘛还来?"
男人调戏着说:"这不是想你了嘛,一日见如隔三秋啊!"
柳子媚:"讨厌,死鬼还是要小心此 的,现在风声紧,况且你们还在当下来抢一回。”
男人:"故意的,就为那姓肖的解解围,省得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而把我俩牵扯出来!"
柳子媚: "你就不怕反而真被他们抓着啊?"
男人向柳子媚展示尽了身体说:"只要不脱衣服,就我这长相谁能想到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鹰老五就在身边呢!"
此人正是膺老五,也就是肖二在车马店看到的人,现在两人都赤裸着才发现,膺老五虽相貌平平却一身健子肉,臂膊四棱起金线,一看就是从小练武之人,而且功夫极深。这也是肖二发现不了他们的原因,每次都是他在车马店看着柳子媚出门, 而他从另一条路过去,到了小院后方用一根爪绳甩 上去,便人不知鬼不觉的从窗户进了小院,两人通奸厮混结束后,他又在柳子媚出来锁门时从窗户溜走。 等到柳子媚到车马店时他正好结帐走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俩会有什么瓜葛,加上他太过平庸的长相走在街上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况且这鹰老五平日对自己的行踪和样貌都是极其隐蔽的,他平时采购好物资都是拉到另一个镇上,再由手下从另一个镇转移上山。他不让手下到石桥镇来 就是怕人多嘴杂说漏了,但百密一疏,前段时间还是有手下在酒馆吃醉了向人炫耀说:自己老大经常出入石桥镇而走漏了风声,而让他不得不来这也劫一回,以便把水搅浑了让人分不清真假。
要说这膺老五怎么会和肖四爷的五姨太柳子媚搞在一起,那就要从柳子媚的出身说起了,柳子娟原来叫刘美玉,是省府官员刘士钊的女儿,刘士钊是专门负责与越南殖民者法国人打交道的官员,靠出卖国家利益换取个人私利的贪官,刘士钊还在女儿周岁的时候给美玉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城官员的公子,年龄比刘美玉小六岁,当时才两岁,两家都是出于利益目的而联姻,到刘美玉十七八岁春心芳动的时候,男方才十一二岁,而这刘士钊也和石桥镇的宗四爷一样妻妾成群,家里自也是春光无限、混乱不堪。耐不住寂寞的刘美玉就和府上随从武师好上了,武师正是现在的膺老五,原来名叫袁孝兴,自小习武功夫高强,虽是其貌不扬却做事谨慎,深得刘士钊的赏识而经常带在身边,袁孝兴比刘美玉大几岁,开始他鉴于小姐身份高贵自是不敢,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如追男隔层纱,经不住年轻貌美的刘 美玉几次秋波暗送,两人便偷食了禁果,接下来两人就经常幽会,过了一段时间后刘美玉怀上了他的孩子,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两人急得焦头烂额也无计可施,最终纸包不住火,大小姐虽足不出门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她母亲也实在没辙只能告诉了刘土钊, 刘大人得知后那是暴跳如雷如热锅上的蚂蚁,扬言要将袁孝兴碎尸万段,幸得袁孝兴平日里与刘大人的另一个护卫交好通知了他,这才及时逃命脱身。得知袁孝兴逃走的刘大人又要将女儿美玉处死以解心头之恨,也被夫人拦了下来,并劝告说你现在处死她也来不及了,况且你处死了她袁孝兴出去乱说更不好了,幸好现在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另一个护卫和小姐房中的一个丫鬟,只要孩子生了以后送走,让护卫和丫鬟把嘴把严了,不会有人知道。刘大人冷静下来思考后也觉得此活有理,便找来护卫和丫鬟再三叮嘱后才算放心,刘美玉生下一儿子后,本来是要由丫鬟拿去送人,但刘士钊怕遗留后患自己亲自抱走孩子,拿到粪坑淹埋进去,此事被丫鬟跟在后面偷看到了。丫鬟看到他如此心狠手辣怕他下一步灭自己的口,便找到同时知晓此事的护卫告知了大人的所做所为,两人相约着逃走了。
逃出去的两人找到了袁孝兴,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刘士钊残忍淹死,袁孝兴便向刘士钊的对头揭发了他贪赃枉法的行为并提供了一些证据,检举贪官坏人最有效的是告知他的对头对手,这样可以让他得到的惩罚最大化,相当于自己找到了最强劲的帮手,而向上一级反映是下策,保不齐他们就是一伙的,这一点袁孝兴是懂的。他还向刘士钊的 对头索要了一些钱财,并要求如果整倒了刘士钊要把他女儿刘美玉交给他,最终刘士钊被抄了家,人被砍了头,女眷也被处置官卖了。
袁孝兴钱财是得到了而人没得到,这名官员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这些事,以为他主要是求财,人只是顺手劫个色而矣,没太 往心里去,本来刘土钊一完蛋袁孝兴就安全了,可以带着钱财去过安稳的日子,万没想到这还是个痴情种,于他而言钱财远没有心上人刘美玉重要,一气之下便去刺杀了这名官员,此人也因自己的判断失误丢了性命。杀了人的袁孝兴便只能带着这个兄弟躲到山里成了土匪,丫鬟没参与他们杀人的事,刘家没了他就分了点财物回去嫁人过日子去了。
有些土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袁孝兴心里却只有刘美玉,并没有什么抱负理想。这期间也拢络了几个落难的弟兄,袁孝兴对他们并没规矩要求,只要不提他的相貌,不暴露行踪就行,他们就算欺负小孩强奸老太太,做再缺德的事他也不管。弟兄们以为他是觉得自己长得丑不愿被人提及,其实他只是普通并不算丑,老大说不提自也就不提,不暴露行踪对于一班乌合之众就难了,只有暴露了就换一个地方,几年下来换了很多山头。
前两年到了鹰嘴涯, 此处地势险峻,山高涯陡,而且处于两县的交界处 ,两边的官兵都是相互推委责任,正好给了土匪发展壮大的机会,现在已经有了三十多个人十几条枪了,而且现在袁孝兴也开始定规矩管理队伍了,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又遇到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刘美玉,仿佛让他找到了人生目标,当了土匪后他也去找过妓女解 决需求问题,但与大小姐一比那自是不在同一档次,失望的土匪顺带把人家钱财都劫了。找妓女没感觉他又抢民女,民女当然也比不过他念念不忘的爱人 ,就赏给弟兄们自行处置,在他感叹出场即为巅峰并非好事之时,却在石桥镇遇到了曾经的恋人,此时 的刘美玉已成人妇孩子也五岁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袁孝兴心里的位置。对于刘美玉来说也不会拒绝被迫分开的初恋情人。两人久别重逢百感交集,接下来便在镇北置办了一所隐蔽的小院,过起了干柴烈火如股似漆的偷摸生活。
回山后的袁孝兴改名膺老五,他给大伙的解释是此处为膺嘴涯,而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展转了五个山头,希望这里以后成为他们永久的据点,所以他以后改名膺老五, 让兄弟们都叫他五哥,至于这个名字有没有与刘美玉也就是现在的柳子媚变成了五姨太有关,那就只有他们俩自己清楚了。
接下来膺老五颁布了几条规矩:
一、以后弟兄们干活只求财,尽量不害人性命。
二、石桥镇做为采购物资的备用地,所有人都不得涉足。
三、所有人不得谈论他的样貌提他的行踪。
特别是第三条如有人违返了杀无赦。
为了能和美玉长厢厮守他也算是煞费 苦心,做事也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起来,每次出去猎财他并不骑白马,而是让断后的兄弟换着骑,而且多数是蒙了面的,所以很少有人见过膺老五的庐山真面目。每次到石桥镇都是骑白马是因为那匹白马的行程和脚力都是最好的,以备万一出现什么差池有利脱身,再者他扮的贩夫走卒如果马换去换来的反到引人注目,占着他长相普通,况且这样的马对于乡绅土豪也不算什么,家家都有几匹,两年多来相安无事。
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终究是要见鬼的。风声最终还是让手下兄弟走漏了,让官府也知道了,并最终传到了肖四爷耳朵里,膺老五便让人到石桥镇抢了一回来混淆视听。宗四爷和众人那里是蒙混过去了,终归逃不过管家肖二的法眼,让他逮住了除掉五姨太这挡他财路的可趁之机。
正所谓有钱可使鬼推磨,办这种事肖二轻车熟路易如反掌,他先找到当时卖刘美玉的管家,使了些钱文便找到了那位刘美玉曾经的贴身丫鬟,花些银子再撒几个慌,事情基本就八九不离十水落石出。
宗四爷本就暴躁,听得肖二回来禀报后第一反应就是这贱人竟给别人生过儿子,而他老肖家还地无半苗 ,况且还在他眼皮底下通奸厮混了长达两年之久,让他头上的绿光都可以照亮整个石桥镇了。提刀就要斩杀了这对奸夫淫妇狗男女,眼看宗四一副怒 不可歇、势不可挡的架势,最终还是肖二最懂主子的脾气秉性。他说:
"是该杀,也要杀,但不能便宜的杀,老爷,杀人要诛心,要用你头脑里的智慧和胸中的谋略啊!”
宗四还直就吃他这一套,好比蛇被打中七寸 一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吹胡子瞪眼。肖二见赶紧阿谀奉承接着道:
"我们不但要除掉他们,而且要保住您的名声,还可以向县衙邀功请赏,又让那些 造谣您跟鹰老五一伙的人闭嘴,可谓一箭多雕,这不是老爷您最擅长的嘛!"
在肖二巧舌如董的吹捧下,肖四爷被说服了。两人平静了一阵开始谋划计策。
第二天中午肖二从外面拉回来几只长型的木箱,见到肖四老爷便附耳上去眉开眼笑的说着悄悄话,正好被五姨太和几位太太看到,两人又鬼鬼祟祟的进了屋,好像商量着什么,木箱被抬到了老爷的厢房里, 五姨太便一直留意着,到得傍晚时分,刘美玉看到有两个家丁抬着一只木箱从后门出去了,她走到宗四爷房间一看,只见四爷亨着小调正喝茶,原先搬进来的箱子全不见了踪影,刘美玉贴身上去撒娇道:
“哟!爷,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宗四爷打量了她一眼,心里已恨得牙痒痒了,嘴上笑着说:“好事,好事。"
刘美玉见宗四打哑迷便接着说:
"什么秘密大事啊?我都不让知道啊!"
顺势坐到四爷腿上,肖四爷用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坏笑着说:“后天你就知道了。"
还是问不出来,把刘美玉的好奇心更勾了起来,说:
"看爷这么开心的样子,好事当然小不了了,是不是得喝两杯提前庆祝一下?"
肖四嘴里说还是老五懂事,接着命人将酒菜送来,两人吃着喝着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刘美玉一阵的撒娇卖弄,喝足上床,肖四把所有爱恨情愁都发泄了出来后,刘美玉 躺他怀里问:
"今天肖二拉回来的箱子好像搬到旁边厢房了,刚喝酒没注意,现在回想起好像没在了,是什么呀?"
肖四用力搂了她一下说:"枪,肖二买回来的洋枪,我命人藏起来了。"
刘美玉往他怀里靠了靠说:"哟,你可别告诉我藏哪了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人抢走我可不想被牵联。“
肖四说:"抢走到是不会,没人知道消息,况且这么多看家护院的可不是吃素的,我只是怕连累家人受惊扰,这班杂碎想把我拉上他们的贼船,我可没那么傻,看谁更计高一筹。”
刘美玉奉承的说:"肯定是咱举人老爷历害了嘛!咱老爷文武双全,才不会上他们当,别跟他们合作,气死这班孙子,你可是宝刀不老啊!刚才把人家折腾得快散架了!"
说完咯咯笑起来,肖四得意的说:"那是,他们要剿匪让我配合,人枪我都出,就当为民除害,功劳我也要,但我可不能让膺老五知道,万一不成让他找官府报仇去,别牵连我,所以我把三十条枪藏到镇外去,等后天官兵来了,让人去到镇外换上兵服,拿起枪同官兵一同前往鹰嘴涯,这样就算再让土匪跑了,他们也不知道与我有关, 明天我就叫人放出消息不剿匪了,让别人说我和土匪一伙也无所谓,我这招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刘美玉一脸钦佩的表情看着他说:"老爷真是高明, 您要是还在军中那可不比韩信差了分毫!"
心里却想明天正是集市与膺老五幽会的日子,得把这消息告诉他,好提前防备,至于怎么做就看他自己的了,两人相拥各怀鬼胎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刘美玉叫来一个平日比较亲近的家丁带着就前往车马店,路上她问家丁:
"昨晚你们搬的箱子是什么?运哪去了?"
家丁赶忙回:"不知道,二爷让把嘴闭严了,少说话。"
刘美玉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说:"不知道又在哪闻到骚味了,肯定又要纳一房进来了准备的聘礼吧!你快说。"
家丁急得想哭说:"五奶奶你别为难我,我直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见他急了五姨太更加恐吓说:"你不说我也得给他搅黄了,到时他们还是要怪罪你!"
接着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说:"这样你拿着银子,到了车马店后离开,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家丁接过银子感动的说:“谢谢五奶奶,里面装什么我真不知道,肖二爷让我们运到镇东口路西坡二道沟田房的牛棚里了。"
刘美玉等家丁走后便前往镇北小院,把消息告诉了鹰老五,得知有三十条枪的膺老五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把美玉亲了又亲,便告辞去二道沟打探,真让他看到了在李双福家牛棚里用稻草盖着的长木箱子,堪察好地形不动声色的返回了山寨。
今年的秋收不比往年一样热闹,因为外甥德柱媳妇刚生产完,马丙坤和二巧一家都去帮忙烧窑和伺候月子去了。李双福家和二姐盼娣家就先自己慢慢收割着,白天儿子李贵林与儿媳王胜男带着他们的小儿子李银昌到田里与李双福一同收割,傍晚他们三个肩挑背背的拿一部份回棕园材的家,第二 天早上又去,留李双福老汉一人在田房守剩下的谷子。
69書吧
这天一如既往的等他们走后,李双福浣洗完脚脸,在火堂旁烧茶水,只见一伙人抬着木箱,推开篱笆门进了他的田房小院。为首的是镇上宗四爷家的肖二, 李双福是认识他的,他边和双福打招乎边让人将木箱搬到空着的牛棚里,他说:
"在你这寄存点东西。"
李双福起身出来笑着说:“没事,可以可以,是什么东西?"
肖二说:"就几个陶罐,如果有人来取,你让人拿走便是。"
说着从怀里掏了几钱碎银递了过来,李双福用手拦着说:
"不用不用,每年都指着和你们放水灌 田呢!"
肖二硬是塞到他口袋里,让人抬了些稻草盖在箱子上面便带人离去。
隔天贵林和胜男他们来后看到后问他,他如实的说了,一家人也没觉得什么,只有孙子李银昌好奇的想去看看装的什么?被他妈王胜男拦下了说:
"这东西一旦打开,万一少了点什么可说不清楚。”叮嘱他可千万动不得,转眼一天过去了,也不见有人来取,忙完一天的劳作三人又踏上回家的路。到家后李贵林对 胜男说:"我总感觉右眼皮老是跳,不会出什么事吧? ”
王胜男笑着瞅他一眼说:"瞎说什么,能有什么事!"
李贵林问:"你觉得放田房那些木箱真是陶罐吗?"
王胜男:我也说不清楚,陶罐干嘛抬上坡来啊!不过管它呢,不是说只要有人来让拿走便是,不会有什么事。"
李贵林想了想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一会我去陪咱爹住,相互有个照应。"
王胜男听了也有些担心,交待说:" 那你把矛枪带上,还有就是晚上要是有人来你和爹别出来,让他们拿走就是了。"
李贵林便拿上矛枪出了门。 到得田房来,父亲还笑他大惊小怪多此一举,爷俩 在田房住下,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几个人举着火把突然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将两人拖下床踢跪在地, 迷迷糊糊的父子爷俩没搞明白怎么回来,只听得噼里啪啦的有人在砸牛棚里的木箱,紧接着有人过来说:"没有、箱子是空的。"
一把火把怼到李贵林眼前,火光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有些头发已经被烧到了,在空气中散发着焦臭味。
"说、枪在哪?”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惊慌失措,李贵林颤抖着回答:"不知道啊,什么枪,哪来的枪?”
又一个人抽出明晃晃的尖刀在他们前面比划着说:"肖家的枪,藏在木箱里的枪去哪了?快说,不然弄死你们。"
李贵林又急又惊,哭喊着说:"没有枪,不是说是陶罐吗?你们拿走便是啊!"
拿刀的人有些不耐烦的说:"不见棺材 不掉泪,他妈的。"
紧接着"噗呲"一刀扎进李贵林跪着的大腿上,一声惨叫传入父亲李双福耳里,刚才他们一直盘问李贵林,李双福虽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毕竟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心里也害怕却更冷静一些,此时他才明白这是着了肖二的道了,解释是解释不清楚了,得想办法保全儿子。他扯着嗓子向土匪喊: "我知道,你们放了他,他不知道。"
李贵林扭头诧异的望着父亲,李双福也看着他说:"是我偷偷把枪藏起来了,你不知道,你姑妈一家也不知道。"
一个人抓住他的后脖劲将他提了起来说:"别耍花样啊,不光有刀还有枪呢!"
李双福说:"不会不会,你们跟我来,就在下面。"
并扭头对儿子贵林喊:"你哪都别去,和你姑妈在这等我,我带他们去去就回。"
一伙人押着他朝下方的大路走去,到了大路,看到这伙人的十几匹马都拴在路边,他们飞身上马并警告李双福:"别乱跑,子弹可不长眼啊!还有多远?在哪?”
李双福赶紧说:"不远就在前方镇出口路边的窖洞里。"
没走几步却发现前方远处有一个光点,其中一人打马上前朝光点跑去,一会就像拎小鸡一样提回一个提着马灯的女人,此人正是宗四的五姨太刘美玉。在十几支火把的映照下,看出她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身处其中的膺老五看清后上前问:"美玉,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刘美玉看清是膺老五喊了一声"孝兴" “哇“的一声刚哭出来,突然四周火光冲天,呐喊声不绝于耳:"抓膺老五!杀膺老五、抓住膺老五、杀了膺老五!"
上百人打着火把从几个旧窑洞中冲杀出来直奔土匪,膺老五来不及多想伸手将刘美玉拉上马来,朝后方通往县城的大路上跑,临走反手给了李双福 一枪。
那么刘美玉怎么会在这出现呢?原来这都是宗四和肖二策划好的,宗四爷知道土匪鹰老五也是练武之人后,一来觉得对付他要小心谨慎,二来要同时除掉刘美玉而不给人留话柄,他知道练武之人最爱刀枪兵器,而且土匪最需的就是武器,便与肖二商量 用三十条枪做诱饵引蛇出洞。之所以选在李双福的田房里,是因为这半坡上本就只有两家人,而马又不易大队的骑上去,他们只会把马拴在大路边,等他们在两家人家找不到东西只能返回大路,此时只要他们提前埋伏在旧窑里冲喊出来,土匪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通往县城的路,而前方正有更多 的埋伏等着他们。而刘美玉探听到的这些消息,都是宗四故意泄漏给她的。她在镇北小院将消息转告膺老五后,膺老五也没说会来抢枪,她以为他只会提前防备,她的目的也是不想情人被抓被杀,两边都平平安安的这样下去是最好的,返回肖府后留意了一下肖四爷并无异样也就安心了。
昨晚实在折腾够呛就早早的睡下,睡到半夜只听得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并夹杂着肖二的呼喊声:"五奶奶,五奶奶,快起来,老爷有危险…”
刘美玉边起床边生气的回:"谁呀?大半夜的,喊什么喊,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外肖二继续拍打着房门说:"我,肖 二、快起来,老爷有危险!"
刘美玉及不情愿的穿上衣服,边扣钮扣边打开房门,肖二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朝后门跑去,边跑边说:"快快,老爷有危险!"
刘美玉开始没反应过来,任他拉着跟着跑,嘴上说着:"什么危险.去哪?快说,去哪?"肖二一手提马灯,一手拉着刘美玉往前跑并不回答她的话。
一直沿着路跑,跑了一段路程,刘美玉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半夜三更的就他们两人往前跑,她感到有些害怕了,用力挣脱肖二的手说:
"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走了。"
肖二看他停止不前急得跺着脚,说:"有人把老爷抓了,说要见你,不然就杀了老爷。"
刘美玉问:"谁呀?"
肖二说:"我也不知道,只说让我带你去就行。”
看刘美玉还在犹豫,肖二又拉起她的手往前跑,刘美玉没有再反抗,她心里想可能是鹰老五要带她走,其实她不想走,跟着土匪怎么活呀?况且这还有女儿肖世冰呢!她心里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可现在不去也不成了,看来事情是败露了,心一狠见了再说吧!就跟着肖二一直跑出镇东出口,镇东出口的右上方真有几座废弃的陶罐窑洞,此时宗四爷正带了几十号人马理伏在里面。
李双福也不知道里面有人 ,当然也没把枪藏那,他当时想的只是这伙贼人在这找不到,杀了他们爷俩不说,还要到二姐家去找,与其两家人遭殃不如先把人骗走,儿子贵林在自己提到姑妈时应该想到自己的意思,这边把他们骗到窑洞来,那边他们应该都躲出去了。况且这种烧陶的窑洞是长条型的,每个窑洞有好几个出口, 说不定自己也能逃脱。哪成想他和刘美玉都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份。
刘美玉被肖二拉着跑到旧窑下方的路上,正好看到李双福把十几个土匪带到大路 上来,当然看到的只是火把的光亮,肖二转身反手将马灯递到刘美玉手中,刘美玉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刘美玉轻声的喊了几声"肖二……肖二……"
只见一人一马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 耳之势将其从后背拎了起来,刘美玉手脚并用的乱蹬乱踢也无济于事,惊魂未定的她被扔到地上,直到膺老五叫她的名字才仿佛看到救星,刚想发泄一下内心的恐惧,紧接着就出现了冲天火光和喊杀声,也容不得她多想便被膺老五拉上马随他而去。
在情人怀里稍得安稳,前后一思考更觉得不对劲,她仰起头对正在策马奔驰的膺老五说:“孝兴 ,我们可能中计了!"
膺老五用下巴轻轻磕了她的头一下说:"没事,别害怕,有我在,过了前面的丫口,两边的山岭就渐缓了!"
转瞬间一伙土匪已来到出镇后的第二个丫口,此处两边为悬涯峭壁,而且路面相对狭窄,仅容一辆马车可以通过,如前方设伏,前后夹击的话,除非插了翅膀才能飞得出去,进入容道听得后方追兵声音渐远,膺老五放缓马速对兄弟们说:"出了丫口大家各自选小道分开走,返回膺嘴涯再汇合。"
他并不想着前面会有埋伏,就算想到也无计可施,话才说完。前方即刻闪出不计其数的火把,土匪一伙只能拉住缰绳停止前进, 只听得前方有人高声喊话:"来人可是膺老五,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
膺老五听得对方报出自己名号,知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自己,如今已是强驽之末,也就不再狡辩道:"正是你家五爷在此,要杀要刮习听尊便!"
这袁孝兴做土匪多年做事算不上磊落仗义,临了却不愧出身武术世家,算得上条汉子。对方接着喊 :"我们是官兵,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快缴械投降,饶你不死。"
此时宗四爷一行已经打马赶到堵住了 后路,膺老五拉着缰绳在原地打转,他对刘美王说:“美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此时刘美玉反到不害怕了,她把头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上,摇头苦笑着说:"其实是我害的你呀!没事一起死挺好。"
还真说不上谁害谁,有些相遇并不一定是缘分,而有些重逢却注定是劫难!
“再不投降就开枪了啊!快快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第二次喊话刚结束,宗四举枪便朝膺 老五射去,随即枪声四起,一阵电光火石之后,所有土匪都被枪杀打死,官兵上前检查是否还有活口, 确定全部死亡后回禀了领兵,肖二突然从人群中窜出哭喊着冲上前去:"五姨太啊!你怎么死了,你是为救老爷才来的啊!天杀的土匪怎么把你当人质打死了呀!"
宗四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上前去抱起五姨太的尸首拉着哭腔说:"五姨太是为剿匪而死的, 她是女英雄,得厚葬!"
领兵也上来安慰,说定向县太爷禀告为五姨太和肖举人论功清赏。
官兵带着土匪的尸首回县复命,宗四一行则带着五姨太回了石桥镇,此事真实的原由经过,只有宗四爷和肖二清楚,外人只知道肖四爷协助官兵斩杀了土匪膺老五,而且肖四爷的五姨太在剿匪中牺牲了,官府的表彰赏赐,百姓的歌功颂德自是少不了,出镇后的第二个丫口从此被叫做杀膺老五丫口。
人在家中坐,横祸天上来!说的就是王胜男一家了, 李双福坐在火堂旁喝着茶,肖二送来几只空箱子就把土匪招来了,王胜男天光刚亮正坐着洗脸噩耗传来 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甚至都忘了哭泣,就这样若木鸡的听着经过。
那边李双福将一伙土匪带了出去,李贵林才从惊魂不定中缓过神来,明白父亲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姑妈一家,来不及检查伤腿强忍着巨痛一瘸一拐的赶到姑妈家,得到消息的大表姐刘巧赶紧叫醒两个孩子,姐夫张成六背起老太太李盼娣正准备出门,却见得李贵林一个踉跄站不稳蹲坐下 去,刘巧赶紧提着马灯上前查看,只见得他腿上脚上全是血,伤口处还在滋滋冒血,才知道他已受了刀伤,刘巧随手在自己衣裳上撕下一根布条用力的捆绑住他的大腿根,并问:"贵林,还好吗?李贵林感到阵阵的眩晕只是点了点头,刘巧让张成六来背李贵林,自己去搀扶母亲出门朝上方的小路走去。此时他们也可以看到李双福已经把土匪引到了下方大路上,却也不敢耽搁,一家人尽量逃得远一些,紧接着传来:"抓膺老五!杀膺老五!”的喊叫声和一声枪晌,一家人停顿下来朝下望去,只见两伙人马一前一后的在大路上你追我赶,朝着县城方向奔去。
老太太盼娣突然开口说: "我兄弟呢?我兄弟双福呢?在哪?"
并退回去几步要问背着的李贵林,老太太已经年近六十,有些眼昏耳背了,刚才一家人又背又搀扶慌乱的把她带出来,她也没明白怎么回事,路上听得刘巧说土匪来了,此时又看到下方火光乱窜哇呀乱叫,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没见到自己兄弟双福,便问了起来。
"贵林,你爹呢?"
老太太着急的问,李贵林没有反应,她用手推了推再问:“贵林,贵林,你爹哪去了?”
张成六发现李贵林没反应便将他放了下来,刘巧提过马灯照在他脸上,只见李贵林双眼紧闭,嘴昏发紫脸色煞白,她用力的摇了摇他叫:"贵林,贵林 ,”
还是没反应,一探鼻息,已没有了气息,原来李贵林被土匪一刀扎到动脉上了,而他为了赶快给姑妈一家报信根本来不及检查处理,到了姑妈家时血几乎流干了,刘巧当时虽用布条将他绑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追逐的两伙人马已不见了踪影,张成六将李贵林背回到李家的田房小院里,自己沿刚才枪响的方向去寻李双福,姑妈盼娣将李贵林搂在怀里,一家人眼泪哗哗的,都明白这是为救他们才死的。张成六在下方大路上发现了中枪的舅舅,上前扶起发现已是 早没了气息,他背起李双福刚走两步又把他放了下来靠在路边,接连两人死在他的眼前,伤心难过之余他感到了空前的无助,心想上面还躺着一位呢!能让老幼妇孺少伤心一会是一会。他脱下外衣给舅舅李双福盖上,拉着袖子擦了一把鼻涕眼泪,起身打着马灯朝镇上奔去。他得先找二巧和马丙坤,他们比自己有主意有本事,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来到马丙坤家看到油灯已经亮着了,啪啪一打门,只听得里面传出丙坤的声音:"谁呀?"
"我,张成六。"
马丙坤打开门手里还握了一把砍刀, “我还以为土匪来了呢!外面情况怎么样?那么吵!”
他们是听到镇东的叫喊声以为土匪进镇了,才起来防备的,等吵杂声停了才敢点上油灯,一家人也全无睡意,围着油灯猜测着发生的情况,过了好久再无声响才打发孩子去睡觉。随着便传来了张成六的敲门声,张成六进门看老两口、小两口都在,流着眼 泪说:"出事了!"
马丙坤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张成六摇着手喘着粗气哭着说:"土匪把舅舅和贵林 都打死了!"
二巧一听便哭了起来,边哭边抱头说:怎么会这样,啊…怎么能这样!"
马丙坤的母亲上去楼着她的头,对丙坤说:"你跟着成六去。"
二巧一听起身也要跟着去,马丙坤的父亲问张成六:"土匪呢?现在哪去了?”
成六说:"朝着县城方向跑去了,后面有好多人在追。”
得知土匪已经跑了,老两口也不阻拦二巧,说:"你们先去找上德柱,他跟他舅最亲,出了这么大事得让他知道,什么事都你们商量着处理,家里别挂念着,我们在着就成,快去!"
三人又转奔德柱和刘秧家,这家也起来了,刘德柱因为以前瘫痪放了十好几年羊,他对声音方位特别灵敏,镇东的声音传来他已经判断出了就在二道沟附近,起来就想去打探,被媳妇刘秧拦下了,安慰他说土匪只会抢有钱的,山坡上的穷人他们看不上,这样冒失的赶去遇上土匪反而弄巧成拙了。德柱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最主要是刘秧正在做月子,他不想让她担心,但他内心还是一 直忐忑不安,一直在院里跺来跺去的徘徊。就算叫喊声已经消逝殆尽,黑夜又恢复了宁静,他悬着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可能还真存在血缘亲人的感应,他跺来跺去不时朝门口看去,刘秧也是一个体贴的女人,她拿来外衣给他披上,又拿来德柱爱抽的旱烟给他点上,德柱有些感动,因为刘秧生孩子他已经前后将近一个多月没抽早烟了,他怕烟味熏到他们娘俩。这点刘秧心里也是温暖到的,夫妻之间未必都能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未必需要做到,但相互关爱相互理解是一定要有的,起码得体谅对方,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基础。就这样德柱在院里徘徊一阵又烧一锅旱烟,又接着徘徊一阵,他让刘秧去睡她也不去,就一直坐着陪着自己的丈夫,他拿起烟袋她就给他用火石打火,刘秧正把打着 的火草朝他烟锅上按时,德柱蹭的跳起来,刘秧以为火花落他身上烫到他了,想起身给他拍打, 却见德柱小跑着朝大门跑去,猫腰朝门缝看,刘秧也起身跟上去看,只见得几人打着马灯朝自家门口走来,等他们走近还来不及敲门,德柱已经把大门打开了,焦急的问:“二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出 什么事了?"
三人三更半夜的来,他们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马丙坤和张成六吱吱唔唔的等着对方开口,刘二巧已经泣不成声的抱住德柱说:"舅舅没了,被土匪打死了!"
刘德柱是曾经经历过绝望的人,十好几年的瘫瘸日子一度让他看不到希望,此时此刻听到那个十几年里一直陪着他,安慰他帮助他的人没了,那个甚至比父亲都亲近,一直开导他,呵护他的人竟然就这样走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每个人所遭的罪受的苦,心所想念所望都是不一样的,德柱感到眩晕心酸耳鸣手脚颤抖,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只说了一个字"走"
便朝门外走去,马丙坤搀扶着二巧跟上,看到刘秧也跟了出来转身对她说:"你不要去,在家照顾孩子。"
刘秧满脸泪水欲言又止的说:“可是…… 那你们多照顾他,依着他此…舅舅对他太重要了!"
她是担心他的,但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身子,去了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二巧和马丙坤也知道她的担心,对她说:"放心,有我们呢,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
出了门的刘德柱没走多远就踉跄摔了一跤,他爬起来继续走,过一会又摔一跤,爬起来继续…… 他的那条瘸腿虽然好了,但还是有点高底脚,这也不是主要的,而是他眼里的泪水如泉水一般涌出来,每走一段他就用手背去擦,可无穷无尽转瞬又迷湿了双眼,一路上他不知摔了多少次。
到得镇东口,正好赶上宗四肖二一伙打马归来,二巧扑到舅舅的身上哭喊起来,宗四爷带着五姨太尸首率众而去,肖二带了几人下马来安慰了几句,并转告土匪膺老五一伙已被全歼灭,而肖家五姨太柳子媚也在剿匪中丧了性命,马丙坤也把李贵林父子也遭不幸的事告诉了肖二,互道节哀后各自离去。
张成六要去背李双福,被德柱推开了,马丙坤拉了拉张成六说:"还是让他来!"
德柱背起舅舅前面走,又跌了几次但他没让舅舅摔下来,丙坤和成六也帮他在后面扶着,背到田房小院,刘巧拿来草席被单铺上,父子爷俩就那样平躺在小院里 ,一家人哭得撕心裂肺,哭过一阵后,老太太盼娣拍了拍儿子德柱肩膀说:"别哭了,还指望你呢!"
其实她内心的悲痛一点都不比他们少,只是她这一生经历的坎坷与生离死别要比他们多,自从阴差阳错嫁给刘宝根后,不仅接上了刘家即将熄灭的香火,每个子女都有了归宿,一直她都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是他们 的定海神针,可谓娶对媳妇保三代一点都没错。 这次也一样,还得老母亲来安排,让德柱到镇上的棺材铺备两副棺材,一些白布和澡盆剃刀等应用之物,大巧二巧回村接王胜男娘俩并通知亲戚,马丙坤家有马车就让他到城里接上学的李金昌李贵森,而张成六负责约人杀猪宰羊准备伙食。
到得东方既白,各路人员也陆陆续续到来,为李双福和李贵林剃头清洗身体,穿戴寿衣布鞋整齐,裁剪孝袍孝帽麻绳纸钱,等着王胜男和孩子兄弟的到来。没见到死人之前王胜男都不敢相信也不原相信这一切是直的,一路上她都自言自语流泪,希望这是梦,昨天都还有说有笑一起做活的两个人。到了田房小院肯定梦就醒了,两人还会像往常一样笑着向她招呼,直到她扑倒在那冰冷的尸体上才真正感到绝望、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此时的李贵森和金 昌十三岁,银昌十岁,她紧紧搂着三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四人心如刀绞凄惨无助,众人无不同情悲伤溶泪,仿佛那几间破旧的田间木房也在哭泣颤抖。
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伤心难过也得料理后事,大伙相帮着他们装棺入殓披麻戴孝。刘德柱说他与舅舅情同父子,也要给舅舅披孝送终,媳妇刘秧到是没意见,却被母亲盼睇拦了下来,说亲家一家人通情达理处处为他们着想,自己也要懂得入乡随俗守他们的规矩,回民不兴这一套,父亲刘宝根和舅舅李双福活着的时候都说过,病床前的一碗水,胜过坟头万堆纸,孝顺得在世的时候,往后多帮帮胜男他们就成,何况马丙坤和二巧都没给父亲刘宝根披麻戴孝,如果他还硬着要搞就不太合适了,王胜男也觉得没必要,虽说自己丈夫也不在了,这不还有她和小叔子李贵森的嘛! 德柱也不是不识好歹不懂进退的人,便不在固执。在那摆放三天抬回棕园村后山下葬入土,这是这里的习俗,在外死去的就不回宅了,直接上山,上山的当天还下了一场秋雨,都说这是老天爷的眼泪在为他们送行,说明他们都是好人。雨水把漫山的杜娟花和山茶花洗刷得更加鲜艳,真是“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娟!”
后来肖二送来一百两银票,说他跟肖四爷禀报后两人都倍感悲伤,遂予些钱文了表心意,一来同情怜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二来李家父子也算剿匪不幸离逝。甭管他说的是否真心,多得此钱财对活着的人往后的日子总是更安稳心一些的。说来也是奇怪,在这枪支极其稀少的小山村,李家祖孙三 代人却都死在了与枪有关之下,绝无仅有的事实让有些人议论说是犯了枪邪了,更有谣传是王胜男命大硬,三人都是她来到李家后克死的,幸好王胜男与人为善人缘很好,左邻右舍哪家没请她买卖过街货,别说是油盐酱醋这些日常生活必备之物,有时还帮他们背一大捆白菜到城里卖了,卖了钱给他们割一块肉买回来,她都是分文不取白白帮忙,有那懂得些许人情世故的,给她几棵白菜葱蒜之类以示感谢,有些就觉得她自己赶街,顺带手的帮忙天经地义理所应当,而不管怎样王胜男和李贵林都毫无怨言,能帮尽帮。传言终归传言,久而久之也就烟云散了。传言没影响到李家人,而肖家的银票不仅让 他们心里慰箱,自也甚是感激的,感恩本也是善良之家应有的本性,却也引起了两家往后千丝万缕的渊源。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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