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发现可心留下锦帛离开后,他一刻不敢怠慢,跑到最近的集市上买了骏马,然后日夜兼程地向着长安赶着。一路上,他都幻想着能在路上追上可心,然后阻止她入宫之事。可是,直到到了宫门问询之后,他才彻彻底底死了心。
那座巍峨的宫殿,对他而言是如此熟悉。曾经,他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因他是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而且,他的姨母,更是当今尊贵的皇后。曾经,那些宫内的侍卫宦官,对自已都恭顺有礼,也因自已位高权重。可如今,他居然带着皇帝最宠爱的姬妾私奔,这等大罪,霍去病都不敢想,如若入宫投案,会是何等后果。
他素来都不是怯懦之人,而此时,他却毫无力气挪动步伐。
他开始佩服起可心来,那个看似乖巧温顺的女子,其实,却有着他无法匹敌的果敢和勇气。她在帛书上告诉自已,从此隐姓埋名,所有罪责都由她来承担。可霍去病是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真的忍心看她独自承担罪名。皇上的个性,霍去病比可心更了解。武帝看似宽厚,对重臣厚待礼遇,可是实际上,武帝也如别的帝王一样,疑心太重,忌惮朝中有权有名望的重臣。所以,舅舅才会被无辜疏远,田蚡才会被架空职权。这般想着,霍去病担心至极,不要看平日皇上如何宠爱可心,可是如今之事,可心的罪责根本不会被饶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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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霍去病深吸口气,神色坚毅地想,无论如何,自已都不能让可心单独承担罪责。自已已经害了她,眼下,自已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霍去病,当初留下可心单独逃出东莱郡之事绝对不能重演,你要像个男人一样,承担本该属于你的罪责。”他如思想后,居然不再害怕,反而如将士就义一般,带着无畏的微笑,大步走进了皇宫。
宣室殿内,香炉散出袅袅青烟,隔着一层又一层幔帐纱帘。武帝坐在玉阶之上,望着跪在殿门口的霍去病,依旧伤痛不已。
这个就是自已破例提拔的青年将领,这个就是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大汉将军,这个就是和自已宠妾私奔的霍去病。他曾经对自已如此忠心,而今却因为可心背叛于朕。朕曾经如此赏识厚待于他,而今却想将他诛杀泄恨。
想到这里,武帝巍然长叹道:“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你依旧是朕最倚重的大汉将军,而朕,依旧是你忠心爱戴的大汉天子。若是那样,该多好。
听闻武帝如斯悲伤感慨,霍去病顿时潸然泪下,他流淌着愧疚的泪水,不断叩首道:“皇上,是臣错了,臣罪该万死,皇上不要如此伤心了。”
武帝望着霍去病,空荡荡的大殿里,君臣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而只有彼此的声音,将二人连接起来。武帝想起曾经他们促膝长谈的日子,他们同席而坐,不论君臣之礼。一起商讨击退匈奴的策略,一起同寝同膳。而如今,他们变成了真正的君臣,连说话,都要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想到这里,武帝不由更加心伤,他眸光掠过伏地哭泣的霍去病,那个让他最介怀的事情还是袭扰于心,让他渐渐放弃了方才的柔肠。慢慢地,他的神色变得威严冷冽,他沉声问道:“骠骑将军,朕的姬妾,好吗?”
这句话,尤为深沉,让霍去病不由窒息,他抬头望向武帝,只见,遥遥玉阶之上的武帝,面容寒冷地似是腊月的冰雪。他迅速明白了武帝话里的含义,于是大力叩首说:“皇上,臣未与王夫人有染,王夫人她是清白的。请皇上明察。”
“清白?到了今日你们还合起伙来诓骗朕,真当朕是傻子吗?你们出逃一月有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事!霍去病,枉朕如此厚待于你,你真该千刀万剐。”武帝大力拍着几案,厉声说道。
霍去病低头悲呛说:“皇上,一切都是臣的罪过,是臣放不下与王夫人的过往,对她百般纠缠。就是那日逃离军营,都是臣的主意。当时,臣见衡山王认出王夫人,害怕他诬陷王夫人与臣,所以,慌不择路选择了逃离。臣是想着,等到您盛怒消减,再回来领罪。所以,臣与王夫人只是一直都在逃亡,并无心思做其他事。”
“是吗?”武帝想起早上可心的话,,便不由难以平息心中怒火,他讥笑道:“你们可真是一对知心人啊。连这欺君大罪,都愿意为了对方而承担,看来,朕真是小看了你们的情谊。”武帝感到嫉妒,因为他虽贵为帝王,却从未有人如此待他。如此想着,他心中怒火更是蔓延不止,他大声吼道:“好你个霍去病,连朕的女人你都敢觊觎。今日你既然回来,便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皇上,臣知道罪不可恕,只求一死能消解皇上的怒气。不过,臣求皇上,放过王夫人,自始至终,她都无辜。望您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不要再追究她的罪责了。”霍去病流着眼泪,一直不停地叩首。
武帝一念间真想杀了霍去病,可是下一念,武帝便犹豫了。如今,卫青遭自已冷遇,况且已经上了年纪,击退匈奴之事,显然已经力不从心。而如果自已真的杀了霍去病,又有谁能来抗击匈奴?这般想着,武帝本来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立即要冲出去的旨意也被收回。武帝低声冷笑:“霍去病,朕不杀你,朕要留着你,为大汉朝击退匈奴。不过,朕也告诉你,朕会让你功勋卓著,却此生都不得快活。你最在意的王夫人,已经被朕圈禁在昭阳殿了,从今日起,她便是一个再也无人问津的冷宫罪人,而你的好兄弟主父偃,也因为包庇你与王夫人的罪责而将被朕诛杀。明日一早,便是行刑的日子,朕要你去做监斩官随侍,朕要你亲眼看着,你最在意的人,都因为你,不得好报。”
“皇上,此事无关主父偃,臣只是喜爱与他喝酒罢了,皇上为何要诛杀他?还有王夫人,皇上您不能废了她,她为您生育子嗣,伴您多年,您不能不念旧情。”霍去病听到他最在意的两个人都获罪,情绪突然失控起来。
“霍去病。”武帝突然大怒,拍案而起:“你给朕听好了,朕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朕。朕告诉你,朕不因你牵连你的姨母和舅舅,就已经是开恩了。对于主父偃,他机警聪慧,他若是不想包庇你,在你入宫想要带走王夫人未遂之后,朕便能查明入宫刺客的真实身份。都是他,混淆视听,与皇后合起伙来诓骗朕,他是外臣,居然如此胆大。朕是不会宽恕他欺君之罪的。不过,朕会厚待他的家人亲眷,这个,朕已经与他说过了。至于王夫人,霍去病你更要给朕听明白,无论她是宠是废,她都是朕的女人,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她就算死了,也要葬在朕的皇陵里,所以,从今日起,朕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半个有关她的字。你明日监斩完主父偃,就给朕即刻远赴漠北,拿不下祁连山,不要回来见朕。”武帝说完这些,便从玉阶下来,从侧门出去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唯有泣不成声的霍去病,他此时才明白,他的爱恋居然害了如此多的人。他无法想象以后的岁月。霍去病咬着牙齿,泪流满面。眼前闪过的全部都是他和主父偃一同豪饮的画面。
主父偃虽然为人猖狂不羁,可是确是精明贤能之人,况且他爱国护君,在平定淮南王谋反之乱中立了大功,可就是这样一位贤臣,却因为包庇自已而获罪,因为自已而要被处以极刑。而自已最爱的女子,当初自已为了建功立业而放弃了她,可是却在她盛宠在望之时对她念念不忘,最后终于一错再错,带她趁乱私奔,他原以为自已是能圆了和她在一起的梦想,可是回过头来,确是真真切切地害了她。
想到这些,霍去病悲痛欲绝,他伏在地上长跪不起,眼泪浸湿了衣襟。他想,眼下情景,他救不了任何人,主父偃最终会因他而死,而可心也会因他而长期圈禁。也许只有远赴漠北,深入敌后,夺回大汉土地,皇帝才会看在他的赫赫功勋的面子上,饶恕可心。
他已经没得可选,做樵夫和可心相守的日子,只能成为他日后治疗心伤的药物。而他和可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也只能在梦中。他已经身坠地狱,眼下唯有漠北之战可以救赎自已,他也期盼可以以此来消减皇帝对自已和可心的恨意。
救出自已最心爱的人,这成为了他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一定要击败匈奴,要夺回大汉天下,也唯有此,他还有可能让可心少受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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