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廷的旨意便颁发了下来,因秦王一家后继无人,所以将段长枫调回平城,主持平城大局,做好防御,抵抗柔然,三日后出发。
段长枫本就不贪恋京城繁荣,平城虽地处偏凉,但却有他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他早就想回去了,于是他领了圣旨,当天就让府里人将所有衣物打包,第二天便带着全家老小率军返回平城。
同一时间,朝廷也发出调令,将赵萧从蜀郡调回洛阳,继续镇守洛阳。
段长枫一走,兵部许多职位出现了空缺,念儿想着赵萧次子赵胜已然长大成人并且一身武艺,因是次子,所以无法继承爵位,不如就先在兵部谋一个差事,若是做的好,再将他放到军中,好好磨砺一番,如今魏国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擅长行军打仗的将军。
自那天上朝念儿当众向李秦川求亲之后,两人就再未单独说过话,念儿因为一直处理政事,这几天吃住都在勤政殿,直到项诺死后的诸多事宜慢慢的办妥,朝廷慢慢的稳定下来,念儿才回了公主府。
她前脚刚回府,后脚李秦川便跟了过来,她看到这位表哥,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只是这两天朝廷上的事实在太多了,她一时将他抛诸脑后了。
于是念儿禀退了左右诸人,见了李秦川,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开门见山地道:“表哥,这次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了。”
李秦川本就是为了他们的婚事而来,听念儿这么一说,想着念儿应该是在无奈之下才选择与他成婚,连忙道:“我们之间还提什么帮忙不帮忙,本就是我负你在先,如今你愿意再次下嫁,哪怕这次只是做戏,我心里也很满足。”
念儿一愣,未料到这么多年了,李秦川居然还如此惦念着她,有些尴尬,笑了笑:“我想说的是珍太嫔有孕了。”
“你说什么!!!”李秦川惊讶地看着念儿,珍太嫔是项辰的妃子,因为从来未受过项辰宠幸,而项诺又很喜欢她,所以就随便按了一个罪名将她贬为宫女,服侍在项诺左右,项诺身死,没想到,珍太嫔居然怀孕了,她所怀之子不就是项诺之子吗?
李秦川只觉得此事十分不妥:“所以项诺尚有子嗣?”
念儿点点头:“我已经派人软禁了珍太嫔,并且将消息封锁了。”
李秦川心思复杂的看着念儿,小心翼翼地问:“这件事你想如何处理?”
“珍太妃是花拱之妹,花拱是户部尚书,在朝堂之内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是让他们知道珍太嫔怀孕了,一定会期盼她生下男孩,而一旦珍太嫔诞下麟儿,不止花家,只怕百官也会奏请让那个孩子继承帝位,到时珍太嫔便成为皇太后,花拱一定会极力与我们对抗,一旦党争开始,对朝廷有害无利。”念儿在福宁宫中长大,许多曾经忠于项辰的太监宫女,在项辰死后便忠于她,所以她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并且采取行动。
念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李秦川,道:“珍太嫔若是生下男孩,那便是我父皇最名正言顺的长孙,只要我用心好好培养,说不定能成为像父皇一样的明君。”
“你的意思是想要珍太嫔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念儿点点头:“他是我皇兄的遗腹子,自然是要生下来的,我软禁珍太嫔只是因为如今是敏感时期,怕胡不均和花家扰乱朝政,我心里的盘算是,你我尽快成婚,然后便说我已然有孕,等珍太嫔生了,若是女孩,就对外公布她的身世,然后我们演一场戏,就当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但若是珍太嫔所生的是男孩子,就说是我所生,抱到我膝下抚养,待他十岁,我便将皇位传给他,再辅政数年,直到他能亲政为止,你觉得如何?”
李秦川怔怔地看着念儿,久久的也不说一句话,念儿见李秦川表情,以为他不愿意,连忙道:“我知道让你与我合演这场戏确实有些委屈你,但是除了你,没有更好的人选能够帮我了,不过你放心,你我成婚之后,我一定寻一些美貌的婢女给你纳妾,你觉得怎么样?”
李秦川一把将念儿揽入怀中,声音有些暗哑:“我觉得你这个计划不好!”
念儿一惊,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计策,既防止花家借年幼皇子扰乱朝政,江山也能传到父皇真正的长孙手里:“你是觉得哪里不好?”
李秦川闭上眼睛,痛心疾首地道:“我不想纳妾!!!”
念儿一把将李秦川推开,脸微红:“表哥,这次你我成亲真的是假的,若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李秦川伸手,抚了抚念儿的头发,苦笑道:“我愿意陪你走这条帝王之路,哪怕上面充满荆棘,我知你心如死灰,这次成亲我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混账,硬是假戏真做,但我是真不愿意纳妾,你也不要勉强我,好不好?”
李秦川悲伤的语气,令念儿心中也很难受,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其实这些年,她对段长枫虽然有怨有恨,但也有爱,她不想再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瓜葛,如今只想一心一意将忧儿抚养成人,将大魏江山治理好,只愿珍太嫔能够争气,生个男孩,这样她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回府之后,李秦川将这件事说与爹娘听了,李誉和安乐听完都觉得念儿这个主意其实不错,主少国疑,历来都有许多外戚借着皇帝年幼,太后掌权而霍乱超纲,念儿此举,可防止花家作乱,又能顺利的让皇室血脉传承下去。
李誉不由赞叹道:“项诺当年如此对待念儿,念儿却想尽办法为他孩子的帝王之路铺路,这份胸襟与磊落,许多男子都不及。”
“是啊!”安乐也感同身受:“念儿如今站在了权利的最顶端,最难得的还是她不贪恋权位。”
李秦川只觉得自己当年就是一个傻子,他所错失的,是他终其一生都难以得到更难以追回的:“我已经让礼部赶紧择吉日,想来快则三五天,慢则七八天,我与念儿就会成婚,之前念儿住在我们镇国公府上,就是一成婚说她有孕了,想来朝臣也不会有什么怀疑的,如今只希望珍太嫔诞下的是一个皇子,这才不辜负念儿这一番安排。”
七日后,念儿与李秦川再次大婚,这位最受明帝宠爱的公主成了大魏历史上公主婚嫁次数最多的一位公主,甚至同一个人嫁了两次。
洞房花烛夜,李秦川与念儿躺在床榻之上,两人之间虽隔了一床厚厚的被褥,但婚房内铺天盖地的喜庆布置,还是让屋子里的氛围稍显尴尬。
夜深了,两人却都没有睡意,李秦川微微支起身子,念儿忙往里挪了挪。
李秦川笑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武功还是不如我,我若真硬来,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念儿见李秦川笑得磊落坦荡,心中紧张之感顿消:“表哥,待过一两年,朝局稳定了,你还是纳一个妾室吧,李家不能因我而绝后。”
李秦川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似乎有点难。”
念儿不解:“我听谢叔叔说,在蜀郡的时候,因为郑诗诗总怀不上孩子,姑母也为你纳过几个妾室,听说还有一个怀了身孕的,可惜胎死腹中,不过好在你还年轻,多纳几房美妾,总能有孩子的。”
林秦川盯着念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打算为我纳几房美妾?”
“只要你看得上的,都可以娶进门来。”
“这就不好办了。”
“怎么个不好办?”
“你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我只听说过皇帝有三宫六院的,可没听说过后宫嫔妃可以与旁人私通的。”
念儿一愣,慢一拍的反应过来,李秦川这是把自己比作了后宫妃嫔,不由得笑了:“难怪胡不均这么反对女子为帝,确实,我登基之后,你这王夫的身份好像是不宜纳妾。不过我只要不介意,想来百官也不好说什么。”
李秦川脸一板,躺了回去:“那你还是介意吧,这些年,我被后院的那些妻妾之争闹得头晕脑胀,如今最害怕的就是娶妻纳妾。”
郑诗诗在蜀郡的所作所为,谢傲寒已一一告知,念儿见李秦川心灰意冷,自责道:“其实当年我就知道郑诗诗这个人心术不正,我应该早些提醒你的。”
“算了,回想当年,我就是一个混蛋,你在她手上也是吃过亏的。”
“嗯,你确实是混蛋,不过回想当年,我自己也太懦弱了,我是公主,你和姑父姑母又都是向着我的,只要我稍稍用些手段,拿捏郑诗诗并不难,但...”
“但你不屑为之!你不为难郑诗诗,也没为难过崔绮,你的心从来就不在后院这些争风吃醋的琐事上。”
念儿细细的想了想,李秦川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每次遇到情敌,她都是主动退出的那个人。
69書吧
李秦川闷闷地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我究竟哪里不如段长枫,我明明长得比他俊俏,武功比他高,出身更比他好,可为何你对他却如此放不下,对我却这般无情。”
念儿侧转过身,抱着两人中间的那条被褥,看着李秦川英俊的侧脸,忍不住笑了:“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许多年。”
李秦川惊讶的转头:“为何?”
念儿巧笑倩兮:“因为你太霸道了,明明自己错了,还死不认错,我流产之后,你入宫看我,不但拿剑指着我,还威胁要杀了我,当时你若是低声下气多哄哄我,也许我就心软了。”
李秦川忙道:“我哄了。”
念儿将两个手指一伸:“就哄了两句,你就拔剑了。”
李秦川不服气:“你回宫之后我日日都来看你,是你不肯见我,连我带的糖人都不肯吃。”
“谁稀罕你来看我,我要的是你的一心一意。”
“我也没见段长枫对你一心一意。”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至少当年,我离开平城前,他愿为了我放弃崔绮,放弃娶公主,放弃...反正除了仇恨,他什么都愿意为我放弃。”
念儿嫌弃地看了李秦川一眼:“你再看看你,娶我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要带我远离京城,远走江湖,结果呢?你放不下丞相之子的尊贵身份,放不下我父皇为你安排的锦绣前程,更放不下你青梅竹马的诗诗表妹。”
李秦川看着念儿气呼呼的脸,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记仇的。”
念儿揉着额头,先是瞪了李秦川一眼,随后也笑了:“你看,明明是你自己理亏,却还说我记仇。”
李秦川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好不容易用桂花油养顺的头发弄得毛毛躁躁的。
念儿用力拍打他的手,佯怒道:“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你这动不动就弄乱我头发的毛病得改一改了。”
李秦川微微侧起身,笑看着她:“我们不是刚拜过堂吗?怎么就不是夫妻了?”
念儿怒目圆睁:“表哥!”
李秦川收敛笑容,躺回床榻,不再与她玩笑:“很晚了,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起来去太庙给你父皇上香,赶紧睡吧。”
夜深了,念儿也确实困了,被李秦川这么插科打诨戏弄一番,屋子里的尴尬氛围消散不少,念儿的心真正轻松了下来,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了天亮。
半个月之后,念儿登基为帝,百官朝贺,就在她登基之后没几日太医便诊断出她怀有身孕了,朝堂内外一片喜气洋洋,都期望着女皇这次能够一举得男。
八个月时,女皇早产,不负众望,终是诞下了一位皇子,取名项政,于是,在礼部的主持之下,女皇将这个孩子入嗣到明帝膝下,作为他的皇长孙,被立为皇太子。
女皇十分重视这个皇子,将他和忘忧公主一起放在福宁宫亲自教养。
忧儿比项政大两岁,聪明伶俐,不论是读书写字,还是学武练剑,一教就会,相比之下,项政三岁才开口说话,五岁才会认字,在武学方面更是天赋极差,忧儿一学就会的招式,项政练上三天也学不会。
文武百官心里着急,唯恐念儿因项政资质平庸,而将皇位传给忘忧公主,纷纷上奏,要求念儿为江山社稷考虑,与王夫勤勉一些,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有些眼尖的大臣,似是看出了女皇与王夫之间的一些端倪,也不提子嗣之事,只求陛下多为太子延请名师。
念儿想着自己的皇兄就是毁在这群只知道之乎者也,实则麻木不仁的夫子手上,她不能让政儿步他后尘
一日,念儿特意找了李秦川商议政儿的课业:“政儿今年五了,三字经和百家姓都还认不全,我们是否该想想办法?”
李秦川却毫不在意:“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政儿还小,慢慢教导便是,不需要太过急进。”
念儿却心存顾虑:“可政儿和其他孩子毕竟不同,他是皇太子,若资质太差,将来如何管理朝政。”
李秦川道:“忧儿聪明伶俐没错,可政儿的资质又哪里差了,你当初在民间的时候,那些四五岁的孩童只怕还在田野里玩耍,只怕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那怎么一样,政儿可是储君,这些年项氏皇族凋零,大魏百姓,满朝文武都看着他。”
李秦川幽幽地叹了口气:“算着时辰,政儿和忧儿此刻正在书房读书,你要是不放心,亲自去考校一下这两个孩子的课业吧。”
念儿这些年忙于朝政,对两个孩子的课业也是有所疏忽,都是李秦川在教导他们,心里也有些愧疚,便点头应了。
念儿跟着李秦川来到两个孩子念书的陶然斋,李秦川既不让宫人通报,也不让念儿进去,只是待在门口,静静看着。
项政正伏在书案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圆丢丢的小脸上还挂着一抹鼻涕。
忧儿坐在另一张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论语,正摇头晃脑的读着,念儿见书房里只有他们姐弟两人,不由得蹙眉道:“夫子呢?贴身伺候的宫女呢?”
李秦川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看了眼书房,低声道:“再有半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已经过了夫子授课的时间了,每日夫子上完课之后,忧儿都会带着政儿在书房里温课。”
“忧儿带着政儿?”念儿看着书房里两个小小的身影,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李秦川道:“皇宫哪有什么秘密的,朝臣觉得政儿呆笨这事早就在宫里传开了,孩子虽小,但并非懵懂无知,政儿心里很难过,忧儿责打了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宫人,然后每日下课之后,带着政儿温习功课,她怕屋子里有宫人,政儿不自在,便将人都赶到了外面。”
念儿见忧儿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性子与裴湛极为相似,心里觉得安慰,脸上带了丝笑意。
不一会儿,政儿写完字,起身来到忧儿的书案前,将默写的卷子铺展开来,递到忧儿面前,忧儿放下书卷,先是拿帕子擦了擦弟弟脸上的鼻涕,然后才仔细的查阅弟弟写的字。
忧儿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这次倒是默得不错,只是这个流字你又少了一点,再把这个字默写二十遍。”
忧儿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将流字又写了一遍。
政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写完字,然后跑回自己的书案,一笔一划的认真写字。
念儿不想扰了他们姐弟温情的一幕,拉了拉李秦川的手,两人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勤政殿里,念儿心绪平和了不少:“政儿这孩子乖巧实诚,比起皇兄少了不知道多少个心眼,但就是这样子,我见了才觉得安心。”
李秦川道:“政儿开窍晚,但平日里习文练武很是刻苦,忧儿心疼弟弟,每日里都陪着他写字练剑,倒是比我更有耐心,一个招式十次百次的教他,政儿也不怕苦,十次百次的练,如今不论武功还是课业,都有所精进,我只你心里担忧,但我还是想给孩子们一点时间。”
念儿想着她们姐弟相互扶持,手足情深,心里有隐隐的骄傲:“其实我从小也不喜欢诗词歌赋,政儿那么小,倒也是难为他了。”
李秦川揶揄她:“你在读书上确实也没什么天赋,我还记得当年你初到浮戏山庄的时候,也是不通晓文墨,太师母看不过去,只能每日陪着你读书。”
念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决定不与他计较,就在这时,宫人传报,兵部尚书王之义求见,念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就说朕头风之症又犯了,不想见任何人。”
宫人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李秦川揉了揉额头:“这王之义又是为宇文氏来当说客的吧?”
自锦州一役,柔然主力被段长枫击溃,柔然可汗被抓,手下部曲溃散而逃,他们内部就乱了,这些年,他们因争可汗之位,互相攻打,已是一盘散沙,再无能力骚扰边境。
可是草原上的民族众多,柔然倒了,更北部的宇文氏崛起了,宇文氏是鲜卑族人,与当年的段氏鲜卑一样,都是司徒家的家臣,后来梁国亡,宇文氏带着手下部曲逃去了北方荒漠艰难度日,这两年,宇文氏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首领,带着族人一路南下,杀回了漠北草原,如今与柔然成对峙之势。
柔然因不敌宇文氏,派使者来长安,表示愿意归附大魏,永远做大魏的藩属屏障,抵御宇文氏。
宇文氏也派了使臣来长安,说是知道柔然长期骚扰大魏国境,想要与大魏联手,一起联手铲除柔然,并瓜分他们的领地。
为这事,朝臣已经吵了好几天了,大魏与柔然积怨已久,一些朝臣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将柔然一举消灭,已扬大魏国威。
另有一些朝臣觉得柔然已经不足为患,他们应该坐山观虎斗,看着柔然与宇文氏互相残杀,魏国坐收渔翁之利。
念儿被他们吵得头疼,一直也没表态,今日这兵部尚书单独求见,只怕还是为了说服她与宇文氏结盟。
念儿问李秦川道:“这几日朝堂之上,百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表哥却一言不发,对柔然与宇文氏之事,表哥是如何看的?”
李秦川自与念儿成婚之后,为了让他们两人门当户对,被册封为蜀王,赐蜀郡为封地的,将他的作为设在了百官之上,念儿之下。
李秦川笑道:“你心里早有谋算,为何还要来问我?”
念儿坐到龙椅之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柔然早已不足为据,而宇文氏却快速崛起,比起柔然,宇文氏如今才是魏国的心腹大患。”
李秦川点头:“如今有柔然在中间挡着,宇文氏暂且还威胁不到魏国,一旦柔然灭,那宇文氏下一个目标就是大魏。”
念儿道:“所以与宇文氏结盟,那就是与虎谋皮,柔然如今愿意归附,我想着接受他们的归附,将他们全都迁入长城内,让他们定居于平城六郡,每年给与足够的银两和岁赐,若是宇文氏来攻,则由他们出面抵抗。”
李秦川也是思虑重重:“以夷制夷,确实是上策,但柔然入了国境,对我们也不是万无一失,万一他们叛变,直取长安......”
念儿点头道:“所以,一旦柔然入了边境,我们还得要想办法将他们汉化。与北境的魏人联姻,只有血浓于水,柔然才能与大魏真正融合。”
李秦川摇头道:“这样一来动静太大,百官只怕不会愿意,其实,我们也可以给足他们岁币和粮饷,让他们在草原上抵抗柔然。”
念儿叹气:“这我也想过,但我们对草原气候风貌都不熟悉,银子给出去容易,但若是柔然拿了我们的银子和粮饷,却不为我们办事,而是一走了之呢?我思来想去,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将他们收编。”
李秦川道:“若你心意已决,那我们必须选一个可靠的人去北境,亲自参与和监督柔然的政务与动向。”
念儿笑:“这个人选我已经想好了,余师姐的夫君冯琪这些年一直在洛阳军中历练,此人有勇有谋,舅父对他也是赞不绝口,我想将派他去平城,接管柔然。”
“那你可得想要好了,你派冯琪去边塞,余嫣然还不得进宫找你闹腾。”
“这事我与师姐商议过了,待灵儿及笄,我就收她为义女,封她为郡主,然后十里红妆。”念儿总是能拿捏住这位师姐的弱点:“师姐见女儿能得这么一大笔嫁妆,极爽快的就答应了,还说就是要立刻北上赴任都行。”
冯灵儿是冯琪与余嫣然的独生女,长得还算清秀,但是性子却与她娘亲一般雷厉风行,每每进宫,不是带着忧儿上树抓鸟,下河摸鱼,就是戏弄项政,还常常将他惹哭,但因为都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念儿和李秦川都睁一眼闭一眼。
一次,项政哭哭啼啼的跑来告状,念儿和李秦川哭笑不得,念儿一边哄着项政,一边指着灵儿,佯装生气地道:“小时候你欺负我,如今你女儿欺负我儿子,你这欺负人的家教还能传承呀。”
余嫣然拉过女儿的手,一本正经地训斥:“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太子是万圣之躯,金尊玉贵,最重要的是你爹娘将来还指着他升官发财呢,得好好伺候,你怎么又把他惹哭了呢?”
冯灵儿嘟哝着嘴,老大不开心地道:“我就是把一个毛毛虫放他背上,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小,一个毛毛虫就哭了。”
忧儿不满地瞪了项政一眼,居然帮着冯灵道:“是弟弟胆子太小了,灵儿不过开个玩笑,何至于哭成这样,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
项政被忧儿这么一瞪,瞬间就不敢哭了,余嫣然笑揉了揉忧儿的头,赞赏道:“还是我们忧儿最懂事,不像你弟弟妹妹这么闹腾,哎呀,瞅瞅我们忧儿这般才貌,将来也不知那个男人有福气,能当她的驸马。”
被余嫣然这么一调侃,忧儿脸微红,项政抽抽噎噎地问:“驸马是什么?”
余嫣然道:“驸马呀就是忧儿将来要嫁的夫君。”
项政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我不要姐姐嫁人!”
“你给我闭嘴别再哭了。”忧儿被他吵得头疼,额头青筋暴起:“人长大了总是要婚嫁的,我会嫁人,你也会娶妻,这是人伦纲常,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项政被忧儿这么一吼,果然不哭了。
念儿与李秦川面面相觑,忧儿这姐姐,做的竟比她这个娘亲还要有威仪。
忧儿拿出帕子,在项政的脸上胡乱的抹了一下,有些嫌弃地道:“我将来的驸马一定要像父王那样,武功高强,能行军打仗,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余嫣然瞥了李秦川一眼,摇头道:“你父王武功是不错,但是打仗就......”
李秦川一个眼刀飞来,余嫣然忙改口道:“不过绝对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时光荏苒,一眨眼,十年光阴转瞬即逝,两个孩子也从爱哭爱闹幼童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和文质彬彬的少年。
这十年来,项政刻苦上进,习文练武,寒暑不断,十岁时在百官的奏请之下,跟着念儿上朝听政,五年下来,已慢慢能看懂奏折,在念儿离京视察时,监国理政。
当项政满十五岁的时,胡不均联合众多朝臣上书,希望女皇能够退位让贤,辅佐太子登基。
念儿知这群人骨子里十分迂腐,而她当政的这些年,因为朝廷由女子当家这个风向,导致魏国许多女子在家的地位也被大大的提高了,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念儿并不恋战皇位,而政儿这些年在李秦川的教导之下习文练武都十分刻苦,他虽开窍的晚,但天资并不差,随着年岁渐大,他的政治才能也慢慢的展现了出来。
比如,有一年冬天特别寒冷,草原温度剧降,随之而来的便是干旱,草原上的牛马大量死亡,一直盘踞草原的宇文氏有些扛不住了。
无奈之下,只能南下掠夺物资,却被早就归附魏国的柔然带兵抵御,宇文氏见柔然因归附魏国而过得丰衣足食,心里艳羡,于是舔着脸面向魏国投诚,希望魏国能够像接受柔然那般接受他们,还恬不知耻的说这些年他们之所以频频入侵魏国,其实只是为了讨伐柔然,并非是抢夺魏国百姓的财物。
念儿接到求和信之后,并未搭理他们,但因为温度剧降,草原上的日子越发艰难,宇文氏便接二连三的派使臣想要归顺大魏。
朝臣们一如既往的开始争吵,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意见,念儿每每听了都觉得头疼。
一日晚膳,念儿见项政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便问他怎么了。
项政道:“儿臣只是在想宇文氏归降之事。”
念儿放下筷子,看着儿子问:“今日朝堂之上人多嘴杂,娘亲见你一直眉头深索,想来对宇文氏归降一事有不同于朝臣的想法,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李秦川和忧儿也放下了筷子,都看着项政。
项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才缓缓道:“当年柔然是被宇文氏逼得无处可逃,才归附我们,归附之前,我们也是答应了他们要联手对付宇文氏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帮着梁王在边境抵御宇文氏,也算是守信重诺,如今宇文氏因连年干旱生活难以为继,所以才想要归附我们,若我们此时出尔反尔,与宇文氏义和,儿臣担心柔然会生出异心,而宇文氏见我们这般对待早已归降的柔然,只怕熬过了最难熬的冬天,又会复叛。所以以儿臣之见,我们绝不能接受宇文氏的归降,并且再不要接待他们的使臣。”
念儿不料儿子竟能说出这番见解,心里高兴,李秦川也夸赞道:“政儿终于长大了,明白帝王之道在于削弱与平衡,而非一时意气!”
忧儿拿起碗筷,闷声不吭的扒拉着米饭,李秦川从小照料他们姐弟二人,熟知二人性子,见忧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忙关切地问:“怎么了?何事惹我们的小公主不快了?”
项政也发现了姐姐的闷闷不乐,忙自我反省:“可是我昨日那招千军万马一直也没练好,姐姐不高兴了?若是为此事不高兴,我吃了饭就去练”
忧儿摇了摇头,看向念儿:“娘亲,我不想在京城待了,我想去平城。”
念儿身子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李秦川替她问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要去平城?”
忧儿道:“余师姑还有灵儿都在平城,灵儿这些年更是跟着爹娘一起上了战场,我得父王传授一身武艺,一出生就享公主尊荣,我总想为娘亲,为大魏朝廷多做些事,我也想像灵儿那般上战场,保家卫国。”
念儿道:“你若是因为灵儿在平城,所以也想过去凑热闹,那大可不必,你余师姑上个月写信给我,说灵儿已然及笄,一直在边陲之地待着很难寻到好的夫家,想要举家迁回京城,我已经准了,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她就回来了,你若是想她了,待她回京,爹娘将她接入宫中长住一段时日。”
忧儿连连摇头:“我不是因为灵儿才想去平城的,就像弟弟说的那样,我们是万不能接受宇文氏的归降的,要是宇文氏能熬过这个冬天,只怕又会卷土重来,宇文氏善战,我听说平城的梁王用兵如神,年轻时从无败绩,是我大魏的战神,可即便是这样的战神,在对抗宇文氏时,好几次都是险死还生。我想帮着出一份力。”
项政急得跳脚:“这怎么行,战场上刀剑无眼,姐姐又是弱质女流,你若是去战场了,这还让不让我和爹娘活了。”
忧儿怒瞪弟弟:“谁是弱质女流,要不你我现在就出去比划比划,看谁的武功更高一些。”
项政自知武功不敌姐姐,急道:“军营里都是男子,姐姐是金枝玉叶,怎么能混入军营呢!”
忧儿不服气地道:“娘亲都能当皇帝,为何我就不能入军营打仗?”
李秦川握住念儿颤抖的手,又对女儿笑了笑:“确实,皇帝都能是女子,为何女子不能领兵打仗,忧儿想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这份志气父王很是赞赏,只不过你今年十七了,满朝文武都催着你娘亲将你的婚事定下,都说先成家再立业,你若要上战场,爹娘不反对,但你需得先成家。”
忧儿说不过李秦川 ,只能赌气道:“女儿愿意成家,但女儿说过,女儿要嫁之人需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能上战场上拼杀的,不然,女儿与他志趣不合。”
这顿饭,念儿是再没有胃口吃了,她怏怏的回了寝宫,坐在梳妆镜前发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快四十岁的人了,这些年,因为操劳国事,她的头发已然出现了许多白发,每次都是李秦川拿了染料将她的头发染黑。
李秦川比她大六七岁,如今已经是四十五六了,这些年陪着她在宫里,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但实际上并无夫妻之实,她几次想要为李秦川纳妾,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他能这样陪着她便很好,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要。
李秦川走进来时,正见念儿对着铜镜发呆,他在念儿身后站定,看着铜镜中的她,温柔地道:“裴家祖上也是靠着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拼杀,才得了秦王之位,我听说孝静皇后与你母后的亲祖父也是九州有名的将领,忧儿有祖辈之风,巾帼不让须眉,你我该当高兴才是?”
念儿叹气道:“我不需要她建功立业,我只希望她平安顺遂,她的夫婿怎么能使带兵打仗的将领,这若是有个万一,忧儿要怎么办!”
李秦川笑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忧儿向往的是金戈铁马,建功立业,你硬是让她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贵日子,她也是不快乐的。”
念儿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小梳子,梳着头发,对着李秦川叹气道:“不提忧儿了,政儿今日的表现到是让我很意外,我想着再过一年便退位,让政儿登基为帝!”
李秦川揉捏着念儿的肩膀,想要为她解除一些劳累:“退位了也好,过几年,等政儿可以亲政了,我便带你去江湖上闯荡一番?”
念儿噗嗤一笑,转头,看着李秦川道:“表哥,这个诺言你似乎晚了二十年才兑现。”
李秦川想起年少时的事,也笑了:“诺言能兑现已然不错了,须知,这世上有许多诺言是无法兑现的。”
念儿点点头,觉得李秦川说得十分有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口齿伶俐,说出来的歪理也让人觉得有几分道理。
念儿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肌肤不再紧致,平日里需要靠着浓厚的妆容才能保持威仪,这些年处理朝政,她也觉得疲累得很,是时候退位了。
李秦川揉捏念儿肩膀的手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一事:“今日礼部尚书找了我,说是忧儿早已及笄,是时候该许配人家了,而这么巧,谢叔叔说前些日子,宇文氏的使臣曾私底下找过他。”
念儿已然明白李秦川言下之意,冷笑道:“他们是希望我让忧儿去和亲?”
李秦川点点头:“朝臣们不想与宇文氏为敌,即便我们不接受他们的归附,也希望结两邦之好,忧儿是你唯一的女儿,若是她去和亲,你看在她的份上,也会帮着宇文氏度过难关。”
念儿冷笑:“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让谢叔叔近日多留心一下朝臣的动向,我倒要看看,这朝堂之中,有多少人是收了宇文氏的好处。”
李秦川道:“这事我会留心,但忧儿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我筛选了一些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在你退位之前,将忧儿的婚事给定下!”
“我想将她许配给赵聪的长子赵光,你觉得如何?”念儿看着李秦川问。
李秦川想了想,道:“身份地位倒是般配,不过赵光你我都见过,长得是不错,人也宽厚,但资质却不行。”
念儿笑了:“我就是看中他老实宽厚,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舅父这些年不涉朝政,嫁入赵家,也可让忧儿远离朝廷是非。”
“我不同意!!!”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念儿和李秦川回头,不知何时项政站在了他们寝殿外面,居然将他们说的话全都听见了。
由于他们姐弟是念儿和李秦川一手抚养长大了,除非政务特别繁忙,不然每日晚膳,他们一定会四人一起用膳,一家四口没有帝王之家的感觉,反而与寻常百姓家十分相似,所以项政出入念儿的寝宫也十分随意。
项诺脸色惨白,他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向念儿行了一个礼:“娘亲,姐姐姿容绝俗,那赵光根本就配不上她,嫁给赵光,会耽误姐姐一生的。”
李秦川深深地看了一眼项政,若有所思地问:“那你觉得朝中哪位王孙公子与忧儿相配?”
项政一愣,然后认真的想了想,道:“就那些纨绔子弟,没一个配得上姐姐的。”
念儿一直都为他们姐弟两人感情好而感到欣慰,但今日项政负气的话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刚想问话,李秦川先开了口:“先不提忧儿的婚事,你刚刚也听到了,再过一年,你娘亲退位,要将皇位传给你,等过两年你能亲政之后,我就带着你娘亲去江湖上逍遥快活了,在你继位之前,你的终身大事也得定下,我这两天就在想,哪家的女子最适宜做皇后!”
“那些庸脂俗粉儿子一个都不想要,更何况儿子还小,虽然跟着父王娘亲在学习政务,但许多事还是不懂,儿子不想这么早继位。”
项政的一席话让念儿心惊,李秦川刚刚这么说只是一番试探,有些事若是被捅破了,也许事情就无法控制了,李秦川握住了念儿的手,不让她再与儿子说话。
念儿觉得自己的头风之症又犯了,她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对项政道:“你姐姐的婚事,我会再斟酌,至于你的婚事,倒也没有这么急,但你登基却是众望所归,你登基之后,我和你父王还会在京城多逗留几年,直到你能真正手掌大权,分辨朝臣忠奸。”
“可是娘亲...”项政还想再说,念儿却抚着额头,道:“我头疼得厉害,你和忧儿先用膳吧,我还有事要和你们父王商议。”
这些年,李秦川对他们姐弟俩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他们姐弟两人对他都很亲昵,相比之下念儿这些年却很少笑,虽然对他们姐弟并不严厉,但她身上的王者之风还是让姐弟两人有所惧怕,念儿的话,项政不得不听。
项政走后,念儿跌坐到椅子上,这样的事,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李秦川握住念儿的手,柔声安慰道:“其实忧儿和政儿并不是亲姐弟,若论血亲,他们不过是表姐弟,这也不算违背人伦纲常。”
念儿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政儿的身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的,当年花珍珍怀孕之事既然没有记录在册,那政儿便只能是我的儿子,不然他无法登基为帝。”
李秦川看着念儿,忍不住便笑了:“我还记得当年我上浮戏山庄之前,曾对父亲说,一定要让你讨厌我,让你主动向先帝提出退婚,结果五年之后我唯恐你不愿意嫁给我,哄着骗着让你和我完了婚。”
念儿没好气地瞪了李秦川一眼:“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
李秦川耐心地道:“我只想说,人心是最无法勉强,也是最无法控制的,你在这边忧心忡忡,你以为政儿心里就不痛苦了吗?他以为他恋慕的可是自己的亲姐姐!”
“不过...”李秦川话锋一转,笑睨了念儿一眼:“忧儿文静娴雅,容貌美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武功也练得刻苦,比你小时候可强不少,我们又从小让她照顾政儿,她对弟弟也是用心呵护,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子在身边,想要政儿看上别人,还真的是有点难。”
念儿不理李秦川话中的嘲讽,想着如今亭亭玉立的忧儿,感叹道:“忧儿的琴棋书画那么出众,完全像裴湛,她的容貌与裴湛也有几分相似,这一生我欠裴湛的太多,我一定要让忧儿嫁一个好人家,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忧儿的婚事我们再看看吧。”李秦川拍了拍念儿的手,示意她不要太过担忧。
项政满十五岁之后,每天都有朝臣递来折子,希望念儿退位让贤,看着一桌子让她退位的折子,陷入了深思。
一天夜里,念儿来到了皇宫一个十分偏远的宫殿,玉芙宫,她常年派士兵看守这个宫殿,不让任何人出入,十年来,她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宫殿。
她安排了不少宫女太监在这个宫殿伺候,也命监察司的人严密监视这座宫殿,不允许宫殿里的任何人进出,并严密监视宫殿里的每个人,既不允许消息往外传递也不允许宫里奴大欺主。
玉芙宫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念儿一入宫殿,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恭迎女皇帝,只有玉芙宫的主人珍太嫔并未向念儿下跪,也未行君臣之礼。
珍太嫔站在烛台前,用剪刀剪着烛心。
念儿将珍太嫔幽禁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是过意不去,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地道;“我打算明年就将皇位传给政儿!”
珍太嫔一惊,手中的剪刀掉落地上,险些刺到她自己的脚。
念儿看着她,道:“当年我将政儿从你身边抱走时就说过了,我会立他为皇太子,也会将帝位传给他,再过三年,待政儿亲政,我便会将他带来看你,我也会放你出去,让政儿在你膝下尽孝,但你此生不可能成为魏国的皇太后,这些年,我看在政儿的份上给足了花家荣耀,却也夺了他们手里的实权。”
珍太嫔看着念儿,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既然无心权位,当初为什么要将政儿从我怀里抢走!”
念儿面无表情地道:“你信不信都好,我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项氏皇族和大魏的江山社稷。”
珍太嫔厌恶地看着念儿:“你生生拆散了我们母子十几年,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既如此,那你便在这玉芙宫里安度晚年吧,你可知道,就连你兄长花拱都不知政儿是你所出,只要我一声令下,玉芙宫的每个人都可以在今晚无声无息的消失掉。”念儿走到珍太嫔面前,见她满脸怨恨,心中开始犹豫,她深知仇恨的力量有多可怕,也曾因仇恨而陷入疯狂过,如今这女子脸上的恨意,不由得让她回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珍太嫔不是别人,她是未来皇帝之母,政儿宽厚善良又侍母至孝,若是有一个充满怨恨的母亲,只怕对大魏朝堂不利,对政儿也是不利。
就在那一刻,念儿对珍太嫔竟动了杀心,但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珍太嫔毕竟是政儿的亲生母亲,她与政儿这些年亲如母子,她不要当年的悲剧再重演,也不要让政儿陷入痛苦的两难之中。
“明日,我会安排人,送你去法门寺带发修行,希望青灯古佛能化解你心中的怨恨之情。”念儿再不愿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出宫殿。
就在念儿一只脚踏出殿门的时候,她背后,突然想起了珍太嫔的冷笑声:“公主殿下,你可知,你刚刚的神情像极了你父皇?”
直到今日,珍太嫔都不愿意承认念儿登基为帝的事,珍太嫔看着念儿,也想起了十分久远的往事:“我十五岁入宫,当时孝静皇后还活着,陛下整日围着皇后转,看不到后宫里的任何人,我也是这样孤独的待在宫殿里面,日复一日的剪着烛芯,期待着有一天你父皇能够想起我,可是没有,直到你父皇去世,他都不曾想起我。”
“自我入宫以来,我从未见陛下笑过,每次见陛下,他都是神情严肃郁郁寡欢,就如你刚刚的神色。”珍太嫔毫不畏惧地看着念儿;“公主殿下,想来这些年,你过得也很不如意!”
念儿不想理她,继续往外走,只听她身后,珍太嫔有些疯狂地笑道:“公主殿下既然来了这后宫,不如去我隔壁的冷宫看看,这里面可还囚禁着一个人,也许她见了公主感慨比我深。”
冷宫中囚禁的人,念儿知道,那是当年的赵贵妃,赵睿长女,母后名义上的长姐,自入宫以来,无恩无宠,也是清冷度日,据说最后因为母后的原因而得罪了父皇,被打入了冷宫。
这么多年了,再多的恩怨,也该归于尘土了,既然珍太嫔提起,念儿想着,今日不如便顺道去冷宫走一圈吧。
因为玉芙宫偏僻,离冷宫倒确实是不远,念儿坐着轿辇,没几步路便到了冷宫,比起玉芙宫的精心修缮,冷宫可以说十分破败,甚至杂草丛生。
打开冷宫的门,念儿便听见里面有人在哼唱曲子,那曲子悠扬婉约,只是唱曲的声音沙哑。
宫殿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女子印入念儿的眼睑,那女子用一双箸,敲击着盛满水的碗,合着她的歌曲,倒是奏出了一段曲子。
赵德音在冷宫三十几年了,没有人和她说话,若是再不唱些曲子,只怕连她自己都会忘了要如何说话
这宫殿的门除了平日里一日三餐和宫女来拿恭桶之外根本不会打开,尤其是这么晚了,不可能是太监宫女,。
赵德音缓缓地抬起头来,在看到念儿的那一瞬间,手中的箸掉落在地:“...姝...姝儿...”
念儿看着赵德音苍老的面容,听到了心底深处的一声叹息,这些年,她很肯定自己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而这声叹息想来也是那人所发。
念儿看着赵德音,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母后,我是项念。”
“项念?你是姝儿的女儿?”赵德音看着这张与姝儿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震惊了:“可是不对,我入冷宫没多久,姝儿就薨世了,你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
“父皇将我过继到了母后的膝下,我的生母与母后是孪生姐妹,想来太妃也是见过的。”念儿看着赵德音,一字一句地道。
赵德音想起了那个曾经被她下毒的女子,只觉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你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念儿点点头:“自母后薨世,父皇悲痛欲绝,除了我母妃因容貌酷似母后而得父皇宠幸之外,后宫诸妃无人再受过父皇雨露。”
“呵...呵呵呵...”赵德音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幸灾乐祸,若是自姝儿离世,后宫再无妃嫔受宠,那些妃嫔与她又有何区别,都是画地为牢而已。
念儿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放她走吧。
念儿并不想违背内心的声音,便道:“外祖父...也就是前赵王赵睿夫妇已然离世,如今承袭赵王爵位的是舅父赵萧,若姨母愿意,我可放你回浮戏山庄,舅父感念外祖父的养育之恩,想来也是会善待你的。”
“你放我出去?”赵德音十分不屑地道:“你一个公主,有什么能力放我出去。”因与世隔绝,赵德音依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更不知朝代是如何更替的了。
念儿见她什么都不知,只得耐心的解释道:“父皇因为难忘于母后,只偶尔宠幸了我母妃,所以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父皇驾崩之后,我皇兄也在十年前驾崩了,我便在朝臣的奏请之下登基为帝!”
赵德音惊得睁大了眼睛:“女皇帝!!!”这事她闻所未闻。
“轮辈分,您算是我的姨母,你在冷宫也待了这么多年,我想不管当年父皇生了多大的气,如今也该消气了,不如回浮戏山庄安度晚年。”念儿见赵德音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想着她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赵德音却没有回念儿的话,她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突然发问:“我想知道我外祖王家如今如何了?”
太原王家,念儿知道这个家族,鼎盛时期是可与自己公公李誉分庭抗礼的家族,甚至父皇后宫里的妃子有三位都是出自王家,可惜,他们家族没有李家的智慧,不懂得激流勇退,最终家道中落。
“我父皇不喜欢王家,父皇执政的那些年,慢慢的卸去了王家在朝廷的许多职务,我听说王家内部也有矛盾,自相残杀了一场,如今所剩不多的几个子弟,也不过是守着田产艰难度日而已。”
听了念儿的话,赵德音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她笑看念儿,眼角有泪水滚落:“我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就是想知道王家的结局,如今爹走了,姝儿走了,项辰哥哥走了,王家也败落了,我也不想出这冷宫了!”
说完,赵德音坐了下来,也不理念儿,拾起地上的那一双箸,重新开始敲击瓷碗。
念儿不想勉强她,既然她不愿意走,那就继续在冷宫里待着吧,于是转身离开了冷宫。
第二天傍晚,冷宫传来消息,说是赵德音自尽了!
内侍省请示念儿该如何处理,念儿想了想,赵德音名义上毕竟是赵家长女,于是便对内侍省的公公道:“以贵妃的仪仗,将她葬入妃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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