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珍太嫔心中的怨愤让她想起了久远的往事,也许是赵德音的死让她觉得世事无常,她忽然也觉得疲累了,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卸下肩上的单子,跟着李秦川去江湖上逍遥一番。
可惜,你越想要逃避,事情便越找上你,宇文氏熬过了最艰难的冬天,如雨后春草一般,复苏壮大,在新可汗宇文琼的带领下,重新整顿了兵马,有卷土重来之势。
眼看着烽烟再起,宇文氏的可汗宇文琼便派人来为自己的长子宇文曜求亲了,并且带着满满的诚意,想要求娶大魏的忘忧公主。
对宇文琼的这次求亲,朝中自然也是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公主和亲对两国有益,公主容色倾城,宇文曜将来是要继承柔然可汗之位的,有她在柔然可汗身边,枕边人的几句细语也许能胜过十万雄兵。
而另一派却觉得宇文氏不过是打败了柔然,但依旧是草原上的一个部落而已,大魏可是泱泱大国,何须公主去和亲。
项政作为监国太子,每次上朝和李秦川一样,都坐在念儿之下百官之上,他听了这话,连忙站起来,对着念儿行了一礼,道:“娘亲,儿臣觉得宇文一族根本不足为惧,若是让长姐下嫁,那可是我大魏的奇耻大辱。”
念儿是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的,所以不论朝臣如何争议,她已然打定了主意,尽快将忧儿的终身大事定下来,而最合适的人选,唯有赵光。
就在朝臣们僵持不下之时,平城的梁王突然派了手下的将军陆洺来到京城,念儿以为是宇文一族又有异动,连忙召见了陆洺,谁料,陆洺前来不是为了国事,居然是受段长枫之托为他的儿子段修宇求亲的,梁王想要替儿子求娶的,也是忘忧公主。
这一下,朝廷便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当年念儿刚产下忧儿,段长枫便急着向先帝讨要郡主的封号,虽然人人都知道忧儿的生父是秦王裴湛,但是段长枫显然是将忧儿视如己出。
原本以为段长枫带兵镇守平城,一些陈年往事也就随风而散了,没想到,十五年后,他居然让手下的将军来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公主。
念儿不愿意将女儿嫁去平城,对着陆洺便没有那么客气了,直言道:“梁王世子比忧儿小了两岁,年龄上并不合适!”
陆洺道:“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更何况只是两岁而已,梁王世子文韬武略,几次随着梁王抵御外敌,立下赫赫战功,并且长得也是玉树临风,我此次有将世子画像带来,可供众位欣赏。”
说完恭恭敬敬的将画像递了上去,掌事太监从陆洺手中去过画像,然后与一个小太监一起将画卷展开,露出段修宇的容貌,念儿一只手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自己龙袍的衣摆,从画像上看这段修宇确实长得气宇轩昂,不失为一个美男子,他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崔绮,唯独一双眼睛,与段长枫一模一样。
项政看了眼画卷,冷哼一声:“这梁王世子长得虽然差强人意,但毕竟是一介武夫,平城乃是边境要塞,宇文氏时常来攻,若将长姐嫁去平城,叫父王和娘亲如何安心!!!”
李秦川用眼神示意项政,让他不要说话,项政立刻闭嘴,不再说什么。
掌事太监走下台阶将段修宇的画像给众位官员欣赏,他的容貌得到文武百官的一致称赞。
念儿看着陆洺,没什么表情地道:“忧儿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朕还未想好该为她选什么样的驸马,梁王世子确实人才出众,但平城距京城实在太过遥远,这桩婚事容朕思虑一番,陆将军不远千里而来,就安心在京城小住几日,不论公主最后择谁为婿,朕都会给梁王一个交代。”
陆洺见念儿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便先告退了。
早朝之后,念儿回到勤政殿处理政务,宫人突然来报说是陆将军在殿外求见,念儿想着刚刚才在朝堂之上应付了他,怎么如今又跑到勤政殿来了,虽然心里不悦,但陆洺毕竟是段长枫手下第一勇将,也是守卫边境的重要将领,不可不见。
于是念儿召陆洺觐见,陆洺恭恭敬敬的向念儿行了一个礼,念儿伸手免了他的礼,微笑道:“不知陆将军急着觐见朕,所谓何事?如果是为了公主婚事,那么朕早已说过,过几日就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陆洺双手作揖,弯腰,对着念儿恭恭敬敬地道:“末将此次觐见陛下,只是为了替我家老夫人传一个口信给陛下。”
念儿一愣,陆洺口中的老夫人是段长枫之母,段母对她向来不错,如今让陆洺来传的口信想来也是重要的事:“什么口信?”
陆洺道:“老夫人说,宇文氏是鲜卑族后裔,而我家王爷是段氏鲜卑族后裔,虽然与宇文氏并非同宗,但都是鲜卑一族,宇文氏久攻平城不下,已经多次派人联络王爷,想要与王爷合作,一起攻打大魏,瓜分这天下!”
“什么!!!”念儿一拍桌子,十分生气,但第一反应是段长枫应该不会叛变,可转念一想,婶娘居然让陆洺来通知她,难道是段长枫犹豫了?
“陛下息怒!!!”陆洺将腰弯得更低:“我家王爷这些年,时常神志不清,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苦药,却无丝毫效果!”
“你家王爷病了?”这些年,她除了看平城的军报,对段长枫几乎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派监察司的人去监视她,因为她不想知道关于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陆洺凄凉地叹了口气,道:“病了,而且病了很久,宇文氏便是知道王爷有此病症,这才提议与王爷合作?”
念儿蹙眉:“你家王爷得的是什么病症?”
“这些年,王爷常常一人自言自语,像是和什么人在说话,就好像他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似的,可是他身旁却是空无一人!!!”陆洺看着念儿的脸色,一点点地道。
陆洺的话,让念儿想起她多年前去梁王府拿玉玺,那一天,在落玉轩内,段长枫也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摆了两杯茶,而他也像是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难道是神仙?
69書吧
“你家王爷是否中邪了?可有请道士来看过?”
陆洺道:“老夫人请过道士,也请过大夫,最后才发现,原来那是王爷的心病,并非术法之流。”
“心病?”念儿想着段长枫那神思迷离的模样,心中也是起疑。
陆洺突然跪了下来,对着念儿道:“王爷得的是癔症,也是相思病,他常常自言自语是因为他觉得陛下就在他身边,他是在对陛下说话,这十五年,王爷在玉壁城的日子比在平城的梁王府多,而王爷在玉壁一直只住在那个破败的院落里面,陛下该当记得,那个院子,是陛下当年与王爷一起生活过的,而只要王爷住进这个院子,癔症就会越来越严重!”
念儿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洺,十五年了,她觉得自己已然快忘了段长枫的长相了,若非今日陆洺拿出段修宇的画像,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记得他的模样,可毕竟都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这十五年来,她身边有两个孩子环绕,有李秦川陪伴,日子过得平静安稳,许多往事都随风而散了,却没有想到段长枫竟然还没有放下当年的执念。
念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陆洺:“你刚刚说宇文氏利用你家王爷的癔症向他许以厚利?”
陆洺一五一十道:“宇文可汗承诺,只要王爷肯起兵反魏,攻破长安之日,便是陛下下嫁之时!”
“放肆!!!”念儿气得站了起来。
陆洺连忙道:“这些年宇文氏找过王爷数次都被王爷回绝了,直到这两年,王爷的癔症越发严重,而他精神也时常恍惚,老夫人见王爷如此模样,才让我来京城,求娶公主,老夫人让我对陛下说,公主是您的血脉,若是嫁给世子,也许能解王爷心中的一些遗憾,并且落叶归根,公主的根不在长安,而在平城!!!”
念儿双手撑着桌子,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荒谬,十五年了,她拼命逃避的这段噩梦终于还是追上她了,这一次竟然还将女儿拖了进来。
“你先出去!”念儿跌坐回龙椅上,对着陆洺道:“你想说的我都清楚了,公主的婚事我要好好的想一想,过两天给你答复。”
这一次,陆洺是真的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退出了勤政殿。
陆洺走后,念儿在勤政殿呆坐了许久,一点处理政务的心思也没有,只觉得头疼欲裂,便回福宁宫宣了太医诊脉,太医诊断是头风之症,开了药让念儿服下,服下药之后,念儿觉得有些困,午睡了一会儿,等再醒来时,李秦川已然守在她床边。
“表哥!”念儿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但还是用力坐了起来。
李秦川伸手,为念儿揉着额头两边的穴道,担忧地道:“你这头风之症发做的越来越频繁了,我听说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都不屑入太医院,要不我还是到民间请一些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为你诊断一下。”
念儿温婉一笑:“没这么严重,服了太医的药,睡一觉已然好多了,只是勤政殿里还有许多折子要处理,我......”
“你就安心养病吧,我已经打发政儿去处理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登基了,如今你以头风为由,让他监国,若是有不好的,你也可从旁提点。”
念儿想着,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便安心的靠躺在床上,但李秦川的脸色却不太好,他看着念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表哥有什么话便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的?”
李秦川表情十分严肃,问念儿:“政儿的身世你有打算告诉他吗?”
念儿点点头:“花氏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我不想剥夺他为母尽孝的权利,想着等他能完全掌握朝政,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之时,再将他的身世告之他。”
“如此一来,他也会知道忧儿并非他长姐,而是他表姐!”李秦川一语点醒梦中人。
念儿也神色凝重起来:“他与忧儿虽然是表姐弟,但政儿的身世不能对外说,所以他与忧儿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缘分。”
“可就在刚刚我打发他去勤政殿帮你处理政务之时,他与忧儿在一起练剑,他看忧儿的眼神,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我之前就有察觉,但总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如今算是确定了。”李秦川早已将忧儿和政儿当做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见政儿为情所困,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那忧儿呢?”念儿担忧女儿。
李秦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道:“忧儿对政儿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情意,就如普通的姐弟一般。”
“那就好。”念儿总算是放下一半的心了。
“今日段长枫派陆洺来求亲,其实我仔细想了一想,忧儿远嫁平城未必是坏事,平城距离京城太远了,哪怕有一日政儿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不可能从平城将人夺过来。”李秦川只想快刀斩乱麻,赶紧给忧儿定下一门亲事,绝了政儿的念头:“赵光不是不好,但是洛阳离京城太近,你也不想有一日政儿因为忧儿而与赵家生嫌隙吧?”
“可这是忧儿一生的幸福,她若是远嫁平城,被驸马欺负了怎么办?那平城是梁王的天下,她虽是公主之尊,但去了那里若真有什么事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管有多少理由,念儿始终舍不得女儿远嫁。
李秦川却笑了:“忧儿一身武功,不比你当年差,更何况,有段长枫在,有段老夫人在,那段修宇怎么敢欺负忧儿,段修宇其为人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段长枫对他从小就特别严厉,所以他身上无半点纨绔子弟的影子,确实如陆洺所言,文韬武略,相貌出众,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念儿靠躺在床榻之上,闭上了眼睛,显然为了儿女的婚事,也是十分苦恼。
两日后,念儿收到了赵萧的一封书信,其实在一个月前,宇文氏还未来求亲之时,她就打算将忧儿许配给赵光了,便写了一封书信给舅父,询问舅父的意见,今日,舅父的回信却让她十分郁闷。
念儿拆信时,李秦川就在她身边,便一起将这封信看了,看完不由得笑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原来赵光已然于姨母家的表妹情投意合,就差找媒婆上门提亲了,两家人家对这个婚事已然是心照不宣。
李秦川看着念儿失落的脸,忍不住揶揄她:“我看你还是绝了忧儿和赵光在一起的念头吧,不是人人都似我这样慧眼识宝珠的!”
听李秦川这么一说,念儿也不由想起了年少时她与李秦川被赐婚的经历,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赵光已然有心上人,这段婚姻便不好强求。
念儿又思虑了几日,甚至在每晚用膳的时候都细细地观察了政儿对忧儿的态度,这越观察越心惊,只觉得得赶紧为忧儿赐婚了,宇文氏肯定是不能嫁的,剩下唯一能选择的,似乎只有段修宇了。
于是,在陆洺来到长安城的第十日,念儿再次召见了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赐婚梁王世子段修宇为当朝忘忧公主的驸马,两个月后,等公主参加完弟弟的登基大典,她便会遣人带着丰厚的嫁妆,让公主嫁去平城。
项政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甚至在用膳的时候还闹起情绪来,念儿虽能体谅他心中伤痛,但也忍不住责骂道:“我若是不答应梁王这门亲事,便没有理由回绝宇文氏的和亲,你是要你姐姐嫁到草原那茹毛饮血的蛮夷手上,还是嫁入梁王府?”
“可平城离京城也太远了!”项政看着忧儿,眼泪都要出来了:“日后再见姐姐就难了!”
忧儿性子文静,突然被赐婚,并且是嫁娶平城这么远的地方,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接受,虽然她之前想去边境,但那是行军打仗,并非嫁人,也并非长居那里,但她知道娘亲有她的考量,这些年,父王和娘亲对他们姐弟十分宠爱和纵容,既然是父王和娘亲都觉得好的姻缘,忧儿想着嫁就嫁了吧,反正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看着弟弟对自己如此不舍,忧儿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她用轻微的训斥的口吻对项政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平城是远了一点,但我随时可以回来省亲。”
念儿又何尝舍得女儿远嫁,只能劝慰道:“等过两年,你弟弟可以亲政了,我和你父王便打算游历江湖,到时候我们会去平城看你。”
项政震惊地看着念儿和林秦川,连连摇头:“父王和娘亲也要走?”
念儿看着项政,幽幽地道:“我登基十几年,不管登基之前朝臣如何反对,如今又如何想要让我退位,但他们已然习惯了事事都来请示我,你登基之后,我若不走,你这个皇位便形同虚设,我只有离开京城,百官才会真正重视你,视你为君王。”
“不!!!”项政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他拉着李秦川的衣袖,苦苦哀求:“父王,我不要登基,不要做什么皇帝,只求你和娘亲别走!”
李秦川安抚地拍了拍项政的手,笑道:“傻孩子,我们说的是等你亲政了,我们再走,至少还有两年,这两年,你可千万不能懈怠,要加倍勤奋努力,尽快将政务上手,你娘亲最近头风之症频繁发作,我也不想她再去劳心那些朝廷之事。”
项政站了起来,对着念儿深深一揖,自惭形秽地道:“是儿臣无能,不能为娘亲分忧解愁。”
念儿笑了:“你才多大呀,我和你父王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在浮戏山庄里打闹呢,如今要你早早登基也是难为你了,但我在位一日,百官的心就不安一日,只有你早日亲政,魏国的朝局才能真正稳固。”
“儿臣明白,娘亲一心为国,可就算儿臣亲政了,娘亲也可在后宫之中颐养天年,何必跑去江湖?”项政无法想象,先是姐姐,再是爹娘,一个一个的都要离开他了。
李秦川看了眼念儿,轻轻地握住了念儿放在桌上的手,极温柔对项政道:“你娘亲从很小的时候便想要闯荡江湖,我与她成亲之日,曾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去江湖上闯一闯,可这些年,朝廷内外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兑现这个承诺,如今你们姐弟都已经长大成人,一个即将嫁人,一个就要登基为帝了,我和你娘亲也能放下肩上重担,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项政知道父王和娘亲去意已决不可挽回,便颓然地坐了下来,满桌的菜肴,他却一点胃 口也没有了。
两个月后,念儿退位,项政登基为帝,百官朝贺,念儿撤去自己的封号,也推辞了朝臣请封她为女太皇的封号,重新做回公主,因是登基过帝位的,便在礼部和吏部尚书的建议之下封自己为摄政镇国大长公主。
一年之后,忘忧公主下嫁梁王世子段修宇,出嫁前夕,念儿来到忧儿的闺房,看着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万分不舍。
忧儿自出生之后便养尊处优,从未去过边境苦寒之地,想着此去平城,也不知前路如何,心中也是十分忐忑,见娘亲来了,便如小时候那样撒娇一般的投入了娘亲的怀抱,自从念儿称帝,整日忙于朝政,对他们姐弟难免有所疏忽,不如李秦川和他们亲近,忧儿也有许多年没有向念儿这般撒过娇了,想着此次远嫁,也不知何时再能见爹娘,便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扑入娘亲的怀里。
念儿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你可知你此去的平城是娘亲怀上你的地方。”
忧儿一震,从念儿的怀里抬起头来,念儿摸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有些事,她不能再瞒着她:“你父王并非你亲生父亲,这件事娘亲知道宫廷内外都在传,即便娘亲不说,你也知道。”
确实,忘忧公主乃是平阳公主与秦王裴湛所出,这件事朝野内外几乎无人不知,忧儿早已不是无知孩童,这类传言,她必定也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传闻是真的?我不是父王的女儿?我爹是秦王裴湛?”虽然心里隐隐地猜到了真相,但亲耳证实心中也是十分震惊的。
念儿点了点头,看着忧儿的脸,感叹道:“你长得很像你父王,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也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男子。”
忧儿的眼睛睁得滚圆,她知道母亲嘴里的父王指的是秦王裴湛,但从小到大,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父王李秦川对娘亲也是全心全意,无所不依的。
“当年的裴家因为后继无人,所以爵位未能再世袭下去,如今平城虽然是梁王在治理,但秦王府空置多年,早在我允诺你嫁给段修宇的时候,便让人重新整修了秦王府,我将它赐给你,作为你在平城的公主府。”
念儿不顾忧儿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模样,对她道:“还有一事,天下所有人都不知,但这件事娘亲一定要在你去平城之前告诉你。”
“何事?”既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事,那必然是皇室秘辛。
念儿闭上眼睛,用内力探了探周围有没有偷听的人,忧儿以为娘亲难以启齿,倒也不着急,只是耐心等着,终于,念儿睁开了眼睛,看着忧儿,道:“你弟弟项政,并非我和你父王李秦川所出,他是我皇兄项诺和我父皇的一个妃子珍太嫔所出,是我皇兄的血脉!!!”
“什么!!!”忧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项政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弟弟,怎么可能不是父王与娘亲所出。
念儿知道忧儿内心的震撼,握着她的手,只能缓缓地讲述这个故事:“当年我皇兄突然驾崩,项氏皇族凋零,你爷爷李誉和你舅公赵王以及...当时的梁王段长枫一起拥立我为帝,但女子为帝,终究不能被那些保守的文官接受,而当时太医诊断出珍太嫔怀有身孕,那是一
个非常敏感的时期,一旦百官知道我皇兄有后,一定会想要立他的儿子为皇帝,娘亲并不恋战皇位,可是当时的大魏分崩离析,摇摇欲坠,若是珍太嫔诞下皇子,那珍太嫔势必会成为皇太后,垂帘听政,到时主少国疑,花家也会凭借外戚身份干涉朝堂,与我分庭抗礼,我不能让大魏的朝廷乱起来,所以我软禁了珍太嫔,软禁了当时为她诊脉的太医,然后装作自己怀有身孕,后来珍太嫔诞下了一个男孩,那便是你弟弟项政,我冒认了他作为我的儿子,并且过继到了我父皇名下,但其实他本来就是我父皇的皇长孙,我想着等他长大之后能分清是非黑白,有能力独断朝纲了,再将真相告诉他。”
“那...那弟弟现在是否知道?”忧儿已然不知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她的震惊了。
念儿摇了摇头:“政儿很争气,有我父皇当年的风范,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除了对我和你父王过于依赖,其他的都很出色,这件事本来他登基之时我便可以告诉他,让他可以去孝顺他真正的母亲,可是因为你,我迟迟也不敢说,只想等你出嫁之后,再告诉他。”
忧儿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解地问:“因为我?”
念儿叹了口气,看着女儿美丽娴静的容颜,忧儿的性子与她年轻时一点也不像,更像裴湛,十分温和柔软:“我和你父王都看出了,政儿对你不是普通的姐弟之情,也许他自己并无意识,但政儿的身份已然不能公诸于世了,你与他从血脉上而言,只是表兄妹,但此生却没有缘分做真正的夫妻。”
“夫...夫妻...”念儿的话显然将女儿给吓住了,她连忙摇头道:“政儿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与他做夫妻。”
念儿轻抚忧儿张慌失措的小脸,忧心忡忡地道:“娘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这才将你许配给了段修宇,平城山高水长,待两年后你与驸马培养出了感情,再生个一儿半女,我也会为你弟弟选一些貌美的后妃,想来他应该也能放下心中的一些妄念,这样对你们姐弟都好,若非政儿对你...我又怎么舍得你远嫁平城。”
忧儿终于明白了为何娘亲放着京城那么多达官显贵不选,反而将她嫁到地处偏凉,还时时受宇文氏骚扰的边陲之地,娘亲这么做,是为了保全他们姐弟。
但是梁王......
忧儿看着念儿,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是想要问个明白:“娘亲,听宫中的一些老人说当年皇祖父曾将你许配给梁王,而我是在梁王府出生的?”
念儿不想孩子担负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便轻描淡写地道:“梁王当年是镇守玉壁的功臣,当年你父王李秦川因为纳妾之事而惹怒了你皇祖父,让我与你父王和离,我伤心之下便去江湖游历了两年,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你父王裴湛的,从平城回京后你皇祖父便将我嫁给了段长枫,你皇祖父过世之后,朝堂局势变幻,我和段长枫没多久也和离了,后来因为平城无主,怕柔然来攻,而段长枫又用兵如神,所以便派他去镇守边疆了。”
忧儿以为终于明白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了,她看着娘亲,有些取笑地道:“所以娘亲最喜欢的那个人还是我父王对不对?不然怎么会皇祖父一死,你登基为帝,便和段长枫和离,再次与我父王成亲呢!”
念儿知女儿口中的父王指的是李秦川,只是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段老夫人是一个好人,段长枫也不会亏待你。”念儿看着忧儿,因是远嫁所以她十分的不放心:“可是这些人再好,都不及你夫君待你好来的重要,我查过那个段修宇,他虽是庶子,但确实梁王唯一的儿子,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带兵打仗也是十分了得,梁王怕这个儿子无法袭承爵位,早早的便上奏朝廷,请求朝廷开恩,让段修宇可以继承爵位,魏国需要他们父子这样的人才镇守边疆,所以便允了,如今你嫁去平城,更显段家显赫,想来他们也是不敢怠慢你的。”一般只有嫡出的子嗣才能袭承爵位,但段长枫只有段修宇这一个儿子,并且段长枫屡立战功又是镇守边塞的猛将,他的要求,朝廷自然是会答应的,所以早早的就册封了段修宇为梁王世子,待段长枫百年之后袭梁王爵位。
忧儿反握住念儿的手,娇笑道:“我才不怕他们怠慢我呢,我是大魏王朝唯一的公主,他们要是怠慢我,我便住到公主府,再不行,我就向娘亲当年那样,与那段修宇和离。”
其实念儿早就知道女儿是外柔内刚,听她这么说便放心多了,但还是极舍不得的将女儿搂入怀中:“忧儿,若是受了委屈便回来,爹和娘永远都会是你的依靠,就是你弟弟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也不会任人欺负你的。”
其实忧儿心中十分惶恐,但见娘亲对她那么不放心,便强颜欢笑地道:“娘就放心吧,父王传授了我一身的武功,哪个敢欺负我,若真的被欺负了,我一定回来哭诉,更何况我如今终于有机会离开皇宫,去外面见识一下,总比一直留在京城,鼠目寸光要好多了。”
看着女儿沉甸甸的笑容,念儿心里十分不舍,可再不舍,明日花轿就要出发了,平城,那个在记忆中已经十分遥远的城池,也许等政儿亲政之后,她可以再去看一看。
离开忧儿的寝宫,念儿回到了长秋宫,自从政儿登基之后,她就将福宁宫让了出来,自己住到了曾是太后住的长秋宫,想着再过两年,便住回到公主府。
一回长秋宫,就见李秦川坐在桌子上挑选画像,旁边有一排小太监捧着盘子,盘子上堆放了满满的卷轴,应该全都是画像。
“表哥这是在看什么?”念儿走上前,凑近一看,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只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秦川转头看了念儿一眼,笑道:“这是谢叔叔的孙女,谢玲珑。”
难怪如此眼熟,原来是谢傲寒的孙女,应该是随祖母入过宫的。
李秦川将画像卷好,然后又展开另外一副,这副画像上的人念儿便更熟了,是赵聪的幼女赵蕊儿。
“你这是?”念儿隐隐猜到了李秦川在做什么。
“明日忧儿出嫁,政儿心里肯定很难受,我想着得赶紧为他选一位皇后,他年纪也不小了,忧儿出嫁之后,他也该立后了。”
念儿看了眼身旁太监举着的盘子,问:“这些画像里的女子全都是京城的名门闺秀?”
李秦川点点头,将赵蕊儿的画像卷好:“本来我是想让政儿在京城的官员和贵族人家里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不拘门第是否相当,可这些画像送到了政儿的案头,他却连看也不愿意看,没法子,只得我先帮他筛选一遍,待忧儿出嫁一段时日之后,他心情好起来了,再送去给他看。”
念儿看着眼前几百幅画卷,想着刚刚与忧儿依依惜别,只觉得白云苍狗,一眨眼,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
念儿看着眼前仔细筛选画像的李秦川,几乎也是一眨眼间,他无怨无悔的陪伴了自己十几年,他再不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小霸王了,这些年他替她照顾教导孩子,执掌禁军,还经常为朝堂之事为她出谋划策,让她称帝这数年无任何后顾之忧,大魏也得以休养生息,得一个太平盛世。
她今日对忧儿说裴湛是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可这些年李秦川待她又何尝不是全心全意,这样年复一年不求回报的陪伴,这样的深情,与裴湛又有何区别。
念儿走上前,从李秦川手中将画像拿走,对他巧笑嫣然:“儿孙自有儿孙福,政儿的皇后,我希望是他自己喜欢的,你就不要在这里为他操心了,与其一幅幅看画像,不如趁我三个月之后过寿,在后宫办个宴席,让那些官眷将自家千金都带来,到时候政儿在场,让他自己好好相看一番,如何?”
李秦川看了眼剩下那堆积如山的画卷,今日看得也是有些疲累了,想着这样也好,却没想到,他自己这一思虑,一失神,竟然给了念儿取笑他的机会:“还是表哥看到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心痒难耐,也想纳个妾氏?”
李秦川没好气地瞪了念儿一眼,挥了挥手,让太监们将手中的画卷全都拿下去,等人都走了之后,大殿之内只剩下李秦川和念儿,李秦川对念儿道:“如今政儿已然登基,我住在宫里其实并不妥当,我想着等明日忧儿出嫁,我就搬出皇宫。”
念儿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并未如朝臣那般奏请的成为大魏王朝的女太皇,而是退居大长公主,而李秦川如今的身份不过就是蜀王和大魏的驸马而已,长期住在皇宫确实也不合适。
念儿想了想,道:“也好,爹和娘年纪都大了,如今镇国公府就他们两人也怪冷清的,待明日忧儿出嫁,我便陪你住回镇国公府去。”
“爹...娘...”李秦川只觉得自己的心急跳了几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浮戏山庄,与念儿朝夕相处,念儿对他一笑,他那心如鹿撞的感觉,这些年,念儿一直唤李誉和安乐做姑父姑母的,如今突然改口称爹娘,还说要陪他一起回镇国公府,那是不是表示?
念儿主动握住了李秦川的手,温婉一笑:“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我也算是结发夫妻,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终究是要相伴到老的不是吗?”
李秦川终是确定了念儿的言下之意,心绪激动,一下子将念儿揽入怀中,连连称是:“是,虽然晚了这许多年,但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
念儿依偎在李秦川的怀里,一些往事从她脑海中掠过,她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有机会去想,过去的便过去吧,如今这样,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
当天晚上,李秦川十五年来第一次留宿在了念儿的寝宫里,念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李秦川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也没有睡意,他将念儿揽入怀中,柔声安慰:“明日忧儿出嫁,我知你心中放不下,我也一样,但孩子长大了,有他们自己的缘法,我们无法强求,也很难干涉。”
“我是担心段长枫...不知忧儿此次嫁去平城是福是祸,若有一天段长枫兵变,忧儿又当如何自处?”担忧了数月,念儿终是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李秦川不解:“抛开过去的那些恩怨不说,这么些年段长枫为了大魏出生入死,怎么会兵变?”
念儿不敢看李秦川的眼睛,段长枫得癔症之事,于她而言有些难以启齿,但这些年她与李秦川之间也没有什么秘密,便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还将宇文氏多次派使臣想要与段长枫密谋反魏的事也说了。
李秦川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和段长枫之间可有过什么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念儿不明白李秦川为何突然问这些,但还是努力的想了想,好像他们之间除了那支银簪子便没有任何信物了,而那根银簪子如今也在段长枫手中。
“没有了,我认识段长枫时他出生寒苦,唯一能送我的也就是一根银簪而已,后来他立下战功,成为梁国公,却也知道了我是公主,我和他之间再没有互送过什么信物。”
“那支银簪呢?”李秦川问。
“他纳崔绮当晚我便赠给崔绮了,后来被段长枫拿走了。”念儿的头枕靠在李秦川的胳膊上,不解地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秦川虽然心中有些酸涩,但还是直白地道:“段长枫这些年出生入死,镇守边疆,他不是为了大魏,而是为了你,既如此,何不让他继续为你镇守边疆呢?”
念儿瞬间明白了李秦川的言下之意,她从床上坐起,披上寝衣,然后下了床,走到一个放衣服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番,然后从一个包袱里翻找出一件淡青色的有些陈旧的外衫,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虽然布料陈旧,但好在她每年都会让人定期拿出来晒一晒,衣服倒是没有破损。
李秦川也下床了,他走到念儿身边,问:“这衣服?”
“是段长枫当年接我回洛阳的路上,我答应给他做的外衫,忧儿出生之后,我在梁王府待了一年,但一直也无心去做这件衣服,每次段长枫提起,我都是做做样子,后来是锦州之战,我想着段长枫绝无生路,便在皇兄派我去和亲之前,日夜赶工,将这件衣服做好了,想着他终究是为我而死,他死之后将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但没想到锦州我却是惨败,这件衣服便再没送出手过。”念儿对李秦川解释道。
李秦川从念儿手中接过衣服,他从来不知道念儿居然会缝制衣服,她也已经好多年没有亲手缝制过衣服了,手艺应该早已生疏,这件衣服的针脚还算细密,但比起宫里绣娘的还是有些差距,再加上这陈年布料,一看便知是当年念儿亲手所做。
“明日忧儿出嫁之前,我会将这件衣服交给她,让她亲手交给段长枫,便说是兑现当年的承诺。”李秦川不想念儿再被这些往事困扰,决心替她去做这些事。
也许是因为忧儿要嫁去平城的缘故,这几日,念儿总是会想起一些前尘往事,虽然已经没有当年的痛和怨了,但风过不可能无痕,更何况是那样的狂风巨浪,有些事就算不刻意去想,但记忆深处一直都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第二日,忧儿穿着一身嫁衣,先是叩拜了祖宗太庙,然后拜别了念儿和李秦川,最后在项政亲手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项政依然不愿意放开忧儿的手,直到念儿在一旁暗含警告的唤了一声政儿,项政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一直握着忧儿的手,对她叮咛道:“若是段修宇欺负了你,就回京城来,就算没有他段家,我大魏也有的是能臣武将,根本不需要顾虑他们,知道吗?”
忧儿隔着扇子点了点头,只轻轻地对项政说了一句保重,便进了马车之中,而后,送嫁的马车徐徐出发,在监察司的护卫之下,慢慢的走出皇宫,而项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目送着送嫁的队伍离开,直到最后一个士兵消失在他的眼前。
李秦川知他心中感受,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项政是李秦川一手带大的,虽非亲生父子,但感情却比亲生父子还要亲,项政见父亲看穿了自己内心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惭愧的低下了头,李秦川却叹了口气,安慰他道:“成为一个强大的帝王,拥有绝对的权势,然后用你的权势,守护忧儿一生,懂吗?”
项政没想到李秦川不但没有因为他内心‘龌龊’的念想而对他不满,反而十分理解他,心中感动,对着李秦川郑重地点点头:“父王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姐姐一生。”
李秦川见政儿伤感的模样,都有些不忍心将他的身世告之,他不知道,不管心中有多痛苦,也只会在心底里偷偷的念想着,可若是知道之后,万一年少冲动......
从京城到平城,就算是不紧不慢的走,十余日也该到了,北边寒冷,忧儿因为衣裳单薄了,所以在路上病了一场,耽误了一些时间,走了大半个月车轿才到平城。
忧儿进城之日,整个平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梁王府早就派了一个姓唐的管事陪着新郎段修宇在城楼等候了,本来六七日之前就该到了,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终于将公主等到了,段修宇的心终于定了。
段修宇在前面骑着马引着路将公主迎进了城,然后一路朝着梁王府去,忧儿拉起帘帐,偷偷地看了看平城,只见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争相想要一睹公主芳颜,忧儿吓得赶紧将帘帐放下,她可不能在平城失了皇室的体面。
入城之后没走多少路就到了梁王府,忧儿在喜娘的搀扶之下缓缓的走下了车轿,然后喜娘让忧儿牵着中间一个扎着大花的红色缎子,而段修宇则牵着缎子的另外一头,两人一起走入了梁王府。
正厅之内,段长枫与段老夫人早已正襟危坐,而崔绮则坐在右侧下方的椅子上,因是妾氏,所以即便是儿子结婚,也无法喝到媳妇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在媒人的高声主持下,新郎和新娘被送入了洞房,两人一起坐到了新床之上,因要喝合卺酒,忧儿第一次将隔着的扇子拿了下来,段修宇直勾勾地盯着忧儿看了许久,直看得忧儿脸颊发烫,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才在喜娘笑意吟吟的提醒下,举起酒杯,可因为心驰神荡,段修宇握着酒杯的手也有些不稳,酒水撒了出来,引起周围一群女眷的哄笑。
喜娘赶紧再添上酒,两人终于喝了合卺酒,然后段修宇被拉出去喝酒了,而新房里只剩下忧儿一个人,因为早就从画像上见过段修宇的容貌,所以忧儿在见到他时觉得十分熟悉,真人自然是要比画上好看的,莫名的,忧儿心里觉得很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开心的感觉。
因梁王是平城之王,所以底下的那些官员倒也无人敢放肆去灌段修宇喝酒,大家只是意思意思说些喜庆话,敬一杯酒聊表一下心意即可,所以当段修宇回到洞房的时候,人还是相当清醒的。
忧儿一直坐在床上,也不敢随意走动,段修宇坐到忧儿身旁,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九天玄女一般,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问:“你坐在房间里那么久了?饿不饿?”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忧儿心里紧张,那里还有心思想自己饿不饿,她腼腆的摇了摇头。
“那你渴不渴?”段修宇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的剧烈的跳动着,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忧儿依旧腼腆的摇了摇头。
“那...”段修宇对着眼前的女子,觉得自己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他放下了床上的帘帐,握住忧儿的手,极温柔地道:“...那...我们就洞房吧...明日府里的嬷嬷还要查落红的。”
忧儿依旧很腼腆,但她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一夜,在段修宇的轻柔密爱之下,忧儿终于经历人事,那感觉怪怪的,两个原本完全陌生的人,却在这一个晚上如此亲密的躺在一张床上,还......
段修宇只觉得无限满足,他抱着忧儿,只觉得老天爷待他实在太好了,居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妻子,他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忧儿的额头,柔声问:“我能唤你忧儿吗?以前听父王和祖母提起你都是唤你忧儿,我能这样唤你吗?”
忧儿被段修宇搂在怀中,有些羞涩地道:“你是我夫君,自然可以。”
段修宇情不自禁地笑了,忧儿正巧抬头看他,见到他笑,他笑得模样十分好看,直笑到了忧儿的心里去。
“有一事我要先与你说明。”段修宇紧紧地搂着新婚的妻子,唯恐她会跑了一般:“我虽比你小两岁,但我娘亲早早的就为我安排了通房的丫头,那两个丫头被我收了房,但那是我们成婚之前的事了,我们成婚之后,我定然是不会再去碰她们的,但我必须给她们一个安身之处。”
因为段修宇长得高高壮壮的,忧儿一时竟忘了眼前的夫君其实比自己还小了两岁,与政儿一般大,想到这里,她心中的紧张稍稍好了一些,她知道像梁王府这样的深宅大院,一定会给公子准备通房丫头的,所以并不惊讶,也没什么特别介意的,毕竟只是丫头,这就如同古来皇帝宠幸一个宫女一样平常,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段修宇居然在她面前这样信誓旦旦地说不碰其他女子,一丝丝甜蜜从心底溢出。
她羞涩的伸出手,回抱住段修宇,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好!”
段修宇见她主动与自己亲近,更难控制心中激动的情绪,突然一个翻身,将忧儿再次压在身下,在一阵阵的亲热过后,两人一起共赴巫山云雨。
第二日一早,这对新婚夫妇便被府里的嬷嬷给唤醒了,说是新妇第一天要一早去给长辈敬茶请安,两人连忙起床,忧儿这时才看清段修宇背后那些狰狞的刀疤,一时怔愣住了,段修宇以为自己的刀疤吓到她了,连忙将衣服穿上,极不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我身上有这些刀伤,吓到你了。”
忧儿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黑黑壮壮却十分俊朗的男儿:“这些都是战场上留下来的?”
段修宇点点头:“我很小便被我父王丢去了军营,这几年宇文氏常常来侵扰边境,我随父王出征过几次,有一次我轻敌了,深陷敌军重重包围,幸亏父王及时赶到,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也留下了这些疤痕。”
忧儿穿上衣服,极自豪地看着段修宇,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伤疤会吓到我,我从小就跟着我父王习武,十分敬仰你们这些保家卫国的戍边将士,在我看来你身上的每一条刀伤都让你变得更英武。”
段修宇没想到忧儿竟然是这样的,心中欢喜更甚,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刚想低头吻下去,旁边却有嬷嬷在那边咳嗽提醒,两人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别人,连忙尴尬的分开,然后各自洗漱。
等到他们洗漱完去正厅的时候,段长枫和段老夫人还有崔绮都坐等在那里了,忧儿一个个的向他们敬茶,第一次正眼去看他们,段修宇的容貌与他母亲崔绮十分相像,唯独那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段长枫。
段老夫人已经年迈,满头的白发,看着她的目光格外的慈爱,甚至眼中还隐隐带着泪光。
崔绮也是感慨万千的看着忧儿,本来她是姨娘,按规矩忧儿是不用给她敬茶的,但想着她毕竟是段修宇的亲娘,忧儿还是为她奉了茶。
崔绮很意外,也很感动,忙将她手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送给忧儿,这个手镯是她所有首饰里最名贵的,今日特意带出来,毕竟儿媳妇是公主不能穿戴的太寒酸让人瞧不起,但她没想到公主居然给她敬茶了,一时高兴,便将手镯送了给她。
这边敬完茶,拿完礼,那边段老夫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对着忧儿招手:“忧儿,快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忧儿只觉得段老夫人特别熟悉,尤其是她身上的那股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她听话的走到段老夫人面前,段老夫人隐忍多时,眼中早已蓄满泪水,拉着忧儿的手,左看右看,情不自禁地道:“长大了,长得真漂亮,你这张脸像你爹,可你这双眼睛却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段修宇跟在忧儿身边,虽然知道为何祖母如此感慨,但这两日毕竟是他们新婚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总是不成体统,便半开玩笑地对祖母道:“祖母从小嫌弃我是一个皮小子,一直想要一个孙女来着,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段老夫人握着忧儿的手,哽咽道:“是啊,老身一直想要一个像你这么漂亮这么乖巧的孙女,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段长枫自忧儿进入正厅之后就一直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到什么,忧儿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召来了陪嫁的丫鬟夏竹,夏竹拖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的是一些礼物,忧儿对着段老夫人道:“我离开京城之前,我娘亲让我带一些礼物给梁王府的长辈们。”
忧儿从夏竹的盘子里拿过一个锦盒,然后递到段老夫人面前,道:“娘亲说这是宫里的千年人参,极珍贵的品种,祖母留着每日用参须泡点水喝,定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段老夫人知道是念儿的一片心意,心中感动,笑着接纳了。
忧儿胆战心惊地走到段长枫面前,他看她的目光太过怪异,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只能从盘子里拿出一个包袱,硬着头皮道:“父王,这是我离开京城之时我娘亲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这是她当年回洛阳之时曾允诺要给你之物,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做好了,但一直也没有机会给你。”
段长枫痴愣愣地将目光从忧儿的脸上移开,然后接过忧儿手中的包袱,解开包袱,一件淡青色的外衫跃入眼睑,段长枫颤抖着双手拿起这件衣服,陈年的旧布,虽然细密但还是欠缺火候的针脚,一看便是念儿缝制的。
还记得他将她从平城接回洛阳的路上,她骄傲的对他说她如今缝制衣服缝制地可好了,他嫉妒她为裴湛缝制衣服,嚷着要她为他缝制,她却说要他将她服侍好了,她才为他缝制衣服,后来,他们两人决裂,她因为朝局的缘故与李秦川重修旧好,而他回到平城镇守,衣服之事便不了了之了,谁能想到,十五年前,念儿竟然就为他缝制好了衣服。
忧儿也很意外这包袱里面竟是一件陈年旧衣,本来她还不理解娘亲为何要送她公公这么一件礼物,但现在,见公公将这件衣服当成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里,她似乎有点懂了。
而送给崔绮的是一封圣旨,圣旨是由项政所下,旨意的内容便是册封崔绮为梁王妃,算是将她这个妾氏彻底的扶正了。
崔绮万料不到忧儿带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件礼物,喜极而泣,跪下来,高高兴兴的接了圣旨。
段长枫和段老夫人都知道,念儿这是为了女儿想要抬一下段修宇的身份,让他光明正大的以嫡子的身份袭成梁王王位,看在孩子的份上,便都没有吭声。
敬完茶送完礼之后,众人入席用早膳,忧儿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段家的老夫人自然是坐在上座的,段长枫坐在老夫人右边,而段长枫的右边空了一个位置,然后才是崔绮的位置,再是段修宇和她。
本来隔着一个位置虽然奇怪,但也没有那么奇怪,但那个位置对应的桌子上居然还放着茶碗,就连下人为他们盛粥倒茶,这空座位的茶碗里面也是要倒满的,忧儿准备用膳,却看见段长枫对着旁边空着的位置笑了一笑,这一笑,忧儿瞬间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然后抬头去看其他人,见段府其他人却都见怪不怪,各自用着膳,忧儿也赶紧低头用膳。
用完早膳,回到房里,想起刚刚段长枫那精神恍惚的样子,和莫名其妙的那一笑,忧儿总觉得有些瘆人。
她忙问段修宇:“父王旁边为什么要空着一个位置?”
段修宇看着忧儿美丽的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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