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段长枫越想越不甘心,既然他李秦川能在他府中将人带走,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再将人给截回来,如今段长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他一定要见到念儿,于是他换了一身夜行衣,偷偷的潜入了镇国公府,
他不知道哪一间是念儿的房间,但却知道她一定待在守备最严苛的院子里,于是一路飞檐走壁,却听到一处院落有打斗的声音,他随着声音而去,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念儿和李秦川各执一把剑,正在比试剑法,段长枫之前见识过念儿的剑法只觉得精妙绝伦,而李秦川使的与她是同一套剑法,剑法精妙更在念儿之上,但因为他处处让着念儿,所以两人看起来似是打得难解难分,但若当真是对敌,念儿早就败下阵来了。
两人打斗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收剑,念儿喘着粗气,拿出帕子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一擦,然后将帕子递给了李秦川,十分欣慰地道:“没想到表哥玄天心法竟然练到了第七层,看来在蜀郡这些年,舅父没有藏私,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了,如今我是甘拜下风。”
李秦川见念儿的武功一直也没有多少长进,想来与她这些年的遭遇有关,便道:“日后我每日抽一个时辰陪你练剑,你在武学上一向很有天赋,只要勤加练习,一定很快就能更上一层楼。”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院子里的凉亭里,早有婢女在凉亭里添了茶水和糕点,念儿拿起一块糕点便要吃,李秦川连忙阻止:“这么晚了,再吃糕点小心晚上积食睡不好。”
说着给她剥了一个橘子:“吃点橘子。”
念儿笑着接过了橘子,一瓤一瓤的掰着塞到自己的嘴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吃着橘子却怔愣出神。
李秦川以为她想念女儿了,连忙道:“这几日我就和父亲想办法,尽快将忧儿接回你身边。”
“我听说段夫人最近病得很重?”念儿有些忧心:“不论我和段长枫之间有何恩怨,但是段夫人一直都待我不错,她身体一直也很硬朗,怎么会突然就病倒了。”
段长枫趴在屋顶上,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惊讶于念儿的神志已然恢复,只听李秦川嘲讽一笑,道:“这段夫人的病只怕与段长枫的内宅有关?”
念儿茫然的看向李秦川,而李秦川那嘲讽一笑嘲讽的也不是段长枫,其实是他自己。
李秦川看着念儿,道:“你回京之后,段夫人的身体还很硬朗,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念儿不解地看着李秦川,这不是她刚刚的问题吗?他怎么抛还给她了?
李秦川见念儿确实不懂,便解释道:“段夫人病了谁是最直接的得益者?”
李秦川这么一问,念儿更迷茫了,段夫人为人和善,待府邸下人都很好,就连崔绮这些年也是当女儿看待,她病了谁能得到好处。
李秦川见念儿不开窍,叹了口气,继续问:“听说忧儿一直养在段夫人膝下?”
念儿点点头,李秦川问:“如今段夫人病了,忧儿是谁在照顾?总不可能是段长枫吧?”
念儿想了想,摇了摇头:“即便当初我在梁王府,府里大小事宜都是崔绮在管,婶娘病了,忧儿自然应该会被领到崔绮那边去。”
“所以,段夫人病了,崔绮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李秦川给念儿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念儿更不懂了:“忧儿与崔绮无亲无故的,她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段长枫待忧儿如何?”李秦川问。
念儿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很好,他确实做到了他说的视如己出。”
“所以,如果忧儿在崔绮那边,段长枫为了看孩子,不是得常常去她房里吗?”李秦川嘴角嗪着一丝笑,讽刺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婶娘不是生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毒?”念儿眉头深蹙,缓缓地摇了摇头:“崔绮虽然会使有些小手段,但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婶娘待她不错,她和段长枫本就有情,我离开之后,他们两人自然就能在一起了,何至于要对婶娘下毒手?”
“可你在平城四年,段长枫并未纳她为妾?”李秦川并不认同。
“段长枫其实是个重情意的人。”念儿苦笑道:“崔绮在他贫寒之时便伴他左右,她身世堪怜,段长枫一直也放不下她,就像他放不下他死去的族人一样。”
也许是知道父皇并没有神灭,念儿对段长枫的恨少了不少,语气也是淡淡的:“大婚之夜,他利用我杀死了我父皇,与我结下了这血海深仇,自那之后,我便成了他另一个执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他的喜怒哀乐,他不纳崔绮是因为我,他怕我不高兴,他纳了崔绮也是因为我,是我赌气让他纳的,但终归他对崔绮是有情意的,未必刻骨铭心,但却是他一直割舍不下的。”
“你能这么说,可见你是将段长枫给放下了!”李秦川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十分高兴。
“确实放下了。”念儿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淡然地道:“自从父皇托梦给我之后,我也不想报仇了,或者说我想方设法的报过仇了,但是却失败了,我累了,裴湛因我而死,如今我只想带着忧儿安稳度日。”
“你放心,我一定将忧儿要回来。”李秦川握住念儿的手,郑重的承诺道。
念儿对着李秦川温婉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丝的亲昵,他们是表兄妹,又曾是夫妻,虽然不可能再做回单纯的表兄妹,但在念儿心中,李秦川就是她的亲人,就如同裴湛在她心中也是她至亲的人一样。
念儿看着李秦川,道:“那你这个舅舅可要好好教导她。”
李秦川何尝不懂念儿的言下之意,但是想着许多事不能着急,便点头道:“放心,我会教她习文练武,长大之后再为她挑选一个最好的夫婿。”
“最好的夫婿?”念儿看着李秦川,突然笑了。
李秦川不解地看向念儿,只见念儿调侃道:“当初我父皇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可还记得?”
回忆起前尘往事,李秦川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点了点念儿的鼻子:“记得,你流产那一天,先帝说他本是要为你选天下最好的儿郎做夫婿,说他选错了,要再为你选一次。”
念儿看向李秦川,十分中肯地道:“其实你我婚后你对我一直不错,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是我心胸太狭窄了,容不得你纳妾,现在想来也十分后悔,若是一切能够重来,我一定点头答应,再不去江湖流浪了。”
李秦川想起郑诗诗在蜀郡的所作所为,再想着念儿当年善良单纯的模样,简直是心有余悸:“幸好你没有答应,郑诗诗心术不正,若是当年你没有与我和离,只怕更伤你心。”
念儿不知郑诗诗究竟做了什么事,但是郑诗诗死了,却见李秦川丝毫也没有伤心的样子,李秦川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他既然娶了郑诗诗不管心中是否喜欢,应该不会冷待人家的。如今人死如灯灭,他对她居然依旧如此厌恶,可见,郑诗诗确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晚风吹来,刚刚与李秦川练剑出了不少汗,如今被风一吹,瞬间觉得有些凉了,李秦川立刻将早就准备的披风披到念儿的身上:“夜凉如水,早点回房休息吧。”
念儿点点头:“那表哥也早些休息。”
段长枫看着他们各自回了房间,虽然两间屋宇隔的很近,但确实是两间厢房。也许是他好久都没有见过如此平和安宁的念儿,他甚至都不忍心下去打扰他们,也许是念儿清醒之后,与李秦川并无太过亲密的举动,所以他并不想去破坏念儿的平静安宁。
回到梁王府,段长枫想着李秦川刚刚说的话,也觉得母亲这病有些蹊跷,便找来汤茗,将自己的顾虑说了,汤茗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梁王府之内居然有人敢对老夫人下毒,所以也没有往下毒方面去想,如今段长枫提醒,忙将老夫人平日里的菜食全都检查了一下,果然,在一道老妇人最爱吃的鸽子汤里验出了很轻微的毒。
汤茗对段长枫道:“这是砒霜之毒,大街小巷都能买到,此人用毒的剂量很微小,所以并不致命,只是让老夫人身体不适,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一旦吃药喝粥,此毒便能被清除体外,可重新正常用膳之后,身体又觉不适。”
段长枫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知道府里居然有人敢对母亲下毒自然是怒不可歇,想起李秦川的话,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崔绮。
段长枫先按兵不动,私底下安排了人手,监视着厨房里以及母亲房里的每一个婢女,没多久,就将下毒的凶手给擒获了。
经过一番审问,果然是崔绮的母亲派人安排的,段长枫中心怒极,立刻让人捉拿了崔绮的母亲,崔绮和她的父亲兄长都没有想到母亲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敢给老夫人下毒,一个个都吓得不清。
崔绮哭得梨花带雨,连连在老夫人床前磕头请罪,段夫人知道她有了身孕,想着段家血脉终于能够传承下去,心里高兴,对崔母下毒一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让段长枫严惩,只让崔母在自家院子里闭门思过。
可段长枫却气不过,不顾母亲的反对,和崔绮他们的求情,硬是打了崔母二十棍子,打得崔母那是皮开肉绽,趴在床上养伤养了整整一个月,才能下床。
在汤茗的细心诊治之下,段夫人身上的余毒一点点的被拔除了,但是因为她身体本就老迈,这次中毒又损伤了元气,身子是大不如前了,一日,她趁着段长枫上朝,让人将忧儿从崔绮房间抱来,然后带着忧儿,亲自去了镇国公府。
段夫人来到李府时,李誉和李秦川都上朝了,只有安乐和念儿在府上,安乐见段夫人带着忧儿来了,忙让人通知念儿,自己先去前厅迎客了。
段夫人对着安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老身这次冒昧来访,主要是想将忧儿送还给念儿。”
安乐让人给老夫人奉了茶,看着依偎在段夫人怀里那小小的柔软的身躯,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段夫人依依不舍的抱着忧儿,亲了亲她通红可爱的小脸蛋,对安乐道:“忧儿终究是念儿的女儿,总不能让她们母女分离,这些日子,念儿在你府上养病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
安乐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段夫人叹了口气,道:“我老了,最近又大病一场,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忧儿在我膝下,我怕照顾不周,如今,在念儿心中,你们李家才是她的至亲,不论她病得怎么样,我想着把忧儿交给你们,你们定是会善待她的。”
说着,段夫人将忧儿放到地上,指着安乐,对她道:“这是你的姑姥姥,快点过去。”
忧儿已然会蹒跚走路,但是对安乐却十分陌生,依偎在段夫人身旁怎么都不肯过去。
段夫人对着安乐,尴尬地笑了笑:“公主切莫见怪,这孩子从一出生就是我在带,所以十分依赖我。”
“夫人将忧儿视如己出,所以忧儿才会如此依赖夫人,本宫替念儿谢过夫人对忧儿的照顾爱护。”安乐看得出来,段夫人是真心疼爱忧儿的。
安乐让人取了一些拨浪鼓的小玩意,走到忧儿面前,用小玩意逗她玩,逗得忧儿咯咯大笑,段夫人看着眼前的忧儿和安乐,眼中俱是泪水,她比谁都舍不得将忧儿送入李府,可她也知道,将忧儿留在梁王府,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还会让儿子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过了一会儿,段夫人见忧儿与安乐玩的熟了,然后将忧儿抱了起来,在身上哄了两下,慢慢的孩子累了,便在段夫人的怀里睡着了,段夫人趁着孩子睡着,将孩子交到了安乐手中:“我这次是瞒着枫儿来的,除了忧儿,还将念儿在梁王府里的一些衣服首饰都带来了,我老婆子也没什么脸面再见念儿了,既然孩子送到了,我也就不多叨扰了。”
69書吧
段母恋恋不舍的看了忧儿好一会儿,一直强忍的泪水终究没有忍住,落了下来,段母用手擦了擦脸,在侍女们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向安乐告辞道:“既然孩子已经送到了,老身就不多做打扰,就此告辞。”
早在安乐派人去唤的时候,念儿就已经站在了大厅的屏风之后,偷偷地看着段夫人和忧儿,她一直没有出现,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病已然好了,看着段夫人垂垂老矣的模样,她心里分外难受,可她却没有勇气站出去,因为她不想再与段长枫再与段家有任何纠缠了。
直到段母的背影消失,念儿才走了出来,从安乐手中抱过了孩子,安乐见她满脸泪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念儿看着孩子熟睡的容颜,心中越发难受,忧儿虽然还小,却出落得十分美丽,兼具了她和裴湛的优点,与她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与裴湛也有五分相似,想着裴湛为自己而死,心中伤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晚上,当段长枫回到落玉轩,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时,连忙去找了母亲,在得知忧儿和念儿的物品一起被送回到镇国公府上之后,段长枫转身就要走,却被段母拦了下来。
“我记得当日我劝你不要利用念儿报仇,你说权当你与念儿没有缘分。”段母看着儿子悲痛背影,心中也十分难受:“如今你们缘分已尽,何必再强求呢?”
段长枫背影僵硬,呆愣的站在原地,段母不忍他这么伤心,便劝道:“你与念儿在锦州发生的事我已全部知晓,你与她毕竟隔着杀父之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走到一起的,如今绮儿有了身孕,我们段家终究是有后了,你该好好珍惜她才对。”
段长枫想着那日夜探镇国公府,念儿平静安宁的模样,心中惨痛,他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对的,他与念儿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不如就此放她自由,想到这里,段长枫只觉得肝肠寸断的痛。
离开母亲的房间,段长枫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落玉轩,念儿走了,忧儿走了,娘亲将所有和念儿有关的东西都送去了镇国公府,这里连一丝她回来过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段长枫从腰带间拿出那根银簪子,那是当日他从崔绮头上拔下来的,回想起来,他好像从来也没有送过念儿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他们的定情信物也是如此的寒碜。
段长枫转头,痴痴地看着念儿的曾经用过的梳妆台,隐约间他看到了念儿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自己的头发,段长枫恍恍惚惚的走过去,在‘念儿’的背后站定,他看见镜中的‘念儿’,而‘念儿’对着铜镜里的段长枫柔柔一笑,段长枫将手放到了‘念儿’的肩膀上,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过了两个月,福宁宫突然传来消息,说是项诺因整日纵情声色,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派了许多太医去会诊,但得出的结果都不太好。
项氏皇族的近支在项诺登基之后便被项诺和段长枫铲除的差不多了,如今存活下来的都是一些旁支远亲。
可无独有偶,这些远枝旁系,也在一个月内接二连三的出了事,不是坠马身亡,就是被刺客杀害,好些人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府里,一时之间,项氏皇族像是受了诅咒一般,几乎被灭族。
这一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慌了起来,原本项诺有什么意外,哪怕是远亲皇族,只要是姓项的都可以被拉来立为储君,可如今放眼整个朝堂,他们竟然连这样的人都找不到了。
李誉回到府中,将事情与念儿说了,念儿觉得事有蹊跷:“这件事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暗杀,毒杀,刺杀,那人是与项家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难道是段长枫?”李秦川想不出何人对项家有如此深刻的仇恨,又有权势去做这些事。
念儿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和段长枫已然闹翻,我皇兄如今是段长枫最大的依靠,他没有理由去害我皇兄。”
李誉十分认同:“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是段长枫。”
若不是段长枫......
李秦川看向念儿,十分担心,若论血脉,她才是项氏皇族的正统,本来她是公主应该不惹人注意,但如今她是镇国长公主,身份地位不同,难免召来一些祸端。
“念儿身份特殊,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我怕她被歹人盯上。”李秦川对着念儿道:“不如我晚上在你房里打个地铺,保护你和忧儿?”
念儿若是一个人自然也是不怕的,可如今忧儿每日与她同睡,她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便点了点头。
李秦川这些年在蜀郡为了抵御外族,常调兵遣将在战场上厮杀,一旦行军打仗,露宿荒郊野外便是常事,所以打个地铺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反而念儿有些不好意思,晚上,两人隔着一个帘帐,念儿先将孩子哄睡了,然后有些歉疚地对李秦川道:“表哥,要你为我睡地铺真是难为你了。”
李秦川笑了笑,道:“你也可以邀请我上床睡。”
念儿愣了一下,一段遥远的记忆袭来,当年她要离开平城的时候段长枫为了看着她不让她走,硬是与她同睡一间房。
见念儿不说话,李秦川以为她生气了,连忙道:“我开玩笑的,这些年的军旅生涯,我早已习惯了席地而睡了,更何况我娘还为我准备了厚厚的被褥。”
长久的沉默之后,念儿幽幽地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当年我要离开平城之时,段长枫怕我不告而别,硬是与我同睡一房。”
李秦川一下子便笑不出来了,他盯着屋顶怔愣了许久,才道:“当余嫣然来到蜀郡,告之先帝是如何死的,你又是如何被段长枫换去平城的,我当时恨透了我自己,只想出兵杀了段长枫杀了裴湛,可是我爹却不让我出兵。”
“姑父是对的,段长枫用兵如神,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司徒翊,你若从蜀郡出来,很可能步我后尘,几十万大军,就这样兵败如山倒。”念儿想起那场战役,依然心中有愧。
“念儿...”犹疑了许久,李秦川还是问了出来:“你还爱段长枫吗?”
“不知道。”念儿看着身旁熟睡的忧儿,只觉心满意足,十分坦然地道:“我爱过他,也恨过他,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爱是恨,但我已然不想杀他了,我如今只想带着忧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你...”李秦川的声音在颤抖:“...你爱裴湛吗?”
念儿躺在床上,伤感地道:“你们三个人我唯一没有爱过的就是裴湛,可他却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人,他的恩情,我今生是还不了了,若有来世,只望上天成全,让我能回报他。”
念儿的话让李秦川心里难受,从他们上浮戏山庄成亲到如今,不过短短七八年的光景,竟如此物是人非,李秦川忽然想起他和念儿刚成婚时的那段岁月,那时的念儿虽有些懵懂无知,不解世事,但心地善良,待人以诚,如今,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强颜欢笑,学会了用计谋,甚至游走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每每看到她那双平静无波,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睛,他的心都会觉得很痛,若是可以,他愿倾他所有,换她展颜而笑。
“如今朝堂局势不稳,你皇兄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我和父亲商量过,若你皇兄真的死了,我们和师傅可能真的要联合段长枫拥立你为帝。”虽然不愿意,但如今段长枫手上有兵权,并且他用兵如神,只要有他在朝中坐镇,那些封疆大吏或者藩王是不敢贸然造反的。
“女皇帝!!!”念儿苦笑了一下,她其实并无野心,但如今项氏皇族凋零,父皇一生兢兢业业,虽然有过杀戮,但也算是一个勤勉的君王,在他的治理之下,魏国国富民强,如今他驾崩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大魏便分崩离析,朝中局势让她忧心,若是她真的登基为帝,虽然惊世骇俗了一些,但也算是名正言顺,可她膝下只有一女,大臣也许能接受她为帝,以期她将来所生之子过继到父皇名下,成为父皇的皇长孙,但未必能接受忧儿作为她的继承人,可是她如今这样,要找谁去生子,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说我与段长枫决裂至此,他若是想要自立为帝,你和姑父可有部署?”段长枫在朝廷虽然没有根基,但若是他铤而走险呢?他手上有兵权,洛阳还有他的驻军,只要宫变成功,他未必惧怕那些藩王起兵,自从他击败了孙青元,又攻破柔然骑兵,并且以少胜多,赢了裴湛和赵萧的三十万大军之后,他如今已然成为大魏战无不胜的战神了,人人惧怕,想来也没有哪个太守藩王敢来挑衅他。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这些年,你皇兄荒淫,兵权都落入了段长枫之手,我们手中的禁军还有监察司的那些兵力不足以与段长枫手中的兵马抗衡。”李秦川侧了个身,看着念儿的床帐,忧心忡忡地道:“本来我觉得段长枫并不想自立为帝,若要自立,他早些年就可以这么做了,那时我和父亲可都是“乱臣贼子”,你皇兄又荒诞不堪,他能征善战,根本不惧怕各地守将,可那么好的机会他却白白浪费了,所以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有野心想要做皇帝的人。”
念儿认同李秦川的话,她曾与段长枫聊过,段长枫确实从无称帝的念头。
“可如今形势不同了。”李秦川话锋一转,道:“你与他已然无可挽回,但我能看出,他对你始终未能放下,我怕他一时激愤......”
有些话虽然羞于启齿,但目前朝局动荡,李秦川身在局中,又担心念儿安危,不得不说:“...如今能牵制住段长枫的只有你了,这也是为何我和父亲想要联合段长枫拥立你为帝,只有你为帝,他才能心甘情愿的做一个臣子。”
念儿想着回京的马车上段长枫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段长枫对她也算是有几分真情:“当日皇兄让我去柔然和亲,当众赐我与段长枫和离,但我与段长枫并未签和离书,柔然可汗退兵之后,我们为了联手对付皇兄,和离之事也不了了之,如今若是要他拥立我为帝,我与他只怕再难和离。”
李秦川何尝没有想到这一层,可如今京城的局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段长枫虽然用兵如神,但却是一个极易冲动的人,若是此时与他谈与念儿和离之事,只怕对朝局不利。
没过几日,项诺病重,特意请人来了镇国公府,想要召念儿入宫,李秦川如今统领禁军,项诺又被幽禁在福宁宫,他自然是不怕项诺耍什么阴谋的,便陪着念儿一起进宫。
福宁宫虽然换了主人,但与项辰在时并未有什么两样,念儿来到福宁宫的寝殿,见项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她按着规矩对项诺行了君臣大礼,项诺免了她的礼,并且让身边的人全都出去。
念儿站得远远的,直到寝宫里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项诺强撑起孱弱的身体,脸色苍白憔悴,他看着念儿,眼中再没有往日的怨恨,他猛烈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对着念儿招了招手,念儿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看着奄奄一息的项诺,她心中一丝复仇的快意之感也没有,反而她想起了小时候,六岁之前,他们一同生活在永安宫,被父皇冷遇,母妃经常发疯虐打他们,一直都是皇兄护着她,甚至因为护着她,他身上的伤痕比她多许多。
项诺看着她,惨笑道:“我大限将至,如今项氏皇族凋零,满朝文武都信服你,想来我死之后,他们便会拥立你为帝。”
念儿蹙眉,她确实有暗示过段长枫,也确实有让谢傲寒带口信给舅父他们,表示自己想要自立为帝,但是女皇帝太过惊世骇俗,项诺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项诺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坦然道:“前几日,段长枫已经入宫来探望过我了,他拿走了国玺和兵符,我以为他要自立为帝,没想到他却告诉我,他对帝位没有兴趣,既然不是为了他自己,那想来就是为了你。”
段长枫...念儿神色一动,一些一直让她不解的事,突然如同拨开云雾,她看着项诺,惊道:“是段长枫?”
项诺没什么力气的点了点头:“他身边有汤茗这样绝世的医者,想让一个人死很容易,你真以为我是病倒的吗?”
“所以项氏那些旁支也是死于他手?”念儿心中十分震撼,她震撼的不是段长枫杀了那些人,而是段长枫竟是为了她去杀那些人。
项诺看着念儿,苦笑道:“当日在密室,父皇死后,我想将一腔怨气全都出在你身上,我想杀了你,是段长枫阻止了我,在密室里,我看着他将你抱起时那伤痛的眼,我便隐约猜到,有一天我与他的联盟也许会因为你而破裂,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那么快,我更没想到你居然也学会了利用人,学会了虚与委蛇。”
“是你们逼我的!”念儿看着项诺,神色淡淡地道:“那日密室之中,父皇为我自断筋脉,其实你该一刀杀了我的,因为自那之后,活着于我而言才是痛苦。”
“念儿...”项诺看着怔愣出神的念儿,突然唤道。
项诺已经好久没有唤她念儿了,他们兄妹两人似乎针锋相对太久了,都忘了他们其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我这一生真正爱过的人不多,我爱过你的,也爱过父皇的,不,我对父皇不止是爱,更是仰视,九州分裂了那么多年,却在他手上统一了,父皇文韬武略,我曾十分骄傲自己是他的儿子,也曾努力想要得到他的认同,可是他的眼里没有我,不管太傅夸赞我聪慧也好,或者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变得荒淫无道也好,他的眼中始终没有我,而你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所爱,自从你被他接去福宁宫抚养之后,你也没再理过我了,你知道吗?每每看着父皇如此宠爱你,我心里都很难过!”也许是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项诺终于敢说出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你派暗鬼门的人来追杀我的?”念儿依旧面无表情。
项诺的精神已然十分不济:“你嫁入李家怀孕之后,父皇便找了李誉,说若你腹中之子是男孩,就过继到他名下,作为他的嫡长孙,也是大魏未来的储君,你说,当我知道这件事时,我如何能不对你下杀手,你活着,就是我帝王路上的绊脚石。”
念儿看着已然无力支撑的兄长,用最冰冷的声音道:“小时候你护过我,也照顾过我,父皇虽然被你杀了,却是神魂未灭,所以我不再恨你,想来父皇也不会恨你,你就安心的走吧。”
说完,念儿不再看项诺一眼,而是转身离开了福宁宫的寝宫。
走出福宁宫,李秦川站在长廊下面静静地等着她。
“你皇兄怎么样了?”李秦川问。
念儿想了想道:“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了。”
李秦川的心咯噔了一下,项诺一死,朝局便会变得一片紊乱,如今他和父亲要尽快部署。
念儿抬头,看着李秦川道:“我想去一次梁王府,表哥先回府吧。”
李秦川拉住念儿的手,紧张地道:“你去梁王府做什么?你一个人去?”
“皇兄的病,还有那些项氏皇族的死桩桩件件都与段长枫有关,他前几日来了福宁宫,拿走了国玺和兵符,我必须去见一见他。”
“他是想要逼宫造反吗?”李秦川拦住念儿的去路,担忧地问。
念儿摇了摇头:“皇兄说段长枫无意称帝,他这么做是为了我,所以我今日必须要去梁王府,皇兄一死,朝局乱不乱,关键还是看段长枫的态度。”
“我陪你一起去!”李秦川拉起念儿的手便要走。
却被念儿拦住了:“你去不合适,万一激怒了他反而事与愿违,我自己去就行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不入府,我在梁王府外等你。”李秦川十分执拗。
念儿看着李秦川执着的眼,坚定地摇了摇头:“表哥,我已经不是浮戏山庄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了,你不用再像过去那样照看我,我和段长枫,有我们自己的恩怨。”
李秦川慢慢的放开了握着念儿的手,他知念儿心意已决,但他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一人入梁王府,只能道:“好,你去吧,我也要去找父亲,提前部署一下。”
念儿点点头,便让人将轿子抬去了梁王府,别人去梁王府需要通报,而她回梁王府在仆从眼中就是回家,根本无需通报,她直接走了进去。
步入庭院之后,梁王府的一位姓齐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道:“公主回来了?”
念儿点点头,看着那位管事,问:“王爷在府里吗?”
齐管事点点头:“王爷今日早朝回来之后就回落玉轩了。”
“落玉轩?”念儿一愣。
齐管事连忙讨好地道:“公主难道不知,自公主离府之后,王爷就搬回落玉轩住了。”
念儿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才艰难的抬起脚步,向落玉轩行去,因为是自己的府邸,虽然所有人对公主突然回府感到震惊,但因为段长枫这段时日脾气越来越古怪,所以并未有人想到去通报段长枫,念儿一路走到落玉轩门口,有侍卫对她恭敬的行礼,她挥了挥手,让侍卫起来,又看向段长枫紧闭的房门,想着就这样不让人通传,贸贸然然的闯进去,万一崔绮正好也在里面,这是不是就不太好了。
念儿转头,问左边的侍卫:“就王爷一人在屋子里吗?”
侍卫恭敬地回了一声是,念儿这才放心,走到房门口,轻轻的将门打开。
房间很昏暗,窗户关得很严实,段长枫一人坐在桌子旁,喝着茶,嘴角却噙着一丝笑,看向身旁一个空空的坐位,那坐位对应的桌子上也放了一杯茶,只见段长枫自言自语道:“这个是江南新进贡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念儿不知道他在与谁说话,但段长枫显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连念儿开门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念儿一步步的向他走去,段长枫终于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念儿,怔愣住了!!!
过了许久,段长枫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念儿是真实的,并非他脑海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你怎么会来这里?”段长枫在确认了眼前人之后,激动的站了起来。
念儿看了眼桌上的两个茶杯,又看了眼段长枫迷离的眼,总觉得段长枫的神色不太对劲,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我刚刚去了宫里,见了我皇兄,他说你前两天去了皇宫拿走了玉玺和兵符?”
段长枫痴痴的凝视了念儿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从念儿之前用过的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袱,解开包袱里面有两个盒子,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一个长长扁扁的。
段长枫将盒子推到念儿面前,淡淡地道:“玉玺和兵符就在里面,你皇兄熬不过两天了,等他过世,我会联合李誉拥立你登基为帝。”
“是你下的毒?”
段长枫冷笑:“你皇兄纵欲无度,早晚都会有这一天,而他自己似乎也不在乎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
“我若登基,你不怕我对你发难吗?”念儿看着桌上的盒子,不知为何她的心情格外沉重。
段长枫重新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雨前龙井,苦笑:“我的命早就在你手上了不是吗?我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待我娘百年之后,我不躲不闪,等着你的剑。”
念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段长枫猛然抬头看向念儿,只见念儿打开了盒子,拿出了玉玺,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她儿时常在勤政殿里看着父皇用它,没想到这玉玺竟然会传到她的手里。
念儿重新将玉玺放到盒子里,对段长枫道:“听说崔绮怀孕了,我不想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也不想这个孩子以后来找我或者忧儿报仇,你我之间虽有杀父之仇,但毕竟你和婶娘救过我的命,而我父皇也不希望我报仇。”
段长枫沉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的念儿对他无恨无怨,他和她终究走到了不可挽回的这一步。
“即便我不想杀你报仇,但我与你早已恩断情绝,当日皇兄赐我们和离,过两日我会将和离书和放妻书送到府上,为了避免大家难堪,我登基之后,你带军回洛阳吧。”
“好!”段长枫温柔地看着念儿,道:“我会在和离书和放弃书上签字的,不过我不想回洛阳了,我知道在你心中,洛阳是属于你舅父赵王的,既然裴湛死了,我想带兵回平城,为你镇守边疆。”
平城,念儿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北部那个承载着她今生太多快乐与痛苦的边防重镇了,那是一个与长安有着千里之遥的城镇,有段长枫镇守北部,柔然便不足为患了。
“我登基之后会颁布圣旨,将你调回平城,此去平城,山高路远,照顾好婶娘。”说完,念儿觉得她与段长枫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便将包袱重新捆绑好,拿着玉玺和兵符,准备离开。
“念儿!”就在她举步要走之时,段长枫突然唤住了她。
念儿收回了正要迈出的脚步,转头看向段长枫,只见段长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到她身旁,在念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不管不顾的将她拥入怀中。
感觉到怀里的人想要挣扎,段长枫恳求道:“最后一次,念儿,今生今世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安好。”
念儿放下了想要挣扎的手,任由段长枫抱着她,她能感受到段长枫心中的悲痛,同样的也一股悲伤在她心中肆虐,段长枫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中,一直过了许久,也不曾放开,回首往事,念儿终是忍不住流泪道:“若是没有玉壁之战该有多好,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公主,也许我们真的能在玉壁那个小院子里携手终老。”
段长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伤痛,抱着念儿,失声痛哭......
李秦川趴在屋顶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世事真是讽刺,段长枫的伤痛竟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三日之后,项诺崩逝,全国缟素,文武百官哭声震天,项诺一继位,便将项辰当年为他选的太子妃给废了,也未在立过皇后,膝下无子,所以念儿便全权主持了项诺的丧仪。
在项诺的丧礼之后,文武百官便聚集在太和殿内商讨帝位之事,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而项氏皇族已然枝叶凋零,如今还活着的,不是七旬老人,要么便是刚刚出生的孩童,还都是旁支远戚,就在大臣们商议着要将哪一位藩王之子过继给项诺时,李誉走了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着念儿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道:“臣以为过继远支旁系之子给先帝,然后由公主监国,并非良策,公主乃魏明帝嫡女,也是皇室血脉,昔日明帝便与我谈起过,说是先帝不争气,想要过继公主之子为长孙,将皇位传承,既如此,何不先由公主登基为帝,他日公主诞下子嗣再过继给明帝作为长孙,也算是圆了明帝之愿!”
吏部尚书胡不均年纪老迈,但却十分保守,因吏部是选拔官员的部门,所以他虽然只是一个尚书,但手上的职权不比李誉这位丞相少,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当皇帝,这天下哪里有女子为帝的,我赞成李相所言,公主乃是皇室正统血脉,他日若诞下皇子,可过继给明帝作为嫡长孙继承大统,但公主绝不可为帝,这人伦朝纲绝不可以乱,公主既然已经是镇国长公主,在未有子嗣之前,可以统领朝政,但绝不可称帝。”
“为何不可?”段长枫站了出来,对着胡不均道:“既然都是过继公主之子为帝,何不让公主直接称帝,这样公主处理起朝政也算是名正言顺,更何况女皇帝并非史无前例,当年月和国就曾经出了一位女帝。”
“那是西域蛮夷部落,我大魏乃九州正统,如何能去效法那些蛮夷部落。”胡不均十分生气的瞪了段长枫一眼,故意嘲讽道:“梁王既与公主和离,那公主是否称帝,与梁王又有何关系?公主他日就是诞下子嗣,只怕也非梁王之子!”
胡不均的话说到了段长枫的痛处,段长枫冷笑两声:“段某向来无心帝位,与公主也是缘分浅薄,但公主宅心仁厚,又聪颖睿智,在宗室中,你可能再找出一人比公主更适合做皇帝的?”
“我说了,公主可以统领朝政,但绝不能登基为帝,我大魏不能如此荒谬,出一个女皇帝。”胡不均坚持道。
段长枫冷哼道:“荒不荒谬不是你胡不均说了算的,若是我铁了心的要拥立公主为帝,你又能如何?”
“你!”胡不均气鼓鼓的吹着胡子看着段长枫,自从项诺登基之后,段长枫一直把持朝政,群臣曾经因此而十分不安,唯恐段长枫谋朝篡位,没想到先帝去世,他不但没有篡位,反而要拥立已经与他和离的公主,段长枫手握重兵,公主手握监察司,而李秦川手上又有禁军,他们显然已经下定决定,要拥立公主为帝。
胡不均虽然在朝堂上有一定的势力,但苦于他是一个文官,手上没有兵权,若是段长枫和李誉执意这么做,他也是无力反对的,想到此处,他心中气恼:“你们这是要联合起来造反吗?”
李秦川走了出来,看着胡不均,笑道:“造反?造谁的反,我们拥立公主为帝,只因为公主是明帝的嫡出血脉,我等都是忠于大魏忠于明帝的,何来造反一说,倒是你,千方百计阻挠公主登基,究竟居心何在?”
“女子为帝那就是牝鸡司晨,若李相与梁王真是忠于先帝,忠于明帝,那就应该拨乱反正,将宗室之子过继给先帝,由长公主摄政!”胡不均所说也是许多守旧派朝臣心中所想。
段长枫笑道:“宗室之子,如今项氏皇族还活着的宗室之子不过两人,一个身有残缺,一个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何为帝?”
李誉也站了出来,对胡不均道:“先帝为太子时便荒淫无道,若非当初公主腹中之子未能保全,不然过继公主之子继承大同也是明帝心中之愿,明帝与我谈论此事时,礼部尚书也在场不是吗?”
说着,李誉转头去看礼部尚书冯晋,因过继皇嗣乃是归礼部那边管,所以冯晋当日确实在场,而他对念儿也是打从心底里的信服,便直言道:“明帝确实有意要过继公主之子为皇嗣,但公主如今膝下无子,我看不如选一个折中的办法,如今朝局紊乱,需要公主震慑朝纲,不如由公主先行登基,待他日公主诞下子嗣,过继明帝,公主便退位让贤,做为女太皇辅佐幼帝,如何?”
这确实是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不用担心女子乱政,又能实现明帝遗愿,如今只剩一个问题,那就是公主已然与梁王和离,尚未有夫君,如何能再诞下子嗣。
胡不均知道今日之事已是定局,但是心中还是十分不服气,不由冷哼:“公主如今连一个夫婿都没有,如何再能诞下子嗣?”
这也是朝中众人心中的想法,若要公主登基为帝,再过继幼子到明帝膝下,那公主首先得有一个夫婿!!!
念儿缓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台阶边缘,看着满朝文武,幽幽地道:“当日皇兄为了让本宫和亲柔然,已然下旨让本宫与梁王和离,既然本宫与梁王和离之事已成事实,而梁王已经请奏,不日便要率军返回平城驻守,梁王是难得的将才,如今愿戍守边疆,抵抗柔然,此乃魏国之幸,本宫也不好阻止,至于各位担忧的本宫膝下无子之事,本宫若是愿意在登基之前成婚,不知诸位臣公是否还有意见?”
段长枫一愣,惊痛地看向念儿,而念儿的目光却看向了李秦川,李秦川惊讶地看着念儿,只见念儿对着李秦川温婉一笑:“回想当年,表哥想要纳妾,是本宫心胸狭窄容不下人,这才和离,如今月和公主已然薨世,不知表哥是否能够不计前嫌,与我共同治理这大魏河山?”
李秦川只觉得身在梦中,一切都似是不真实的,太和殿一片寂静,满朝的文武都惊讶于公主的当众求亲,所有人都在等着李秦川的表态。
李秦川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念儿道:“臣愿为公主,为大魏肝脑涂地,当年之事是臣一时糊涂,日后定然痛改前非,对公主一心一意。”
念儿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胡不均:“我与表哥会择日完婚,待钦天监拟订吉日,我便登基为帝,不知胡尚书是否还有异议?”
胡不均知道这是最折中的法子了,双方已经都退了一步了,他也无法再咄咄逼人,但女人当皇帝,让他接受也是万般困难,只能道:“希望公主遵守诺言,待他日有子嗣之后,立刻将皇位传于皇嗣。”
“好!”念儿看着满朝文武百官,铿锵有力地道:“本宫并不眷恋皇位,若非皇位后继无人,而大魏是我父皇一手统一,这份基业不能在我兄妹手上断送,这才勉为其难登基为帝,我保证,他日,我若诞下皇子,一定将他入嗣太庙,作为父皇长孙,继承帝位,而我也会退位让贤!”
在胡不均的带领之下,文武白官全体跪了下来,唯有段长枫,李誉,李秦川站在原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冯晋大声道:“恭祝公主与李将军大婚之喜!臣一定让钦天监尽快择吉日,恭迎陛下登基!”然后百官跟着一起恭喜念儿。
念儿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然后缓缓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对臣下道:“既然帝位之事已有定论,那便开始议论朝政吧!”
与李秦川的满心欢喜不同,段长枫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梁王府,朝堂上的那一幕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念儿和李秦川,他们居然要成亲了!!!
段长枫只觉得满心的凄苦却无处诉说,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他在复仇之前,娘亲便提醒过他,念儿是无辜的,他若利用念儿复仇,这伤痛迟早会回到他自己身上,如今,他真正体会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在未复仇之前,他只觉得他活着的意义只有复仇,所以他不惜利用身边一切的人和事也要复仇,如今,心底的那股怒意散去,他便奢望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这世间哪有两全之事!!!
段长枫在落玉轩呆坐了许久,这落玉轩里原本有许多念儿用的东西,前段时日被娘亲全都送去镇国公府了,如今他身上唯一所剩的念儿之物便是那根银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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