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秦川刚刚将念儿哄睡了,段长枫便上门了,李秦川心中激愤,李誉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将儿子拦住:“你留在这里看护念儿,以免段长枫有机可乘。”
李秦川想着父亲的话有道理,便留了下来,还加派了人手护住这个院子。
李誉赶到客厅的时候,安乐已经在客厅里,并且让人给段长枫奉了茶,段长枫没什么心思喝茶,神色也十分焦虑,见李誉出来,连忙站了起来,对李誉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
李誉连忙回了一礼:“梁王爵位在我之上,不敢受此礼。”
段长枫连忙道:“这是家礼,两位是念儿的姑父姑母,我随念儿行的晚辈之礼。”
李誉坐到了主君的位置上,对段长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段长枫却没有坐下,而是对李誉拱手道:“今日回府,我看到谢傲寒留下的书信,知念儿如今在镇国公府上,她毕竟是我妻子,如今又病得糊涂了,我想将她接回去。”
李誉刚想说话,安乐却先开口了:“梁王既然称我一声姑母,那我便托大,问梁王一句话。”
段长枫连忙道:“姑母请讲。”
“你与念儿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无意追究,你们鹣鲽情深也好,形同陌路也罢,这些都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待念儿清醒了,自然是由她自己来解决,但如今念儿病得迷迷糊糊,需得时时刻刻有人看顾,听说这两日你母亲身子也不好,总是头疼脑热,还要费心看顾小郡主,已是疲累不堪,而你身为兵部尚书,每日都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在府里的时间也少得可怜,请问,你如何看顾念儿?”
段长枫想要说话,但安乐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数落道:“今日川儿闯入梁王府是他的错,但是他闯入府中时只看到一个婢女在服侍念儿,她都病成这样了,若无亲人在身边,病怎么会好。”
段长枫有些自责的低头,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向安乐大长公主,十分虔诚的对安乐公主道:“姑母说得极是,这几日念儿病得如此糊涂,我却不能时时在旁看顾,想来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夫君,我左思右想,决定辞去京城的所有官职,带着念儿回洛阳,我定寸步不离,日夜照顾。”
安乐未料到段长枫居然要辞官,转头看向李誉,李誉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安乐却还是摇了摇头:“念儿如今已经病得糊涂了,根本就不认识你,我父皇当年被康王害死,只留下两个兄长,长兄亦是死于康王之手,幸亏先帝睿智,杀了康王报了血海深仇更肃清了朝政,虽然先帝拨乱反正,但我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手足,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项诺那个畜牲根本不配为人,如今项家与我血脉相连的便唯有念儿了,她是我侄女,我皇兄不在了,李家便是她的娘家,她如今病重,我自然得在她身边时时看护,待念儿病好了,她是要回公主府还是回梁王府都由她自己做主,但现在我却是不能将她交给你的,梁王还是请回吧。”
段长枫虽然将姿态摆得极低,但是语气却是毫不相让的:“姑母即是妇道人家便该知道女子出嫁从夫,万没有生病回娘家休养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姑母府上。若念儿得的是普通风寒之类的病症公主今日扣了人不放,我也就罢了,可念儿如今得的是离魂之症,她如今只 记得自己是李家儿媳,惦念的也是与李秦川花好月圆的时光,她这么个病状,留在李府,我实在不放心。”
安乐见段长枫将话说得那么直白,便也不客气了:“放肆,我儿岂是那种乘人之危之人,他与念儿早已和离,如今也各自男婚女嫁,他对念儿,不过是表兄妹的情谊,梁王只怕是想多了。”
段长枫嘲讽地笑道:“男婚女嫁,我听闻月和公主手段毒辣,自己不能生子,还设计将姑母为李秦川纳所纳的那些妾氏迫害致死,其中一个还是已然怀孕的,娶妻不贤,这些年李家上下在蜀郡一直都是家无宁日,但顾念月和公主乃是李丞相的外甥女,身世堪怜,所以李秦川虽然冷落了她,但一直也未休妻,只是将她囚在佛堂,静思己过。”
安乐抽搐着嘴角,笑:“没想到梁王对我李家内宅之事如此关心。”
段长枫不依不饶地道:“姑母不也对我段家内宅之事甚为关心吗?”
“你...”安乐气急,看着段长枫,一时又有些无可奈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誉,终于开口了:“念儿是你妻子这件事不假,论理她是该在王府养病,但她也是我和安乐的侄女,她如今病得糊涂,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李府,我们也是希望她能早日康复,才将她接回,我已八百里急报到了蜀郡,会让念儿的师姐余嫣然来京城,白日里由安乐陪着她,晚上由余嫣然陪着她,你所担心之事,绝不会发生,川儿对念儿也许尚未忘情,但他绝不会趁人之危,而念儿在我李府也只是养病,你既是她夫君,我李府的大门为你敞开,你随时可来探望她,只要念儿不抗拒,你便是与她一起宿在府上都可以。”
69書吧
安乐与李誉多年夫妻,已知他言下之意,连忙接口道:“没错,你与念儿是夫妻,你唤我一声姑母,那我便认你是我侄女婿,念儿如今病得迷糊我才将她接回,你若不放心,我 随时可以腾出念儿隔壁的厢房给你,我们和你一样,都是为了念儿好,只想她的病早些康复,更何况念儿如今这情形,你就是想将她带走,她也未必愿意,听谢傲寒说,她在梁王府里整日闹着要见我们,你一味地哄骗她,对她的病情并无益处。”
段长枫想着念儿因赵王夫妇之死,将一直积压在心口处的悲痛全都发散了出来,如今虽然病得神智不清,但总比她一直将这些伤痛郁结于心要好,她如今这副模样,想来李秦川也不会趁人之危,留在李府养病,确实对她是最好的,既然李誉夫妇承诺他可时时来探望念儿,他也不想再争,毕竟家中老母这两日也病了,也需要人照顾,他确实分身乏术。
段长枫对安乐公主恭敬地道:“姑母既然如此说了,我这个侄女婿也不好驳了您的面子,既如此,念儿便有劳两位照顾了,我只要一得空便会过来探望她,还请两位不要嫌我叨扰。”
安乐见终于能将他打发走了,心中高兴,嘴上回得也快:“自然不会,你是念儿的夫君,你来看她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便天天都来,也没什么妨碍。”
段长枫终于安心了,问:“念儿如今怎么样?我能见她一面?”
安乐道:“刚刚被我哄睡,要不你明日再来?”
段长枫也不坚持,便道:“既然念儿睡了,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
“好!”安乐看着门外天色,道:“夜深了,我也不留梁王了,听说令堂病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服侍令堂,念儿这边有我们,你不必太担忧了。”
段长枫弯下腰,又深深的行了一礼:“那便劳烦姑父姑母了。”
段长枫走后,安乐只觉得这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也许是因为段长枫是武将,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连这些年见惯变故和生死的安乐也被他的气势所震。
李誉原本十分恼怒段长枫,但刚刚段长枫为了接回念儿,竟然要辞官回洛阳,可见他对念儿确实一片真心,只可惜,造化弄人。
念儿回到李府没多久,段夫人也病倒了,起初不过是有些发热腹泻,以为是吃了什么生冷的食物,找了御医开了几贴药,吃下去,慢慢的好了,可没过几天,又开始腹泻,吃了药,又好了,可没几天,病又复起,御医也没有办法了,段长枫只能硬着头皮再将汤茗请来,汤茗为老夫人诊脉许久,问了老夫人平时饮食,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并且老夫人的腹泻也不严重,吃了药便能好,也不是中毒,想着可能是老夫人年纪大了脾胃太虚,便开了两幅药,还是同以往一样,吃药的时候,并就好了,可药一停,身体又不好了。
段长枫十分着急,汤茗建议老夫人每日喝清粥以调养肠胃,老夫人喝了几天清粥,肠胃倒是好了,但是经过这反复的折腾,身子骨大不如前了,每日都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还好有崔绮日夜照顾,她不但照料段夫人,还一并照顾小郡主,小郡主已经习惯了每晚与祖母一起睡了,如今祖母病了,自然不能与她一起睡了,崔绮便拿了一颗糖,笑问小郡主:“忧儿今晚和姨娘一起睡可好?”
因为崔绮每日都来照料段夫人,段夫人休息时也会陪着忧儿玩,小忧儿很喜欢她,吃着糖,开心的点头。
这些日子看着崔绮这般衣不解带的照顾母亲,段长枫心中感激,如今母亲身子骨不好,他又不懂得如何照看孩子,崔绮确实是最佳人选,于是他便让人将忧儿送入崔绮的院子,暂时养着。
一日晚上,段长枫从兵部回来,先去探望了母亲,然后来到崔绮的院里看望忧儿,崔绮正抱着忧儿在教她数数,桌上点了一支烛光,照的房间十分柔和温暖,而崔绮逗着忧儿,俨然是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
见段长枫来了,崔绮抱着孩子走了过去,忧儿平时与段长枫很是亲近,见了段长枫连忙伸手要爹爹抱,段长枫从崔绮手上抱过孩子,陪着她玩了一会儿,逗的孩子咯咯大笑。
崔绮看了眼贴身的侍女,那侍女上前,对段长枫道:“小郡主今日下午没睡多久,时辰差不多了,她该睡了。”
段长枫哄孩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侍女既这么说,他亲了亲孩子,然后将孩子给了侍女,侍女恭敬地道:“睡觉之前,我先找奶娘给郡主喂一些奶,这样晚上睡得踏实一些。”
段长枫不懂带孩子的这些事,很随意的点了点头,让侍女带着孩子下去了。
等到侍女抱着孩子离开房间,房内就只剩下段长枫和崔绮了,崔绮主动地道:“段大哥也累了吧,我让人给你沐浴更衣,早些休息?”
想着这些日子都是崔绮照顾家中老母和孩子,整个王府的事都是由她做主,忙里忙外,段长枫对她的愧疚更深了,他握住崔绮的手,道:“绮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崔绮摇了摇头,反握住段长枫的手,道:“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段长枫看着崔绮美丽年轻的脸,道:“可是我不能让你那么年轻就日日独守空房。”
崔绮一愣,段长枫认真的样子让她心中有些害怕,她强自镇定,笑道:“段大哥在说什么呀?公主不是已经不在意我跟着你的事了吗?”
“与公主无关。”段长枫想着念儿在灵堂里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艰涩:“公主与我,不过是我的一场黄粱美梦,如今梦醒,只余凄凉。”
“段大哥?”崔绮见段长枫伤痛欲绝的模样,心里也难受,想说些安慰他的话,但她什么也不知道,怕自己多说多错。
“绮儿,你于我微时便在我身边,你对我而言一直都是不同的,自从得知你夫君死了之后,我便心心念念的想要照顾你,甚至私心里也想要纳你为妾,你可知为何?”段长枫突然问。
“段大哥有情有义...”
崔绮的话未说完,段长枫便笑了:“是我贪心,你是我年少时的遗憾,还记得我俩好时,我常遭受你父母白眼,甚至上门提亲也被百般刁难,纳了你为妾,一来能弥补我少年时的遗憾,二来也能在你父母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崔绮笑:“段大哥你成功了,我爹娘如今很是后悔,当年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段长枫却笑了,笑得无比凄凉:“不重要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是否功成名就,家族大仇是否得报,你父母怎么看我,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崔绮见段长枫这模样,有些害怕,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唤道:“段大哥你不要吓我。”
段长枫看着崔绮,神情却是恍惚的:“念儿不是不在意我跟你的事,她是不在意我这个人了,失去了念儿,任何事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段长枫轻抚崔绮的脸:“绮儿,是我对不起你,你的后半生我无法照顾了,你可以想想,宅子,田地,银两,你想要什么?想要多少?想好了,告诉我,我让人拨给你,还有过两天就是元宵灯会,你可以去灯会上找找,若是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我会想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崔绮拼命摇头,哭得梨花带雨:“段大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需要你照顾我后半生,我可以照顾你,照顾婆母,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段长枫却很坚决:“这世间许多事情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如果可以我也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回到玉壁,回到那小小的院落里,那里只有我和念儿,而我依旧只是一个贫寒的守将,哪怕日子清苦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能与她携手终老,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段长枫不想在崔绮房里多待,他起身,临出门时,对崔绮道:“过两日的元宵灯会,你好好打扮一番,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有的就是手上的这点权势,只要是你看中的男子我一定让你如愿。”
崔绮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明明段长枫出征之前对自己还是那么温存,公主也贤惠大度,为什么他出征回来,一切都变了,崔绮不愿意离开梁王府,她赶忙从身后抱住段长枫,不让段长枫离开她的房间,并且柔声道:“段大哥,我怀孕了!”
段长枫惊讶的回头,只见崔绮摸着自己的小腹,极腼腆地道:“你和公主从锦州回来之后府里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好几次我想和你说,可你根本就不肯见我,段大哥,我怀孕了,自你出征前在我房里留宿之后,我便怀有身孕了。”
念儿身体慢慢恢复了,但是精神上的病却依旧没有起色,她的记忆牢牢的停留在了自己怀孕,李秦川纳妾之前。
一日她天不亮就起床,按着往日的习惯给公公婆婆沏茶,指挥府里的侍女做早饭,李秦川听下人奏报赶紧穿了衣服赶到了前厅,见念儿正细致的准备早饭用的点心和粥,连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问:“念儿,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念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十分不解地问:“表哥,为何每次我早上醒来你都不在我身边?”
李秦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念儿摸着自己平坦坦的小腹,自言自语道:“是因为我怀孕了?所以公公和婆婆不让你与我同房吗?”
李秦川只能点头,念儿瞧了瞧四下里无人,踮起脚偷偷地亲了李秦川一口,笑道:“你再忍耐几日,大夫说头三个月是最不稳的,过了三个月便好了。”
李秦川眼中泪光闪烁,这时李誉和安乐也起床了,他们见念儿和李秦川已然在正厅里了,有些惊讶,念儿却很开心,给李誉和安乐行了礼,然后四人一起坐下来用早膳。
李誉喝着念儿沏的茶,有些心酸地道:“我上朝早,你以后不必那么早起为我们准备茶水和早膳。”
安乐也是眼中噙泪:“是啊,你如今怀有身孕,就该在房里多休息,明日可不准再那么早起了。”
念儿见公公婆婆如此疼爱她,高兴的笑了,她转头看着李秦川:“表哥,我突然不记得你何时可以休沐了?”
李秦川看着念儿这副模样,心中痛极,表面上却笑着道:“你有事?”
“我突然想吃醉云居的糖醋鱼了,想着你何时休沐,带我去吃。”念儿想起那糖醋鱼的味道,便有些馋了。
李秦川连忙道:“我今日就休沐,我今日就能陪你去。”
“真的?”念儿喜形于色,她看向李誉和安乐,讨好的问:“今日午膳,我能与表哥在外面用膳吗?”
安乐摸了摸她的头,用力的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些采芝斋的蜜饯。”
“好!”念儿高兴的应了。
于是吃完早膳,李秦川便让父亲给朝廷告了假,带着念儿去逛街了,他们如过去无数个休沐的日子那样,先是泛舟湖上,然后李秦川带着她去郊外的爬了一会儿山,中午便在醉云居用了午膳,下午,李秦川带着念儿去了首饰铺子挑选首饰,念儿见到了一个糖葫芦似的红宝石玉簪,很是喜欢,李秦川便将它买了下来。
念儿想往自己的头上插,却被李秦川拦了下来,李秦川笑道:“这个是我买给忧儿的,小孩子才能戴的,不是给你戴的。”
念儿一怔,只觉得忧儿这个名字好熟悉,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但也不想追问,李秦川怕她不高兴,又为她另外挑选了一支梅花簪子,一边为她佩戴,一边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念儿不懂李秦川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如今十分幸福美满,无法再更好了。
出了首饰铺子,已然夕阳西下,李秦川见周边小贩都支起了摊位,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元宵节,晚上应该会有灯会,想着念儿向来喜欢这种热闹,便让侍从回府通报一声说是晚上不回府用膳了。
然后便带着念儿在街上漫无目的逛着,慢慢的,华灯初上,各个摊位都将花灯挂起,念儿兴奋极了,四处流窜,每个摊位都看一看,唯恐漏了什么新奇玩意。
李秦川给她买了冰糖葫芦,她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赏着路边的花灯,李秦川陪着她四处溜达,看到什么可爱的精巧的挂饰都买了下来,还买了些屏风之类的小玩意。
念儿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来不缺金银玉饰,喜欢的都是街边摊贩卖的小玩意,她十岁便跟着李秦川上浮戏山庄了,她的喜好,李秦川自然是最清楚的,买的东西念儿样样都喜欢。
李秦川找了一家小摊贩,买了两碗元宵,念儿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之后还想再吃,李秦川阻止道:“这条街往西还有卖馄饨的,你不是最喜欢吃野菜馄饨吗?留着肚子,我们去吃野菜馄饨。”
念儿想想也是,便喜滋滋的跟着李秦川往西边的街道走去,走到一半,发现街道的中心有一个很大的擂台,上面有人在表演杂技,一群人在围观,有吐火的,又吞刀的,念儿看得目不转睛,拍着手呵呵笑着。
李秦川觉得这里人太多了,拉着念儿的手就要走,念儿看得正起劲,舍不得走,李秦川忍不住加深了语气,念儿自真心实意地嫁给李秦川之后便十分怕李他生气,每次李秦川表现得不太开心时,她便会事事依从他,所以即便不舍,但她还是跟着他走了。
虽然跟着走了,但是念儿心里也是不开心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是一路跟着李秦川走着。
李秦川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她不开心,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柔声道:“你喜欢看杂技表演,我让人请到府里来看,刚刚那边人太多了,我担心你的安危。”
念儿低着头没有说话,犹如一个做错事却不肯承认错误的孩子,李秦川强硬的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让她正视自己:“别生气了好不好?”
念儿看着李秦川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却想不起来了,她蹙眉,然后伸手,去摸李秦川的脸,莫名的,心里觉得十分难过,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
李秦川握住了念儿轻抚他脸的手,迎着念儿迷茫伤痛的目光,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了念儿的唇,虽然知道这是趁人之危,但他想自欺欺人一次,想跨过重重时光,回到最初,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岁月静好。
念儿被李秦川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这可是在大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怎么能旁若无人的亲她呢?
念儿想要挣开,但李秦川却是用了力气的,念儿一时挣不开,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声!
李秦川显然也听到了,放开了她,念儿转头,看到一个很面熟的男子带着一个很面熟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那男子满眼痛楚妒火,而那女子却捂着嘴,惊讶地看着他们,而他们身后竟然还跟了很多的侍卫,那排场简直比他公公李誉这个丞相还威风。
这两人真的好面熟,可念儿就是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他们,李秦川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将念儿护在了身后,感受到李秦川和那个男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念儿警惕的看着眼前人。
一些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眼前的男子便拔出了腰间的剑,对着李秦川就砍来,一边砍一边对着身后的侍卫厉声道:“带公主回府。”
李秦川师承浮戏山庄,这些年又跟着赵萧刻苦练武,武功很高,但因为是在大街之上,又要护着念儿,难免顾此失彼,念儿武功本就不弱,见那些侍卫一拥而上,立马从一个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剑,然后与那些侍卫缠斗起来,并且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动手?”
那些侍卫没有说话,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捉拿念儿,念儿与他们急斗了几招,却慢慢的发现自己的内力受到了限制,无法从丹田运气,对方人多势众,念儿内力又被限制住了,渐渐地不敌,眼见着就要落入下风,突然出现一个人,三两下的功夫,便将那些侍卫全都打趴下了,并且逼退了那个十分面熟的男子,护住了她和李秦川。
李秦川见了那人十分高兴,感激道:“谢叔叔你来了。”
那位谢叔叔对着眼前的男子道:“梁王这是做什么?”
梁王?念儿从未听过朝廷有梁王这么号人物,但她顾不上这些,连忙跑到李秦川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检查他是否受伤。
“念儿病了,我要带她回府医治,李将军还请将她归还。”段长枫原本是带着崔绮出来赏花灯,没想到在大街上,看到了李秦川当众亲吻念儿,他一下子懵了,然后一股怒意从心底升起,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他尚且毫不避讳,若是无人之处呢?在镇国公府里呢?那岂不是......
于是,段长枫被心中的妒意冲昏了脑袋,也不管这样做是不是合适,在大街上便与李秦川打斗起来。
念儿看着段长枫,只觉得他十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她上前一步,对着段长枫问:“你认识我?”
“我是你的夫君!”段长枫激动的上前,却被谢傲寒给拦住了。
念儿被他这番话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一步,拉住了李秦川的胳膊,怯怯地道:“你莫要胡说,我可是当朝的平阳公主,我父皇将我许配给了我的表哥,他才是我的夫君。”
李秦川握住了念儿的手,不想与段长枫多做纠缠,拉着念儿便道:“这是一个疯子,我们不要理他,我们先回府去。”
说完,便拉着念儿往回走,段长枫想追,但谢傲寒却挡着,段长枫追不上去,只能对着念儿大声的唤:“李秦川在你怀孕时与表妹偷情,你忘了吗?他要纳他的表妹为妾你也忘了吗?你伤痛流产的事你全都忘了吗?”
念儿一惊,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看着李秦川,喃喃自语道:“偷情,流产,纳妾?”
眼前闪过一幕幕奇怪的画面,有表妹不穿衣服的,有她蜷缩在床头的,还有父皇震怒的。
李秦川连忙握住念儿的手,想要带她走:“你别听他胡说,我们赶紧回府。”
念儿忽然挣开了李秦川的手,拼命摇头道:“不对,我流产了,而你要纳妾...纳你表妹为妾...”
“念儿!”李秦川上前一步,念儿却往后退了一步,她转头,看向与谢傲寒僵持的段长枫,这张脸,好熟悉,她一定是忘了什么事,而这些事是与这张脸有关的。
李秦川强行将她的身体反转过来看向自己:“念儿,你别听他说的这些话,跟我回府。”
念儿摇了摇头:“我想起来了,我们已然和离了,你纳了你表妹为妾,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
念儿转头,看向段长枫,只觉得这张脸好熟悉好熟悉,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便要想起他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是头痛的感觉突然袭来,不仅仅是头痛,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痛,她抱着头,痛苦得呻吟了一声,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秦川见念儿晕倒了,正想要上前将她抱住,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灭了街道两边的花灯,而后便是黑云遮月,街道上突然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等到狂风散去,黑云移走,李秦川和谢傲寒却见段长枫和他的手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一般,全都晕倒在了地上,他们来不及细想,抱起晕倒的念儿,匆匆往府里走。
回府之后,念儿一直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见自己躺在一个十分熟悉的厢房里,是她与李秦川成亲时住的府邸,前尘往事她全都想起来了!
念儿正在奇怪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为什么记忆一时有一时无的,她整日里都病得迷迷糊糊的?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突然出现,那人长着一张酷似自己父皇却又年轻三十岁的英俊脸庞,念儿一下子迷茫了。
孟章如在凡尘时那样,用手揉了揉念儿的头,道:“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但你做的很好,父皇很欣慰。”
“父皇...”念儿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虽然年轻,但真的是自己的父皇,心中难过,一下子便哭了出来。
孟章对念儿道:“傻孩子,不要哭了,父皇本就是追随你母后下凡的,如今凡尘劫难已了,便回到了龙族。”
“龙族?”念儿看着眼前的父皇,只觉得这一切都匪夷所思。
孟章道:“父皇本是天族的将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随你母后下凡,父皇元神未灭,不算身死,反而段长枫将我杀了,倒是成全了我让我的元神早日归位。”
孟章将哭的如泪人的念儿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父皇一直都看着你,你是一个好孩子,父皇不需要你替父皇报仇,父皇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念儿却摇了摇头:“裴湛为我而死,我与段长枫早已情绝,如今大魏分崩离析,我一人根本无法力挽狂澜,我累了,不想在这尘世苦苦煎熬。”
孟章叹了一口气,心疼道:“父皇知道你累了,所以父皇本想要帮你一把,让你活的轻松一些,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施忘却咒想要让你忘记前程往事,可惜这法术终究是有违天理,父皇每施法一次就要遭受法力反射,这一次,父皇一定想办法把你的记忆清理干净,让你回到你最想要回到的过去。”
念儿还未明白父皇言下之意,便昏睡了过去,孟章使用法术,想要清除念儿脑海中那些不堪的记忆。
方相和方弼二将连忙显身跪下,对孟章道:“君上不可,忘却咒乃是禁术,你前几日刚刚遭受法力反射,伤才刚好,不能再施此法了。”
孟章却不在乎:“念儿这些年活得太苦了,若能让她快乐一些,我纵使受些法力反噬也无妨。”
施完法术,孟章怜惜地看着念儿:“段长枫既然一心想让念儿忘却前尘往事,那我便成全他,这法术乃是禁忌之法,若将来机缘巧合这法术失效,念儿想起我元神未灭之事,也不至于太过悲愤。”
原本孟章只是施咒,让念儿忘记痛苦回到她最快乐的岁月之中,他并未用法术强制她的记忆停留在哪里,而是由着她自己的喜好和记忆来。
万没有想到,她的记忆竟然停留在李秦川纳妾之前,他本来想着这样也好,但谁知,他的法术在她身上不仅混乱,还让她神志不清,时间一场还会慢慢失效,所以孟章再次出现,想要重新施法,谁知咒语施下去没多久,孟章便看到他施咒的那层法力渐渐变弱,就如前几次那般。
孟章本能的觉得不对,便用灵力去探念儿魂魄,无意间发现了她的额头竟然封印了沧笙的一滴心头精血,难怪他每次施法没多久法力就失效了,想着若是不抑制住这滴精血,他纵使施再多的法力也是无用。
于是孟章启用了一个结界咒,可沧笙的这滴心头精血有自己的法力来对抗结界,再加上忘却咒本就是违背天理的,没多久,孟章便遭受法力反噬,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放弃忘却咒,回龙族养伤。
念儿昏迷了数日,李秦川衣不解带,在她身旁守了数日,直到一天夜里,念儿悠悠转醒,原本李秦川已经做好了她醒来之后对他的排斥与抗拒,却不料,她醒来,看了看李秦川,又看了看房间,所以的记忆全都奔袭而来,甚至她在梦里见到了父皇,父皇虽然身死却没有神灭,并且还曾是天族的将领。
念儿不知这一切是梦还是真的,只觉得梦中的一切十分真实,就连她前阵子得的那离魂之症也能解释通了,想着父皇没有死,念儿心里高兴,再看着眼前的李秦川,多年不见,他也是历尽了沧桑,但依旧不改当年的霸道跋扈之气。
念儿眼中含泪,看着李秦川:“表哥,没想到一别多年,再见面竟然是如此情景??”
李秦川看着她,惊喜道:“念儿,你终于清醒了!!!”
念儿含泪点点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我见到了父皇。”
念儿看着守在她身旁的李秦川,感动地道:“你一直都守着我?”
李秦川心疼地看着她,眼中也带了泪光,他握住念儿的手,对自己又恨又恼:“除了守着你,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若非我当年执意纳妾,你又怎么会远走江湖,又怎么会认识段长枫。”
念儿擦去自己眼中的泪水,将头靠在李秦川的肩膀上,心底终于有了一丝温暖,失去了父皇,失去了外祖父母,失去了裴湛,如今她在京城最亲的人了只剩下李秦川安乐和李誉了:“表哥,我知道这么做于理不合,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我的病好了,我不想离开镇国公府,我不想离开你和姑父姑母。”
李秦川轻轻地拍了拍念儿的头,强忍着心中的痛楚,道:“自然可以,念儿,我回来了,我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夜深了,李誉却躺在床榻之上忧心忡忡辗转难眠,数日之前李秦川带着念儿上街,与段长枫大打出手的事他已然听谢傲寒说了,段长枫必然是不会放过李家的,这两日听说段府的老夫人得了一场病,段长枫是孝子,寸步不离的侍奉老母亲,这才没有找上门来,但过不了几日他一定会上门来要人,到时候他还得想办法应付。
李誉见身旁妻子睡得鼾熟,自己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还是不要影响妻子,于是起床去了书房,想要再看看兵部这两日送来的文案,这些年兵部被段长枫和项诺把持,许多官员的心思都是向着段长枫的,之前有念儿坐镇,这才为他们父子沉冤昭雪,如今念儿这模样,是无法再上朝了,他得加紧想办法将段长枫安插在兵部的人适当的清理一些才好。
刚入书房,还来不及点灯,就见书房里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着实将李誉吓了一大跳,但这个人背影如此熟悉,三十年了,李誉每日见他的时间比见自己的妻儿还要多,自然一眼便认出来了,他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颤抖着声音道:“...陛下...”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了,正是孟章,而李誉见了孟章的容颜更是吓了一大跳,项辰死时已然快五十岁了,可眼前的项辰却是李誉初见他时的模样,才二十几岁的样子,这...
孟章对李誉笑了一笑,手指一挥,点亮了书房的蜡烛,并且在书房周围下了禁止,任何人都看不到书房的灯是亮的,任何人都无法打开书房的门,也无法听到里面的对话。
李誉见项辰挥手便能将灯点亮,惊了,连忙跪下:“陛下这是已登仙班?”
孟章坐到了椅子上,施了个法术让李誉站起,对着李誉道:“我本就是天界之人,因姝儿而下凡尘,如今死的不过是凡身肉胎,魂魄已然回到该回的地方去了。”
李誉与项辰数十年的君臣,亦君亦友,见项辰竟然不是普通的凡人,心里为他高兴,但听他说是为了姝儿而下凡,忍不住问道:“陛下刚刚说您是为了皇后娘娘而下凡的?”
孟章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与姝儿,还有司徒翊的一个劫难,在天界之时便是,我与司徒翊都是追随着姝儿下落凡尘。”
李誉一听,欣喜道:“所以娘娘也非普通凡人?而是天界仙子?”
孟章坦言道:“不错,姝儿不是凡人,可算是天界之人,因缘际会投胎转世成赵静姝,天帝要她历两世劫难,尝尽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人生七苦方能回归天界,可姝儿虽然历了两世劫难,但每一世都是英年早逝,未经历老死这一劫难,算不得圆满,所以天帝便将姝儿的一魄放到了念儿的身上,只要念儿能够寿终正寝,那姝儿便也能历完劫难重归天界。”
李誉万万没想到念儿与姝儿之间还有这样的牵扯,惊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孟章道:“我当日自断经脉而死,就是想要保全住念儿,但如今我见念儿活的如此痛苦,心中也甚是难过,所以便在她身上施了法术,让她忘记前尘往事,将她的记忆停留在她最快乐的时候。”
“公主离魂乃是陛下所为?”李誉惊呆了。
孟章点头:“之前因为有司徒翊的心头精血护着念儿,令她所有伤势都能尽快恢复,所以我的咒语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令念儿神志不清,如今我法力遭受反噬是再也无法施法了,所以念儿如今神志已然清醒。”
看着李誉震惊的神情,孟章道:“不过我今晚在她闺房门口听到,她虽然已然清醒记起了前尘往事,但却不愿意离开镇国公府,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病已好,想来在她心底深处,一直将你和安乐当做最亲近的长辈,实话与你说了,大魏如何我不在乎,我要的是念儿寿终正寝,姝儿能够重新位列仙班,所以你李家父子,必须护念儿周全。”
“臣就是肝脑涂地,也会护公主周全。”李誉铿锵有力地道。
孟章叹了口气,道:“你儿子李秦川这些年也是吃了苦的,裴湛已死,段长枫与念儿有着解不开的心结,我只希望念儿今后的路有李秦川伴着,能够快乐圆满的享常人之寿,虽说凡尘之事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但终究姝儿的一魄在念儿身上,而念儿也是一个好孩子,我不忍心她因我之死而日日痛苦度日。”
李誉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陛下一直说娘娘有一魄在公主身上,那娘娘与公主岂非一个人?陛下的言下之意公主是娘娘的转世?”
孟章摇了摇头,道:“念儿是念儿,姝儿是姝儿,不管是人或者神,都是三魂七魄,姝儿的三魂六魄都已经回归了天界她的本体身上,只那一魄乃是命魂,是主意识的,藏在了念儿的身体里,更像是一缕孤魂,她只能通过念儿的眼睛看到世间一切,却不能主导念儿的行为,思想,也不能感受到念儿的欢喜与伤痛,我不知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李誉虽然还有些茫然,但道:“微臣依然不懂这许多,但微臣大概明白,公主是公主,娘娘是娘娘,娘娘不过是借公主之身历劫而已,护公主周全就是护娘娘周全。”
孟章点头道:“你这样想也没有错,既然念儿不愿意离开镇国公府,那你父子就不要放弃这绝佳的机会,郑诗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想来你心中也是清楚,如此毒妇,你切不可再念在骨肉亲情而纵容她。”
“陛下之言,臣已懂,陛下不忍公主痛苦,臣与陛下一样疼爱公主,自然会想方设法让公主平安喜乐,享常人之寿。”李誉郑重地道。
孟章满意点头:“我违反天规也要在你面前现身,就是为了将念儿托付给你,这凡尘,也只有你能担得起我的托付。”
“世事无常,念儿这一生虽出生贵胄,但却苦不堪言,只因当年攻破梁国我杀戮太重,这才报应在她身上,可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孩子,只望她与李秦川最终能修成正果,携手共度此生。”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书房的烛火突然灭了,待李誉再点起烛火是,书房便只有他一个人了,刚才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第二日果然不出李誉所料,段长枫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讨要念儿,李誉因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所以向朝廷告了假,没有上朝,坐等段长枫到来。
锦州一役,赵萧和裴湛手中的兵马虽有不少被段长枫收编了,但他却交出了禁军的兵权,且摆出了一副无意再与他们争斗的姿态。
李誉知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念儿,所以对念儿,他决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段长枫一来府上便将昨日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一幕说了,他怒极了:“姑父姑母不是说李秦川不是会趁人之危之人吗?那昨日灯会又是怎么回事?”
安乐面色也不太好看,不知该如何回答段长枫的话,便遣了人去叫李秦川过来,没想到府里的婢女们面面相觑,都迟疑着没有去,安乐问:“怎么了?”
婢女跪倒在地:“昨日公主半夜醒来,睡得极不安慰,公子便留在了公主房内,早上我们送早点,公子还特意嘱咐我们切不可扰了公主休息。”
段长枫听了这话,心中更怒,将桌子上的茶杯推落在地,安乐被段长枫的怒气惊吓住了,李誉却一派安稳的坐在那边,丝毫也不觉得婢女们报上来的事有何问题,反而很欣慰地笑道:“梁王如此怒气冲冲所谓何来,当年你用念儿换取秦王十万兵马之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念儿在我府上养病,即便与犬子亲密了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他二人本就青梅竹马,还有过夫妻的恩情,念儿病了,川儿守在她身旁,我并未觉得这有何过分的。”
此言一出,安乐也怔愣住了,段长枫更是怒不可歇:“念儿是我的妻子,我要将她接回梁王府。”
李誉淡然一笑,道:“梁王口口声声说公主是你的妻子,可你们大婚之夜,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利用了她,当着她的面杀害了最疼爱她的父皇,别说念儿如今不记得前尘往事,即便记得,对你只怕只有憎恶,没什么夫妻之情吧?更何况当初项诺要念儿与柔然和亲,当场下旨赐你们和离,此事在场的文武百官皆可作证,我还想着,待过两日念儿神志恢复了,便让人将和离书送至梁王府。”
段长枫一愣,他自己都差点忘了,项诺曾经下过这样的旨意,虽然没人将项诺当成一个正经八百的皇帝,但也是圣旨。
李誉对着段长枫拱了拱手,道:“既然陛下下旨赐你们和离,那念儿便不再是你的妻子,我也是不会让你将念儿接回府。”
“荒缪!!!”段长枫看着李誉,怒道:“满朝文武皆知我是当朝驸马”
李誉笑:“自念儿被送去与柔然和亲那日起,你就不是了。”
“李誉!!!”段长枫目光逼视李誉,他是聪明人,李誉如此自信,显然是有问题的:“当年进犯我梁国的武将,你也在其中,我看在念儿的份上这才饶过了你,你别得寸进尺。”
李誉这一生见过无数生死,在朝堂也算是跌宕起伏了一番,丝毫不惧怕段长枫的威胁,只客客气气地道:“念儿如今神志不清,她只记得川儿,不记得你,就算你站在她面前,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人,我可以将念儿叫出来,让她自己做选择,看她是要留在镇国公府,还是要随你回梁王府。”
段长枫心中愤怒却无可奈何,念儿如今神志不清,只记得与李秦川之事,根本就不认识他,就算将她唤出,她也是不会和自己回去的,哪怕她忆起了前尘往事只怕也不愿意和他回府,之前是为了对付项诺,他们必须结盟,如今项诺被幽禁宫中,李誉回来了,李秦川又掌管了禁军,念儿手中有监察司,蜀郡还有赵萧的兵马,念儿已然不需要他了。
想到这里,段长枫心中剧痛,不想与李誉多费唇舌,转身走了。
段长枫走后,安乐看着李誉,不解地道:“那日之事确实是川儿冒失了,夫君软言安抚他几句便行,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
李誉看着安乐,犹豫了一瞬,态度坚决地道:“段长枫与念儿之间有着杀父之仇,他们是再回不到过去的,与其这样,不如让段长枫早日死心。”
就在这时,婢女来报,公主起床了,正与公子一起洗漱,一会儿便过来给他们请安。
安乐蹙眉:“川儿确实过分了,往日里都是哄了念儿睡下便离开的,昨夜怎么留宿在念儿房中了呢!”
李誉倒没什么反应:“无妨,念儿如今记不得前尘往事,若是能与川儿和好如初,也是一件好事。”
安乐又是一惊:“夫君难道忘了川儿已然娶妻。”
李誉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没有上朝,一来是猜到段长枫会上门,二来也是想着诗诗在祠堂思过已久,她与川儿这段婚事,终究该有一个了断了。”
“夫君的意思是,让他们和离?”安乐知道李誉向来疼惜这个外甥女,这些年,郑诗诗惹得李家上下鸡飞狗跳,李誉都睁一只眼闭一起眼,她虽然心里不快,但看在李誉的面上也没说什么,李秦川与她的夫妻之情更是寡淡,整日里郁郁寡欢,看着儿子那模样,她简直看到了赵静姝死后,皇兄生无可恋的模样。
李誉摇了摇头:“诗诗不能再在京城里待下去了,我打算把她送到蜀郡,她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便让她从此青灯古佛来赎罪吧。”
李誉和安乐说着话,李秦川与念儿便来了,念儿见了李誉和安乐,直接跪倒在地,流着泪向两人请安,说这段日子自己病得稀里糊涂了,多亏了姑母和表哥悉心照顾,李誉连忙将她扶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内情绪十分复杂,看着念儿清澈的眼,他终于确定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境,他隐去所有情绪,笑道:“都是一家人,别说这种话,我们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如今你一人在京城里无依无靠,便住在镇国公府里,对外便说你的病还没有好。”
念儿有些吃惊,没想到李誉竟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安乐见念儿神志清晰,与刚入府的时候完全不同,果然是好透了,心中十分欢喜:“你的病真的好了!”
念儿用力的点点头:“可是我暂时不想回梁王府,我也不想回公主府,我不想一个人。”
安乐看着念儿清澈的眼睛,果然无一丝神志不清模糊懵懂的样子,想来那病是真好了,
“真是皇兄保佑啊!”安乐含着泪道,她如今对念儿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直将她当成心肝肉来疼爱:“我是你姑母,膝下没有女儿,你就如我的女儿一般,你哪里都不需要去,镇国公府就是你的家。”
“可是!”念儿看了一眼李秦川:“我住在这里,会否影响到表兄和表嫂的感情,我想见一见表嫂,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提起郑诗诗,安乐心里就不是很愉快,正不知道该如何说,李誉先开口了:“你表嫂不适应蜀地气候,身染恶疾,已然离世,我们刚刚回来,许多事还未来得及处理,所以便没有将这个消息告之。”
念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郑诗诗死了!!!
她转头去看李秦川,只见李秦川也是一脸愣怔,与父亲对看了许久,才心领神会的转头,握住念儿的手,道:“诗诗已然不在了,你就安心的在镇国公府里住着,什么都不用担心。”
李誉想了想,又道:“这几个月,你病得迷迷糊糊的,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但外面的世道却乱了,你皇兄什么德行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年他醉生梦死的,把朝政治理得一塌糊涂,朝廷上有一对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你身份特殊,如今还是不要出门,留在府里,省得一些老臣见了你,要你处理国事。就是要出门,也等川儿休沐了再带你出去。等过阵子,你身体和精神都养好了,再上朝!”
念儿如今也没什么心思管朝堂上的事,她只想将自己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就如在平城时,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便很好。
安乐见念儿和儿子刚起床,怕他们饿着,连忙让人备了早膳,他们夫妇两人因为一早打发了段长枫,也没来得及吃饭,于是四人便坐在一起吃饭。
念儿如以往一样,为安乐布菜,为安乐奉茶,安乐见她这样,心中难受,眼眶便红了,念儿见安乐如此感伤,心中也十分难过,安乐努力的不让眼泪流出来,然后拼命的给念儿的碗里布菜,姑侄二人眼眶都是红红的。
李誉看着念儿,想了想,对安乐道:“难得念儿如今清醒过来了,对我们李家来说是一件大喜事,不如今日去请个戏班子到府里来演一出戏添添喜气如何?”
安乐擦了擦眼角的泪,点头道:“好主意,我过一会儿便让人去请。”
李誉看向李秦川:“用完早膳,来我书房一趟,爹有一些朝廷之事要和你说。”
“好。”李秦川为念儿倒了茶,又擦了擦她嘴角的食物残渣,为她整了整头发,这才自己开始吃饭。
李秦川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念儿有些不自在,他们如今只是表兄妹,他刚刚的动作过于亲昵了,并且就是他们新婚燕尔的时候,也都是她服侍他的,他对她也好,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拼命的往她碗里塞,但是在服侍人上面却不行,如一个小霸王一样,但凡生活上的事都是要人家去服侍他的,难道是因为她生病时间久了,他习惯了照顾她?
用完早膳,李秦川陪着念儿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陪她在亭子里下了一会儿棋,直到安乐将戏班子请来,他将念儿送去看戏,自己才去了父亲书房。
李誉早就在书房里等着他了,见了他,直言道:“念儿之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李秦川有什么事向来都是不避讳父亲的,便直接道:“念儿虽然清醒了过来,却不愿意回去,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如今,裴湛已死,她与段长枫之间又有血海深仇,余嫣然说她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我自然是想要好好的照顾她后半生,不是表兄,而是以她夫君的身份,照顾她终老。”
李誉满意的点点头:“这也是我心里想的,只是念儿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对男女情事想来也看得淡了。”
李秦川心中伤痛,李誉知他所想,只能道:“不过时间也许能治愈她心中的伤痛,我想着若要念儿如现在这般平安喜乐的过一生,段长枫必须除掉,并且你与诗诗的事也要尽快有一个了断。”
李秦川想到郑诗诗就觉得头疼,若是没有娶她为妻,没有去蜀郡,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郑诗诗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如今,他是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可碍着她毕竟是自己的表妹,许多事,看在父亲的面上,李秦川也不好发作。
李誉见李秦川的表情,也有些自责:“其实我早就看出诗诗心术不正,只是念着月如不愿诋毁她,一心想给她找一个高门显赫的好人家,如今我打算让她走她母亲走过的路。”
李秦川猛得抬头:“父亲的意思是?”
“过几日就对外宣称诗诗病重,不治身亡,然后我安排人将她送到蜀郡去,让赵萧安排她入寺庙,日后青灯古佛,也算是一种忏悔。”李誉如今深信这世间是有因果报应的,郑诗诗毕竟是他外甥女,他只希望她能回头是岸。
李秦川觉得这样对诗诗是最好的,便同意了。
李誉喝着茶,叹了口气,道:“爹老了,你和念儿是爹最大的牵挂,爹希望你能照顾她终老,而念儿能放下前尘往事,和你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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