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洛阳的路上,因念儿身怀六甲,段长枫让大军缓慢前行,他与念儿一同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中,马车里面还添置了一张卧榻,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念儿坐靠在卧榻之上,神色凝重,像是在忧思着什么事,段长枫坐在离她四五尺远的地方,痴痴的凝视着她的侧脸,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一路上你都心事重重的,是在思虑什么事?”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隔阂,并非嘴上的一句重归于好,就真的能回到过去,段长枫知道要念儿重新接受他需要时间,可他却有些毛躁,只想赶紧与她亲近起来。
念儿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段长枫一眼,最后柔柔一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思虑,这些年我习惯了这样发呆,看着好像在想着什么高深的问题,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裴湛也曾问...”
见段长枫目光一沉,念儿连忙打住,笑而不语。
段长枫用手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头,痴痴地问:“念儿,我能抱一抱你吗?”
念儿一愣,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调皮地道:“好啊,正好这个靠枕也不是很舒服,不如你来做我的靠枕吧!”
段长枫连忙将她身后的靠枕拿开,坐到了她的身后,让她的背靠着自己的胸膛,然后伸手,轻轻地搂抱住她,在她耳畔问:“现在这个靠枕怎么样?”
念儿笑睨了他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有些嫌弃地道:“太硬了,还不如我刚刚的靠枕舒服。”
段长枫的心情大好起来,只觉自己身在梦中,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念儿,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特别喜欢的?”念儿靠躺在段长枫的怀里,疑惑地问。
“这些年我一直在回想,你特别喜欢什么,想着你回洛阳,我一定要为你将你喜欢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可是想来想去,脑子里便只有糖人,糖葫芦这种甜食,还有便是你爱热闹,别的就...”
念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峻的笑意,但因为背对着段长枫,所以他看不到,念儿思虑一下,道:“我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只有街边小吃很难吃到,所以特别爱吃,在秦王府时,裴湛日日为我备着这些糖人,吃多了如今也不爱吃了,也许曾经喜欢热闹,但是这些年,裴湛怕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整日里都请戏班子还有说书先生到府里来,动不动就让人给我表演舞龙舞狮的,看多了也觉得腻歪,真要说我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以前也许有,现在就...”
69書吧
“是什么?”念儿的那一番话让他的心直往下沉,但她的欲言又止又给了他希望。
念儿回头看了一眼段长枫,娇笑道:“你啊,在我们大婚之前,我最喜欢的便是你了,还记得当年你在平城镇守城门,当时贾云染对你那般痴缠,你却因为她是郡主之女,不想借女方家的势力对她敬而远之,我当时便很害怕,害怕你知道了我是公主之后,也会讨厌我,嫌弃我,对我敬而远之,所以我就一直瞒着你,后来我们在玉壁朝夕相处,你慢慢的对我好了起来,当时我就想着,若是你没有机会立功升官,那我就不做这个公主了,我愿意与你在那个小院子里携手终老,可惜,你终究还是立了战功,生了大官,而我终究还是做回了公主,没想到事有凑巧,你还真的因为我是公主而厌恶我。”
段长枫听了念儿这番话,心中难受,眼眶发热,他用力的抱住了念儿,拼命摇头:“我从来没有厌恶你,这些年,我最厌恶的那个人是我自己,你要是喜欢玉壁那个小院子,我派人在王府里建一个小院子,里面就我们两人住着,好不好?”
“不好!”念儿摇了摇头:“我可不再做那个给你洗衣烧饭的傻丫头了。”
“你是金枝玉叶,自然是我为你洗衣烧饭。”段长枫连忙道。
念儿笑容更深:“你会吗?”
“我可以学,只要你不嫌我烧的饭难吃,我愿意顿顿都做给你吃。”段长枫急着表真心。
念儿却摇了摇头:“我还真嫌弃,我为何要放着好好的珍馐美食不吃,去吃你做的难吃的饭?”
段长枫一时语塞,是啊,她为什么要放弃好好的珍馐美味,去吃他做的难吃的饭呢?想到这里,段长枫突然想到了之前送她的那根银簪子,当年,她对他情最浓的时候,放弃了许多漂亮的发簪,独独带着那根普通的银簪子,甚至在他们大婚的时候,她头上还戴着那根银簪子,如今那根簪子只怕早就被她扔了。
念儿刚刚故意用话去刺他的心,如今也觉得话说得有点重了,看着段长枫难看的脸色,笑道:“你若真想讨我欢心,不如就为本公主当牛做马,若是你把我伺候的好了,说不定我心情好时,还能亲手下厨为你做些好吃的,再给你缝制一两件外衫,我如今缝制衣服的手艺可好了,我给裴湛缝制的那件外衫,他喜欢得......”
“你给裴湛缝制衣服...”段长枫只觉得有一把剑直刺他的心窝,在失去她的这些年中,她给他缝制的那件冬衣夜夜伴他入睡,她怎么能为别的男人缝制衣服?
念儿点点头:“裴湛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只是一件衣裳而已,也值得你如此介怀?”
段长枫抱住念儿,有些蛮不讲理地道:“回洛阳之后,你便给我缝制外衫,以后我只穿你给我缝制的衣服。”
“那你还是别穿衣服了。”念儿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幸福感:“如今我只给我的孩儿做衣服,我说了,你得把我伺候好了,不然我才不给你做呢!”
“如何伺候才算是伺候好了?”
念儿想了想,道:“这舟车劳顿的,我腰有点泛酸,你帮我好好揉一揉。”
段长枫立刻去为她揉腰,可因为不敢用力,不但没有将她酸痛的点揉开,反而弄得她痒痒的,她连忙喊停,笑道:“够了,够了,痒死我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还真不是一个屈居人下可以伺候人的人。”
“我可以,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回洛阳之后,你就是王府里的女皇帝,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便为你做什么。”段长枫只觉自己怎么做怎么错,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她的欢心,心里十分挫败。
念儿认可的点了点头,笑道:“女皇帝,这个词我喜欢!”
段长枫见她终于满意的笑了,心情激荡,情不自禁的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念儿身体一颤,他连忙将她紧紧抱住,唯恐她将他推开一般:“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下那晚之事,因为我也放不下,只要一想起你受的伤痛和羞辱,我就想杀了自己,这些年我忙着东征西讨,我忙着在朝廷经营自己的党羽,我忙着对付李誉赵萧,我把自己弄的十分忙碌,就是为了不想起你,可是念儿,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你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我...”
“段长枫!!!”念儿忽然连名带姓的唤他,语气十分的不客气,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她转头,神色凝重,语气也极认真:“你若真想和我重归于好,那晚之事,我再也不想听到,你既知那是我心中之痛,就别在我伤疤上撒盐,也别再让我想起,你与我之间,有着杀父之仇,羞辱之恨!”
段长枫被她的威严和语气震慑,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郑重承诺:“对不起,那晚之事,从今以后,我再不提起!”
行军十几日,大军终于回到了洛阳,念儿看着洛阳的大街小巷,想着不过几年光景而已,洛阳就不再是外祖父他们的领地了,不过幸亏他们及时全军撤退,不然眼下也是生死难料。
看着百姓们依旧蝇营狗苟的生活着,对于那些蝼蚁小民而言,谁是皇帝,谁是领兵的将军,谁是藩地之王,对他们而言一点也不重要,他们要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家人平安而已。外祖镇守洛阳这些年,一直善待百姓,执法公正,洛阳在赵氏家族的治理下也是慢慢的恢复了生机,可惜几十年的经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左思右想着,梁王府到了,念儿下了轿子,看着眼前的府邸,百感交集,这个王府,是昔日外祖父在洛阳的府邸,不过是换了一块牌匾。
“怎么了?”段长枫见念儿站在王府门口,迟迟不进去,便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问。
念儿回过神,看了眼段长枫,道:“只是突然想到我在浮戏山庄学艺那些年,常常跟着李秦川还有余师姐来洛阳玩,每次来洛阳,不是住在唐家堡,就是住在赵王府,如今这府邸虽然换了主人,但模样还是从前的。”
段长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此时,王府的门打开,段母和崔绮带着一众仆妇一起迎了出来,段母见了念儿,神情激动,扶着一个老嬷嬷,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一双长满皱纹的眼睛隐隐翻着泪光:“念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婶娘这些年一直都...”是惦念还是愧疚?段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
念儿不知段长枫所为段夫人知道多少,但是听汤茗言谈之间的话,段夫人对她一直都很维护,对着段母,她忽然就装不出强颜欢笑的样子,只哽咽着声音道:“让婶娘牵挂了。”
“赶紧回府,你长途跋涉,也累了吧,婶娘给你备了你喜欢吃的点心。”段母亲自扶着念儿往府里走,她身旁,有嬷嬷亦步亦趋的扶着她。
崔绮如今已然是妇人的装扮,见了念儿,也屈膝行了一礼,念儿全当没有看到,由段母和段长枫左右扶着,一起入了府邸。
早些年赵王一直住在浮戏山庄,在洛阳的时间不多,所以洛阳的府邸虽然是朝廷所赐,但是因为没怎么修缮过,并不奢华,段长枫搬来没有多久,府邸也未来得及修缮,整座府邸与之前的赵王府并无太大区别,唯独她的院子,是重新修缮了一番的,并且与她在京城的公主府所住的院落十分相似。
落玉轩,连院子的名字都用她公主府的院名,有意思。
走进去,果然如念儿所料,里面的桌椅床榻,各种柜子摆设,都与京城的公主府一样,就连她梳妆台上的铜镜和首饰盒,段长枫都让人搬了过来,看来他对她当真是十分用心。
段母扶着念儿坐到了桌子旁边,陪着她一起坐了下来,然后立刻让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燕窝之类的补品拿了过来。
那糕点是以前在平城的时候段母经常给他们做的糖糕,其实糖糕并没有比宫里御厨做的红豆糕好吃多少,只是在糕里放了一点糖,但是当年她和段长枫却都很喜欢吃,也许他们喜欢的只是那苦日子里尝到的一丝甜味。
这糖糕一看便是段母亲自下厨做的,念儿心中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感动,只为了段母对她的这一片心意。
虽然早已不爱吃甜食了,但是念儿还是尝了一口甜糕,对段母道:“还是婶娘做的糕点最好吃。”
段母自看到她之后,眼中隐隐有泪,强忍着一直没有落下来,如今见念儿对她笑,一下子便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段母连忙去擦眼泪:“你爱吃就好,你若是爱吃,婶娘日后天天都做给你吃。”
念儿见段母如此悲伤,心底也莫名的难受了起来:“婶娘...”
段长枫一直站在念儿身旁,突然打断道:“念儿,你我早就拜堂成亲,你不该再唤我娘婶娘了。”
念儿目光一滞,段母见念儿神色,连忙道:“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你不要理枫儿,我听你叫婶娘也听惯了。”
念儿神色恢复如常,对着段母道:“段大哥说得没错,是不该再叫婶娘了,你是我的婆母,日后我便唤你婆母吧。”
“婆母太生疏了,不如直接唤娘亲...”
“枫儿!”段母不赞同地看着他,摇头道:“人与人之间的亲疏不在称呼。”
念儿转头,看着段长枫,温婉地笑道:“段大哥,不管是我生母也好,母后也罢,她们都是生而不幸的人,也许是我命太硬了,但凡我至亲至爱之人,大多不幸,我打从心底里希望婶娘能享常人之寿,所以还是不要太亲近为好。”
念儿不想在称呼上再纠缠不清,便抬头,看着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崔绮,笑道:“我与段大哥大婚之夜,你已委身于他,我知他心愿,一直都想亲自照顾你终老,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平城,不知段大哥是否有纳你过门?”
段长枫和段母的脸色都不好看,崔绮也十分尴尬,念儿见了,便明白一切,道:“那就选一个黄道吉日由我做主,纳你过门吧。”
崔绮面露喜色,刚想屈膝行礼谢过公主,不料段长枫却急了。
“我不纳妾!”段长枫坐到念儿身旁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道:“念儿,我不......”
“那怎么行!!!”念儿反握住段长枫的手,微笑道:“虽然崔姑娘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但毕竟与你有过露水情缘,这些年又陪伴婶...婆母在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李秦川再伤我,但我一直都佩服他敢作敢当,说什么也要纳他表妹为妾。”
说着念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你都愿意认裴湛的孩儿为自己的孩子了,我自然知道你待我之心,你既如此宽宏大度,我也应该投桃报李,崔姑娘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找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将她纳进门来。”
段长枫脸色惨白,当年崔绮被人那样糟蹋,他心中痛极,当时对项辰也是恨极了,想着等到与念儿成婚之后,一定纳崔绮为妾,狠狠的打项辰的脸面,因一心想要复仇,大婚那晚,他确实去了崔绮房中,与崔绮做了那等事。
可大婚那夜之后,他的仇报了,他的心却空了,他知道崔绮一直在等他,可他就是没有办法再纳她为妾,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再去面对她,他曾深恨项辰找人凌辱了崔绮,因为这份恨让他想起了前尘往事,让他下定了复仇的决心,甚至于因为这份恨,逼得他在大婚那晚对“念儿”做了那般禽兽之事,他是报复了项辰,可这些伤痛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念儿的身上,烙印在了他的心里,没有了仇恨的支撑,他根本无法排遣这些伤痛。
于是日复一日,他过着食不知味行尸走肉的生活,这些年,他对崔绮满心歉疚,却不愿意纳她,他并不想耽误她,所以一直在为她寻觅好人家,可崔绮不愿意再嫁,他也不好强逼她。
今日念儿居然主动提起,段长枫却不愿意,只一味摇头:“我答应过你,绝不纳妾。我一定会为绮儿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这些年我南征北战,确实疏忽了她,念儿,你安心养胎便好,这件事你不用挂心,我会尽快处理。”
念儿拍了拍段长枫的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以为回到梁王府,我会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
“你自然是!”段长枫忙道。
念儿逼视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为何我连为你纳个妾氏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做主?”
“念儿...”段长枫目光伤痛,仍在那边摇头。
段母却看不下去,对段长枫道:“既然是念儿的意思,而绮儿又不愿意离开王府,那便找一日纳她为妾。”
“娘...”段长枫心中痛苦,没想到连他娘竟然也不帮他。
“时候不早了,你陪着念儿早些休息吧!”段母怜爱的摸了摸念儿的头,道:“你既回了洛阳,便是这王府里的当家主母,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婶娘都依你。”
念儿知道段母待她一直都如亲生女儿,如今更是事事依她,心中感动,用力的点点头,她想要起身送段母,却被段母拦住了:“你身子重,别站起来了,好好歇息,婶娘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便带着崔绮和婢女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段长枫和念儿,段长枫还想为自己纳妾的事抗争一下,念儿却拿起了桌上的糖糕,掰了一点,塞进了段长枫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点:“婶娘做的糖糕还是那么好吃。”
“你喜欢便多吃一点。”段长枫见她狼吞虎咽的吃着,忽然想起了他们在平城的日子,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将,家境拮据,娘亲做了糖糕,自己舍不得吃,念儿虽然喜欢,但也吃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留给他的。
念儿一边吃着糖糕,一边喝着茶,然后拍着自己的肚子笑哄着道:“孩儿乖,娘亲为了你已然吃了那么多东西了,你该满足了,半夜三更切不可再踢娘亲了。”
她转身准备站起去洗漱睡觉,却见段长枫呆愣愣地看着她,她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段长枫这才回过神来,念儿笑问:“段大哥在想什么?”
段长枫伤痛地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惨笑道:“只是在想,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现在该有多满足!”
念儿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悲伤,她看着段长枫,道:“有一事可能裴湛没有与你说过,我初到平城,便被诊出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段长枫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道:“我的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念儿再笑不出来了,点了点头,难过地道:“我本来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要那个孩子,谁知,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孩子先不要我了,大夫说我因为伤痛过度神思忧虑而流产。”
段长枫面露惊痛之色,不自觉的便握住念儿的手,念儿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没关系,等过两年,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不过我觉得事事真讽刺,我爱过李秦川的,还怀过他的孩子,结果因为伤痛而流产,我也爱过你,也怀过你的孩子,结果也因为伤痛而流产,与我有关的三个男人,我唯一没有爱过的便是裴湛,没想到,他的孩子竟然保了下来,我一直觉得裴湛是老天爷对我的怜悯,我虽不爱他,但却深深地感激他。”
念儿见段长枫怔愣在那边,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起身,走到梳妆台旁,放下自己的发髻,准备换人洗漱,段长枫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念儿身后,看着铜镜中的她,问:“为什么执意给我纳妾?”
念儿梳头发的手一顿,笑道:“我记得当年你深恨我父皇找人羞辱了她,甚至还将这恨报复到了我身上,我知你对她始终不能忘情,而且我们大婚之夜你不也说要纳她为妾照顾她一生吗?我不过是成全你们,你不感激我贤良大度就算了,怎么还责怪我呢?我做错了什么?”
段长枫看着铜镜里念儿绝世的容颜,他从来不是一个重美色之人,当年将念儿从河里救起,汤茗治好她脸上之伤时,他曾惊艳于念儿的美丽,那是比崔绮更美的女子,但女子的颜色与他而言并不是多重要的事,并且当时他的心在崔绮身上,只想早日上门提亲,后来崔绮嫁人了,他也心灰意冷了,不想再谈儿女情事,只是后来玉壁城内的朝夕相处,念儿对他情深意重抚平了他心中的伤痛,让他一点点的属意于她,彼时他觉得虽然他失去了崔绮,但有念儿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之后崔绮归来,裴湛遇刺,念儿为他挡剑,伤好之后突然离开他,再到京城种种,不过是让他越陷越深,深到不可自拔。
“你要我纳崔绮为妾,不过是想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并不重要,你再不将我当做你的夫君,也不在乎我心里是否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人。”段长枫语声悲凉。
念儿从梳妆台上站起,转身,走到段长枫面前,踮起脚,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用极真挚的语气道:“段大哥,你想太多了,你为了我这般不管不顾的攻打平城,我很感动,这落玉轩的一切布置看得出你是用了心的,我也很感动,我只是想着如今我身怀六甲,不能服侍你,而你与崔姑娘又有情意,以前是我心眼小了,没有容人之量,裴湛爱我入骨,可他身旁也有侍寝的丫鬟,我父皇痴爱了我母后一生,可曾经也为其他妃子心动过,而你与崔姑娘本就有情,我以前太小了,不懂事事,如今不会了。”
段长枫捧起念儿的脸,伤痛地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对你的爱并不比裴湛的少。”
念儿点头:“我信,不然我怎么敢在你府中那么颐指气使,我所仰仗的不过就是你的爱而已。”
“可是你并不稀罕!”段长枫很想撕裂念儿这张一直维系着假笑的脸,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她,他如今宁愿她恨他怨他,也不愿她每天这般拿话刺他,想尽办法伤他的心。
“谁说的,我稀罕。”念儿握住段长枫捧着她脸的手,问:“你要我如何表现我稀罕你的爱?是一进屋看到这一切,就抱着你痛哭流涕?还是像过去那样事事依着你顺着你,我不过是想给你纳一个妾氏,至于惹来你这么一大堆抱怨吗?”
“我不想纳妾,我心里只有你。”段长枫看着念儿痛苦地道。
念儿蹙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纳了妾,也可以心里只有我,这两件事可有什么影响?”
段长枫愣了一下,纳妾与心里只有念儿,这两件事若说有冲突可以有冲突,若说没有冲突也可以是没有冲突的。
“你为什么非要我纳妾?”段长枫不解。
念儿心中冷笑,他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当年在玉璧城内,他曾立下重誓:“我段长枫愿对天立誓,此生只娶念儿一个妻子,即便将来建功立业挣下功名也绝不纳妾,若违此誓,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她为什么非要他纳妾呢,自然是希望他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不过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念儿想了想,觉得自己难得的贤良大度既然如此不招人待见,那便做一个小心眼爱吃醋的小女子吧。
“我就是要你纳崔绮为妾,然后让她日日独守空房,每日对我晨昏定省扣头请安,不行吗?”
“你...你对绮儿...”段长枫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我就是不喜欢她,在平城时我就不喜欢她,如今更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你对她那么好,我就是要你纳她为妾,我就是要看着你们日日相对,却不得相亲,不行吗?”
念儿这些话说得十分蛮横 ,但是听在段长枫的耳里却如春风拂过心头,他用力地捧住念儿的脸,俯下身,狠狠地亲吻了念儿的嘴,激动地道:“行,都听你的,你是这府里的女皇帝,你说的话便是圣旨!”
一个多月后,在念儿的操持之下,段长枫正式纳崔绮为妾,那日她穿了一身粉红色的喜服坐了一顶小的花轿从王府的偏门走了进来,念儿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让人修了一封书信给裴湛,让他将崔绮的父母兄长从平城接到了洛阳参加婚礼,虽然是妾氏,但毕竟是王府的妾氏,说的好听点也算是梁王的侧妃,崔家的父母也从升斗小民一下子变成了王府的姻亲,连嘴脸都变了,以前看到段母那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如今崔母见了段母,各种巴结讨好,见了念儿也是诚惶诚恐的行礼问安,见念儿怀孕了,殷勤的问,何时临盆,还恭喜段老夫人就快要做祖母了。
段老夫人看着念儿高高隆起的肚子,倒也是真心的欢喜,这一个月亲手缝制了许多孩子的衣服和鞋子送到念儿的房间里,特别期待她肚子里的孩子降生,说是这些年他们住的宅子越来越大,仆婢也越来越多,但她却觉得越来越冷清,有一个孩子,哭着,闹着,府里也热闹一些。
段母念着这些年崔绮一直陪伴她照顾她的情义,对崔家父母倒是客客气气的,丝毫也没有记恨他们当年拒婚的那副嘴脸。
念儿坐在一旁,听着段母与他们聊天,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还有平城街坊领居的日常小事,或许这些年段母真的是太寂寞了,又或许是崔家父母太会阿谀奉承了,反正段母与崔家父母居然相谈甚欢,念儿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盖了东西,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段长枫,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拿了一件紫色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见她醒了,忙道:“你累了吗?若是累了,我让他们赶紧行完礼,你好回去休息。”
念儿睁着惺忪的眼睛,发现四周的人都在看她,连忙问:“吉时到了吗?”
段长枫摇了摇头:“还没有。”
“还是等吉时到了再行礼吧。”念儿见段母难得这么开心,便对段长枫道:“我记得王府最北边有一个空置的小院子,还在吗?”
段长枫不知念儿用意,但还是点点头。
念儿看了眼崔家父母,道:“崔家父母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从来也未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不如就将那个小院子拨给他们一家,你给崔家哥哥在洛阳谋个差事,这样婆母每日有崔家婶婶陪着,也不寂寞。”
段长枫柔声道:“好,都听你的。”
崔家没想到念儿居然如此宽容,全家都跪下来额头谢恩,这王府的聘礼再贵重,终究是不能与住在王府里享受的荣华富贵相比。
段母知念儿这么做事因为自己前几日向她念叨过府里冷清,今日难得有年纪相仿的人来与她聊天,一时便没忍住,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这才让她决定将他们一家子留下来吧。
其实除了段母的因素之外,念儿有自己的考量,她当初一心要为段长枫纳妾,是不想段长枫日日纠缠着自己,每日对着他演戏也是很累的一件事,而崔绮与段长枫之前就有情,比起别的美貌婢女,段长枫对崔绮更为怜爱,若是王府里有这么一个侧妃,他怎么也不好意思真的冷落,可那日被段长枫逼着说了那些话之后,想着这妾莫名其妙的变成白纳了,如今让崔家父母入住王府,想来段长枫也不能太过冷落崔绮。
这次纳妾,段长枫并未请什么洛阳的官员贵族来参加,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家宴,到了吉时,行了礼,崔绮一一给段母,段长枫,还有念儿敬茶,段母喝了茶从手上取下了一个玉镯给崔绮,算是婆母给的礼,段长枫则给了一个红包,而念儿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从手上拿出一支银簪子,插到了崔绮的头上,笑道:“这根簪子是当年玉壁城内,段大哥省吃俭用了一个月的酒钱给我买的,虽然这簪子不值什么钱,但礼轻情意重,我一直想着,若非当年你先一步嫁人了,这簪子原本也是属于你的,如今我便将这根簪子转赠于你,希望你好好珍惜与段大哥这得来不易的缘份。”
段长枫惊痛地看着念儿,但碍于人多,他无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簪子被插在了崔绮的头上,旁人自然不知这银簪子代表着什么,崔家的人只觉得念儿太过小气,一根银簪子就将自己的女儿给打发了,只有段母知道这簪子于段长枫而言究竟有何意义,怕儿子当场发怒,连忙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礼完之后,他们所有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吃完晚饭,众人送着新人入了洞房,念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了一下,早早的上床睡觉了。
念儿辗转反侧一直也睡不着,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到了自己新婚那晚,入了洞房之后,一个人在洞房里等了很久,那时段长枫正与崔绮花好月圆吧,她没有等来自己的夫君,却等来了自己父皇的惨死。
这些事她已然好久没有想起了,今日段长枫与崔绮入洞房,让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此事,父皇,段长枫居然爱上了我,我不知这是不是您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却是我听过的最有意思的事,他虽然很会行军打仗,但他却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当日皇兄砍了你那么多刀,我一定会让他废了皇兄,你不想我们兄妹相残,我就留着他的性命。
至于段长枫,我一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夺取我项家的江山,待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我会想方设法杀了他为你报仇,我知道你一直不想让我参与到朝政的尔虞我诈之中,但你都打算将皇位传给项漠了,想来我若能继承帝位,你会更开心,对不对?
就在念儿在心里默默地和父皇的说着话的时候,段长枫突然冲了进来,念儿也不惊讶,她今日故意送崔绮那根银簪子,就是想着今晚洞房花烛,当段长枫看着那根银簪子时是否还有心情与她行周公之礼,既然她大婚时,崔绮与段长枫行那苟且之事,今日她入门,让她独守空房,不过是因果报应而已。
段长枫撩开念儿的床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念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生气,有些怯怯的,见她如此,段长枫心中怒气顿消,他脱了自己的鞋袜,换了一身寝衣,上了床榻,睡到了念儿身边。
念儿想着自己如今该是个什么反应,要不要提醒一下今晚是他与崔绮的洞房花烛夜,可这一提醒,感觉自己有点娇柔做作了,这样一想,决定不提了,她感受到了段长枫的不悦,便极主动拉过段长枫的胳膊,枕在自己的头下,然后往他怀里钻去,可惜念儿的肚子太大了,再怎么搂抱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一段空隙。
段长枫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拥着念儿,问:“我今日的表现你可满意?”
念儿笑:“你做了什么事让我觉得满意?”
“我听你的话纳绮儿为妾,洞房花烛却让她独守空房!”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念儿想着他这番作为倒也是挺主动的,赞许的点了点头:“还行吧,要是你能再去给我做些吃的,我会更满意的。”
“吃的?”段长枫看向念儿:“你饿了?”
念儿摸摸自己的肚子:“我孩儿饿了。”
“那我立刻让人准备糕点。”段长枫起床欲唤人,却被念儿一把拉住了:“我要的是你亲手为我下厨。”
“我?”段长枫看着念儿,有些为难:“我不会,要不你给我两日时间,你想吃什么,我去学一学?”
“我不!”念儿坚决的摇了摇头:“我就要今晚,就要现在,你现在就找厨子去学一学,我要吃桂花糕,你做给我吃。”
“现在?”段长枫一时有些踌躇。
“就是现在,你若现在不去学不去做,以后就是学会了,我也是不要吃的。”念儿蛮不讲理地道。
“可是等我学完做完,你肚子岂不是要饿扁了?”
念儿想了想,道:“没关系,我先将就的吃点燕窝垫一垫,还是等你的糕点,你赶紧去嘛。”
念儿推着段长枫起床,段长枫无奈,只能下床,重新换了衣服,靴子,然后让人去请府里专门做糕点的师傅,自己跑到厨房,跟着师傅从揉面开始,慢慢学做糕点。
这件事引起了府里的轩然大波,今晚毕竟是段长枫与崔绮的新婚夜,他却跑到厨房与糕点师傅学做糕点,段夫人得知之后,第一个赶了过来,崔家父母也以为女儿新婚第一晚便惹怒了王爷,心里害怕,也紧随其后赶了过来,段母见儿子一手的面粉,忙问:“你这是做什么?”
段长枫学着糕点师傅的模样揉着面粉,动作十分生硬变扭,揉出来的面粉也不怎么样,还弄的自己一脸的面粉,见娘来了,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道:“念儿想吃我亲手做的糕点,我这不是不会嘛,只得跟着学。”
“公主想吃什么糕点?不如由我来给她做?”崔母极其讨好地道。
“不用。”段长枫连忙阻止道;“她只想吃我亲手做的。”
段夫人看着儿子那笨拙的模样,脸上不由得便笑了,只对儿子道:“既然她想吃,你便好好做吧。”
“唉,好!”段长枫一门心思只想赶紧将糕点做好,怕念儿等久了肚子饿。
崔母随着段夫人走出了厨房,脸上却有些不高兴,她是一个直性子,嘴又快,有些没有分寸的话便直说了:“这公主也太娇纵了吧,都说君子运庖厨,怎么能让王爷亲自给她下厨呢,更何况今日还是王爷大喜的日子。”
段母却笑了:“娇纵一点好,女孩儿就是该被娇宠在手上的,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从小便被先皇娇宠着长大,枫儿能娶到她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崔母见段母如此维护公主,就连她这样奴役她的儿子也丝毫不生气,还满脸喜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公主的娘亲呢,想着自家女儿大喜的日子却独守空房,心里就不是滋味。
段夫人回到房里,她身旁有一个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跟着她的老嬷嬷,那嬷嬷姓岳,岳嬷嬷这些年一直跟着段夫人,因为为人善良正直,所以颇受段夫人信任,府里许多事也是交由她去打理,她与念儿不熟,但却与崔绮很熟,今晚见崔绮过门,王爷却在为公主做糕点,心里很是为崔绮不平,不免便再老太太面前仗义直言:“老夫人,其实崔家说得话也没错,这公主实在也是有些娇纵了,今日可是王爷大喜的日子,她把人从洞房花烛唤出来,让王爷亲自下厨给她做糕点,这事若是传出去了,那崔家姑娘和王爷脸上都不好看,还被人说是惧内。”
“你懂什么!”段母脸一沉,极难得的对着岳嬷嬷疾言厉色道:“念儿平日里是最乖巧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可惜人善被人欺,枫儿如今是自作自受。”
段长枫大婚之日的安排段母并不知晓,第二日一早,她还坐在正厅里等着喝念儿这杯儿媳妇茶,没想到念儿没有等来,等来的竟然是满脸青肿的崔绮,在崔绮支支吾吾的言语中,她才知道原来大婚当晚,枫儿并没有去公主的房里,而是与崔绮行了夫妻之礼,而后她又被人击晕,带去了一间密室,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看着崔绮伤痛迷茫的脸,段母本能的事情不对劲,没多久段长枫抱着昏迷不醒的念儿回了府,段母见念儿全身都是血,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段长枫没有说话,只是细心的为她擦洗身体,换了干净的衣裳,然后趁着她昏迷,喂她吃了软石散,并派了许多人看守她。
等到段长枫处理完这些之后,才跑到段母房里,跪下,对段母道:“项辰死了,儿子终于为段家复了仇。”
段母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目光空洞的段长枫,只觉心口剧痛,但她还是强忍剧痛,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长枫一五一十的说了,段母拿起拐杖便朝着他背上打去,段长枫吃痛,却什么也没有说,任由母亲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他身上,也许这样的皮肉之苦正是他想要的。
段母泪流满面,颤抖着身体,指着段长枫,恨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冤有头债有主,念儿何错之有,她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居然为了复仇,做出这种事,你还是人吗?”
段长枫眼中一丝复仇的喜悦也没有,有的只是满心的伤痛,他对娘亲道:“娘教训的是,所以我早就让汤茗帮我研制让人离魂的药,等研制成功了,念儿服下此药,前尘往事便会烟消云散,到时,儿子一定加倍弥补她。”
“荒谬!!!”段母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道:“这世上哪有这种药,经历了昨晚,你让她如何再活下去?”
“我会把她送去平城,远离京城,裴湛对她一往情深,定会让人时时看着她,不让她做傻事。”
段母惊道:“你要把她送去平城给裴湛?”
段长枫道:“京城接下来会有一场滔天巨变,若是她留在京城,只怕会有性命之忧,离开京城,对她是最好的,待几年之后,朝局平定,汤茗研制出离魂药,我定会攻破平城,将她再夺回来。”
段母只觉得心痛难忍,但见儿子已然走火入魔并且伤痛欲裂,她也不敢再说什么重话,只挥了挥手让他走吧,段长枫走后,段母伤痛难忍,病倒了,幸亏那段时间,崔绮侍奉左右细心照顾,她自己全身是伤,却依旧细心的照顾她,段母心里感动,但每次看到崔绮,她又会想起念儿,总觉得欠了念儿许多。
如今念儿回来,段母只一心想要补偿她,所以不论她做什么,她都依着,她知道杀父之仇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但是想着念儿之前对枫儿如此情深意重,两人终究还是有缘分的,如今使些小性子,那也是儿子应受的。
段长枫这盘糕点做了一个多时辰,做完端入念儿房中之时,念儿已然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鼾熟的,段长枫不忍吵醒她,于是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轻轻地拥着她睡了。
第二天一早,念儿醒来时,段长枫已然不在她榻旁了,她只隐约记得,昨晚打发了段长枫去厨房给她做糕点,然后她自顾自睡着了,如今醒来旁边没有人,想来段长枫做完糕点之后,还是去了崔绮的房里,毕竟是大喜之日,崔绮的父母都在王府里住着,总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吧。
她起床,刚想唤婢女进来给她梳洗,门开了,见段长枫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是她昨晚吵着要吃的桂花糕,段长枫见她醒了,连忙将盘子放到桌上,因为她身子重,起床穿鞋都不方便,段长枫主动坐到她身旁,为她穿上鞋袜:“昨晚我学完糕点回房,你已然睡了,我想着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今天一大早便起床为你重新做了,刚刚做好,正热乎着呢,你醒了正好,赶紧下床来吃。”
念儿倒是没想过这一点,昨晚只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想他躺在她身边,就随便打发了一个理由,想着他对厨房之事一窍不通,可以好好拖他几个时辰,没想到他还做上瘾了,早上居然也去做了。
念儿洗漱完,看着他做的桂花糕,想着这糕肯定是他做的没错,那模样有够丑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没什么食欲。
段长枫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从里面挑了一块模样最好的,夹到念儿碗中,对着念儿道:“这块是做的最好的了,你尝尝看。”
念儿笑着尝了一口,味道倒还是不错,正好她也饿了,两三口便吃完了,段长枫见她吃得那么开心,心情也不错,连忙问:“除了桂花糕你还喜欢吃什么?”
“绿豆糕,枣泥糕,糖糕。”念儿一连说了好几种糕点。
段长枫一一记下:“那菜呢?你喜欢吃什么菜?”
“吃鱼啊。”念儿吃着桂花糕,想起之前御膳房做的鱼,不由得有些怀念:“要清蒸的,但是不能有腥味。”
“还有吗?”段长枫问。
念儿想了想,道:“别的都一般,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我想着先和厨子学了,以后哪天你想吃了,我再做给你吃。”段长枫也夹了一块桂花糕,他向来也喜欢吃甜食,如今吃自己做的糕点,竟觉得比旁人做的更美味。
看着段长枫吃糕的侧脸,念儿心中有些酸楚,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又转过头继续吃她的糕,就在她用膳用到一半的时候,崔绮穿着一身新嫁娘的衣服,站在门口,想要给段长枫和念儿请安。
念儿微笑着招了招手让她进来,崔绮眼中含怨的看了段长枫一眼,段长枫却不敢看她,吃一个劲的在那边吃糕,念儿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觉得颇有意思。
崔绮走到念儿身旁,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个礼,她身后有婢女端着茶,她是来给她敬茶的,念儿微笑着接过她敬的茶,对她夸赞道:“正巧口渴了,崔侧妃很是善解人意。”
崔绮又倒了一杯茶给段长枫,段长枫连头也没有抬,只是让她将茶水放在桌上便可。
念儿看了看崔绮,皱眉道:“本宫昨日送你的那支簪子呢?怎么不见你戴着,莫不是觉得那簪子不值钱不想戴?”
崔绮无限委屈地看了段长枫一眼,昨日洞房花烛,他们一同进了洞房,接过他怒气冲冲地拔了她头上的银簪子,然后转身便冲出了房间。
段长枫再也无法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糕点了,他抬头,对念儿道:“簪子在我这里。”
段长枫从腰间取出那根银簪子,苦笑道:“我知道你如今不稀罕它,它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但我却想将它留在身边,做个念想。”
念儿故意无视段长枫眼中的伤痛,看着崔绮,想了想:“既如此,那便重新送你一个礼物吧,那边是我的首饰盒,只要你喜欢,想要什么便拿什么去吧。”
“奴婢不敢!”崔绮极恭敬地道。
这么客气,念儿只能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手摘下自己一直佩戴着的珍珠链子,道:“这是南海的珍珠,每颗都一样大,价值连城,便送与你了。”
崔绮屈膝谢恩,恭敬地收下了这条链子,段长枫看了眼那链子,确实一看就非凡品,这样的好珠子,就是在皇室也不太常见,而这项链在平城时念儿就一直佩戴着,想来是裴湛为她添置的。
段长枫心中不免有些醋意:“裴湛待你倒真不错,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怕他王府也没有多少吧。”
念儿极认同地道:“我早说了,他待我情深意重,我无以为报...”
段长枫怒瞪她,她连忙改口道:“不过诚如你说得那样,你待我之情与裴湛也是一样的,他就不曾亲自下厨房给我做吃的?”
段长枫苦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要求,若是你要求了,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说不定裴湛也会想方设法的为你去捞。
“说了这么久,你站着也累了吧,还未用早膳吧,不如坐下来,一起尝尝你段大哥的手艺?”念儿觉得自己十分贴心。
崔绮却不敢:“这于礼不合。”
念儿笑道:“没关系,都是府里的人,也没什么外人,你也不是第一次与我同桌吃饭了,坐下吧。”
“既然念儿这么说,你便坐下吧。”段长枫对崔绮总觉得心中愧疚。
崔绮在婢女的服侍之下,坐了下来,很主动的要服侍念儿用膳,念儿连忙推拒道:“我习惯一个人吃饭了,你坐到夫君身旁吧,伺候他便好了。”
崔绮连忙起身,然后坐到了段长枫的另外一边,段长枫更觉得拘谨,这顿饭有些难以下咽。
崔绮温柔的夹了一块糕点给段长枫,段长枫硬着头皮接了,却不敢看她神色,念儿想着此刻他心中该是挠心挠肺的难受吧,这感觉真是不错。
念儿的胃口大好,除了桂花糕还吃了一碗粥,想着自己真是贤良大度,主动让自己的夫君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看着崔绮楚楚可怜的模样,念儿忽然觉得当初怎么就那么傻,李秦川要纳妾便让他纳吧,为什么要闹成这样,还去江湖胡乱游荡,找了这么个克星回来,多么得不偿失。
念儿看着身旁的段长枫连头都不敢抬了,连看一眼崔绮的勇气都没有,想着崔绮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旧爱?利用过却抛诸脑后的人?有些复杂,不过他对她心存愧疚肯定是有的,她该如何利用这股愧疚让他痛彻心扉呢?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有些残忍,念儿摸了摸肚子,想着如今为了孩子安康,还是要积善行德才行,这些年念儿时常在想,她如此不幸,是否也是因为父皇曾经杀戮太重。
正胡思乱想着,念儿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不过那种疼是可以忍受的,疼了一会儿也就没什么了,段长枫吃完饭,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念儿点点头,正准备起身,肚子剧痛了一下,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念儿?你怎么了?”段长枫急道。
念儿只觉腹痛难忍:“...肚子...好疼...”
崔绮惊道:“莫不是公主要生了吧。”
念儿也觉得应该是孩子要出来了,她虽然知道女子临盆会很疼,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强烈的疼痛,连站都站不住,好在,段长枫眼明手快,连忙将她抱起送到了床上,然后让人去请大夫和产婆。
段夫人知道念儿要生了,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段长枫被产婆赶到了房门外面,只能听到里面一声声的凄厉叫声,他见了段母,焦急的上前:“念儿已在里面大半个时辰了,我看她痛的厉害,要不要把汤茗找来?”
段母看了儿子一眼,叹道:“哪有妇人生孩子不疼的,这些年,念儿什么疼和苦没受过,相信娘,她能熬过去的。”
说完便不理儿子,直接进屋子去了,段长枫也想跟过来,却被段母阻止了:“这里面血光冲天的,男子进来终究不妥,有你在,产婆她们做事也束手束脚,你还是在外面待着吧。”
段母进去之后,段长枫不停的在院中来回渡步,整个人都是彷徨不安的,有时听念儿叫的太惨了,他不听劝的想要冲进去,还好崔绮在外面死命的拦着他。
而崔绮见段长枫这样,心里难受,加上昨晚的委屈,她一下子抱住了段长枫,流着泪道:“段大哥,你昨晚为什么......”
“念儿还在里面,我如今没心情与你谈昨晚的事!”段长枫想要推开崔绮,可崔绮却牢牢的抱着他,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除非十分用力,若是那样崔绮只怕也要跌坐到地板上。
“为什么?”这些年崔绮一直都想问他:“四年前那一晚,你明明...还说要纳我入府...为何之后你对我便再也不搭理了?还主动要为我找婆家,你明知道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
“绮儿...”段长枫对她心中自然是十分愧疚,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我知你对我心意,那晚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利用你的,可是我心里只有念儿。”
“既然只有她,那你为何还要纳我为妾?”崔绮不信,她不信段长枫心里再也没有她了。
段长枫坦白道:“因为念儿要我纳你,我便只能对不住你了。”
“因为公主?”崔绮不解:“我记得当年在平城,你对公主并未如何上心,只因为公主遇刺,一切都变了吗?”
听崔绮这么一说,段长枫心中更是悔痛:“我习惯了念儿对我的好,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会一直在我身边,当时对你有心有愧疚,所以便冷落了她,若非她在灯会遇刺受伤,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爱她竟如此深了。”
“可那天晚上在密室里,你亲口对先帝说,你并不爱...”崔绮话未说完,段长枫已经一把将她推开,并且急努之中给了她一个巴掌,崔绮立刻倒在了地上。
段长枫对着地上的崔绮,面露凶狠之色:“你若再敢提起当晚的事,便别怪我不顾当年情分。”
崔绮捂着脸,看着眼前激愤的段长枫,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公主可以府里作威作福说一不二, 谁都看得出项家皇权旁落,而念儿所倚仗的不是公主的身份,而是段长枫对她的一往情深。
崔绮从地上爬起,看着段长枫伤心地道:“你可知昨日你我洞房花烛,她却让你亲自为她下厨做糕点,此事闹得府上人尽皆知,她是故意以此事来羞辱我的。”
“那你就让她羞辱一下又如何?”段长枫不以为意地道:“当年在平城,你不也是事事与她唱反调想要借此打压她吗?当年她可是大魏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想着你孤苦可怜,一直忍着你的无理取闹,如今你就被她羞辱打压一下又如何,权当是还她的。更何况,我与她洞房花烛之夜,我不也在你房里吗?”
就在段长枫与崔绮说话见,一声响亮的还提哭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段长枫一喜,孩子出生了。
而崔绮却愣住了,不是说妇人生产是极痛极漫长的一个事,这才两个时辰,公主就生了?这么快?
念儿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嬷嬷和婢女们都出来给段长枫报喜:“恭喜王爷,公主生了,是一位极美丽的小郡主!”
段长枫喜道:“是个女孩?”
“是,是个长得极漂亮的女孩。”岳嬷嬷看着段长枫道:“我也是见了许多妇人生孩子的,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都皱皱巴巴的,可小郡主一出生就肤色雪白,眼睛睁得大大的,漂亮极了。”
段长枫只觉念儿生一个女孩是最圆满的,孩子可以留下来,不用将她送回平城,免去了她们母子分离之苦,若是女孩,便与他孩儿的皇位无任何影响,他自然会将她视如己出。
段长枫兴奋地跑进了房间,只见母亲手上抱着一个小女婴,母亲应该是与他想到一块了,抱着孩子,也极是高兴。
段长枫走过去,看着那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孩子虽然小,但眉眼却与念儿如出一辙,果真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千金。
段长枫想要去看念儿,却被段母拉住了:“她刚生完孩子,精神都耗完了,她睡着了,你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不过念儿这一胎倒是生的十分顺利。”
段夫人亲了亲小娃娃的脸:“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乖孩子,没让你娘受太多的苦。”
段长枫看着母亲手里的孩子,也极激动:“娘,能不能让我抱一抱?”
段夫人连忙将孩子抱到一边:“你重手重脚的,孩子还那么小,你先别碰了。”
“娘,我会小心的。”
段夫人还是不放心,就是不肯让段长枫抱,段长枫看着娘亲手中容貌神似念儿的小女娃娃,忽然觉得心中柔情四起,莫名的就有一种自己当爹的喜悦感:“娘,你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还是由念儿起吧。”段母逗弄着孩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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