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用尽全力,一剑刺出,堪堪对准了段长枫的咽喉,而段长枫已逃无可逃,眼见着自己就要死于念儿剑下,他忽然笑了,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项辰急吼道:“念儿,住手!”
项辰见念儿招招致命,就知她已然不打算给段长枫或留活路了,段长枫不能死,他若今日被念儿所杀,这将成为念儿永生永世也逃不开的心魔。
秦非祁连忙跃起,一只手扣住念儿的肩膀,不让她将剑往前送:“公主,你冷静一点。”
段长枫闭目良久,却始终没有等来冰冷的剑锋,他睁开眼睛,见剑尖离他咽喉不过几寸的距离,念儿满目伤痛,眼泪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
“你是何时察觉出不对劲的?”段长枫忽然觉得疲累了,想着念儿这一剑下去,与他也许是真正的解脱,临死之前,他只想多看眼前人几眼,再听她说几句话:“又是什么时候做的人皮面具,地上的又是谁?”
念儿转头看了秦非祁一眼,秦非祁心领神会,走到密室中间,蹲下身子,在“念儿”的脸上摸了摸,然后一用力,一大块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露出她本来的容貌。
段长枫惊得瞪大了眼睛:“绮儿!!!”
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崔绮,秦非祁用力一点,崔绮昏睡过去。
“自从崔绮出事之后,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再放下仇恨,但私心里,我总希望你能以我为重,直到那天晚上李秦川来公主府寻我,你故意激怒李秦川,将他逼离京城,我就知道你对我再无情意,有的只是利用。”
见念儿满脸伤痛,段长枫亦心如刀割:“既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成亲?”
念儿泪眼朦胧:“因为我想带你离开京城,我想带你去平阳,我想让你远离朝堂。段大哥,你和婶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父皇手里,我想着你我只要成了婚,不管你将来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父皇看在我的面上,总能饶你性命。”
念儿看了眼地上的崔绮,痛彻心扉:“我没想到你会在我们大婚当夜动手,我更没想到你竟厌恶我至此。”
段长枫觉得念儿误会他了,他一点也不厌恶她,不过,他就要死了,若是注定要死在她的剑下,那这个误会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在杀了他之后,念儿不会太伤心自责。
“你是什么时候将绮儿弄到你房里的?今晚我明明一直都和绮儿在一起。”看着地上的崔绮,段长枫心中愧疚,今晚她只怕要与他一起,长眠在此了。
“你在我房里点了迷香,可惜被我识破了,我悄悄的爬上了屋顶,亲眼看见你与崔绮...”念儿只觉得多看眼前的男人一眼,都是恶心的:“你比李秦川更不堪,李秦川与他表妹也算是情难自禁,而你呢,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羞辱我,既如此,我为什么要你们好过,所以你一离开,我就击晕崔绮,给她戴上了人皮面具,然后将她放到了我们大婚的新房,并且换上了我的衣裳。”
“她是无辜的,你能不能饶她一命?”
“她是无辜的?那我呢?我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得你如此羞辱!”
段长枫无言以对,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她处置的模样。。
项辰见女儿万念俱灰,忙喝止道:“念儿,段长枫对你有恩,你不能杀他,这是父皇与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念儿方才进来看见“自己”被段长枫如此羞辱,又见父皇满身是血,怒气达到了巅峰,所以不管不顾的要取段长枫性命,但项辰的话,唤起了她心底的恻隐之情,段长枫和婶娘毕竟救她性命,她若是杀了段长枫,婶娘该如何自处。
念儿终究是下不去手,她将剑插入剑鞘,快步走到项辰身旁,去查探他的伤势。
项辰身上有几十道刀痕,好在伤口都不深,并且没有一处是要害,但见父皇伤痕累累,念儿痛极而哭:“都是念儿连累了你,若不是我隐瞒了段长枫想要复仇之心,父皇也不会被骗。”
她未料到段长枫竟然会在新婚之夜发难,所以将崔绮放入自己房间之后,立刻施展轻功回了皇宫,原是要提醒父皇,却没想到父皇已然出宫,只有秦非祁在那里守着,而秦非祁见了她很是惊讶,连忙将项辰去龙王庙之事告之。
当她急匆匆的赶往龙王庙的时候,除了那些死去的刺客和侍卫,根本不见父皇的踪影。她一时之间心急如焚,但冷静下来一想,此时若是段长枫所为,父皇会去哪里?
她突然就想到了段长枫曾说过要在两府之间挖一个密道,于是,她让秦非祁调了几百禁军,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密道,因密道狭小,所以禁军全都留在了上面。
项辰爱怜地摸了摸念儿的头发,极慈爱地道:“方才你不在,父皇的话你没有听到,父皇现在再说一遍,你仔细听好了。”
念儿见项辰满身是伤,急道:“父皇,我们先回宫,等你伤好了,你说什么,念儿都听。”
项辰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就今日,就现在,父皇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好了。”
念儿不解地看向项辰:“父皇?”
项辰执著地道:“你听着,父皇这一生杀孽太重,为了自己的皇图霸业,无数无辜百姓死于我手,这是父皇的罪业,不论今天死于谁手,都是父皇的报应,你不要替父皇觉得难受,更不要替父皇报仇,你只要记得,你大婚之前,父皇让你立的誓言,那是父皇此生唯一之愿,你若做不到,那父皇才是死不瞑目!”
念儿不解,以为项辰伤得太重,人糊涂了:“父皇,你在说什么?”
项辰声音越发响亮:“听见了没有?父皇不要你报仇,只要你活下去,听清楚了没有?”
念儿越来越迷惑,项辰却不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秦非祁:“是你在纸条上下了软石散?”
项辰因纸条上的软石散而内力尽失,可秦非祁也是碰过那纸条的,方才见他武功卓然,一点影响也没有,项辰心里已如明镜。
念儿震惊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四师伯,秦非祁是与余嫣然的母亲秦非嫣是堂兄妹,兄妹两人的祖父秦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被封为武平候,膝下三个儿子全都战死沙场,只剩下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老将军戍守边疆,因无暇教导孙儿,为了让他们能够继承祖业,保家卫国,在兄妹两人很小的时候就将他们一起送入了浮戏山庄学武,拜在赵睿门下,在其弟子中排行老四和老五。
念儿小时候,秦非祁便执掌禁军,对念儿一直都疼爱有加,小时候常陪她放风筝,休沐时还会陪她折纸下棋,他一直也未娶妻生子,待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府邸的时间更长,后来念儿去了浮戏山庄学艺,拜在了赵萧门下,秦非祁算是她的师伯,待她就更亲厚了。
她怎么也料不到,这样一个亲如叔伯的长辈,竟然会背叛她和父皇。
秦非祁看着项辰,突然笑了:“陛下果然还是陛下,明察秋毫,算无遗策。”
项辰知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也不恼怒,只是不解:“四师兄跟在朕身边多年,朕一直将师兄引为心腹,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师兄,引来今日这杀身之祸。”
段长枫震惊地睁开眼睛,他再次看向项诺,只见项诺一脸得意,心中一紧,秦非祁竟是项诺的人?如此说来楼上的几百禁军全都是项诺的人?若是项辰今日死于密道,那念儿呢?他们可会放过念儿!
秦非祁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指着项辰,面脸露鄙夷之色:“四师兄?微臣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陛下虽得赵王传授武学,但从未拜入赵王门下,与微臣其实算不得师兄弟。”
项辰正要开口,秦非祁却一脸恍然地道:“微臣想起来了,陛下这声师兄其实是随小师妹唤的,所以微臣更是担当不起。”
论资排辈,秦非祁只是赵静姝的师兄,并非项辰的。
项辰做梦也没有想到,背叛他,与项诺联手的人竟然是秦非祁:“朕不解,朕这些年究竟是哪里亏待了师兄?”
“陛下从未亏待过微臣,陛下让微臣继承祖父爵位,给了微臣兵权和高官厚禄,最早从龙的那批功臣里,除了娶了安乐公主的李誉,陛下待微臣算是最亲厚的了。”
“那你为何要背叛朕?”项辰没有愤怒,只是不解。
秦非祁摇了摇头,冷笑道:“陛下误会了,微臣并非想要背叛陛下,微臣不过是想要杀了陛下,二十年前就想要杀了陛下,一直也找不到好的机会,只得像段长枫那样隐忍了二十年,终于被微臣等到了?”
“二十年前?”项辰想了一瞬,似是明白了:“你是为了苏若芊之死嫉恨与朕?”
苏若芊原是秦非祁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当年因勾结权臣,被项辰所杀。
秦非祁再次摇了摇头:“苏若芊这个贱人,背着我与项峰勾搭,就是陛下不杀他,我也不会娶她。”
“那是为何?”
“为何?陛下记性似乎不好?”
“何意?”
“小师妹是怎么死的?陛下不会忘了吧?”秦非祁怒视项辰,眼中隐隐有泪:“二十年前,法门寺内,陛下一掌下去,废了小师妹一身武功,让她经脉尽毁,陛下可还记得那一日,小师妹痛到极致的惨叫声?这二十年来,每每午夜梦回,微臣都能听见那凄厉的叫声。”
项辰心头震撼:“你...你对姝儿...你...”
秦非祁道:“微臣对小师妹从无非分之想,一生所求不过是她平安喜乐,可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先是强要了她,后又强娶了她,得到之后,你又不知珍惜,与德妃做出苟且之事,伤透了小师妹的心,她本该像天上的鸟儿那般,恣意的翱翔在天地之间,可你却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圈养在宫中,最终还亲手杀了她!”
项辰伤痛道:“姝儿确实是死于朕手,这些年朕也深恨自己,今日朕既生路已绝,只希望师兄能看在姝儿的份上,保念儿平安。”
念儿拼命摇头,秦非祁看了念儿一眼,道:“公主心地仁善,虽非小师妹所出,但容貌品行却与她一般纯净,微臣看着她长大,自然不会让人伤她。”
其实念儿的性子与姝儿截然不同,姝儿明媚活泼有时又盛气凌人,念儿内敛寡言又温柔婉顺,但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念儿,秦非祁总会想起姝儿
念儿站起身,再次拔出手中的碧水剑,将项辰护在自己身后:“师伯若要杀我父皇,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秦非祁看着念儿伤痛决绝的脸,仿若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小师妹,心中怜惜,柔声道:“念儿,以你一人之力,是打不赢我们三个人的,更何况上面还有几百禁军随时听我们调遣。”
念儿看了一眼段长枫,又看了一眼项诺,他们都曾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如今一个个都想取她性命,就连她平日子最敬重的师伯,今晚竟也倒戈相向。
对付段长枫已然让她用尽全力,若再加上秦非祁,她确实没有一点胜算可言,可她不能让他们伤害父皇,即便血战到底,她也不让他们靠近父皇。
“念儿,放下你的剑。”项辰对女儿道:“你忘了大婚之前,你对父皇立的誓言了吗?若违此誓,父皇魂魄难安,永坠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你真的希望父皇死后也不得超生吗?”
项念满脸泪痕却拼命摇头:“我做不到,父皇,若今日你因我而死在这里,你让我如何活下去。”
她明知道段长枫想要复仇,因心底的一丝不忍而瞒着父皇,今日的一切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项辰见女儿哭成了一个泪人,也知道要她承受着这样的伤痛活下去,对她而言着实残忍,但为了姝儿,她必须活下去:“你活着,是父皇今生唯一所愿,你一定要做到,不然父皇死不瞑目。”
念儿拼命摇头,项辰怒道:“你别忘了,你亲口说的,若违此誓,父皇永世不得超生,你真的希望父皇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念儿想起自己的誓言,只觉肝肠寸断的痛,段长枫见念儿与秦非祁对峙,手中聚满了真气,只要秦非祁对念儿出剑,他就一掌向他击去。
项辰看向秦非祁:“四师兄,记住你说过的话,一定会保念儿平安。”
项诺突然走了上来,跪在了项辰面前,一张脸因嫉妒而变得扭曲:“父皇放心,儿臣已经答应了裴湛,用十万兵马交换念儿性命,所以儿臣不会伤害念儿,今晚过后,儿臣就会将她送去平城,有裴湛看着,她这一生,只怕很难再离开平城了。只是没有想到,到了此时此刻,父皇的心里还是只有念儿!”
项辰看着眼前笑意深浓的儿子,心中掠过一丝愧疚:“朕一直知道你很聪明,只是不求上进,今日却发现,你比朕以为的还要聪明,只可惜,你我都生在了帝王之家。”
项诺笑意更深:“父皇,一句帝王之家,就能抹杀这么多年来,您对儿臣所有的冷漠与狠心吗?”
项辰不再看项诺,而是盯着念儿,道:“你去平城也好,那里远离京城是非,又有裴湛的重兵保护,你未必能活得自由自在,但至少性命无忧。”
念儿摇头,神色决绝:“我不去平城,我不是货物,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用来交换的。”
项辰叹了口气道:“是朕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宠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有多少皇室公主为了父兄的江山社稷而被逼和亲?就连你的皇祖母,当年也是为了赵家被迫入宫为妃。”
念儿泣不成声,项辰哀哀乞求:“念儿,就当父皇求你了,去平城,然后活下去,不然父皇死不瞑目!”
念儿从未想过自己心中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父皇竟有如此低声哀求的一日,心如刀割,却始终不肯放下手中的剑,她心意已决,若父皇不能活过今夜,她也绝不苟且偷生。
项辰见她如此执拗,无奈之下只能不顾软石散对内力的克制,强忍那割心割肉的痛楚,硬是从丹田凝聚了内力,在秦非祁和项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将自己的经脉全部毁掉。
一口鲜血喷出,因为是强行运力,毁的又是自己的经脉,项辰已是回天乏术,念儿惊得丢弃了手上的剑,跪倒在项辰面前,项辰看着眼前酷似姝儿的脸,他知道姝儿也在看着他,他想伸手去抚摸这张脸,却已然没有了力气,只能对着她苦笑道:“当年我用内功废了你的一身武功,让你经脉尽毁,如今我自断经脉而死,也算是求仁得仁!”
念儿全身颤抖,用手去接项辰口中的鲜血,可是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流出。
念儿发出悲痛欲绝的叫声,项辰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女儿道:“答应父皇,不要去恨段长枫也不要去恨你兄长,父皇是自断经脉而死,是父皇罪有应得,与他人无关,父皇不要你报仇,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念儿痛哭到无法发出声音,用尽一生力气,才艰难的点了点头,项辰见她答应,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秦非祁和段长枫都不料项辰竟自断经脉,两人怔愣在原地。
念儿抱着项辰的身体,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这些日子,她担心兄长被废,担心段长枫复仇失败被杀,却从来没有担心过项辰会死。
项辰于她而言是宛如神邸般的存在,他年少登基,隐忍睿智,铲除权臣,手掌乾坤,又运筹帷幄,在盛年之时就一统九州,魏国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富民强,他是百姓口中的圣君,也是念儿和朝臣心中的擎天巨柱,她从未想过项辰会败会死,更没想过他会因她而死。
念儿悲痛攻心,再支撑不住,直直倒在了项辰身上,昏死了过去。
“啊!!!!”项诺突然大叫起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还没有砍完三千六百多,他父皇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不,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项念,心中的愤恨无处可去,举刀便往她身上砍去,却被段长枫一掌卸了手上的刀,段长枫点了他的穴,并且一只手擒住他的咽喉,道:“你若想要明天顺利登基,别去动你妹妹!”
项诺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念儿,对着段长枫冷笑道:“你不会假戏真做,对这个贱人动心了吧?”
段长枫目光冰冷:“你别忘了,你答应了裴湛,留念儿性命换他十万兵马。”
项诺看着段长枫悲痛的神情,忽然想明白了一事:“是你书信给裴湛的,是你想保她性命。”
段长枫不理会他的质问,只道:“你若是真有气不能消的话,隔壁还有一个对你父皇忠心耿耿的大内侍卫统领供你出气,出气完之后,你就赶快让人从李誉手上偷出那道遗诏,不然明日登基的只怕就是项漠了,还有赵王手中那二十几万大军,你好好想想怎么利用你们的血脉关系,让赵王拥护你登基。”
项诺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念儿,冷笑道:“差点忘了,今晚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好好享受!”
说完,他提起刀,去了隔壁密室,没多久,就传来吴统领痛苦嘶哑的吼叫声。
秦非祁看着眼前气绝身亡的项辰,缓缓地蹲下身,眼中恨意不减:“你害死了这么多人,竟然还能死得其所,上天真是不公平!”
秦非祁心里怒极,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对着项辰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一剑。
过了许久,秦非祁才平复心底怒意,刚要起身,忽然觉得胸口剧痛,他低头,看见一把剑自他背后穿胸而过,这把剑正是小师妹从前用的碧水剑。
秦非祁抬头看向段长枫,段长枫冰冷冷地看着他:“你我统领禁军,项辰死在这密道之中,我们两人总要有一人为他殉职吧,不然朝堂内外也不好交代。”
秦非祁惨笑一声,段长枫拔出长剑,胸口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他便倒地身亡了。
段长枫看着满地的狼藉,拼力压制住内心的绝望和伤痛,将昏迷不醒的念儿抱入怀中,他轻抚她毫无血色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我刚刚都是骗你父皇的,我想娶你为妻,在平城的时候就想娶你了,今日,我们当着满朝文武,全城百姓的面,结拜为夫妻,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不过你醒来之后肯定会生我的气,也许还会做傻事。”
段长枫用手抹去脸上的泪,哽咽着声音道:“你兄长登基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我只能将你送去平城,裴湛对你一往情深,他一定会悉心照顾你的,可是你不许对他动心!给我几年时间,我还要杀很多人,范启,李誉,这些当年侵略我梁国的将领,我一个都不能放过,所以你必须离开京城,不然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舅父你姑父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我的剑下,这样你会更生我气,等把他们都解决了,想来我也能掌控朝局了,到时候我一定带兵去攻打平城,将你夺回来,对了,汤茗回信了,说是他可以帮忙研制让人离魂的药,汤茗是医圣,一定能研制出来的,本来这药我是要给绮儿用的,但现在你比绮儿更需要它,你只需要吃了那药,便会忘记前尘往事,这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到时候我每天都买糖人给你吃,只要你喜欢,我让长安城每夜都挂满花灯,每晚都找人舞龙舞狮给你看,我知道你是一心一意喜欢我的,我也是一心一意喜欢你的,几年之后,若是汤茗研究不出离魂药,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也很惨,我小时候,是真的很惨很惨!这些都是拜你父皇所赐,所以我们就当扯平了好不好?”
段长枫抱着念儿,自言自语地说着话,说着说着便痛哭了出来......
三年后 平城
一日,天气晴好,裴湛想着念儿自从感染了风寒之后,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已经月余,如今风寒好了,春暖花开,应该带她出门走走。
于是让人准备了马车,找来了余嫣然和她的夫君冯琪,四人一起出了门,他们先是去了郊外欣赏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余嫣然贴心的准备了中午的饭食,他们四人在风景最美的地方享用午膳,也许是许久没有出门了,念儿心情不错,甚至在余嫣然的带动之下,在山间小溪里玩起了水,裴湛见她笑了,不自觉的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傍晚时分,他们四人一起爬上了山顶,并排坐在山峰之上看夕阳西下的美景,一旁,余嫣然与冯琪如胶似漆,相拥着看落日,裴湛则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念儿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念儿转头,对着裴湛温婉一笑,自段长枫将她送来平城之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如同木偶,他直白的告诉她,他用十万兵马换了她,她既不惊讶也不吵闹,一副肉在砧板任由他处置的模样,他见她这样,心里难受,自然是不会强迫她的。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居然就有人闯入秦王府想要将念儿劫走,刺客被团团围住,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才发现刺客居然是他手下门客冯琪和他的妻子余嫣然,念儿见了余嫣然,再不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哭求他放过她的师姐,他立马让人放了他们,然后念儿冲进了余嫣然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自那之后,他便让冯琪和余嫣然入住王府,有余嫣然每日伴着念儿,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三年了,他终于将她养的活泛了一些,而她对他也不再是过去的冷漠疏离,裴湛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真情实意感动了上天,念儿看着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有时,他偶尔有逾矩的动作,比如刚刚握住她的手,比如在赏月亮的时候,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她也只是温婉一笑,并不抗拒。
看完落日之后,他们四个人来到了镇上的一家酒楼,那家酒楼菜色一般,但是常年请了一位说书先生,念儿喜欢听人说书,他便常常带她来这个酒楼吃饭,而今日说书先生又是老生常谈,讲得是李誉偕同项漠造反被镇压那一章。
这个故事,说书先生已经讲过许多遍了,一开始听到这件事时,裴湛还担心念儿的反应,但是念儿的眼内却一丝波澜也没有,仿佛听着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故事。
“话说这公主大婚之夜,镇国公也就是当时丞相李誉连同项严之子项漠,闯入皇宫,刺杀了孝明皇帝项辰,然后伪造遗诏,幸亏被东宫太子以及驸马段长枫及时发现,不得已,项严为了儿子起兵造反...”
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的说着那几场战役如何凶险,念儿早已听了几百遍了,最终的结果是项严父子兵败身死,李誉指挥御林军与段长枫的禁军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争,最后因赵王派了十万洛阳守军与段长枫合力围攻,李誉最终兵败,在亲信死士的保护下携夫人安乐公主逃亡蜀郡投奔儿子李秦川,蜀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三年李誉躲在蜀郡倒也平安,在驸马段长枫和赵王十几万重兵的极力拥护之下,项诺登基为帝。
这个故事,余嫣然也听了好多遍了,一开始听了还很生气,可见念儿一点反应也没有,便也不再说什么,不过今日却不同,似乎格外的气愤 :“我听说项诺整日沉迷于后宫声色,对朝政之事一概不理,朝政大权全都旁落到段长枫手中,太师傅看不下去,几次劝谏,项诺不但无动于衷,反而还斥责太师傅,自孝静皇后仙逝,太师傅早已无心朝政,不过念着血脉亲情,才对项诺出手相救,谁知项诺却不知好歹,不但不感激太师傅帮了他,还派师傅赵萧出兵攻打蜀郡,讨伐“逆贼”李誉。非逼着师傅与大师兄刀剑相向。”
余嫣然出生浮戏山庄,一直称呼赵王为太师傅。
冯琪见念儿脸色不对,连忙握住妻子的手,示意她别说了,裴湛倒是觉得这件事由余嫣然嘴里说出来,比他亲自告诉她要好,众人都等着念儿的反应。
念儿听完之后,只淡淡道了一句:“他这是要让舅父和姑父自相残杀,不论谁胜谁败,他的仇终究是报了一半,在舅父的一众弟子中,表哥是最得他器重的,舅父应该不会真的去攻城。”
说完,好似这件事与她完全无关,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晚上,回到王府,裴湛想着念儿在山里奔波劳累了一天,让人早早地为她沐浴更衣,她入睡之前,他都会去探望她,亲自为她换上安神的熏香,为她盖好被子。
那晚,他如过去一千多个夜晚一样,去了她的房里,替她换上安神的熏香,为她盖好被子,见她闭上眼睛睡了,正想离开,不料却被念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连忙问:“怎么了?”
念儿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我早已是你的笼中鸟,只要你想要,我无力反抗,无处可逃,你用十万大军换我,难道只是为了日日将我供奉,为何迟迟不碰我?”
裴湛轻轻的拉开念儿的手,将她的手放入被窝之中,深情款款地道:“念儿,我喜欢你,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感觉,可自从遇见了你,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能日日供奉着你,我已然心满意足,别的,我从不敢奢想!”
念儿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道:“我心已死,你若想等到我心甘情愿爱上你的那一天,那是不可能的,我答应过我父皇,无论多艰难,我都会活下去,不然他魂魄难安,所以纵使行尸走肉,我也只想着要活下去!”
“我无需你爱我,我只要日日看着你便心满意足了。”裴湛轻轻的抹去念儿眼角的泪水:“我知道有些伤痛不是那么快便能遗忘,但我相信时间长了,再深的痛也会慢慢淡化。”
“可是段长枫不会放过你的。”念儿看向裴湛,缓缓地道:“他在我们大婚当夜用那种方式羞辱“我”,又害死我父皇,我早已成为他眼中钉肉中刺,若非你的十万精兵,我早已是他的刀下亡魂,他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试问,他怎么可能留着你,你聪明绝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如今只是腾不出手来而已。”
其实这些裴湛早就想到了,也一直在想应付的对策,平城守军二十万,他借了十万给段长枫,虽然这些年他又暗自征了一些兵,但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人马,段长枫用兵如神,这些年东征西讨,将项氏皇族手中握有兵权的藩王都打得差不多了,他手上的这点兵马,只怕不是其对手。
原先,裴湛是有自己的想法,觉得项家毕竟经营了魏国数百年,基业还是在那里的,而项诺虽然荒诞,但是人并不愚蠢,不可能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再加上李誉和赵王,不管是哪一方势力,与段长枫必然会有冲突。
可那段长枫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姿色不凡的小太监,整日与项诺厮混在一起,让项诺不思朝政,甚至于荒诞的让段长枫顶替了李誉做了丞相。
项诺本就是太子,被朝臣视为正统,如今李誉与项漠被陷害成谋反,赵王因血脉亲情也支持项诺,自从项严全家被诛杀之后,项氏皇族的那些藩王人人自危,时不时就冒出一两个造反的,有些时候,不是他们要反叛,而是项诺那个蠢货想方设法的挑他们的错处,逼得他们不得不反抗,一旦他们起兵造反,他就派段长枫本带兵镇压,那些藩王本就各自为政,没多久就被段长枫逐个击破。
项辰死后,原本强盛的大魏王朝分崩离析,如今手上有些兵权的藩王,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就归附段长枫与项诺,而项诺依旧不理朝政,夜夜笙歌,据说这三年身子都快被掏空了,好在段长枫虽然是丞相,又手握兵权,但在朝廷根基不深,他想要手握重权还得依靠项诺这个表面上的正统皇帝。
“你放心,即使赔上身家性命,我也一定护你周全。”裴湛不想念儿忧思太多,段长枫与项诺设计杀害项辰之事,他早就知道,却一直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项辰死,然后用十万兵马换得念儿,这些念儿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不管他如何待她,她都不可能爱上他,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但是能日日见到她,他已然心满意足,别的也不想强求。
“裴大哥,你手握重兵,又是魏国与柔然之间的屏障,你裴家在北部经营了上百年,你对段长枫又有知遇之恩,若是没有我,段长枫未必会对你动手,可我一日在你府上,他便一日难安,你已然救了我性命,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如放我去蜀郡。”
“不行。”裴湛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
念儿直接坐了起来,一双手轻轻地抚过裴湛温文尔雅的脸,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若愿放我去蜀郡,这一个月,我心甘情愿委身于你。”
“不行。”裴湛坚决道:“你舅父已然领兵去了蜀郡,大战一触即发,你若此时去蜀郡,太过凶险。”
裴湛看着念儿苍白憔悴的脸,怜惜道:“我不需要你委身于我,我只要你平安!”
裴湛的话让念儿彻底的震惊了,她一直都知道裴湛恋慕于她,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裴湛对她的恋慕竟然是如此不求回报,她从未被人如此相待过,心头剧震,眼眶也是红红的。
段长枫和裴湛将她像货物一样的交换,她心里原本对裴湛也是厌恶透顶,可是这三年,裴湛待她确实情深意重,她对他的厌恶之情,慢慢的消减了不少,毕竟他只是袖手旁观,并未真正的参与到那晚的计划。
这三年,她每时每刻想的都是要如何复仇,裴湛与她而言,就是一颗可堪利用的棋子,可是这颗棋子太复杂了,她不敢贸然尝试,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隐忍,直到今日得知段长枫竟要舅父去攻打蜀郡,她心中焦急,舅父和姑父,是她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所以今晚她必须得让裴湛为她所用,只有这样,余嫣然才有机会离开平城去蜀郡通风报信,平城剩余的十万兵马也能为她所用。
裴湛怕念儿着凉,想要扶她躺好,念儿却握住了裴湛的手,道:“给我一个孩子!”
裴湛突然睁大了要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念儿,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想要一个孩子,来打发这漫长寂寞的一生,你可以给我一个孩子吗?”念儿看着他,目光依旧平静。
“你...”裴湛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还是想要...”
念儿微微而笑:“自然是自己的孩子,我要别人的孩子做什么?”
“是...是与我的孩子?”裴湛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念儿点点头:“我如今被扣留在秦王府,时时刻刻被人监视,身上还有软石散,哪里都去不了,还能与别的男子生孩子吗?”
裴湛俯身便去吻她,却被她微微侧头避开,裴湛一惊,忙问:“怎么了?”是他误会她的意思了吗?
念儿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让余师姐和她的夫君去蜀郡,将真相告知我舅父,我不想看到我舅父与我表兄在战场上厮杀?”
裴湛一直都是明哲保身,从不参与到朝堂里的争斗之中去,对朝廷内外的斗争一直都是置身事外置之不理的态度,在如此关键敏感的时期,他又是与段长枫,项诺一起的人,要他放余嫣然回去通风报信,等同于背叛段长枫和项诺。
念儿见他犹豫,缓缓劝道:“求求你,放师姐去蜀郡,若是舅父和姑父两败俱伤,这世间无人再能克制段长枫和项诺,到时你我危矣!”
裴湛见念儿已然将他们两人看成一体,又想着若是蜀郡失守或者赵王兵败,这对平城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可能放念儿离开,只要念儿在平城一日,段长枫和项诺对他就会心生忌惮,只要他们腾出手来,确实可能将目标转向平城。
裴湛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明日就放余嫣然去蜀郡,通风报信!”
念儿终是放下心来,自己解开了身上的衣带,裴湛握住她解衣带的手,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
念儿点头,她嫁过两个人,早已不是什么黄花闺女,,难为裴湛还将她当作是宝贝,日日供奉在手掌心中,在经历大婚那夜的伤痛之后,她对床第之事也看得淡了,就如父皇说的那般,有多少公主为了江山社稷而远嫁塞外,她如今只将自己当成被逼和亲的公主。
若是一个孩子,能让平城的兵马为她所有,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裴湛再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俯身去吻念儿,而念儿配合着他的吻,两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之上......
余嫣然接到命令之后,与她的夫君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蜀郡,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到时,赵萧正在攻城,好在,蜀郡易守难攻,赵萧也只是装个样子,并未真心实意的想要将蜀郡攻下。
余嫣然见到赵萧之后,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都与赵萧说了,赵萧十分震惊,他们赵家与项辰血脉相连,而项诺又是他胞妹的儿子,他们家与李誉谈不上交恶,但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所以在项诺登基这件事上,他们自然是全力支持项诺的。
可项诺登基之后,竟比他做太子时还要荒诞,不思朝政就算了,还整日与太监们厮混,朝中大权全部旁落到段长枫手中,段长枫能征善战,这些年将那些不服气的或者明明服气但是因为手握重兵而被忌惮的藩王一一剪除,然后安排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赵萧早就觉得事情不妙,这才有了赵王对项诺的再三劝谏,可是项诺就是不听,还让他出兵攻打蜀郡,君命不可不从,他只得带大军出征,他做梦也没想到,项辰竟然是这样死的。
赵萧心中巨怒,恨不能立刻带兵攻打长安,但余嫣然却带了念儿的口信:“念儿说如今段长枫和项诺已经把控了朝局,师傅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为今之计是先保住浮戏山庄众人,然后与李誉合作,镇守蜀郡,保存实力。”
“念儿如今如何了?”赵萧问,这些年,段长枫一直对外宣称念儿因丧父之痛缠绵病榻,林溪玉与赵睿也十分担心,但是他们两位毕竟年迈,而他也未将这件事往心里去,总想着,念儿与项诺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段长枫待她又是一往情深的,总会好好待她,却没想到,她竟然被送到了平城,还是被那样羞辱之后,赵萧只觉意难平。
“她虽是被裴湛用十万兵马换去平城的,但是裴湛对她倒是真正的一往情深,这三年来待她极好,她人在平城很安全,若非她说动裴湛,我也不可能出来通风报信,所以师傅不必太担忧了。”余嫣然回道。
赵萧想着为今之计确实应该听念儿的,先联合李誉壮大实力,再想办法对付段长枫。
于是赵萧书信一封给李誉,将项辰之死的原委都说了,还将念儿的境遇,余嫣然通风报信之事也细说了,心里还附了念儿的一支羊脂白玉簪子,那是当年李誉送给念儿的簪子,以此作为信物自然是最妥当不过的。
果然,李誉和李秦川见到玉簪和赵萧的书信之后便不疑有他,项辰之死本就扑朔迷离,如今迷雾散尽,他们自然不能再自相残杀,但如今他们也不宜结盟,毕竟赵睿夫妇还在浮戏山庄,浮戏山又离长安太近,一但段长枫发现异样,必定会发兵攻打洛阳,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这半个月,赵萧依然会佯装进攻蜀郡,但是暗地里,他会偷偷将山庄众人接走。
此计策得到了李誉的赞同,蜀郡守军毕竟有限,若是能得赵王兵马相助,便是如虎添翼,不但能自保,只要时机成熟,还能兵发长安。
于是在赵萧佯装进攻了十数日之后,赵萧突然与李誉结盟,反了项诺和大魏朝廷。
段长枫得知赵萧造反之后,立刻派兵包围了浮戏山庄,但山庄早已空无一人,段长枫虽一直派人监视山庄一举一动,但浮戏山庄不止是朝廷的藩王,还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山庄众人各个武功高强,在武林人士的帮助之下,悄无声息的逃去了蜀郡并不难。
他们以蜀郡为据点,将周围的一些小城镇都打了下来,为自己找了一方不大却也不小的安身之处,因为蜀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以此地势自保,段长枫一时倒也无可奈何,他想着此去也未必能将蜀郡给打下来,不如以逸待劳,等着他们自己出来。
可如何让他们自己出来呢?段长枫将目光放到了项诺身上,若是他将项诺杀了,自立为帝,不知他们是否会讨伐?
段长枫摇摇头,觉得这个法子不妥当,他想要的一直只有复仇而已,他并没有做皇帝的野心,而且他在朝中根基太浅,若是真的废了项诺,只怕各地藩王就要将他视作为逆贼,轮番讨伐长安,这种皇帝做了也没意思,这也是项诺放心将朝政交给他的原因,一个既有能力为他征战四方,又不用担心他会反叛自己的将军。
私心里,段长枫觉得项诺在那个龙椅上醉生梦死也挺好的,看着大魏王朝因为项诺的昏聩而分崩离析,也许这样才能让他的大仇真正得报。
既然不想称帝,那就给自己封一个王吧,既然赵睿撤走,那洛阳便是无主之城,他完全可以自立为梁王,将洛阳作为自己的封地,既然他在长安朝廷里根基太浅,那不如换一个地方,慢慢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段长枫让朝中亲信上书项诺,将他这三年来的功绩夸大其词的吹嘘了一番,最后请封梁王。
项辰在世时,朝中武将就已凋零,段长枫能得晋升也是因他能征善战,项辰死后,魏国分崩离析,不论是藩王还是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有了自己的私心,项诺的这个皇位,坐的并不安稳,他身边能打仗的将军就段长枫一人,他虽觉得段长枫有些尾大不掉,但他可堪利用的也只他一人,他如今手握重兵,与藩王早已无异,所谓的册封,不过就是给一个正式名分而已。
项诺只犹豫了三天,便允了段长枫的梁王之位,然后继续醉生梦死,数月之后,段长枫向天下昭告,受天子册封,立为梁王,赐洛阳为封地,掌洛阳军政大权。
段长枫被册立为梁王之后,朝中不服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想着要在朝廷立下自己的威信,就必须再立一些战功。
蜀郡暂时攻打不下,那些蠢蠢欲动的项氏藩王也被他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老弱残兵,就是对他们俯首帖耳的,若是一味穷追猛打,也许会引起项诺的疑心,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平城和北部六镇之上。
虽然当初攻打梁国的武将,只死了一个范启,赵萧和李誉还逍遥法外,他大仇未报,但想着自己的妻子还在别人手中,这一点显然十分不合适,他早就想要将念儿夺回来了,如今这个时机倒是不错,趁着李誉他们龟缩不出,他带兵攻打平城。
事也凑巧,就在他整顿兵马准备攻打平城之时,居然收到了秦王的一封私信,私信不过短短几行字,但是却字字如血,段长枫收到私信之后,疯了一样的将书房里的书架子全部推到,并且发了雷霆之怒,那一日没有人敢接近他的书房,婢女们连忙去请了老夫人,自从项辰死后,段长枫的脾气越来越奇怪,整个段府除了老夫人,已然没有人能在他发怒的时候劝得住他。
段母匆匆忙忙的赶来书房,推开书房的门,只见一地狼藉,书桌,书架都被他推倒在地,而他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手中是一份被他揉成了纸团的信。
“枫儿?发生了何事?”段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段长枫却如一个没有一丝人气的木偶一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段母以前虽然也见过段长枫动怒嗜杀,但是从未见他如此颓废过,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问:“枫儿?到底怎么了?”
段长枫依旧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眼中有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段母看了很是心痛,不停地唤他:“枫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段长枫却不理睬她,只是目光无神的靠在倒下的书桌旁,段母见状,十分忧心,便去握他的手,发现他手上拽着一封信,心中一动,是不是信上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于是便伸手去取段长枫手上被揉成一团纸头的信。
段长枫如同木偶一样,任由段母将他手中的私信取走,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
段母将奏章平铺开来,那是平城裴湛送来给段长枫的私信,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念儿有孕,不宜再服食软石散,她从无复仇之念,只求在平城平安诞下孩儿,与本王相守到老,本王得此佳人,此生别无所求,十万兵马不必归还,本王亦会为陛下,为愚兄镇守平城,以防柔然来攻。
段母看到信之后,终于明白儿子心中伤痛,但是内心深处,她却有一丝欣慰,念儿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裴湛待她一往情深,如今她又怀了裴湛的孩子,两人在平城一起抚养孩儿长大,虽谈不上有多完满,但这样的岁月,对念儿而言已是难能可贵。
段母瞧着儿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劝道:“裴湛用语极其卑微,连十万兵马都不要你还了,说明他无丝毫反叛之心,想来这三年,念儿也是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只想平稳度日,不如你便成全他们!”
69書吧
段长枫终于回过了神,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突然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成全?念儿是我的妻子,你让我成全她与别的男子长相厮守,生儿育女?”
“枫儿!!!”段母看着儿子如痴如狂的脸,心痛地道:“你若是此时出兵攻打平城,若是裴湛有个三长两短,那念儿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没有爹了?你已然害死了她的父亲,难道你还要害死她的夫君?”
“我才是她的夫君!!!”段长枫双目赤红,怒道:“本来我只想从裴湛手里夺回念儿,可他却强占了念儿,我不能放过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裴湛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段母见儿子已然疯癫,心急如焚:“他待念儿就犹如天仙,若非念儿心甘情愿,他是绝不会勉强她的。如今他们都有孩儿了,已然是两情相悦...”
“不可能!!!”段长枫突然对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唤:“她说过她一心一意只喜欢我的,而我也是一心一意只喜欢她,她怎么能对裴湛动心呢?我对她说过的,她不可以对裴湛动心的,我说过我过几年就把她接回来的,她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
“枫儿!!!”段母哭道:“娘知道你心中伤痛,可是事已至此,你既选择了为家族复仇,你与念儿早已无可挽回,娘求你,你放过平城,放过裴湛,你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段长枫拼命摇头:“汤茗在研制离魂药,只要他把离魂药研制出来,念儿便能忘却前尘往事,我们便能重新开始。”
“傻孩子,这世间哪有这种药?”段母摸着段长枫的脸:“失去了的就是失去了的,娘知道你现在心里很痛,当年,你妹妹走时,娘也是这般痛不欲生,可是枫儿,相信娘,过几年,这些伤痛会慢慢的淡去,你会慢慢地放下念儿,会有更好的女子出现在你身边,就如同当年绮儿成婚之后,念儿出现了一样,你如今手握重权,天下的好女子任你挑选。”
“我不要那些女子,天下的女子再多再好,与我有何干系,她们都不是念儿,我只要念儿,我不要她们,我不要!!!”段长枫拿起挂在墙上的长剑,失魂落魄地道:“我要去问汤茗,离魂药有没有研制好,我要带兵攻打平城,我要将念儿夺回来!”
段母见段长枫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痛哭着在他身后叫嚷,可是他却丝毫也听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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