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离开太和殿之后,回福宁宫拿了项辰的令牌,独自去了刑部大牢。
一入大牢就见贾云染和梁国公府的一个婢女被绑在了两根柱子上,她们面前是一个大火炉,已经有狱卒在那边烧铁烙子,贾云染眼内俱是惊恐,而那个婢女念儿认识,是段母房里的,虽然不是贴身服侍的,但是每次她们用膳也都是站在一旁伺候着的。
眼看着那滚烫的烙铁便要往她们两人身上招呼,念儿摇了摇头,父皇很明显是想要偏袒段长枫和裴湛,但这样屈打成招,毕竟会落人话柄,万一她们抗住了酷刑,坚决不肯改供词,那就更糟糕了。
“等一下!”念儿突然对行刑的狱卒道。
众人闻声回头,负责行刑的官员见是念儿,连忙起身行礼,其他狱卒自然也跟着一起行礼:“微臣参见公主!”
念儿伸手免了他们的礼,看着眼前嘴巴被布条牢牢封住眼睛却充满震惊的贾云染,笑了,她让人将贾云染封嘴的布条给撤了,虽然能说话了,但是贾云染依旧震惊地看着念儿,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念儿让刑部官员站起来,自己坐到了他的椅子上,看着贾云染,笑眯眯地道:“听说老王妃为了补偿你长姐之死,本来想要将你许配给裴湛做续弦王妃的,但是裴湛不愿意娶你,老王妃无奈,只能将你许配给裴寒,裴寒是老秦王第三个嫡子,裴修和裴湛都无子,若是坐实了裴湛是杀裴修的凶手,那么裴寒自然就能成为新秦王了。”
念儿把玩着判官笔,看着贾云染,笑道:“可惜啊,你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杀死裴修的人是我?”
“你...”贾云染看着念儿一身的锦衣华服,想着所有人都唤她公主,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产生了幻觉。
念儿看着贾云染笑盈盈地道:“当初是你怂恿裴修将我掳去秦王府的,我一直没有时间和你算这笔账,没想到你自己跑到京城来了,那正好,我们算一下!”
念儿蹙眉:“要怎么算呢!你当日分明是想要让裴修毁我清白来着,那不如我也礼尚往来一番,想想这满京城哪个纨绔子弟好色成性,愿意碰一碰你。”
“你敢!”贾云染被念儿嚣张的态度激怒了,念儿不喜欢别人这样瞪她,看了眼主审官员:“没见她威吓本宫吗?还不掌嘴?”
立马就有狱卒上前,对着贾云染的脸抽了两下,念儿忙到:“两下够了,别打太重,三天之后还要上朝的。”
就在这时,刑部又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统管禁军的李秦川,他因管着禁军,所以知道念儿来了刑部大牢,立刻就跟了过来,见到念儿坐在刑部主审官员的椅子上,姿态十分嚣张,也是一愣。
念儿抬头看了眼李秦川,莫名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这里我就来了。”
念儿看着李秦川一眼,又看了看贾云染,忽然灵光一闪,问李秦川道:“你觉得这位平城太守的女儿姿色如何?”
李秦川被问的莫名其妙,看了眼贾云染,摇头道:“不怎么样?”
“也是,自然没有你那位诗诗表妹国色天香。”念儿不怀好意地看着李秦川,笑嘻嘻地道:“你不是整日嚷嚷着我不给你纳妾就是妒妇嘛,不如今日我成全你,这位贾云染怎么说也是平城太守之女,与你为妾也不算委屈了你。”
“念儿,你究竟在说什么?”李秦川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贾云染,云里雾里。
“不喜欢?还是不敢要?”念儿看着李秦川,调侃道:“那不如我好人做到底,让父皇下旨,将这位贾姑娘赐给你做妾如何?”
“念儿!!!”李秦川惊痛地看着念儿。
念儿忽然收敛了笑容,对李秦川道:“不和你说笑了,当日我在平城,这位贾姑娘怂恿裴修强抢我入秦王府,我正想着如何报此仇呢!”
“什么!!!”李秦川惊道:“你被裴修那个禽兽虏去了秦王府?”
念儿点点头,李秦川一只手握住念儿的手,一只手紧握住腰间的佩剑,怒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念儿回想了一下当日情景,都:“不小心被他抱了一下。”
“我杀了他!!!”李秦川怒道
念儿摇头:“不用,我已经将他一剑封喉了!”
“你杀的裴修?”李秦川回想起刚刚在朝堂之上的事,睁大了眼睛,恍然道:“段长枫府上的那个女子是你?”
念儿点点头:“我本来是打算从平城入西域的,还未入平城就被暗鬼门的人追杀,受了重伤,被段长枫母子所救,他们好心收留了重伤的我,让我在他们家里养了很长时间的伤,后来段长枫被封为梁国公,我也留在了平城,裴修继任秦王之后,被这位贾云染怂恿,将我抓入府去,别人不敢杀他,我敢,我就将他给杀了。”
李秦川虽然性子桀骜不驯,平日里为人处世也十分嚣张,但人却绝顶聪明,念儿这么一说,再回想今日朝堂之上,段长枫的宁死也不肯供出念儿的反应,直觉告诉他,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他惊讶至了极点,握着念儿的手越发的紧了,只听念儿继续道:“段长枫和裴湛赶到秦王府的时候,裴修已经被我杀了,裴湛为了维护我,就把罪名推到刺客头上。”
“裴湛?”李秦川眉头拧得更紧了。
念儿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还挺畅快的,想着你不拿我当回事,有的是人拿我当宝贝,故意道:“我在平城的时候,裴湛待我确实不错,一会儿邀我听戏,一会儿邀我赏花灯的,还和我讲了许多关于外祖父母还有父皇母后的有趣故事。”
李秦川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意,道:“如今裴修之死震惊朝堂,他强抢你入府自然是死有余辜,但这件事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也是不能传出去的。”
“所以,只有让这个贾云染改了口供,这件事才能平息。”念儿十分认同地道:“我想着她怎么也是贵族之女,真要用刑也不妥当,不如你把她带入府中,云雨一番,然后再将她纳为妾氏,贾峰和裴寒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李秦川看着念儿,气愤道:“为什么是我?”
“你不就喜欢毁人女子清白吗?”念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先是郑诗诗,然后是我,再多一个你也无所谓。”
“我们是夫妻,是陛下赐婚,拜了天地父母的,更何况那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念儿一把捂住李秦川的嘴,周围都是人,这种闺房私事怎么能当众说呢。
念儿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最妥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一次机会吗?这就是机会,你把她带回去,与她一夜春宵,然后纳她为妾,到时候一妻二妾,在京城贵公子里也算是威风了。”
李秦川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不要诗诗也不要这个贾云染,念儿,我心里只有你。”
念儿听不得他说情话,连忙道:“你的心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反复的说,段长枫母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不喜欢段长枫,但是也不能让他无辜为我受过。”
“你不喜欢段长枫!!!”李秦川怔愣了一下,是啊,刚刚那个在朝堂之上,他能看出段长枫十分喜欢自己府上的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竟然是念儿,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
段长枫喜欢念儿在情理之中,念儿既然愿意给他机会,那说明她心里是没有段长枫的,这样一想,李秦川心情就很不错,他看了眼贾云染,壮士断腕般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
念儿笑眯眯地道:“自然,她要是做了你的妾氏,日后对我就要晨昏定省磕头请安,她虽然姿色不如你那个表妹,但好歹是郡主之女,你纳她为妾,保证你在一众贵族子弟中威风八面。”
李秦川握住念儿的手,道:“我不需要威风八面,也不想要什么妾氏,念儿,你若愿意搬回镇国公府,我就心满意足。”
念儿挣开李秦川的手,心乱如麻,她如今一心只想帮段长枫脱罪,别的事没什么心思去想:“我离宫这么久,想要再陪陪父皇,回府的事,过两个月再说吧。”
李秦川见她松口了,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他知道念儿不过是想要为段长枫脱罪以报救命之恩,决定配合着她演一场戏。
李秦川看着贾云染:“你也听到公主的话了,你原本是裴寒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惜你们夫妻心术不正,裴修是死于公主之手,这件事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他也是死有余辜,如今你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更改你的口供,说是裴寒为了秦王之位逼迫你这么做的,一条就是被我带回府里,我对你是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碰你,不过我手下的副将未必对你没有兴趣,你失身之后,我会凑请皇上纳你为妾,但日后你在镇国公府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就可想而知了,哪怕你死在了我和公主手上,想来你爹娘也是无法为你做主的,而对裴寒而言,你就是一颗弃子。”
念儿笑眯眯地道:“我从来就见不得对女子用刑,你若愿意更改口供,裴寒是死有余辜,但我还是可以让父皇再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继续做你的官眷,而不是与人为妾,尤其,你该听说过传闻,平阳公主是一个悍妇,不太能容忍夫君纳妾,反正我已然臭名昭著,到时候真有一两个妾氏死在我手里,我父皇如此宠爱我,顶多斥责我几句,还是会替我遮掩过去的。”
李秦川歉疚地看向念儿:“百姓居然传你是悍妇?”
念儿笑睨了李秦川一眼:“拜你所赐,我名声尽毁。”
李秦川连忙对贾云染道:“我这人脾气不好,耐心更不好,给你一柱香的时候考虑,一柱香之后,我就传我副将,其实也无需传什么副将,这里有的是男子,让他们尝尝郡主之女的滋味,倒也未尝不可。”
贾云染看着周围流着臭汗,黑黝黝的男人,眼中有惊惶,但嘴巴依然很硬:“你敢,我好歹也是太守之女...”
念儿笑:“我这位表兄可没什么不敢的,我还是皇帝之女呢,想当初我怀着孕,他竟然理直气壮的要纳妾,甚至都敢用剑指着我,你不过区区太守之女,让他毁你清白,他丝毫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秦川与平阳公主之事早就传遍九州,好像他确实是对公主也无所畏惧,在公主怀孕之时,执意要纳表妹为妾,最终闹到了和离,想着他乃安乐公主和李丞相之子,是皇帝唯一的外甥,连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都敢怠慢,更何况是她呢!
念儿见贾云染面露惊惶之色,知道计策已经成功了,然后看向贾云染身旁的婢女,神色不悦地道:“当日在段府,婶娘对下人都十分宽厚,你居然收了裴寒的银两干出这种卖主求荣之事,贾云染好歹也是郡主之女,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对她用刑可能还不太好看,可你却什么都不是,你可听说过戚夫人被砍断手脚作为人彘的故事?我觉得这些烙刑就不必了,直接先将你的手脚砍断。”
那婢女早在见到念儿是公主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全身瘫软,被念儿这么一吓唬,连忙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都是受了贾姑娘和裴三公子的收买,故意栽赃梁国公和秦王的,前秦王裴修乃是死于刺客之手,与公主,与梁国公无任何关系。”
念儿转向刑部的审判官,道:“可记下了?”
刑部官员连忙道:“臣一定一一记录。”
念儿再转头看贾云染:“你呢?可想明白了?”
贾云染恨恨地看着念儿,一句话都不说。
念儿看了李秦川一眼,李秦川连忙让人给贾云染松绑,然后一左一右的押着她,高声对大牢里的狱卒道:“这位贾姑娘可是平城太守之女,我知道大家平日里审讯犯人辛苦,此女子便是用来犒赏大家的,一柱香之后,我会将她放入暗房,喜欢的都可以进去一亲芳泽。”
“李秦川,我毕竟是平城太守之女,你敢让人如此践踏我?”贾云染眼中满是惊惶,但是气势依旧凌人。
李秦川看向刑部的审判官,道:“兄弟们玩完之后,你就上奏陛下,说是我见贾姑娘容色美丽,一时没有把持住,毁了她清白,幸得公主此次十分的识大体,愿意让我纳她为妾,还请陛下成全。”
贾云染看着李秦川,又是惧怕又是愤恨地道:“我的驸马爷,你可知你的平阳公主在平城与段长枫是如何的亲亲我我的,若非我二表哥贪恋公主美色为了拆散他们,特意安排了崔绮出现,公主又怎么会回京,他们两人此刻还在平城卿卿我我。”
李秦川手握成拳,脸上笑意却更深了,他看着贾云染,不紧不慢地道:“贾姑娘,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贾云染见无法离间他们,心中恐惧也渐深,李秦川显然也没什么耐性了,只让刑部的人去整理暗房,贾云染见他不似威胁,而是真的要这么做,心里慌了,在被压入暗房的前一刻,终于哭着屈服道:“我改口供,我改口供,如公主所言,我是被三表兄逼迫,故意冤枉二表兄的。”
李秦川看了眼审判官,审判官连忙道:“臣立马记下,将两人最新的口供记录下来,然后让她们画押并递交给陛下。”
李秦川满意的点点头,牵起念儿的手,道:“这里潮湿阴暗,我还是送你回宫吧。”
念儿觉得自己与李秦川如今这样手牵手的样子并不合适,刚想用力挣脱,李秦川笑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过河拆桥吧?”
念儿笑:“自然不是,表哥喜欢牵便牵吧。”
那一日李秦川亲自护送念儿回的福宁宫,回到福宁宫之后,李秦川准备去当值,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给唤住了,低着头,用极轻的声音违心地道:“你不要误会,也许段长枫是恋慕过我,但我却不喜欢他,我已经与父皇说过了,绝对不会嫁他为妻,今日帮他也是感念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并且不想他因我而无辜受过,且他并不知道我就是平阳公主,求你也别告诉他。”
李秦川本来觉得心沉甸甸的,却没想到念儿居然愿意向他解释,他自然是深信不疑,并且心中的喜悦就要溢出来了,念儿愿意向他解释,那是不是代表,她怕他误会?她在乎他的感受!
没多久,贾云染和那个婢女的口供便放在了项辰的案头,项辰和李誉正在讨论改革的一些事宜,看着刑部的案卷,听着刑部官员的简述,项辰不由得笑了:“朕原本觉得川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对他仕途不利,不过如今看来,人有自己的秉性,川儿脾气虽然硬,但不失谋略,有时候他这么个脾气,在朝堂之上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李誉想着自己儿子的脾气,也是无奈:“那也需得有陛下容忍看护,他才能走得长远。”
项辰道:“他是朕唯一的外甥,舅父当年是如何看顾朕的,朕自然也会那样去看护他,朕只希望他能尽快与念儿和好如初,只有他们日子过得好了,朕才放心。”
“姻缘自有天定,非人力所能强求,陛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李誉倒是很通透。
由于贾云染的口供改了,所以第二天早朝,关于裴修之死的立刻就被定案了,乃是刺客所为,贾云染终于在朝堂上承认自己是受了裴寒指示冤枉裴湛和段长枫。
项辰让监察司即刻将裴寒抓捕归案,并且当众宣布了段长枫与裴湛无罪,裴湛因为是藩王,项辰念他此次入京是被人冤枉也算是受了一些委屈的,项辰赏赐了些东西给他顺便让他在京城多住两日,交代一些藩地的政务。
项辰原本是明年开春才召段长枫入京的,如今既然他带着家眷一起来了,就直接将他留在了京城,因为他来的早了,项辰本来要赐的府邸还在修葺,就让他先住在京城的秦王府之中,让裴湛安置他们母子,从这一角度来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项辰完全不介意段长枫与裴湛交好。
裴湛极殷勤的招待了段长枫母子在秦王府上住下,因段长枫在京城只有爵位并无官职,所以十分闲散,便一心一意的想要打探念儿的消息。
他对朝廷官员不熟,所以只能拜托裴湛,裴湛也想知道念儿在何处,利用了自己在京城的人脉,细细打听了一番,最后结局却让人十分失望:“这京城里有权有势能与谢傲寒结交的官员之中,只有吏部侍郎姓林,可是他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
段长枫满心的失望,但觉得念儿临走之前的话不像是假的,想了想,便道:“会不会念儿本不姓林,她出来闯荡江湖未必用真姓,朝中有哪位官员的妻妾姓林,也许我们可以查一查?”
裴湛倒也不反对,但是他转念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念儿这般容貌,若是京城中的高官之女,必定是名动京城的,她的姓名未必是真,但我们可以从京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查起。”
段长枫点头表示赞成:“王爷所虑甚是,我是看着念儿与谢傲寒回京的,所以她应该就在这京城之中。”
裴湛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林姑娘最爱热闹,说不定会来长安灯会,不如我们出去寻一寻她,也许会有线索?”
“没错,念儿最爱热闹,过两日我们去长安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若是她在京城一定会现身的。”段长枫感觉自己突然看到了希望。
于是乞巧节那一日,他与裴湛相约在醉云居用的晚膳,醉云居在京城最繁华地带,并且位置绝佳,段长枫和裴湛挑选了三楼一个临窗的座位,一边喝酒,一边注意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华灯初上,各个摊贩都开始挂起花灯,许多小摊贩都出来摆摊了。
段长枫更没有心思吃饭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看,裴湛见他如此专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了笑:“我与段兄如今也算是共过生死的患难之交了,说句不体面的话,就算你寻到了林姑娘又如何呢?你能不顾崔绮姑娘吗?你能拒婚公主吗?你明知道林姑娘想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你做不到。”
段长枫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裴湛,不想与他做什么解释:“我是无法不顾绮儿,但我是真心喜欢念儿的,她待我也是情深意重,绮儿的事我已与娘亲商议好,我会将她当成妹妹,为她寻一户好人家。”
正说这话,段长枫突然撇到楼下有一个穿淡紫色外衫的女子,带着一个昆仑奴面具,腰间配了一把软剑,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着。
段长枫来不及和裴湛说什么,直接从三楼的窗户跃了下去,裴湛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段长枫握住了一个身穿淡紫色外衫的女子的手,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人海里,裴湛连忙丢下银子,追了出去。
渭河边上,念儿十分震惊的看着从天而降的段长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他一路拖着来到这个黑漆漆的,都没什么灯火的河边。
段长枫一把撤下了念儿脸上的面具,念儿看着眼前的段长枫,怔愣地道:“段大哥,我都戴着面具了,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你的身形还有你的发簪!”那根玉簪段长枫之前可是拿去当铺当过的,虽然看上去很普通,却价值连城。
念儿摸了摸自己的发簪,这根羊脂白玉簪是她公公李誉送她的,因为很喜欢,所以一直戴着,没承想竟然因为这根玉簪而被认出来了。
段长枫看着眼前虽震惊却毫不意外的念儿,道:“你知道我来了京城?”
念儿笑盈盈地点头:“你和裴湛的事我听说了,还好有惊无险最后没事。”
“念儿!”段长枫上前一步,握住念儿的肩膀,他的五官十分英气,浓黑的眉毛之下,一双眼睛闪出一道道的波光,他深情的看着她:“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你爹在京城哪个衙门做官?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自回京之后,念儿对段长枫的思念也未停止过,几乎每日都会想起她在平城的时光,只要一想起与段长枫在玉壁朝夕相处的时日,她便会觉得满腔的柔情似水,如今真人站在她面前了,若说她心中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段大哥,我不姓林,但我确实叫念儿,回京这些日子,我十分想念你,想念婶娘,你说你想见我爹,我也想带你去见我爹,可是......”
念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段长枫一把揽入怀中,段长枫感受着怀里的软玉温香,闭着眼睛,动情地道:“念儿,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思念你。”
念儿依偎在段长枫的怀里,也十分贪恋,久别重逢,她很想说两句温存的话,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段长枫放开了念儿,却握住了念儿的手,找了一块石头,与她一起坐下,道:“自从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我之前一心一意想着建功立业,光耀家族门楣,然后为家族报仇,可是我的仇恨太过凶险,你和我在一起确实会有危险,如今我来了京城,这是一个是非之地也是一个权利争夺之地,我想过了,你说的对,我若是想要复仇,那必须得站在权利的顶端,可那需要很多年的时间,到时只怕你早已嫁作他人妇了,所以我决定了,按你之前说的做,找机会刺杀平阳公主,他是项辰最宠爱的女儿,她死了,项辰必定痛彻心扉,虽说她是无辜的,但谁让她身上流着项辰的血呢!父债女偿也不算委屈了她,等事成之后我就可以去你家提亲,明媒正娶你为妻了!”
念儿全身冰冷,她呆坐了许久,才看着段长枫,问:“段大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段长枫将念儿搂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她:“因为我不能失去你,我也不想娶项辰的女儿,这是唯一最快的复仇方式。”
念儿看着虚无的远方,过了很久,才惨笑道:“这确实是最快的方式,你打算如何刺杀平阳公主?”
“刺杀项辰也许很难,但区区一个公主,还难不倒我,你可知当朝太子项诺有多痛恨自己这个妹妹吗?裴湛在京城人脉极广,这几日成了东宫的坐上宾,连带着我也有幸见了我们这位当朝的太子爷,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是项辰这辈子作孽太多,上天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儿子,那个太子不知什么原因,不但深恨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胞妹,还十分憎恶自己的父亲,我最佩服他的是,他对项辰的憎恶竟然丝毫不藏着掖着,而是全然挂在脸上和嘴上,可能仗着自己是项辰唯一的儿子,不怕被废,听说项辰被他这个儿子好几次都气得差点吐血,有了这么一位太子的帮助,混入皇宫,然后乔装成刺客,一剑将那公主杀了,然后再由太子掩护我出宫,神不知鬼不觉,项辰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确实不会怀疑,她之前就被暗鬼门的人追杀过,就算在宫里被刺杀了,父皇也只会以为是暗鬼门的人做的,不会猜疑到段长枫身上!
念儿只觉得自己心痛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却依旧强颜欢笑道:“你这个办法不错,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需要我配合你吗?”
段长枫的手抚摸着念儿的脸,恋恋不舍地道:“此事虽说我会安排得万无一失,但毕竟还是有危险的,我不能让你涉险。”
念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你可知为何太子殿下如此痛恨他这个妹妹?”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与裴湛在朝堂上之事被他知晓之后,他就主动找了我,说是知道我有心仪的女子,一定不想娶他妹妹,他有办法让我退婚。”段长枫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我还当他有什么好办法,竟然是让我一刀杀了他这个妹妹,不过你说他荒唐,他其实又绝顶聪明,在找我之前,便将我的底细彻底的查了一下,虽是通过裴湛认识了我,却避开裴湛单独见了我的面,丝毫也不伪装他对他父亲和妹妹的憎恶之情。”
段长枫没有告诉念儿的是项诺与他的合作可不仅仅是杀死平阳公主,而是日后如何图谋他父亲的江山皇位。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念儿再次问道,念儿忽然觉得活着如此痛苦,死了也好,至少段长枫在亲手杀了她之后,也许会心生愧疚,想来也不会再与她父皇为敌了,更不可能再与她皇兄一起图谋什么了。
“这个月十五,项诺说他父亲每个月十五都会去他母妃寝宫,所以那日项辰不在福宁宫,是动手的最好机会,不过在此之前,若是陛下召见我,我会向陛下坦诚你我之情,毕竟那日在大殿之上众人皆知我府中储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若是不坦诚,反倒惹得陛下怀疑。”段长枫深情地看着念儿。
念儿连忙摇头:“我觉得这样不妥,你若是和陛下坦诚你我之情,万一陛下震怒,我怕连累我爹,而且那位公主本就是最容不得别人纳妾的,你可不可以对陛下说,你和我,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我早就离开了段府,而你对我也死心了,愿意娶公主?”
段长枫想着反正半月之后那位公主就死了,也理解念儿不想连累她爹的心情,便点头应了。
念儿这才放下心来,她去刑部大牢吓唬贾云染的事父皇不可能不知道,但却一直没来问她,之前她装着不认识段长枫,还说不想嫁给他,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段长枫的一厢情愿了,只有这样,父皇才不会怀疑。
69書吧
“念儿,你家在哪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段长枫可不想再像今晚这样守株待兔。
月光下,念儿摸着段长枫的脸,柔柔地笑了:“半个月后,我再告诉你。”
段长枫以为念儿怕他连累她,所以不愿意说,便道:“你不愿意我送你回府,那能否告诉我你家府邸在哪条街上?”
念儿知道他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一时想不出推托之词,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地方来,段长枫没了耐心,便道:“京城的高官就这么一些人,就是你不说,我早晚也能查出你爹是谁?你住在哪里?”
“是啊林姑娘,与其苦苦相瞒,不如坦言相告,省得我与段兄到处打听,反而于你名声不利。”不知何时,裴湛站在了两人身后。
念儿和段长枫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念儿看了段长枫一眼,段长枫心领神会,念儿对着裴湛行了一礼道:“秦王厚爱,小女子心中感激,但这夜深人静的,我与二位在这里十分不合适,便先行告退了。”
话音刚落,念儿便施展轻功,拔腿便走,裴湛要追,却被段长枫拦了下来,裴湛怒道:“你不是也想知道她住哪里吗?”
“是,但我不着急,我毕竟是要留在京城的,我有的是时间。”段长枫看着裴湛,笑道:“在过十数日王爷就要回平城了吧,念儿之事,就不劳王爷多费心了。”
段长枫见念儿已然走得远了,便不再拦阻裴湛,而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裴湛往念儿消失的方向寻去,走了很远,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心中十分失落。
乞巧节之后没几日,李秦川便带着郑诗诗上门拜访秦王和梁国公,他来的时间非常的巧,正是用膳时间,自从段长枫入住秦王府之后,秦王为了表现自己与段长枫感情不错,每日晚膳都是叫了段长枫与段母还有崔绮一起用的,而李秦川来之时,正是他们四人在用晚膳之时。
秦王知道李秦川出生不凡,脾气硬气,虽然平日里没做过什么恃强凌弱的事,但在长安城也算是一小霸王,娶了公主之后都敢与皇帝叫板硬是要纳妾,这份魄力,秦王自叹弗如,便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他和他的那位表妹郑诗诗。
李秦川对众人行了一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段长枫身上,他刚入京之时,李秦川便已然见过他,那时就觉得他一表人才又有一身本事,在知道他有心上人之后,对他的印象倒是极好,却没料到他的心上人居然是念儿,如今再看他,那感觉便变了,变得极其复杂,而段母看着李秦川,只觉这是一个俊朗疏阔的男儿,裴湛温润如玉,段长枫英武挺拔,而李秦川竟然能将这两者兼具,难怪他能当驸马,实在是人才出众。
李秦川指了指身旁的郑诗诗,对段长枫道:“这位是我的表妹郑诗诗。”
李秦川与她表妹偷情之事,满朝文武皆知,如今段长枫和裴湛见了他表妹,倒是有几分明白李秦川为何执意要纳妾了,因为那真的是一个如水一般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勾魂,被这样的女子缠住,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诱惑。
郑诗诗偷偷地看了段长枫一眼,见他英武魁伟,一看便是征战杀伐之人,心中有一丝怯意,但想着嫁入国公府便是国公夫人,这比给李秦川做妾不知要好,心中一下子又欢喜起来。
李秦川对着段长枫开门见山地道:“我与平阳公主的恩恩怨怨想来诸位都是知道的,我便不多费唇舌了,今日来,便是想告诉段兄,陛下赐婚公主与你,那是不小心错点了鸳鸯谱,公主已明确向陛下表示她不喜欢你,不愿意嫁你为妻,陛下最疼爱公主,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所以早晚会收回成命,但陛下为了补偿你,决定收我表妹为义女,封为月和郡主,将她许配与你。”
段长枫没料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变故,看着李秦川充满敌意的眼,想着他之前跳悬崖的传闻,想来他与平阳公主已经和好如初,陛下宠爱公主,自然不会强行拆散他们,所以就用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郡主打发他。
段长枫心中对项辰和平阳公主还有李秦川都是厌恶之极,但面上,还是彬彬有礼,他对李秦川作了一揖,道:“令妹国色天香,段某出生贫寒,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这国公之位,只怕配不上郡主,更配不上公主,本想着过两日面见陛下之时,便向陛下表明心迹,退了这门亲事的。”
郑诗诗的心往下一沉,她毕竟是李誉的外甥女,皇帝亲赐的郡主,没想到段长枫竟然如此不给面子的便将她给回绝了,她抬头,去看段长枫身边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吃饭,连看都不敢看他们。
李秦川看向段长枫,饶有兴致地问:“我这表妹姿色不俗,是陛下的义女,又与我李家沾亲带故,我父亲一直视她为亲生女儿,陛下这才将她许配给梁国公,也不知表妹哪里不好,竟让梁国公如此看不上。”
段长枫正要说话,却被裴湛给截了:“李将军误会了,并非梁国公看不上令表妹,而是梁国公心中早有所爱。”
“哦?”李秦川抬头,看向坐在段母身边的崔绮,那是一个容貌不错的女子,但她的容貌万没有念儿清丽也没有郑诗诗艳魅,李秦川故意问:“不知梁国公心中所爱是?”
裴湛笑道:“自然是您眼前的这位崔姑娘,她从平城一路跟着梁国公到了京城,他们两人早在多年前便有盟约,可惜被崔姑娘的父母棒打鸳鸯,好在段兄立下奇功,这才迎回了崔姑娘。”
段长枫只想着退掉郑诗诗这门亲事,又不想将念儿牵扯进来,便由着裴湛胡说,一声不吭的坐在那边吃饭。
李秦川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想着段长枫与别的女子有牵扯是最好的,他也不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牵扯,便呵呵笑道:“崔姑娘确实姿容不俗,只是出生不够高贵,只怕配不上梁国公,我表妹怎么说也是陛下义女,郡主之尊,在身份上,与梁国公正好匹配。”
段长枫站起身,对李秦川道:“李将军,段某娶妻从来不看身份,只在乎所娶之人是否心中所爱,郑姑娘长得再美,身份再高贵,也非段某所爱,所以段某与她没有缘分,陛下赐婚本是一番美意,但所赐姻缘并非段某想要的姻缘,所以过几日面见陛下,段某会亲自向陛下请罪。”
李秦川见段长枫如此维护崔绮,觉得裴湛的话是真的,也许他早就放下了念儿,心里放心了七八分,对着段长枫和蔼和亲的笑了:“梁国公是难得的将才,陛下赐婚本意便是要重用于你,你若冒冒然的去陛下面前拒婚,只怕于你前途不利,我这个表妹也不是没有容忍雅量的 ,梁国公既然喜欢崔姑娘,成婚之后纳她为妾便行了,表妹绝不会有二话。”
崔绮心中充满了喜悦,段长枫如今是梁国公,她又是嫁过人的,从未想过可以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当日她入段国公府时便知道当今皇帝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赐婚给了段长枫,所以她只是想着能给他做妾,便心满意足了。
段长枫对郑诗诗这样的妖魅女子十分不屑,项辰赐婚公主,他还不好推托,若是这个所谓的郡主,他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裴湛给拦了下来。
裴湛为人圆滑,见郑诗诗如今就在身旁,想着段长枫再拒绝便是太不顾人女子的颜面,那女子毕竟是起李誉的外甥女,他这么做,可是得罪了李誉。
如今满朝文武都将他们两人看做是一块的,段长枫若是得罪了李誉,那便相当于他裴湛得罪了李誉,他可不愿意。
裴湛故作熟稔的笑道:“说起纳妾,李将军之前纳妾之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民间都说平阳公主善妒,容不得将军房里有其他女子分床,陛下也下了圣旨,让将军与公主和离,别说是京城百姓,就连平城百姓也是知道的,都说平阳公主是妒妇,李将军如此家世,却还是被公主压了一头,如今陛下尚未撤销那道赐婚的圣旨,我这位兄弟与平阳公主尚有婚约在身,自然是不能接受您这位表妹的,不过不论公主也好,郡主也罢,实在是听着就让人慎得慌,我这兄弟是凭军功打拼上来的,没什么朝廷背景,不管是娶公主还是娶郡主,只怕难振夫纲。”
李秦川虽然在刑部大牢听念儿说过那么一嘴,但未料到天下百姓果真是这么看念儿的,心中只觉无比愧疚,喝了一口酒,坦言道:“坊间传闻不足为信,不过都是一些以讹传讹,平阳公主,贤良温厚,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是我三心二意,伤了她,也害了我们的孩子。”
李秦川目光犀利地看向段长枫:“平阳公主是我的妻子,就算陛下逼我在和离书上签了字,在我心里她依旧是我的妻子,若谁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是要与那人拼个鱼死网破的。”
段长枫感受到来自李秦川的敌意,只觉可笑,想着若真是如此情深,那十五日之后,便与她共赴黄泉吧!
裴湛倒是被李秦川的气势镇住了,一时竟有些好奇:“坊间都传公主善妒,与李将军婚后十分不睦,但李将军前几日为了公主还跳了悬崖,本王如今倒是真有些糊涂了,这平阳公主若当真贤良温厚,又怎么会不让李将军纳妾呢,甚至于逼得李将军跳入悬崖。”
裴湛一开始只以为李秦川为了维护皇室颜面而说这些话,他私心里其实十分同情李秦川,但见李秦川对公主如此情深,又有些糊涂了,所以才有此一问,李秦川也不想多做解释,尤其是当着段长枫的面,于是他喝了几杯酒,稍稍吃了一些小菜之后,就带着郑诗诗走了。
他们走后,裴湛对段长枫道:“看来这位小霸王是想要将他表妹许配给你,今日特意带他表妹来相看一番。”
段长枫喝着酒,语气十分淡漠:“随意,反正我无论如何也不是不会娶那位群主的。”
裴湛见劝不动段长枫,放下酒杯,冷哼道:“你还看不出来嘛,这位京城小霸王是与公主和好如初了,看来陛下是想要悔婚然后将这位所谓的郡主嫁给你,如此安排,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扫清障碍,又可拉拢李誉,你如此固执,若是执意抗旨,我只怕会害了林姑娘。”
李秦川登门拜访之后不久,平乐馆便上演了一出金枝怨的戏曲,那戏一出便场场爆满,许多皇亲国戚,世家贵族都化妆成平明百姓的模样去听那场戏。
一之间,那场戏风靡了整个长安城,连深居简出的段母和崔绮对这出戏都有所耳闻,一日晚膳,裴湛回府,崔绮忍不住问裴湛:“听说平乐馆的金枝怨很是好看,一出戏一个时辰,每天六场,却场场爆满,这已经十来天了,京城百姓去听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就是那些丫鬟小斯不惜出高价,也想要在休沐的时候入戏院去听那曲子,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裴湛一入京城便忙着交际应酬,这首曲子如今在京城里大热,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皇亲贵胄都争相去看,他自然也略知一二:“这出戏不论是唱曲还是舞蹈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这出戏讲述的正是当朝平阳公主与驸马李秦川的故事。”
段长枫对这类皇室秘辛没什么兴趣,只低头吃饭,没想到段母却生了兴趣:“这戏院的老板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拿公主和驸马消遣?”
裴湛笑:“这便是有趣的地方,这戏曲里的故事是从平阳公主上浮戏山庄学艺开始一直到李秦川跳崖,这故事里的许多事,看起来不似是假的,而平乐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将这出戏上演了那么久,却没有任何人来查封馆子,想来背后是有什么势力在支撑着,据说许多人看了这出戏之后,都是抹着眼泪出来了,如今街头巷尾讨论的都不再是平阳公主如何善妒,而是驸马李秦川如何负心薄幸。”
“如此看来,排着这出戏的人想来是为了公主名节,将污水全都推到李秦川头上?”段长枫笑着摇了摇头,这出戏是谁排演的,为何又能在京城演出那么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否污水便不得而知了,不过这出戏因为讲的是当朝公主与驸马的私事,这才引起轰动,百姓自然是争相前往的。”裴湛对这类皇室秘辛知道的不少,但是平阳公主与李秦川之事倒是被陛下瞒得十分严实,他所知也不多。
崔母看着裴湛,问:“老身久居秦王府,也是闷得慌,难得有此戏曲,老身也想去看一看,据说该戏曲场场爆满,不知秦王可有办法让我们入内?”
段长枫挺意外自己母亲居然对这类戏曲感兴趣,但想着她来京城那么久了,确实深居简出也无所事事,又见崔绮也是一脸兴奋想要看,便对秦王道:“王爷,既然家母对此戏曲有兴趣,不知是否能够帮忙弄到一些席位?”
这种顺水人情,裴湛是最乐意做的:“既然伯母想看,本王正好也有兴趣,不如明晚一起去乐平馆听一听这出戏吧。”
崔绮很开心,段母笑了笑,算是谢过裴湛了,但笑完之后脸上表情十分凝重,她并不是想听戏曲,只是想要知道那平阳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段长枫与这位公主的婚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中只觉得惆怅。
第二日晚上,裴湛通过自己强大的人际关系网,在乐平馆的二楼的雅座弄到了一个四人的席位,便带着段长枫和崔母还有崔绮一起去看戏了。
无独有偶,坐在他们旁边的,仅一帘之隔的人竟然是念儿,见了念儿,段长枫与裴湛都十分高兴,而念儿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偷溜出宫,来乐平馆看这出戏居然能遇到段长枫和裴湛,趁着戏曲还未开始,她来到段长枫他们坐位这边,给段母请了安,段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婶娘怎么有兴致出来看戏。”念儿知道段母腿脚不好,平日里不太喜欢来这种场合。
段母拉着念儿的手,道:“这出戏太有名了,所以想来看一看。”
念儿知道段母是因为关心段长枫的婚事所以才来凑热闹看戏的,便避开这个话题,又聊了聊她来京城是否吃得惯住得惯,裴湛连忙邀功道:“林姑娘放心,我对段夫人一定是悉心照顾的。”
念儿对裴湛感激一笑,这时戏剧就要开场了,念儿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期间,她连看都不敢看段长枫一眼。
戏曲缓缓地拉开了帷幕,一个老迈的丞相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其实李誉才四十来岁,并不老但民间可能对这类位高权重之人都会脸谱化,觉得就应该是一个老人,于是李誉的岁数在这出戏里被活活的拉高了二三十岁。
然后出场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那人便是李秦川,李誉与李秦川的谈话说是陛下要将公主许配给他,李秦川连忙拒绝说是已经与表妹有了肌肤之亲,非表妹不娶,于是父子俩便商定李秦川要在浮戏山庄学艺时让公主讨厌他,并且让公主自己向陛下拒婚。
然后一个十岁的小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美丽,活泼,可爱,她身旁,还有一个十六七岁,长身玉立的男子陪着她逛着街道,小公主懵懂无知,事事好奇事事新鲜,然后便是浮戏山庄学艺,小公主慢慢的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并且与那男子朝夕相处形影相伴,从唱曲中,观众都能发现那男子对公主动了心。
一日,公主找来那男子,说是已然知道父皇赐婚之事,并且说了自己的计策,不想嫁入公爵之家,只想闯荡江湖逍遥自在,希望表哥能够成全,与她假意成婚,过个一两年便以驸马纳妾为借口与驸马大吵一架,然后求陛下赐他们和离。
男子恋慕公主,眼睛不怀好意的转了一圈,欣然答应。
然后便是洞房花烛夜,原本是假的,却变成了假戏真做,公主有苦说不出,但驸马待她确实情深意重,公主渐渐被感动,也慢慢的恋上了驸马,两人过了一段两情缱绻,情意深浓的美满日子。
镇国公府内,公主十分贤惠,丝毫没有公主架子,每日天不亮便起床侍奉公公婆婆,对驸马也是温柔侍奉,驸马感动,只听公主对驸马道:“我既嫁了你为妻,自然便以你为天,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妻子的。”
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裴湛和段长枫也渐渐的看入迷了,崔绮和段母身为女子,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演出,偌大的戏院竟然出奇的安静,然后便是公主无意中发现了镇国公府偏远院落养着的表妹,公主好心提议让皇上收表妹为义女,让她能够得嫁高门,而整个镇国公府人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然后便是公主怀孕,无意间发现了驸马与表妹偷情之事,伤痛尖叫,事发之后,公主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而驸马爷却是咄咄逼人,一定要纳表妹为妾,公主不断落泪,直到痛失腹中胎儿,然后便是陛下的雷霆大怒,坚持要驸马与公主和离,事到此处,驸马才后悔莫及,坚决不肯和离,而公主已然伤心远走,数年之后,公主回京,驸马苦苦痴缠,公主一心只求和离,驸马不肯,于是便上演了浮戏山庄的那段对话:
“若...若是我不想给你机会呢?”
“那我便从这悬崖上跳下去!”
“好啊,你若真从这悬崖上跳下去了,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敢跳,那就别再一口一个情深似海了。”
于是传闻中李秦川跳悬崖那一幕便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公主被驸马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后来李秦川被救,终于惹得公主心软,然后便是一些驸马内心欢喜的曲子。
看着这一出出戏码,往事也一幕幕的从脑海中闪过,念儿想起了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些陈年往事,她亦好久不曾想起,如今想起,竟然也是撕心裂肺的痛,
台下有不少女子落泪,只觉得身为女子实在可怜,即便是高贵如公主,再温柔贤良,也挡不住男儿三妻四妾的伦理纲常,许多人为公主的伤痛而落泪,也有许多人为自己的伤痛而落泪,就连崔绮看了也忍不住落泪,想到了自己的机遇,只觉得这世间女子实在太不容易了。
就连裴湛和段长枫看完这出戏,也有些唏嘘,原本他们都觉得这出戏是陛下有意为之想要挽回公主名声,但这出戏许多地方都是公主与驸马的闺中密语,不像是假的。
段长枫看完戏之后,忍不住转头去看隔壁的念儿,在看了这样一出戏之后,他终于有些理解为何念儿不能接受他照顾崔绮,这出戏却将公主的伤痛刻画得淋漓尽致,公主不再是传闻中的妒妇,她温柔贤惠,孝顺公婆,侍奉夫君,没有一丝刁蛮公主的气势,而她不愿驸马纳妾,只是因为恋慕驸马,想求一个一心人罢了,岂料最后的结果竟然是痛失腹中之子,伤心远走天涯,难怪此戏一出,无人再说平阳公主是妒妇,反而人人声讨李秦川这个驸马贪得无厌,想要左右逢源。
段长枫早就见到崔绮在那边暗暗哭泣,又见自己母亲眼角也有泪痕,转头去看念儿,见她满脸泪痕,想来都是为戏曲中公主的遭遇而感到心痛难过,正想走过去安慰她两句,裴湛却先站了起来,可裴湛刚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过去,念儿已然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对段母道:“婶娘,我是偷溜出来看戏的,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
段母拉着念儿的手,十分不舍:“枫儿说你不愿告诉我们你住在哪里,婶娘也不为难你,但若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千万记得来找我们!”
念儿对着段母微笑道:“好,念儿记住了。”
念儿起身,对着段长枫和裴湛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下了楼梯,裴湛想追,却又被段长枫拦了下来,这次裴湛是真的恼怒了,与段长枫动起手来,段长枫武功在他之上,但因为他爵位较高,所以不敢伤他,只是与他周旋,不让他下楼梯。
两人缠斗了一会儿,裴湛想着念儿如今应该已经走远了,便停了手,只气呼呼地看了眼段长枫,然后拂袖而去。
段母看着裴湛生气的背影,叹了口气:“我倒是真没料到,秦王竟然对念儿如此恋慕。”
段长枫冷哼道:“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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