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像是被首辅吓到了,白着小脸说。
“首辅大人,本宫只想做件好事。崔姐姐花了多少年心思,京中谁人不知?我也只是想尽力帮忙而已。你凶什么凶?”
说完,撇了撇嘴角,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掉。
首辅一惊,长公主何时如此胆小了?
竟被他一句话说哭?
他冷冷地说,“长公主莫再做戏了!此女是真是假,你会不知?分明是以假乱真,想搞得咱们夫妻不睦、阖府不宁。”
听了他的话,建章也不再装了。
她站起身,敛去所有笑意,一字一顿地说。
“为什么?首辅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为了你宠妾灭妻,知道妾侍害了自已的女儿,却因为她讨你欢心,便轻易地放过她,甚至明知道女儿的下落,依然任凭其飘零。
你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不配生活得平安、顺邃。
你——不——配!”
建章的冷酷的声音像是天籁,涌入所有人的耳中。
人人振聋发聩。
69書吧
天隆满眼含情地看着她。
她的小姑娘就是心善,见不得人间疾苦。
首辅被震得脸色惨白,微微张了张嘴,所有的声音堵在了喉间,发不出一个字。
他能说什么呢?
面对建章的指责,他连分辩的勇气都没有。
他颓然地看向崔氏。
后者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的女儿在哪儿?”
崔氏咬牙切齿地问。
她打算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三个儿子。
首辅一激灵。
惠太妃三个字刚刚想冲口而出,却又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不能说!
如果告诉夫人,惠太妃是他们的女儿。
那女儿这么多年受的苦就瞒不住了。
柳姨娘母女俩,更是保不住了。
已经让一个女儿吃苦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另一个女儿。
他沙哑着嗓音,答非所问,“夫人,我和你一样,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小四!我,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崔氏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平静地让他不安。
她轻轻一笑,“不,老爷,你不止这一个女儿。”
说完,她便向着天隆深深一跪。
“陛下,臣妾请求,将庶女金玉兰从族谱上划去,她如今已是奴身,不配成为我金家的女儿。”
天隆毫不迟疑地点头,“合该如此!首辅不会怪朕多管闲事吧?”
首辅如遭重击!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崔氏。
她历来大气,怎么如今变了?
可他怎么敢反驳陛下的话?
惨然看向夫人。
万般羞恼,却无可奈何。
“夫人,如果这是你要的,为夫自当满足。”
毕竟,自已欠她们母女良多。
这话说得多委屈?
好像他是被逼无奈的?
他立刻躬身一礼,“谨遵御令!”
最终,首辅还是开了祠堂,在天隆的见证下,将原本记在夫人名下的庶出女儿金玉兰,从族谱上划去。
一边划,一边疼得他的心一颤。
柳姨娘躺在架子床上,身上的疼痛还未散去,心上又挨了一刀。
自已如珠似宝般养大的女儿,竟然被家族除名?
她强撑着病体,想去找首辅要个说法。
下人赶紧拦住她。
“姨娘,去不得,去不得啊,五姑姐夫家出事,已是奴籍,从族谱上除名,是陛下的御令啊!”
柳姨娘惨叫一声,倒在床榻上不省人事。
事后,天隆带着一众人离开首辅府。
同时离开的还有那个骨瘦嶙峋的假女。
回程的马车上,连容塞给她一个荷包。
“辛苦你了,这是五十两银,拿着去好好过日子吧。”
女子接过荷包,恭敬地行了礼,深深地端视了建章一眼,这才匆匆离开。
建章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
收回视线,她不由得回想整件事。
没错!
此事首辅夫人亦是共谋。
千秋节后,崔氏悄悄同太皇太后联络,请求帮助。
建章便使出一计,找人假冒她的亲女,引首辅上钩钩。
首辅果真上了钩。
逼得现出了原形。
唉,首辅真可怜,崔氏明明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他却依旧错失了。
没能主动将惠太妃的事说出来。
崔氏再也不会原谅他,打定主意同他形同陌路。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本就不是为将假女写上族谱,而是将金玉兰从族谱中划去。
她猜到崔氏想做什么,没想到她如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范李一身粗布衣衫,发丝凌乱地走在大街上。
四周是扔烂菜叶、鸡蛋壳的百姓。
他和父亲范简的脑袋上,顶着好些发臭的叶子。
“大贪官,不得好死!”
“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
“全靠建章长公主,九天玄女下凡来。慧眼识英雄,果断识别大贪官,还祈国朗朗乾坤。”
百姓的话像一柄柄利剑,狠狠地扎进范简父子的心里。
他们心里早骂了建章八百遍。
九天玄女?
妖女还差不多!
看到惶惶不可终日的老父,咒骂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范李咽了回去。
骂了有什么用?
自已的前程早就毁了,毁了。
不久前,他还是山长的得意弟子,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三代再也无缘科考。
不仅他完了,他未来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完了。
他惨然一笑,他还能有孩子吗?
哪家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父亲的贪婪毁了他们全家。
一行泪从眼角滑落。
城中的人力交易市场上,金氏等一众女眷站在台上,像牲口一样被别人挑选。
婢女们一一被人买走,只剩她孤零零地站在台上。
“这个女奴,我要了。”
“好嘞!”
听到熟悉的声音,金氏猛得抬头,果真是娘家管家,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母亲,没有忘记她,派人来救她了。
她立刻起身,连小包裹都不要了。
只要回到首辅府,她还是那个骄傲的嫡小姐。
要什么没有?
首辅府里,秋月正在问崔氏。
“夫人,您何苦再巴巴地将人买回来?摆自已眼前,看着不闹心吗?”
“闹心?怎么会?再回到府中,她便是奴,卑贱的下等奴隶,白得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是时候偿还了。”
崔氏阴恻恻地笑,手中的帕子绞成一片。
她女儿受过的罪,一样不少要还给柳姨娘和她的女儿。
晚上,首辅回府,得知夫人已将金氏买回,顿时松了口气。
这几日,柳姨娘时刻在他耳边哭泣,哭得他一颗心都碎了。
但后宅向来是夫人做主,他不方便越俎代庖。
更何况夫人对他的态度极为冷淡。
他不能再用玉兰的事刺激崔氏。
今儿回府,便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他开心极了,索性亲自入内院,同夫人道谢。
不管他怎么道谢,崔氏始终淡淡的。
一句话都不接。
他的心顿时忐忑起来,没说几句便退了出来。
一出来,便舒了口气。
他和崔氏之间的天堑需要时间消磨。
他不急,有得是时间。
金氏泪眼盈盈地回到首辅府,刚想从大门入,却被下人堵住。
“夫人有令,请你走边门。”
说罢,指了指东侧的一扇小门。
那是下人们平日里进出的门。
金氏忍着气,只要进门就好,进门后,她有的是机会整治他们。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门房,便从边门入了府。
进了正院,便看到母亲身边的粗使婆子,拿着套婢女的衣裳,等在门口。
金氏抹了泪,笑问道,“母亲呢?庆嬷嬷呢?”
那婆子讥讽地一笑。
“你如今只是个贱婢。夫人不再是你的母亲,你想在府里待下去,千万别错了称呼。
噢,对了,你原先也只是个贱婢,还是贱婢生的贱种,不过是夫人心善,才活得像个人。
如今,没了夫人这个倚仗,你算个什么东西?”
金氏闻言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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