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很快回到了宴会厅。
媳妇们已等得急了。
她安慰地一笑，重新落了座。
此刻宴会厅中，早就人头攒动。
不一会儿，太皇太后便由建章搀扶着，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太皇太后才一现身，满厅的人起身行礼，嘴里高声喊道。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端坐上首，笑吟吟地看着众女眷，叫了起。
待众人重新落了座，她便亲切地同人交谈起来。
所有被她点到名的，脸上都盈满了喜气，感动莫名。
太皇太后不曾忘记自已，这么多年，她还记得自已。
有些甚至欢喜地落泪了。
首辅夫人崔氏也在此列。
“阿媛，这些年，你可还好？”
阿媛是崔氏的闺名，自打父母离世后、阿兄调防边疆，她头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就这一声“阿媛”，险些激得她落下泪来。
想到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千秋节，不能哭！
她拼命将眼泪忍下去。
“娘娘，阿媛……好，挺好的……”
崔氏声音有些颤抖，眼角泛起点点泪花。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唉，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只是哀家当日有心无力，自顾不暇，说起来也很愧疚，未能给予你丝毫助力！”
崔氏失女之时，正是她阿兄同先帝暗中胶着使劲的时候，阿兄想将她接出后宫，偏生先帝咬死不肯放行。
她既要担忧阿兄的安危，还要时刻承受来自先帝的怒火，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一听这话，崔氏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哗地一下涌了出来。
太皇太后一愣，焦急地劝她，“瞧我，咱俩好不容易重聚，在这开心的日子，提这些作甚？……”
“娘娘，别这么说，你我姐妹一场，有何说不得？我这些年，心里苦啊。”
太皇太后了然地拍拍她的手，“阿媛，如今我缓过劲来，能助你一臂之力。陛下又是个孝顺的，你且放心，一切有我。”
两人约定，找时间再好好单独说话。
“娘娘，嫔妃们该来贺寿了！”
建章轻轻地提醒。
太皇太后按了按眼角的泪花。
戏谑地同崔氏介绍，“这是建章长公主，特意从代国来讨债的。”
太皇太后笑咪咪地说着建章，崔氏愕然。
她打小认识太皇太后，用这种语气说话，定然十分得她的喜爱。
看来，建章长公主并非老爷说的那般不堪。
当下笑着同建章长公主见礼。
建章亦笑盈盈地回礼。
说话间，后宫的嫔妃们现身，一一上前给太皇太后贺寿。
惠太妃一身正式的宫装，莲步进入大殿，恭敬地行了大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妾祝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说罢递上自已的贺礼。
惠太妃虽育有一儿一女，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仍很年轻。
待她礼毕走近后，众位夫人小姐又同她见了礼。
有相熟的便凑着一起闲聊。
“太皇太后当真好福气，惠太妃瞧着是个孝顺的。”
“可不正是，听说娘娘养病期间，惠太妃时常到康宁宫照料娘娘。”
“那是娘娘的福气！不仅媳妇孝顺，孙媳妇也是个好的。”
此话一落，众人的眼神便落在了建章长公主的面上。
羞得她红着脸地低下了头。
还别说，坏事做尽的建章长公主，人前还挺能装的。
太皇太后嗔怪道，“你们几个老货，说话注意点，她小姑娘家家的面皮薄，可不经你们耍。”
一时间，笑声如雷。
连不常笑的惠太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咦！惠太妃笑起来，和首辅夫人可真像。”
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句话，众人定睛看去，果然见惠太妃温婉的笑容，简直同崔氏一模一样。
只是打趣的话谁也不敢接嘴。
只敢在心里腹诽。
毕竟，她们都知晓崔氏的心伤，谁也不敢借着玩笑，在她伤口上撒盐。
惠太妃闻言，视线亦落在了崔氏的脸上。
看着看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像！真的很像！
崔氏的笑容也很尴尬。
虽然众人不说，她也知道未尽的话究竟是什么。
当她抬眉向惠太妃看去，刹那间愣住。
惠太妃同年轻时的她，的确有几分相似。
崔氏身边的贴身婢女则是白了一张脸，因为惠太妃当真同夫人年轻时，长得极像。
连神情举止、身姿仪态，都像！
“惠太妃安好，不知您是哪里人氏？”
崔氏挤出一抹笑，装作没事人般询问。
惠太妃一愣，继而浅浅一笑，低眉答道，“妾身娘家在南疆。”
声音更像！
清脆的音质，同年轻时的崔氏，几乎一模一样。
听得崔氏险些再度落泪，只得胡乱地点头，掩饰过去。
今日的意外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听到两个宫人的小声议论，接着出现惠太妃，竟意外同自已长得极为相似。
她心中掀起浪潮，哪里还待得住，只想早些回府。
贺寿之事耽误不得。
没说几句，惠太妃便告退，静静地站在太皇太后的身侧。
崔氏见了，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湿布，闷极了。
若惠太妃是自已的女儿，眼见她在筵席上竟然连个座位也没有，一颗哪里还能拼得全？
此时场上，嫔妃、夫人、小姐们一一上前祝贺。
宫人的禀报，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见礼仪式。
“陛下驾到！”
人群顿时哗然。
众位夫人、小姐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跪地迎接天隆的到来。
陛下继位，尚未大婚，虽然听说同建章长公主订下婚约，可毕竟还没成婚不是？
一切皆有可能！
天隆大步走近，他的身后还跟着朝臣。
来到太皇太后跟前，便恭敬地作揖行礼，“祝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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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高涨，人人兴奋起来。
“娘娘，孙儿祝您笑口常开、开伦永享。”
说完递上了贺礼。
紧接着是沈琦。
他单膝跪地，行着标准的军礼。
“姑祖母，侄孙祝您花开富贵、福寿延绵！”
“琦儿，快快起来。”
沈琦送上一大块寿山石，山石造型奇特，依稀像一位身姿婀娜的舞娘。
当帘布被掀开，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天哪，人形石，真美！”
“这么一大块，简直巧夺天工。”
人人惊叹、赞美、羡慕。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不知不觉间太皇太后激动得热泪盈眶。
上天待她不薄。
陛下和沈琦，还有建章，虽然都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却让她体会到了天伦之乐。
陈王、宋王也祝太皇太后千秋快乐，各自送上贺礼。
在起身的一刹那，宋王的视线与惠太妃一碰，又迅速分开。
太皇太后稳了稳情绪，催着他们落座。
“陛下有心了，赶紧过来坐。”
太皇太后指着身边的座位，让天隆坐下。
沈琦则紧挨着陛下坐。
接着是陈王、宋王。
朝臣们也纷纷落了座。
首辅大人坐在自家夫人身边，这才发现崔氏似乎哭过了。
顿时一惊，“夫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崔氏淡淡道，“无事！多年未曾入宫，再见到太皇太后，难免忆起往昔，多了些感慨罢了。”
首辅大人松了口气。
崔氏这么多年不入宫，他是乐见的。
最初几年，他也悄悄地使过力，阻止夫人入宫。
他向惠太妃看去。
他一进来，便看到了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惠太妃。
看着同崔氏相近的容颜与身姿，顿时百感交集。
可他不知道的是，崔氏正打量着他。
只一眼，整个人便如坠冰窟。
多年夫妻，她十分了解枕边人。
从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中，瞬间发现了端倪。
老爷，停留在惠太妃身上的时间，太长了！
一想到几十年的夫妻，枕边人有可能正是伤害她与女儿的黑手，一颗心顿时五味杂陈。
苦得满嘴涩然。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眸中多了坚毅之色。
不管是谁，只要冲她的女儿下手，便是她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么多年，她收敛心神，安于后宅，可别忘记，她也出身将门，兄长如今是陛下的骠骑将军。
她也曾骑马、射箭，恣意飞扬，行事果决。
只是嫁了个文官，这才压强了自已外放的性子，活得不像自已。
想到这，她看向首辅的眼神里，便多了丝审视。
首辅周身一凉，只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已的身上，四下搜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建章悄悄地注意着首辅夫妇。
当她看到崔氏眼中的一抹审视，不由地笑开了怀。
【首辅大人，属于你的特制点心，正在来的路上，你可得好好品尝啊！】
天隆一僵，周身顿觉凉嗖嗖的。
万幸，他是小姑娘这一派的。
她的坏主意不会打到自已身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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