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到刑讯室时,沉重的铁门被狱卒打开。顺着昏暗的灯光望去,绞架上挂着一个浑身鲜血的男人。郑箫和蒋峰走到他身前,蒋峰道:“呵,怎么已经被上过刑了?这个贺庆天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蒋峰说着,便伸出手将男子挡在面前的头发给拨开了:“让我看看,这是何许人也?”
当郑箫认出那个浑身鲜血,奄奄一息的嫌犯就是救过自已性命的吴春宁时,震惊和心痛,一时间将他席卷。
“你别碰他。”郑箫突然发癫似地打开蒋峰正欲拉扯他伤口的手,一步走到前面,挡在了吴春宁和蒋峰中间。
“郑箫,你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蒋峰一脸雾水,凭直觉,他觉得是这样的。
郑箫为他这样一问,才顿觉自已失态,于是他大声冷喝:“你胡说什么?你没看到他快死啦。你再弄他,他万一真的死了,咱们怎么向贺司令交差。”
“有那么严重吗?他都经得起烙刑,我就是碰他一下又会怎样?”蒋峰指着他胸口那块皱巴巴的烂肉说。
郑箫望向那骇人的伤口,就好似自已也受到同样刑罚一样,顿时头昏眼黑,耳鸣目眩。他万万想不到,自已的救命恩人居然会被吊在这里,而自已的任务居然是,继续折磨他。
自已不能这么做,如果自已做了,自已和那个贺庆天还有区别吗?一瞬间,难过和疼惜在心中同时闪过,他扭头尽量平静地对蒋峰说:“我们不能再对他用刑了。你知道,我的口才还不错,让我在他苏醒过来后,好好说服他一下怎样?”
“好,兄弟,我相信你,反正看样子,他用过大刑也不招供,再打他也没什么意义。要不照你说的办。”
得到蒋峰的同意,郑箫十分高兴,他赶紧上前给吴春宁松绑,并将他抬到单独的牢房里面,找大夫医治。
第二日下午,吴春宁总算是苏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他看见的,居然是穿着军装的郑箫,郑箫眸光含泪,声线黯哑道:“你总算醒了,吴医生。”
吴春宁挣扎着坐起身来,土灰的面色让人担忧,他用尽全力说道:“怎么会是你?”
“是我。日本人将你交给了贺庆天,因为我是总指挥,所以你的审讯工作由我完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已经放出信去,让蒋峦带人来劫狱。”
“不必了,我终归已经是废人了,如果我越狱了,你能摆脱嫌疑吗?到时候,我会将你也牵连进去的。”吴春宁无力地靠在郑箫的手臂上,低低说着。
郑箫悲痛至极,哽咽道:“我怎么忍心眼看着你去死。你可是我和玉笛的救命恩人啊!”吴春宁听到这令人动容的话语,也不免悲伤起来,他紧闭眼眸,咬紧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后说道:“郑箫,我命该如此,不要再做无畏的抗争了。我如果越狱,不仅会牵连你,更会搭上别的同志的性命,我为何要为了自已的贱命,搭上这么多人宝贵的生命呢?再说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我的身体,已经被日本人的酷刑给废了,就算以后好了,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还有,我的妻子,让那些畜生给糟ta了,我就算出去,又怎么面对她?”说完,吴春宁便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你什么?”郑箫彻底怔住,很久,郑箫才缓过劲来,他充满仇恨道:“我一定帮你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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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春宁哭了很久,他不顾哭声撕扯伤口的剧痛,却依旧大声哭着,一面哭,一面说:“那些猪狗不如的日ben人,为了逼我交待,将我的妻子按在桌子上,一个一个轮流……呜呜,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了他们。”
郑箫看着吴春宁的悲痛,自已也不由跟着悲痛起来,他不由想起自已深爱的玉笛,玉笛被松本侮辱,还不幸怀孕。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女人注定要比男人经历更多的劫难。想到这个,郑箫不由跟着吴春宁一同哭了起来。
“我一定会尽快救你出去,等你彻底痊愈了,我和你一同找松本报仇去。”郑箫说。
吴春宁摇着头,撕心裂肺地哭着:“没有可能了!郑箫,你若是真的想回报我的恩情,就接我的班吧,等我死了,为了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新中国而奋斗吧,还有,替我想办法救救我的妻子。
吴春宁说罢,因为剧烈的悲伤再次昏厥。而郑箫看着昔日救自已的恩人今日落到这个下场,不禁仇恨极了共同那些残暴的日本人和亲日的中国走狗。他现在多想,冲进贺庆天的办公室,给他一枪,可是时机不到,郑箫只能强令自已将仇恨掩饰起来,继续伪装下去。
早上八点半,众将领齐坐在明亮的会议室里,等待着贺庆天的到来。然而,他们等了快一个小时,都不见贺庆天的踪影,大家开始不耐烦起来,有的松松领扣,畅快地呼吸空气;有的半合着眼帘,继续补觉;还有的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贺庆天的去向。
蒋峰也坐不住了,在凳子上来回摇动着身子,他转眼望向一旁的郑箫,只见他正襟危坐,神色犹如风清月明般淡然,好似不曾厌烦,更没有焦躁。
“嘿,兄弟,你可真是坐地住。”蒋峰打趣道。
郑箫别过眸光,淡淡说:“坐不住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得坐着。”
“你说他哪去了,今天不这样啊?”蒋峰伏在他耳边说。
就在这时,贺庆天的副官推门而入,神色有些仓皇:“对不住各位,让大家久等了,司令今日无法回来开会,大家都回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让我们大老远跑来,却见不到司令的人?”一位军长不耐烦地站起来。
“是啊,这不像是司令的风格。”另外一位也站起来说。
贺庆天虽平时狠厉,下属对他十分敬畏,但是他近来的行为,却让许多将领看不惯,所以,大家有以前的敬意近乎全都丧失,只剩下畏惧了。可是作为一军之主,光靠下属对自已的畏惧治军,是远远不够的。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到底怎么回事?刘副官还是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吧。”何儒凡站起来说道。
那位副官面露难色,权衡片刻后,终于有些为难道:“今日一早,城南监狱就传话过来,说前两日抓的那位愿意招供了,只不过,他要求司令亲自审问。所以一早,司令就乘车离开了,司令原想会很快回来,可是事不凑巧,那边审讯有些困难,司令说那位牙尖嘴利,所以,他还得接着审讯,就不回来开会了。大家都散了吧,对不住了。”
当副官说完那番话时,郑箫顿时慌张了起来,只见,他额头的青筋突然暴起,一动一动地跳着,他的喉头不断抖动着,口腔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他瞳孔散大,神色凝滞。牙关不住地咯咯作响。
“搞什么啊?”那些将领都老大不高兴地站起来,戴上军帽,一边埋怨一边离开。
“走吧?”蒋峰转头看他时,才发现了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蒋峰发现了郑箫神色的异样,紧张问道。
“赶紧备车去城南监狱。”郑箫说了这么一句,就拔步奔了出去。
城南监狱的刑讯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只见,昏黄的灯光下,贺庆天叼着烟卷坐在木椅上,一脸的气怒。而绞架上绑着的吴春宁,浑身淌血,耷拉着头颅,只剩下一丝气力。
“你还不打算说?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用言语挤兑我?你以为言语攻击对我有用啊?你可真天真。”贺庆天怒气冲冲道。
吴春宁无力地低沉道:“可是,您不气地快七窍生烟了吗?我说的没错吧。您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忠实的狗。”
“混蛋。”贺庆天怒极,站起身来,就狠狠地给了吴春宁胸口一脚。
可是这微不足道的一脚,相对于他遍体的鳞伤又算的了什么。吴春宁只是咧唇笑笑说:“放心吧,亲爱的司令,您想知道的,我都知道,您不想知道的,我也知道。不过,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您,因为,狗是不配和人交谈的。”
“妈的。老子弄死你。”贺庆天咬紧牙关,抽腰间掏出配枪,然后,将子弹推上樘,对准了吴春宁。
吴春宁望着那指着自已黑洞洞的枪口,突然觉得马上要解脱了,在生命的最后几日,他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痛苦,而眼下的枪口,无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来解救自已的。
想到这里,他打算彻底激怒贺庆天,让他开枪打死自已。而与此同时,郑箫大步朝着刑讯室奔来,跟在他身后的蒋峰一脸的担忧,不知该怎么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郑箫马上就要到达门口了,这一刻,他听见里面吴春宁用尽全力地高喊:“贺庆天,你鱼肉百姓,老天是不会放过你的,将来你死的那一日,会比我更惨。”
贺庆天已上年纪,最不能谈及的话题就是自已的逝去。而这一句话,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贺庆天已经气极,根本顾不上后果严重,直接扣动了扳机:“去死吧。”
砰地一声。
郑箫推开门的一刻,望着吴春宁中弹身亡,他的脸上,还带着无畏的笑容。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已所看见的一切,只见吴春宁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样子无比可怜。郑箫一瞬间只想为了吴春宁报仇,他想要杀了这个可恶的走狗。这样想着,他从腰间拔出枪来。
就这样,自已的救命恩人,带着洒脱的笑容,为了至高无上的信仰,离开了人世。
郑箫理智尽失,他不顾一切地朝着贺庆天冲去,这一刻,他只想着弄死这个人面兽心的贺庆天。好在,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蒋峰一看这阵仗,赶紧就出手阻拦。
说时迟,那时快。当郑箫举手准备开枪时,手枪居然被蒋峰一把夺过来,蒋峰拿着手枪,郑准备收起时,却赶上贺庆天扭过头来,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贺庆天。
贺擎破口大骂:“你不想活了?敢拿枪指着我?”
贺庆天误会是蒋峰要杀他。
蒋峰赶紧收回枪口说:“没有,我走到门口,听见他那样的话,一怒之下想要杀了他,没想到您已经解决了。”
说着,便用另外一只手一直在后面紧紧拽着郑箫的衣襟。郑箫一时愤怒,险些让贺庆天发现他有杀自已的心思,好在,蒋峰不仅拦住了他,还把罪名承担了下来。
他张开嘴,正打算为蒋峰辩解时,就听贺庆天冷笑说:“不错,蒋峰。我没看错你,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你的忠诚来。这样吧,他被我打死了,你也不用帮忙了。不过,我身为司令,打死嫌犯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你既然想表现,那我就给你提供一个机会。敢明日,就让报社登个头条,就说你果敢大义,对拒不交待的勇下狠手,直接枪决。你说怎么样?”
“司令,这不妥吧?”郑箫一见贺庆天有意要阴蒋峰,立即说道。
贺庆天不满地白了郑箫一眼,怒道:“关你什么事?我还没有怪罪你办事不力,连个犯人也审不出来,还得我出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获得高层的器重的。”说完,贺庆天拂袖而去。
而一脸雾水的蒋峰,还不知贺庆天的真实用意。
“他为什么让我顶替啊?”蒋峰不解道。
郑箫极其自责,悲伤地望着吴春宁的尸体说:“这个老狐狸,他知道擅自杀了吴春宁,不好和日本人交待,而且,吴春宁的死,必然会让革命党想尽办法来报仇,所以,他将杀害吴春宁的罪名安在你的头上。都怪我,我为何要一时冲动,我真是无能。”说罢,郑箫便半跪在地上,对着吴春宁,流出了愧疚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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