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许正直本来只是觉得荒谬,可看到防弹玻璃那头一脸憔悴的莫问的时候,他感觉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事儿和你没什么关系,送完衣服就回去吧。”莫问说。
“我不要!师父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突然就宣布让杨副队接了碎尸案专案组组长的活?为什么把你抓 起来?凭什么把你抓起来?!难道他们以为你是凶手?你怎么可能是凶手?”
一连串问题从许正直嘴里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
“让老杨接了么?那也不错。”莫问只是说。
他倒是心态很好,此刻并不慌张。
反正他不是凶手,进来了反而可以洗清嫌疑。做了这么多年刑警,整条线上的人都很熟,进来之后大家对他也挺客气。
至于专案组组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莫问自已还怀疑过田原,结果真看到田原复活都感觉世界观粉碎,何况其他人。
这一案,必然谁碰谁疯。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就不能和我说清楚吗?!”许正直气得跺脚。
“有些事,以你现在的智商比较难解释清楚。”
“……下次骂人可以礼貌一点吗师父?我也是人!”
“有些事以您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接触。”莫问礼貌地说。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行了你去吧。这里面待遇还不错,偶尔有红烧肉吃,我正好把之前的案情都梳理一下。”
许正直现在想表演一个弑师。
莫问也没啥家属,相关人士就一个许正直。他接到电话着急忙慌打包了一堆衣服赶过来,结果在师父眼里就是个不能触发剧情的普通NPC。
真是孝死人了。
“你就种蘑菇去吧,现在舆情恐怖得很,听说过两天局里就准备开新闻发布会,就连续碎尸案这事儿给出一个准确答复了。现在他们都说杨副队一来案情就明朗了很多。”许正直小声逼逼。
“什么发布会?”
“外面都传爆了,说什么当初水泥案凶手根本就没有被好好惩罚,现在舆论整个都偏向凶手那边,我们倒成多余的人了。”
“袁局就下令召开这个发布会,主要是想给大家展示一些少年犯改造之后的成果,以及法制的必要性什么的……就那些东西。”
莫问笑了笑。
碎尸案和水泥案简单多了,有明确的仇恨对象。
最关键的是这些对象都是草根,没任何背景,大家随便讨论,就算去人肉,去网暴,也只不过是平民之间的互相伤害。
如果不是这件事,大家关心的,应该就是在电视上直播过全程的……东南医事件了吧?
那才是真正不可言说的内容。
“您完全不关心是吗?”许正直问。
“关心关心,非常关心。之后出来了我会看一下录屏。”莫问说。
许正直觉得,自已师父实在是可以出家修佛去了。
他气哼哼地转过身,却不料这时候又听到背后传来莫问的声音: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女生吗?”
“哪个女生?追过我的女生太多了,记不住。”
“东南医案件里,那个在后台见过陈数的女生。”莫问说。
“……叫柯小灵吧?给陈数洗白,三观跟着五官走那个?”许正直不情不愿回过头。
“扭伤了脚那个。她当时说陈数,是不是说陈数的手很冷,像死人一样?”
“对啊。听说言情小说看多会这样,手冷的,胃痛的,不爱笑的,集齐两个你就可以当男主角了。”许正直道。
“她是不是看起来好像认识陈数,但当时没有说?”
“是啊,但我后面去查了,她真不认识。陈数压根儿没带过学生,两人年纪差远了去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许正直再次小声逼逼:“也不知道这有啥好犹豫的,莫非是我肯定在五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但莫问之前脸上那种逗他玩儿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手很冷,而且好像记得,但又不记得了,而且按理说,不应该有交集……?”
“师父你说啥?我没听清。”许正直说。
莫问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一边看守所的警察已经走上来:“哥们,时间到了,下次再来吧啊。”
许正直不好意思公然违规,从善如流地滚犊子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发现自家师父还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
再次踏进东南医的校门,已经是事发几天之后。
本来许正直也不太想来,该做的调查他都做得差不多了,自从在那栋老行政楼见了鬼,他就一直觉得这学校阴森森的。
医科学校,那遗体不能少吧?
怪事也不能少吧?
所以,找柯小灵问完话,天黑之前赶紧回去吧。
他走向小咖啡厅。
柯小灵已经在那里等他了。女孩没化妆也挺好看,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许正直莫名有点脸红。
“找我干什么?”柯小灵语气不善。
“你脚好点没?”许正直找了个开场白。
“你不会自已看啊?”柯小灵踢了一下小腿。
天气正在变热,她穿了条三分的短裤,腿全露在外面,白得跟反光似的。脚上是一双罗马式凉鞋,绑带衬得脚踝分外纤细,不盈一握。
许正直扫了一眼,跟被烫了似的立刻把眼神收回来:“看来是好了。”
“哼。你找我干什么?”
“还是陈数的事情。”许正直说。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吧?”柯小灵噘嘴。
“是的,但你毕竟是陈数在学校里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而且他碰到你时的态度,和……在礼堂主席台时的状态截然不同,”许正直信口胡扯,“你如果能多提供一点信息,或许会有助于判断他现在的情况。”
他看了看女孩的表情,谨慎地加了一句话:“如果能早日和他联系上,对他个人而言,结果肯定也是比负隅顽抗到最后要好。”
“就是说如果我能交待出一点什么,对陈数是有帮助的吧?”柯小灵一撇嘴,“你要问什么到底?”
“就是,你感觉陈数是个怎样的人?”许正直问。
“我不知道啊,”柯小灵说,“区区一面之交能看出来的很少的,最多就是他很直男。”
“直男?”
“是啊,但别误会,他跟你不一样。你是看到妹子不好意思看,证明你是能发现美的。他是看到妹子跟看到尸体没什么区别。”
许正直心想这也是夸奖?
“所以肯定很直男啦,我跟你说他那种人,一看就知道,生活中如果有人对他有意思,他也绝~对发现不了。智商上的大佬,情商上的呆逼,DNA能流传下去全靠祖坟冒青烟,姑娘瞎了眼。”
许正直:……你这话最好别让陈数听到你知道吗?
“这种人特别没意思,反正我可不喜欢这种不解风情的人。”柯小灵说。
“嗯……还有什么别的吗?”
许正直感觉对方扯起来就没个完,打断了女孩的感情宣言。
“还有就是,他应该做事特别严谨吧。感觉是那种,碰到什么问题肯定会先理性分析自已的情况的。”
柯小灵翻了个小白眼:“估计上课的时候有人睡觉,他也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头天晚上没睡好,或者不爱听他这课,再综合考虑当前本科生的作业量与自已的上课风格思考解决方案,完全不会考虑别的可能性。”
“……”许正直很想说陈数不带本科生,人家是真大佬,根本就不带学生。
你这属于听得风就是雨,完全是臆测了吧?
“但或许啊,我是说或许,”柯小灵说,“他骨子里,是个温柔又坚定,还很专注的人哦。”
“你有什么证据吗?”许正直习惯性地问。
“第六感不行吗?”柯小灵瞪向他。
许正直:“打扰了。”
士别三日,还是三观跟着五官跑,活生生一个恋爱脑。
“不信就别问。”柯小灵哼了一声。
这时候咖啡厅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生,看到柯小灵一脸惊讶:“小灵你在这儿!正好,昨天的笔记能不能借我抄抄?”
“行啊,一会儿回寝室我给你。问话呢这,先别打扰。”
“问话?”女生一脸惊奇。
“柯小灵平时成绩很好吗?”许正直问她。
“很好哦!而且小灵上课都特别认真听课。我能活到现在全靠有她。”
许正直寻思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已好像忘了这学校全是学神了。
他又随便问了两个,终于起身告辞。
柯小灵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身边女生戳戳她:“这你男朋友啊?”
“不是,人家是警察,”柯小灵哭笑不得,“我不喜欢这样的,别造谣啊。”
“我觉得挺可爱的啊。”女生笑嘻嘻。
“说了不喜欢!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怎样的?”
“我喜欢那种脑子特别好的,直男一点点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温柔。”柯小灵说。
“那如果有这么个喜欢的人,你会是主动表白那个吗?”
“我怎么知道!”柯小灵打了她一下。
两个女生并排走过春末的校园,杨柳丝拂在肩头的时候,她突然有点发呆。
这发呆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走进教室,掏出课本开始自习的时候。
是这样吗?
为什么感觉好像一切的描述,都能对应上一个具体的人?
柯小灵难得地不想看书,趴在桌面。
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这一切都发生过,自已曾经用这个角度趴着看过谁。
是谁已经不记得了,连脸都记不清楚,像是在梦里见过的风景,醒来就失去踪迹。
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下面一点,手上沾满了粉笔灰,讲课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她不是习惯上课睡觉的人,只有很困的时候才会打盹儿。
印象中的视线,掠过台下的时候会在自已的身上停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点过自已的名字。
那是谁?是在梦里的还是真实出现过的?
如果是梦里,为什么地图如此相似,永远都在那一门课的教室。
可那门课的老师是苟不仁,她绝对不可能喜欢的类型,现在人都没了,她也没有十分在意。
如果是真实的,那么他是谁?
柯小灵心里思考着,不知不觉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即将入夜。
课室里的人已经不多,只有同来的女生等着她醒来,好一起去吃饭。
“饿了吗?”女生看到她的表情,有些惊讶,“是不是有点低血糖?”
“没有。”柯小灵的眼神还是很茫然。
“哦,我看你呆呆的。”
“没有……”柯小灵重复了一遍。
我只是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
“接下来警方准备召开发布会,好好说一说和碎尸案有关的事情?”
陈数坐在桌子上,脸上带着冷淡的笑意:“还真是柿子要逮软的捏。”
东南医那件事才发生没多久,现在已经完全被连环碎尸案给盖过了。
“你很在意吗?”田原问,“我可以陪你一起调查。”
“我当然在意,但肯定不是什么被抢了风头之类的事情,”陈数摇摇头,“这个世界有问题,当然有必要被曝光,不存在什么只能二选一之类的情况。”
他森然道:“病了就是病了,病了就得治。你见过有手和脚都骨折,但是只看手的吗?”
“而且治安局要出面,我很高兴。我还有账要和他们算。明明当时我手刃的只有苟不仁一个人,人头却多给我算了一个。”
在东南医的礼堂,朱院长明明是被警方的人射杀的,当场就死了,在报道中却变成了送医后不治。
有人想要他闭嘴,还想把整件事的锅都甩到陈数头上。
“现在不止一个了,看新闻,貌似你们学校的校长也在事发三天后一命呜呼了,估计也是被算到了你的头上。”何蹈提醒他。
“这么快就死了?”陈数微讶,“怎么死的?”
“不知道。媒体也没有大肆报告,这还是我特意去查的,否则根本就不会被推送到。”
陈数冷笑出声。
被注射了A试剂,可不会死得这么快,何况以校长的财力,找个好医院一套换血做下来,苟半个月总能行的。
“有人想要掩盖真相。”他轻声说,感觉胸中再次涌动着无声的怒火。
为了自已的利益,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颠倒黑白,捏造事实,利用自已手里的权力,把责任推到无法发声的人身上。
反正只要出事的不是自已,冤枉谁都行,杀死谁都行,怎么样都行。
“我有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我们为什么,不把事情搞得更大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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