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立刻将枪对准了田原。
“站住,不准动!”
田原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前行。
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莫问几乎一瞬间回退保险,将枪塞回去,拿出手铐,冲上去打算与田原搏斗。
然而那冲力只是片刻的事情。
田原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架住了他。
另一只手夺过莫问手里的手铐,直接就把它扔过整间屋子,丢到了对角的角落。
莫问瞪大眼睛。那真的是“轻轻地”,因为田原看起来毫不费力!
连同那夺过手铐的动作,都因为过于轻而易举了,看起来更像是“接过”一样!
田原已经年近花甲,莫问自已却正当壮年,自问体能训练从没懈怠过。
可却被对方一只手臂轻松格挡住?
什么怪物!
莫问不及多想,当即一个扫堂腿。
这一招的目的是让对方失去平衡,不管这力气是怎么回事,重力失衡之下都有得打!
可他的招式落了空。
也不能说是落了空,他确实结结实实踢在了田原的腿上。但没有任何用,莫问只觉得自已像是踢中一棵大树,大树岿然不动,田原也是如此,别说摔倒,连一点儿颤抖也没有!
怎会如此?
“小莫警官,你要和我动手吗?”田原问。
莫问心想要是真心动手,刚刚那一脚就不会只有那点力度了……
也幸好他想着对方年事已高,一举一动都收了点力气,否则现在自已的腿就断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莫警官,你一个人来的吧?”田原说。
他伸出另一只手回头指向高春次:“这玩意儿,很快就要死了。”
他没说出来,可莫问瞬间明白了他说的“两个选择”的意思。
要么在这跟田原继续耗下去,能不能制服田原是个未知数,但高春次必死。
或者先不管田原了,去救高春次,对方还有一口气。
救人,还是杀人。
作出你的选择。
莫问张了张嘴。
田原与他对面而立,像莫问说的一样,表情漠然地举着自已的双手。
他其实可以开枪的。
田原无疑符合一切的危险犯的描述,而且现在让他逃脱的话,后患无穷。
但那并不符合规定。
对面已经丢掉了武器,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再伤害莫问或者高春次,侵害行为已经结束,且不可预见再次开始。
这种情况下开枪,相当于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传出去,以后对峙中,不会再有人放下武器了。
瞬间的犹豫过后,莫问不再看田原,飞身上前查看高春次的情况。
屋里的灯光很暗,他刚刚一直没看清碗里的是什么,现在才发现那是水泥。
田原是用水泥,堵住了高春次的口鼻。
水泥封住呼吸,拖了这么长的时间,焉有命在?
莫问立刻把水泥什么的刮掉,去测高春次的鼻息。所幸他试了好几下,确定高春次还有微弱的一口气在。
他马上拿出手机来打急救电话。
门外,田原站在黑暗之中,凝视着房间里的身影。
莫问先打完急救电话,再尝试对高春次作紧急处理。
房间里只有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整个屋子看起来都很昏暗。
只是刑警队长的动作却坚定果决,完全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田原沉默地在那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远处有警笛声响起,他才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中。
…………
回子虚市的救护车上,病床上躺着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形。
旁边的医护人员给他做着急救,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已经属于人道主义的范畴了。
被放到急救病床的时候,他身上的血都已经流干得差不多,连洁白的床单都没有被染红多少。
一旁坐着同样浑身是血的莫问。
他手上糊满了血和水泥渣,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问,根据医院方面的陈述,高春次在救护车抵达之前就已经死亡。”
“死亡时间已经过了约半个小时。而在那之前,你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与报警电话,因此,是你见证了他的死亡。”
“说说看你知道的信息吧。”
职业生涯中,这还是莫问第一次坐在犯罪嫌疑人的那边。
“我去的时候,高春次还剩一口气。在现场,我看到了一个人。”
对面的两位同事交换了个眼神。这两人莫问见过,但不熟。正中间坐着的是袁局,但袁局始终一言不发。
“谁?”
莫问揉了揉眉心:“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莫队,大家都不是什么菜鸟了,你还要质疑我们的专业程度吗?”
“那好吧,”莫问深吸气,“我看到了……田原。”
“田原?”
“十三年前,水泥藏尸案死者的父亲。他没死。或者说,他复活了。”
两个同事都露出一副“你要不要听听自已在说什么”的表情,唯独袁局抬了抬手,示意莫问说下去。
莫问就将自已经历的说了一遍。
“……他受伤太重了,我无法搬动他,只能尝试急救。可救护车还没来,他就断了气。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掉,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能让我活下去吗’。”莫问说。
“也就是说,那个凶手‘田原’,就看着你给他要杀但是还没死的人急救?”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着,但是他没有干涉。”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那种让莫问不太愉快的神情,就像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小孩儿,辩解说自已是忘了带作业,而不是没写似的。
“我知道听起来很诡异,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了,我也不会信。但凶手就是田原,他回来了,这是他的复仇。我不确定他为什么特意让我看着高春次死掉,但或许是故意的。”
两名同事还是没有说话,这次开口的是袁局。
“莫队,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如果压力太大,就去休个假。我支持你,你的工作,也可以先交接给别人。”
莫问感觉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我没有发疯。”他冷淡地说。
“是的,但你先听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十三年前,你负责过水泥藏尸案,对案子的判决结果很不满意。判决后你的当事人自杀,对你更是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你一直关注着这案件每名凶手后面的发展,甚至会去看他们的社交账号。如你想的一样,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出狱之后斗殴的斗殴,吹嘘的吹嘘,毫无反省之意。”
“直到不久之前,被关押时间最长的史横山,也出狱了。你想起了曾经自已在法庭上对受害者父亲作出的、未能履行的承诺。”
“这样的判决太轻了,你为此感到羞耻。你答应了别人的,你决定改变这一切。”
“在这样的念头的反复折磨下,你诞生出了名为‘田原’的副人格。”
“副人格做的事情,你都不记得,因此你坚定地认为这一切与当年的田家有关,是田原的复仇,是他杀了所有这些人。”
莫问差点被气笑了。
“但高春次进去之前我们就在那房子里设了实时监控,肯定拍到了,去查就……”
袁局冷冷道:“网线被扯断了,就在你今天下午给我打完电话之后没多久。”
莫问怔住。
“那么像脚印或者指纹——”
“莫队,虽然我没有你这么长的从业经验,但也知道,指纹和脚印,都是可以造假的。”
“外人想不到,但对于业内人士,简单得很。只需要对应的权限,即可调用数据库里的指纹,3D打印一双对应的手套。”
“莫队,知道那个安全屋位置的只有我和你,连杨副队我都没有告诉他。而今天我一直都没有出去过,所有同事都可以为我作证。你觉得,是谁走漏了位置的信息呢?”
“这已经不重要了,”莫问踢了一下桌腿,“我当时也是想着不能走漏风声,所以没带任何一个人,而是只身过去验证!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死人复活这样的事情能发生,那么找到他的位置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对方有问题,他一只手就能架住我的攻击,我一脚踢上去他纹丝不动!”莫问厉声道,“丢掉那些旧的认知吧,不要再把对方当个普通人来处理了,那根本就不是人啊!”
“确实,”袁局和颜悦色地说,“脑子里主副人格在打架,天人交战,一定非常痛苦。”
“我都说了我没疯!”莫问站起来一拍桌子。
可面前的三个人没有一丝动摇。
“莫队,你说的东西,目前没有切实的证据。”
“但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你对当年的田家心怀怜悯,对判决结果有意见,对几名凶手甚至他们的家人都不假辞色。”
“冉小仓的父母带着媒体,在治安局门外拉横幅的时候,你的反应也是暗示媒体,前三案的死者其实是有联系的,引导媒体扒出了冉小仓的真实身份。”
袁局长将面前的卷宗都合了起来,像是某种盖棺定论:
“莫队,你让我感到非常失望。”
莫问冷笑了一声:“我也对你们感到非常失望。”
“好了,那种互相指责的话就不要说了。莫队你也是老刑警,接下来,就还是请你配合我们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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