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树清便成了村里的会计,秋月屋里的丈夫,堂屋里面继祖和转生的老师。
别看转生是个女娃,学起字儿来倒比继祖还灵光些。树清为此还总叫继祖努力些。每当这时,转生便会像个大人一般,信誓旦旦地给父亲保证了起来:“达(爸),我来教我哥,保证教会我哥。”
看到兄妹两个人关系融洽,树清内心里那种欣慰感便油然而生。每次都会对当下的苦日子有所改观,觉得向前生活的勇气又盛了一分。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对树清和这个家来说,再适用不过了。因为,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树清和两个孩子的麻烦便接踵而至了。
其实,事情早有端倪。转生不止一次地在树清和秋月面前提过,自从继祖来了之后,村里的所有孩子,都不再和自已玩了。起先,树清以为是继祖刚来的原因,小孩子嘛总会认生,没想到一月两月过去,亦是如此。树清就发现事情有点儿不对劲了。
因为他发现,村里的人也在刻意地疏远他们,好像生怕和他们说一句话一样,每当树清或者秋月从远处走来,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会远远绕过去,这让他们两口子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转生和继祖来说,孩子们的孤立,倒也没什么。村里的孩子不和他们玩,他们自然也不去找他们玩。其实想想也有趣,他们这本身不就是一场游戏吗?一场孤立和反孤立的游戏。转生和继祖觉得是村里的娃娃孤立他们,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孤立了他们呢?
对于树清和秋月来说,大人间的孤立,就显得十分尴尬。毕竟大人们都在一起劳动。而每一次劳动,就免不了要说话和接触,当你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种刻意时,那种尴尬,便让任何一方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秋月忍不住了。堵在陈牛犊婆娘面前,开诚布公地问了起来。因为她知道,现在前慢坡,过的境地和他们一样的人,就属陈牛犊一家了。
“她陈家婶子,我们一家人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你们每个人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躲着我们?”
“没,没有,哪有躲着你们?”
陈牛犊的婆娘老实,回答的支支吾吾,秋月一看就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什么猫腻。
“她陈家婶子,都是苦命的人,你要是知道什么原因就告诉我呗。难道,你觉得我们受的苦难还不够吗?非要让我和树清两个人,天天尝着苦胆过日子吗?”
秋月知道陈牛犊婆娘心软,只要说得她能感同身受,便有可能让她说出来这其中的原因了。
“她伍家婶子哟,我有什么理由孤立你呢?我自已都深陷其中。但,我想活人,我娃要活人,所以便想着往人伙里挪一挪呀,所以才有了这一遭啊。索性,我就告诉你吧。他们都说,你们掌柜的是人贩子哩。所以叫我们和娃娃们离你们远一点。”
“啊?他们放屁。是谁在造谣?这是想把我们家掌柜的整死呀!”
秋月一听这话,惊得她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想不通谁会那么狠心,连这样严重的罪名都安在了树清身上。
“我也是听人说的,是顺有说的,村上和乡上只是帮你们瞒着而已。真的假的?他伍家婶子,我看你家男人可不像是能干出那事儿的人哩。”
“肯定是假的哩,继祖娃是我掌柜的堂哥的娃。这些人咋心就这么歹毒呢?心咋就跟铁一样嘛。”
“他伍家婶子,别声张。现在人家顺有在村里说了算哩,可千万不敢惹,不然咱两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哩。”
“嗐,都已经成这样啦,还怕什么其他的呢。”
秋月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是啊,权力掌握在人家手中,自已和树清一直都在任人摆布,她又能什么办法呢?看来,只能和树清商量后再说了。
劳作本身就苦,现在又增了这码事儿,心气儿一少,秋月累的差点儿回不了家。到家后,没等她和树清说自已知道的事儿呢,却看见继祖头破血流,树清正在替他包扎。
“娃儿,这是咋啦?”
秋月赶紧问道,一把从树清手里把棉布抢过来,自已包了起来。
“我哥和清明还有清俊打架了。”
转生抢着说道。
“掌柜的,他们这是欺负人嘛,大人之间的事儿,怎么连娃娃也不放过呢?”
秋月一边包扎着,一边朝着树清哭诉了起来。
“你先别急着冤枉人,先问清楚了再说。说不定就是小子闹着玩,下手重了些也说不定呢?”
树清疼在心里,却还要保持冷静,先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说。
“达(爸),他们骂我和我哥是野种,骂你是人贩子哩。我哥听完很生气,就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结果,我哥就被清明一砖头,把头给打破了。”
转生见继祖疼得龇牙咧嘴,只好自已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讲给父亲听了。
“他们才是野种呢,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
秋月包扎完毕后,心疼地摸着继祖的头,心里气不过又咒骂了起来。
“继祖,你还手了没?”
树清听到继祖是被清明打破的脑袋,气也不打一处来。但,要去找顺有理论,就必须占理,也要知道清明和清俊到底有没有受伤。
“我哥照着清明裤裆一脚,他就站不起来了。清俊还想打我哥,被我哥照脸一拳,就哭着找他达(爸)去了。然后,我就带我哥来包扎了。”
“哎,看样子,顺有得先来找我们了。”
树清听完转生的描述,他很清楚,顺有很快就要找来了。既然继祖也把清明和清俊打了,那他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找就找来,谁怕谁?他还在外面造谣说你是人贩子,搞得村里每一个人把咱们当人看。我也想当面问问他呢,他到底是人不是,究竟要欺负我们到什么时候?”
69書吧
秋月见树清没有要去找顺有理论的打算,而是反过来怕顺有找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当着两个孩子的面骂开了脏话。
“唉,等着吧。看树清来了怎么说吧?这年头,哪轮得着咱们说理?”
树清叹了一口气,把继祖揽进了怀里,心疼的摸着他的头,等待着顺有的到来。
天刚擦黑,院门里走进来两个人。当时,树清正在喂着牲口,隐约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他知道,是顺有带着清明或者清俊找上门了。他怕秋月和两个孩子招架不来,赶紧出了牲口棚,来到了院中。
“你来了?娃的事儿……”
树清赶紧叫住了他们,率先开了口。但他们闻声转过身来,树清才看清楚不是顺有,而是堂嫂和老大。话说到一半儿,便调转了话头。
“嫂子,你是怎么寻来的?”
树清见他们愣在原地,赶紧问道。
“树清,我们是来找你救命的。”
“嫂子,屋里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话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树清听堂嫂话说得十分严重,一边招呼她们往屋里走,一边赶紧询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你哥他被土匪给杀了。我们娘几个活不下去了,来找你救命。”
说着,堂嫂早已经泣不成声,老大也跪倒在了地上。动静太大,惊动了厨房里的秋月,踩着小脚来到了堂屋。
“什么?我哥被土匪给杀了?怎么会?是不是张存存?”
“是,是土匪张存存开枪打死了我达(爸)!”
老大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痕未干,恶狠狠地说道。
“树清,你救救我们娘几个吧。就算你不救我,但一定给几个娃娃几口吃食,求你了,求你了……”
说着,堂嫂也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给树清和秋月磕起了头。
“达(爸),你救救我妈和我哥哥弟弟妹妹吧!”
继祖也跪在了地上,跟着妈妈和哥哥磕起了头,才包好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来。
“嫂子,老大,继祖,你们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你们何必要这样子。都是我们伍家的孩子,我怎么会见到这种情况不管呢?”
“伍树清,你看,你那个狗杂种,把我娃脸打成什么样儿了?”
树清刚把堂嫂和两个孩子从地上拉起来,远远地就听见,顺有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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