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树清和继祖后面到的,是顺有。
他见大门锁着,也没理会树清和继祖,直接喊起了里面住着的毛老师。
“毛老师,毛老师,日头都照进屋里了,你怎么还睡着哩?快来开门哩。”
树清看出来了,顺有对这个所谓的老师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既知道他懒,也知道他没什么学问,只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许,仅仅就为了维持他那作为村长的威严,那可怜的自尊。
“村长,你咋来这么早哩?”
毛老师还在整理着衣服,就跑来开门。很明显,他是听到顺有的喊声才赶紧起的床。
“我来监督你起床,不然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跑去乡上告了状,你的老师能不能干就两说了,但我这个村长我还想干哩。”
顺有见校门开了,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没好气地教训起了毛老师。话虽是说给毛老师的,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来,是说给树清听的。
树清心中有气,但他清楚今天来学校的目的,所以就沉默着,跟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没有一句言语,一直跟到毛老师的办公室加起居室里。
这个毛老师,果然是走过街、串过巷、吃过百家饭的人,三言两语就把顺有说得消了气,两人开始矛头一致地对着树清和继祖了。
“毛老师,我来给我娃报名,娃名叫伍继祖。”
进了办公室,等着顺有和毛老师两个人,把该发的脾气发完了,把该客套的话客套完了,把该聊的家常聊完了,树清才来得及说明自已的来意。
“我是个阴阳先生,怎么敢教伍会计的娃哩?”
毛老师端着茶杯,吹了吹杯里的茶叶,瞬间摆起了谱。
“我不是头一次报名,我是叫男娃顶我女娃的名哩。”
“无论是男娃还是女娃,我一个走街串巷的阴阳先生,只能糊弄糊弄鬼,要伺候您的儿子和闺女,我本身没那个本事,就算我有那个本事,我也怕到头来教出个小阴阳、女阴阳,你怪不怪我先不管,我怕我茅山祖师怪罪我哩。”
毛老师把话说到这儿,就算是已经给树清下了最后的通牒,无论是转生还是继祖,学校不收,老师更不教。
“顺有,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树清见这个阴阳先生毛老师,一直在阴阳怪气地说话,他怒从心起,但为了继祖能上学,不得不忍气吞声。因为,他得等顺有给自已最后的答案。
“树清,转生不能来学校那是没有变数了的,你也就再不要设想了。至于这个男娃,叫继祖?那还不一定。来学校上学,那是村上和乡上共同决定的,毛老师自是有建议权的,但没有决定权。但你在人后说了人家毛老师的坏话,那把娃交给毛老师之后,愿不愿意教,教不教得好,决定权自然全在他身上了。”
“那从村上来看,继祖能不能上学?”
顺有的话,虽说没有给肯定答案,无疑是又给了树清一定的希望。所以,树清抓紧顺着顺有的话头,问起了自已最关心的问题,没有理会关于毛老师爱教不教,教不教得好的问题。
“昨晚,我们已经召集村上的人开过会了,有三个疑问解决了,继祖便能入学不说,从此还是我前慢坡的村名了。”
“村上开会,我为什么没有参加?”
“你是当事人,理应回避,所以没喊你。你作为老干部,这一点你应该是清楚的,怎么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呢?”
树清本想质问他们不喊自已开会,却被顺有反将了一军,只好调转了话头。
“你刚说的三个疑问是什么?”
“毛老师,你来讲吧,你口条好一些。”
顺有瞬间又摆起了谱,使唤开了刚刚还在摆谱的毛老师。
“行,那就由我来问。这疑问呢总共有三个,这三个疑问呢,都是村上领导慎重讨论过的,所以你要认真回答,要是有丝毫糊弄或者隐瞒,那可是欺骗村领导,欺骗乡上的领导,这后果可严重着呢,你知道吧?”
“嗯。”
树清觉得他说的啰嗦,半天没扯到问题上,只好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其一,你伍树清不能生娃,怎么会突然又有了个儿子?这就很值得怀疑了,也有很多的故事可以讲了,是不是你拐卖了别人的娃当做自已的娃了?或者是不是你在外面和哪个野女人生的娃?这个你可得解释清楚了。”
“这是我堂哥的娃。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我也不想再解释。”
“其二,既然是你堂哥的娃,都是人家的至亲骨肉,人家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过继给你呢?这其中必有隐情,你得如实说来,要是有半句假话,被乡上核实清楚了,可就要从重收拾你了。”
“因为我堂哥是上门女婿,本来就有一个娃是要姓了伍的。再加上我堂哥家男娃本来就多,堂哥堂嫂可怜我,就过继了一个给我。”
树清耐心地解释着,越解释他越觉得自已可怜,怎么连过继个儿子都这么难呢?这么想着,他有点儿站不住了,没有了原先的心气儿,自已主动坐在了炕沿儿上。
“前两个问题,你有你的回答,村上和乡上自然会去核实的。第三个问题看你还如何狡辩?”
“你还没问,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狡辩呢?”
“哼,你不要嘴犟。我且问你,你为什么管这男娃偏偏叫个‘继祖’?是不是想着回到你们作威作福的时候?”
“顺有,这话还需要我再解释吗?”
树清见这个问题简直太过荒唐,只好把问题抛给了曾经感同身受的顺有,希望他能站出来替自已说上一句话,哪怕就一句。
“你解释你自已的问题,你的问题于我何干?”
顺有毫不犹豫的拒绝,让树清心凉了半截儿,只好自已硬着头皮解释了起来。
69書吧
“因为,我们伍家支离破碎,饿死的饿死,破败的破败,我和堂哥想让继祖,把我们伍家的根留住。这个理由,够吗?够吗?”
压抑了这么久,树清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对着他们两个吼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你声音大就有理,你的问题,你娃的问题,还得乡上和村上调查清楚了再说,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声音大的可就不是你啦!”
起先,毛老师被树清的喊声吓了一跳,而后,他看了一眼顺有,见他泰然自若,所以提高了声调和树清叫起了板。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个学我不上了。达(爸),咱走!”
树清还愣在原地,继祖拉了他一把,就要出门离开。
“娃,你可想好了,这个门一出,往后再要学字读书,可就难啦?”
树清不忍这娃一辈子当个睁眼瞎,又自知拗不过屋里两个人,心疼地摸着继祖的头,柔柔地问道。
“我达(爸)说过,做人比识字重要。不在学校上学,不是还有你教吗?走,咱回家,达(爸)。”
“你达说的对,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到底是我伍家人的种,有志气,咱回。”
说完,树清和继祖大摇大摆地出了门,没给屋里两个人说一句话的机会。
自此,前慢坡的另一个至暗时刻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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