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有了儿子的树清,雄风阵阵,像个少年一般。
第二天,去找顺有前,树清先去了顺心坟上一趟。
他把答应了土匪张存存的话,一个字不拉的带到了;把该烧的纸钱,一分不少地烧完了,直等到纸钱全部化为灰烬;把该磕的三个头,结结实实地磕完了。一切都按照张存存说的做完后,树清又朝着南山的方向低声嘀咕了几句,便径直朝着顺有家走去。
“要不这个村长你来当?”
树清一到顺有家,屁股还没坐稳,把转生退学的事儿一说,顺有就对着他来了这么一句。这让树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顺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没有女娃上学的事情,祖上没有留下这样的规矩,在我这儿更不会有这样的先例,就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对着上门来的树清,顺有一点儿情面都没有留。在树清看来,这和巴掌直接打在他脸上没什么区别。
“女娃凭什么不能上学?难道女娃上了学,天就不下雨,地上就不长草了吗?细文里穆桂英、杨门女将,哪个不是女中豪杰,哪个不是经过不让须眉?你们怎么能这么武断呢?”
树清气得发抖,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对着顺有喊了起来。
“伍树清,你不要在这儿扯什么戏文,也不要在这儿拽文说字的,好像谁不识两个大字一样。我今天明确告诉你,女娃就是不能上学,谁来问我也是这个话。今天,你就是把慈禧太后喊来,还是不能进了学校的门。”
“你这哪像个新时代的人,你这个脑袋里还是在旧社会!你简直是不可救药,不可理喻!”
“你说我是生活在秦朝都行,但想让你的野种上学,就是不许。你当村长的时候我没办法,只要我当一天村长,这个规定就要存在一天。”
顺有见树清开始气急败坏了,他反倒是更加镇静了,也不跟树清置气,而是平平和和的说完了自已想说的话。而后,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的树清,看他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好好好,顺有。既然你不让转生入了学校的门,我也不强求。即使能进了校门,我也还看不上那个毛老师呢。一个整天装神弄鬼的阴阳先生,你又能指望他能教给孩子哪些道理呢?”
树清见顺有已经铁了心了,只好放弃了劝说。又为了能给自已留一点脸面,所以搬出了毛老师,挖苦了一通。
“哼,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你树清眼里,这世上没有人能当老师,要不这个老师你来当?”
顺有嘲讽了树清一句,便不再理会他了,自顾自地抽起了水烟。
霎时间,屋子里除了水烟壶里呼噜噜的声音,便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了。
“转生不能上学,那明天我带继祖报名,这种可以吧?”
过了良久,树清权衡了一下利弊,脾气平和了一些,又朝着顺有说开了话,希望他能同意继祖上学的请求。
“谁是继祖?怎么又冒出来个继祖?”
顺有显然被“继祖”这个名字搞懵了,他转着眼睛仔细回想,却始终想不出来谁是继祖,只好厉声问起了树清。
“继祖,是我刚过继了的儿子。往后,我也是有了儿子的人啦。”
提起继祖,树清声音里也充满了底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每逢提到这个话题,他都会低下头,闷了声。
“树清,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一边替人养着丫头,现在又要替人养个儿子,你有这能耐,你自已生上一个不好吗?还是你就天生喜欢当个龟公?心甘情愿地带好一辈子的绿帽子?”
“你放屁!”
说时迟,那时快,树清早已经一拳打在了顺有脸上。瞬间,顺有嘴里的鲜血喷了树清一身。
“你这个骡子,没本事生娃,就知道使蛮力!”
树清的拳头也还没收回来,顺有又一拳重重的捣在了树清的脸上。
“毛顺友,你真是变了,一点儿没有教养,更没有人性了。你看看你,哪像个读书人的一点儿样子了?”
树清没再回拳给顺有,而是退后了几步,又数落起了顺有。
“我早就不是人了,从我被陈牛犊害得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我早就不是人了。而今,前慢坡的家轮到我当了,那我就要把过往失去的,全部拿回来。”
“那我又是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就算我得罪了你,难不成,你要把这种苦难加在娃娃们身上吗?”
“哼。是,你是没有得罪我。但,又是谁,抢了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让我白白忍气吞声了两年?”
顺有一脸的不屑,话语中带着对树清极大的不满。
“你是说村长的位置?顺有呐,难道你不知道,我私下里找马书记多少次吗?你怎么能说这个位置是我抢你的呢?”
“是啊,你和马占山穿一条裤子,前慢坡的事儿,你们说了算。怪不得,你们还认了干亲戚呢,我毛顺友在你们面前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顺有,你……”
树清本想还再争辩一下,但感觉无论说什么,顺有肯定都会无动于衷。于是,不准备再和他争辩了。
“明天,我带着继祖去学校报到,让他顶了转生的名额。”
出门前,树清背对着顺有说了这么一句,也没等他回话,便叹着气出了门。
“掌柜的,你脸怎么肿成了这样?”
树清一进门,秋月就看见了他的脸肿着,一边找了毛巾给他擦拭,一边又柔声地询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顺有打了一架。”
树清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一拳没打在他脸上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嘛,就算他现在是村长,也不能说打人就打人吧?”
秋月见树清脸上肿起了很大一块儿,心疼地抱怨了起来。
“没啥事儿,转生往后不用去学校了,在家里我照样教咱娃识字做人。秋月,你给继祖收拾下书本和书包,明天一早我带他到学校报到。”
树清依旧没有理会秋月的抱怨,而是安排起了继祖上学的事儿。秋月知道树清的脾气,只要是他不想说的话,任你怎么问他都不会说,所以也就没再继续盘问。
“二妈,村长在哪儿?我去问问他们凭什么打人?”
那边秋月不再纠缠,这边继祖却站了出来,要去找顺有理论理论。
“你去干什么,你一个小孩子,又怎么说得清,别叫人又把你给打了。”
69書吧
秋月担心地说道,但还是被这个小小年纪,就想着为树清出头的男娃给弄得心头一热。
“不准去!天塌了,有我顶着哩。”
树清何尝不为继祖的行为感动,但,他还不想让这娃小小年纪,就去遭受旁人的冷眼,力量的碾压和风言风语的打击。所以,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把继祖硬生生喊回了屋里。
第二天,不到开校门的时间,树清和继祖,便已经站在了校门外,等待着新一轮的风雨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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