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伤痕累累、骨瘦如柴的树清回了家,像失了魂一样。
当然,这是后话。殊不知,在此之前,家里早已成了个空壳子。
眼看着树清被人带走已经好几天,不见回来。秋月想去乡上找人,好几次踱着小脚走出了村口,每次都被顺有安排的人拦了下来。
原因千奇百怪,要么是乡长不在,要么是乡上正在抓小脚女人……在外人听来,这理由显得十分幼稚,没有一点可信度而言。但对于秋月一个女人来说,没出过多少远门不说,本身对救树清就没有一点儿底气。这时出现一个人随便一说,自然也就被轻轻松松糊弄了过去。
难道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秋月一个人天黑睡觉时合计,天亮干活时盘算,走路时想,坐着时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树清回来?到底谁才能帮自已救树清一把?那几天,秋月脑子里除了树清,便没有了任何东西。
她思前想后,把能想到的人,在脑海里全部过了一遍。但,她能想到的人,又能有谁呢?无非就是姐夫张福娃,转生干爹马书记,还有那个心肠如蛇蝎一般、带人把树清带走的毛顺友了。
秋月想去找姐夫张福娃,但转念一想,找了他又能如何呢?既没有关系,又没有脾气,别到时候把他也抓了进去。难道要自已伤心不够,还要再加上姐姐吗?想到这里,秋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人选。
第二个人选,非马书记莫属。但也就是马书记,让秋月最难去找。一来她不知道宝凤在哪个方向,就算知道了,连树清都不敢走黑路,自已一个小脚女儿,一个时辰走不出三里路,要是真遇上土匪,搭上了自已不说,树清又该怎么办呢?
在秋月看来,最不可能帮树清的人,就是毛顺有了。但,她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帮自已把树清救出来。按照秋月的脾气,让自已陪着笑脸,去求一个自已恨到骨子里的人,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的。但,只要能救出树清,受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秋月前后去了顺有家两次,都被顺有的两个儿子挡在了门外,口径也十分统一:“我达(爸)去乡上开会了,不在家里。”
听他们这么说,秋月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毛顺有哪是去乡上开会了呀,明明就是不想见秋月,或者是任何一个为树清求情的人。
第三次来的时候,秋月早就做好了被赶出来的打算。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毛家的两个门神站在门口,却由着秋月走进了毛家的院子,走进了堂屋,走到了顺有的对面。
“她顺有伯,你得帮帮我,救救树清了。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救他了。你是不知道,他一被抓走,我们家的天就塌了,主心骨没了,我们孤儿寡母往后可怎么活呀?”
“他伍家婶子,按理说,我毛顺友是不和女人家商量事儿的。但,念在你前后找了我三次的份上,我就勉强和你说说。看得出来,你也是真的想救树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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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和你说吧,要是我家掌柜的出点儿啥事,我也不打算活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们两口子倒是想得开,你们一撒手来个阴阳两隔,让淑合和两个娃娃怎么活?往后,可别再说这种丧气话了。咱们这都乡里乡亲的,能帮我自然会帮。本来啊,我是想着吓唬吓唬树清的,但谁能知道这些人把人抓去就不放了呢?”
“那你快让树清回来吧,我真的快扛不住了。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娃,还有一个疯了的淑合姐,我怎么能扛得了啊!”
“你也别急,这事儿可急不来,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明天我去趟乡上,找人先问问情况。问完情况咱们再说。”
顺有答应了帮忙,秋月满怀希望地等了三天,又等了三天。一直没动静,秋月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来到了顺有家里。
“他顺有伯,树清咋还不回来?你帮我去乡上打听了吗?”
“打听了,这事不好办呀。我这几天也是在替你想办法,本想着有了主意再找你。既然你找来了,那就只好先把情况告诉你了。”
顺有面露难色,一副为秋月发愁的样子。秋月又何尝不知道,顺有这是在惺惺作态。既然有求于人,她也只好按捺着从心底里泛起的恶心。
“你就照实说吧,只要有办法救人出来,就算是去杀人我也愿意。”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这乡上说了,要赎人可以,得给乡上捐点儿粮食,算是支持公家的工作了。”
“粮食?要多少?”
秋月一听要粮食,她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一种不好的感觉泛起。她知道,树清能不能救出来还不一定,家里仅剩的点儿粮食反正得搭上了。
“不多,二十口袋,十天凑齐。”
“二十口袋儿?我的老天爷呀,这我哪里能有啊?”
秋月像听到了天文数字一样,像见到了恶鬼一般,张着嘴巴木木的待在原地。
“别老天爷了,眼看着这十天之期,已经过去了三天,抓紧回去筹粮吧。该往出拿的就往出来拿,可千万别舍不得。该找人借就去找人借,别抹不开面子,毕竟救人要紧啊……”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秋月像失了魂一般,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出了顺有家的门。
当夜,秋月又盘算了一夜,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救人要紧!
第二天,她再一次来到了顺有家,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已的盘算。
“他顺有伯,粮食我只有十口袋。我也不瞒着你,我连家里的笸箩都扫了,最后才凑够了这十口袋粮食。剩下的,我这儿还有一百块袁大头,你帮忙给换成粮食,要是多了我也不要,要是少了我也真的一分都没有了。只求让我掌柜的能快点儿回来。”
秋月站在顺有面前,一副女中豪杰的样子,让顺有都有点儿佩服眼前这个女人,竟能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我想想办法吧,但愿能把树清给换回来吧!你回家等我的消息吧!”
三天又三天,直到树清人回来了,顺有都没给秋月带来一丁点儿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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