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雨小了一些,但顺有还是连着摔了几个跟头,嘴里不住的嘀咕:“真是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
树清虽然没有跌跟头,但也有好几次差点儿摔倒,好在他手里有那根鞭杆儿。见顺有一直在嘀咕,树清凑近他小声地说道:“小声些,你还嫌如今的事儿不够多吗?要是被陈牛犊发现了不把咱们抓起来,那才是真正奇怪呢!”
顺有听完,马上闭上了嘴,对着树清不住地点头,也不管黑夜里他是否看得见。
到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树清小心地推开门,生怕吵醒秋月,但当他把鞭杆儿刚放到门口,准备脱掉湿透了的衣服的时候,屋里忽然亮了,是秋月把煤油灯点燃了。
树清心里一紧,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慢吞吞地问道:“天都快亮了,你怎么没睡?”
“我在等你。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了?”秋月坐在炕中间,轻轻地拍着熟睡的转生。
“睡吧,天都快亮了,睡不了多久又要起来劳动了。”树清没理会秋月,只是一味地劝着让秋月抓紧睡。
“当家的,你有啥事儿就说出来,不要自已一个人扛着,哪怕我帮不上忙,但最起码也能给你解解闷儿,总好过你一个人把事儿装在心里,要是哪天把你给压垮了,你叫我和转生,还有淑合姐怎么活呀?”说着,秋月早已经泪流满面了,滴滴答答的打湿了转生的被子。
“能有啥事儿,抓紧睡吧。天塌了,有我顶着呢,老天爷也不会总是盯着一个人欺负,你说呢?”树清把湿漉漉的衣服扔在了地上的盆里,随便揉搓了几下,使劲儿拧出了上面的水,一件件挂在了院子里。
“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现在只祈求能让年景好起来,让转生娃能好好的过上日子,这娃都这么大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要是往后的日子还是这样,可咋办呀?”秋月待树清进门后,轻轻地挪到炕边儿,拿起毛巾给树清擦拭着脊背。
“别多想,过一天算一天吧。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苦总有吃够的时候哩。对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可千万别说我今晚冒着雨出了门,不然咱们的苦日子可就真的来了。”树清转过身,一脸严肃地嘱咐完秋月,这才轻轻地上了床。
“好,知道了。这年月,谁还顾得上倒闲话,连张嘴说话都觉得费劲。掌柜的,你放心吧!”
见树清躺下了,秋月吹灭了煤油灯。很快,屋里就响起了树清的呼噜声。屋外的雨,好像也淅淅沥沥地逐渐小了一些。
“伍树清,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第二天,陈牛犊就找上了门,当着秋月和转生的面,指着树清的鼻子骂道。
“……”树清始终低着头,任由他趾高气昂地骂着。
“你这是明着要和政策唱反调,我看你根本就是没想着好好反省。我早已经摸清楚了,村里就你和毛顺有两个人在干这个勾当,你们当我不知道吗?”
“我们干了什么勾当?”树清抬起了头,看着陈牛犊的眼睛说道。
“好哇,你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说,你把九天神母的泥身藏到哪儿啦?这会儿说出来,我还能在公家面前替你求求情,你不为你考虑,总要为你一家老小考虑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于我一家老小的日子,是我没本事,让她们跟着受苦。这是我的命,也是她们的命,我着实也没有办法。”树清看了一眼秋月和转生后,重新低下了头。
“果然,你真的是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哇。我再一次劝你,只要你说出它藏身的地方,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我敢保证,没有谁知道是你告的密。”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告诉你。”树清平生第一次撒谎,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秋月,昨晚树清有没有出门?”陈牛犊见树清这儿毫无线索,便转身问起了秋月。
“没有,昨晚我们睡得早,很快树清就扯起了呼噜,怎么可能出去?再说了,那么大的雨,他能去哪儿呢?”秋月抿着嘴唇,一副紧张的模样。
陈牛犊瞪了秋月一眼,又把手伸兜里抓了半天,找出来一小块冰糖,满脸堆着笑冲着转生说道:“转生娃,你说,你达(爸)出去了没?你要是说对了,这块冰糖就奖励给你吃哟……”
“出去了。”转生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冰糖,不住得咽着唾沫。
“你胡说啥?”秋月见转生说了一句可能会要了树清命的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才胡说呢!你把娃放开,让娃说,娃娃是不会骗人的!”
陈牛犊喝了一声,吓得秋月不由得放开了转生的嘴。而后,陈牛犊蹲在了转生面前,把冰糖塞进了转生的嘴里。
“吃吧,吃过冰糖的嘴可不能骗人哦!甜不甜?”
“甜!”转生使劲儿嘬着嘴里的冰糖。
69書吧
“那你告诉我,你达(爸)昨晚出去上哪儿去了呀?”
“我达(爸)出去给我找吃的去了,我梦见他给我拿来了洋芋,煮得香喷喷地洋芋,可好吃了。我还……”
“住口。你们这一家人真的是没救了。”陈牛犊见转生说的是梦里梦见的东西,差点儿气的鼻孔生烟,嘴上开始喷没完没了、不依不饶的脏话。
“怪不得你小子娶了两房老婆,只生下个女娃。要说这女娃是你伍树清的种还好,只可惜好不容易生了一个,还是别人的崽。你也天生就是替人养老婆,替人带娃的怂。你们这一家子就等着吧,我总会找到证据的。你等着,咱走着瞧。”
陈牛犊嘴上说着毒话,生怕毒不到树清的心里,又使上了拳头,在树清胸前一拳头一拳头地捶起来。
树清任由陈牛犊一拳拳的捶着,既没抬头也没有言语的回应,只不过借着被捶的力往后不住的退着,直到没地方可以再退了,他瘫坐在了墙根儿边。而后,陈牛犊才停下了他的拳头。
“往后,村里的粪就由你挑吧,我看你也就只配挑大粪了,你天生就适合和粪待在一块儿!”陈牛犊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的这句话。
到最后又好像还是没出够气,临走的时候又在转生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恶狠狠地说道:“你尕怂娃有出息,敢开我的玩笑。哼!”
话一说完,他又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顺有家的方向去了。
“掌柜的,起来吧,他们走了……”
“……”树清毫无反应,依旧瘫瘫地坐在地上。
“掌柜的,你起来呀,你别吓我和孩子!”秋月使劲儿拉着树清,想要把他拉起来。
“达(爸),你起来,你起来……”转生哭着,叫着,也帮着秋月拉着树清。
“……”树清依旧没反应。
“掌柜的,你别这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呀!掌柜的,你说话呀……”秋月也开始哭了,她不再扥树清,而是也坐在了树清旁边,捧着树清的脸,希望能让他清醒过来。
“快叫达(爸),快叫你达(爸),转生娃,快叫,快叫!”秋月着急地催促着转生。
“达,达,达,我是转生,你说句话好不好?”转生看着秋月捧起的树清的脸,把自已的小脸贴在了树清的脸上,希望他能有点儿反应。
“转生娃,我的好娃!”树清哭出了声,把转生揽在了怀里。
“秋月,我都把人活成这样了,他们怎么还是不放过我?他们是专挑着我的软肋扎啊!他们太狠了,他们是豺狼,他们不是人啊!不是人啊!”
树清哭得更大声了,整个村子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秋月怕叫人听见,又赶紧捂住了树清的嘴,不住地在树清耳边说着:“转生就是你的娃,是你的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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