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
凌晨一点刚过。
方浩坐在酒店的休闲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打房产宣传册。
卫生间发出“哗啦啦”的水声,他抬头看向卫生间,又看看手里的房产资料,一阵抓耳挠腮。在他看来这些房子格局都差不多,装修也差不多,除了地点不一样,他看不出它们的区别。更不明白项梦云究竟在挑什么。
过了一会儿,项梦云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本来应该挑选房子的方浩,因为这几天太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项梦云看到这一幕,撇撇嘴叹了一口气。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时,方浩心有灵犀般惊醒,看看站在床头的项梦云,立刻解释道:“我……我正在想选哪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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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给点意见。”项梦云假装相信,微笑问道。
“你定吧!”方浩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你的地盘,我听你的。”
“家具马上就到,我们要赶紧定下来。还有,家具很多,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方浩眼睛往上一翻,露出无奈的表情,定了几秒,“队里忙得很,到时候再说吧。”
“怎么来蔚江比北山还要忙?”项梦云一脸不可思议。
“接连几个案子——命案,你说呢?”
“赶得真巧。”
“跟你一样。”方浩抓起桌子上的宣传册又拍在桌子上,坐直了身体。“就知道给我添堵。”
“现在知道堵了?你后悔了?刑警你选的,回蔚江我可没逼你。”
“没逼我?离婚是谁提的?”
“我提的,我可不想死在外面。”项梦云的音调高了不少。
听到项梦云的话,方浩默默地低下头。空气安静了十几秒,直到他的手机嗡嗡响起。
他听完电话扔下一句“来到这里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就拿起衣服匆匆出门。
……
大学村发现女尸,他立刻前往。
大学村距离市区二十多公里,周围有五所大学,项梦云的母校蔚江大学就是其中一所。
他们大学时候相恋,他对那里很熟悉。用他热恋时候对项梦云说的话就是“我想着你的味道就能找过去”。
他们是在北山三市大学生运动会上认识的,那个时候学新闻的项梦云是大运会的学生记者代表。方浩是北山体育学院综合格斗队的一员,也是北山综合格斗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很轻松拿到了冠军,接受了项梦云的采访。他在看到项梦云的第一眼,就确定她是他这辈子要一直守护的女人。
然而,项梦云并没有对他一见钟情,只是觉得这个小子傻傻的很可爱。
后来在方浩不懈地追求下,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那已经是在她毕业后的事情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方浩开车进入大学村,村子的面貌大有不同。原来的小两层,都变成了五六层的小楼。现在正值大学生放假,不像自已曾经来的时候那么热闹,整个村子像是一个空壳。本来成群结队的马路上,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还有几个塑料袋在地上随风飘荡,偶尔出现的流浪狗形单影只。大学生吵闹的声音像是另一个时空的假想,草丛里的虫鸣是这里晚上唯一的声音。
村口曾经贴招工小广告的小黑板,变成了一面长长的水泥墙。上面的各色招贴褪色发白,无人问津。在它们上面一个巨大的灯箱广告孤独地亮着,画面里却热闹地站着一群面容姣好的女人,在他们中间一个帅气的男人打扮成医生模样。
他根据导航自东向西穿过中间的“商业街”,然后左转前行两百多米在道路拐弯处停下。那里停了两辆警车。几名民警站在警戒线边上。
已是深夜一点半还是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多半是留守的老人。这里的房东通常在市区都买了房子。平日里做生意的,也都跟着学生放了假。
方浩掏出证件,拨开人群,走向民警的时候,他看到黄岩的车已经从另一侧来到了现场。
民警队长刘东,手里拿着电话,正伸出双手。
黄岩跟他简单地握握手,两个人寒暄两句。黄岩立刻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方浩,这次他没有打招呼。
方浩这边,他拿出证件给民警。“我刑警队的。”
他旁边的民警,立刻抬高了警戒线,让他进去。
几个人汇合,黄岩向刘东介绍方浩。当听到方浩的名字的时候,刘东惊讶地问道:“刚调过来的那个方浩,北山市……”
“这是片区民警队长刘东,现场协调问题可以问他。”黄岩打断了刘东的问话,他了解刘东的为人——见人就攀关系。
“好的。”方浩回答完,转向刘东,“刘队好。”
“叫我老刘就行。”刘东笑呵呵看着方浩的脸,然后快速环顾四周,接着问道:“你师傅严默怎么还没到,好久没见过他了。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一下?”
“别废话,开始吧!”黄岩甩下一句话,就走向大门。
“严默不是我师傅,也不是我搭档,这个案子我一个人负责。”方浩挤出一个微笑,冲着刘东说道,
“奥,奥,明白,明白。年轻有为,年轻有为,虎父无犬子嘛!”
这种溜须拍马的话,让方浩浑身难受。他一点都不想让同事知道他的“虎父”是谁。
他指了指拐角处路灯上的两个监控摄像头问:“那个?机房在哪里?”
刘东朝人群扫视了一圈,从里面叫出一个穿着灰色短袖的秃顶中年人。
他是村委办公室值班人员。方浩本来想从那个摄像头里面找到一些线索,谁知道那玩意儿只是个摆设。
据秃顶中年人所说,村子里有不少钟点房,平常年轻气盛的男男女女经常进进出出。于是就有很多人跑到村委会,想要调取监控找到自已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出轨的证据,后来摄像头就经常莫名其妙地被砸,换过几次以后,索性就都关了。
随后,刘东叫来了报案人,也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张阿姨。张阿姨提供了死者的租住合同。死者名叫:唐燕,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租住合同显示半个月前已经到期。
“到期了,怎么还在这里?”方浩不解。
张阿姨继续说道:“合同到期的时间是放假后的第三天,其他租户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唐燕说自已正在等面试通知,工作一定就马上找新住处。唐燕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我对她印象不错。大学生刚毕业,不容易。我就宽限了她一个星期。”
“然后呢?”
“一个星期后,她开心地告诉我工作也定下了,新房子也已经找到,还感谢了我半天。并保证会把房间打扫干净再离开。打电话的时候,我老伴也在旁边,他也知道的。”说着张阿姨看向旁边的老伴。
老伴认真地点点头,“是的,这个我可以作证。”
“你们后来就没联系过?”方浩接着问。
“我们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外地自驾游,想着她应该可以说到做到。即使她打扫的不干净,我们没到开学也会重新打扫一遍,也不打紧,就没再跟她联系。还一直以为她已经搬走了。”
“那你们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唉,说来也巧了。今天凌晨,我跟老伴自驾游回来,路过这里,就顺道过来看一眼。却发现她房间的窗户开着,想着最近台风天雨多,于是就打算上楼关窗户。”
方浩点点头,随着张阿姨的描述,他也知道了当时他们发现尸体的全过程。
他们打开门,来到院子里,却发现电路似乎出了问题,灯不会亮了。
张阿姨建议回头再来修,就朝着小楼走去,刚一进楼道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叫来老伴,两人捂上鼻子,打着手机,慢慢上楼,在五楼半的时候发现地面上有蛆在爬,当他们走到六楼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恶心到差点吐了出来。
两个人跑下楼梯,立刻就报了警。
做完记录后,方浩从黄岩车上拿上一个口罩,正要离开又回头多拿了两个叠在一起戴上。
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门上装着一个刷卡门禁,门把手上布满指纹粉。
穿过大门,是一块布满水渍的水泥地面。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车棚,各自停着电动车和自行车。车棚靠着院墙,院墙不算高,一米五的样子。
正前方就是六层小楼的主体,楼道设在中间,两侧各有两个房间。一楼右侧是杂物间。右侧是两个公用的房间,一个是洗衣房,一个是厨房,门关着。二楼往上都是出租房。
方浩慢慢地上楼,看到楼梯上鉴识科的人已经支起了临时光源。他们一边拍照,一边把不同区域的蛆虫放进不同编号的透明塑料瓶中。一不小心,脚下就会发出轻微炸裂的声音。方浩不想低头去看,试探着又不知道踩哪里才是安全的。
鉴识科的人看着他奇怪的姿势,憋笑继续工作。
方浩捂着眼,透过指缝看路,好不容易,才到了六楼,蹑手蹑脚地来到死者的门前。
黄岩正蹲在尸体前面,用工具扒拉着什么。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前面的尸体。
方浩猛吸一口气顶住喉咙,以为自已可以表现得很好,然而当他看到眼前那一幕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喉咙一阵喷涌。双手用力压着口罩,转头踮脚快步跑出,脚下随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最后在楼下的拖把盆里,“哗啦啦”吐了起来。
黄岩右手拿着一个刷子一样的东西,扭头听着楼下地呕吐声,叹了口气。然后用镊子掀开一块红色的布,在骨头和腐肉间,夹起一颗绿色的弹珠。
因为现场尸体过于“分散”,黄岩和他的手下一直忙到凌晨四点多。而方浩吐完之后,发现自已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就先行离开了。
凌晨三点刚过,他就出现在了酒店的停车场。
车上,他拉起短袖闻了闻,面露难色。
在他拉起裤腿低头闻的时候,头撞在了方向盘上,疼得他咬牙“啊”了一声。
还没等他缓过来,电话“叮叮”响了两声。
他愣了一秒,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自从来到这个地方,电话里面不是老婆的催促,就是命案发生的消息。
这次不是上面两种,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拿起手机,消息是高崇发过来的。他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车里的世界突然静止了,他的呼吸又长又沉。
车大灯亮着,飞虫疯了一般在灯光里狂舞,草丛里的虫子“唧唧”叫着。车身突然剧烈地震了好几下。
车里面,他双手握拳,趴在方向盘上,肩膀轻轻抖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过了几分钟,他从车里下来,光着脚——鞋子被扔在了大学村的垃圾桶里,眼神涣散。
车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他刚一走入大堂,值夜班的前台被开门的欢迎声惊醒,抬起头,瞬间就注意到他光着的脚。
然后,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地态度,贴心地给他送来一双拖鞋。
他没有说话,穿上拖鞋,径直朝着电梯间走去。
方浩走出电梯,白色拖鞋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来到自已房间门前,看了一眼,转身走到对面,从两张房卡里拿出一张,开了门。
进去后直接走进了洗手间。
半个小时后,他穿着睡袍,打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项梦云侧身躺着,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慢慢地平躺到床上。项梦云缓缓翻身将他抱紧。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个死尸,盯着天花板,眼神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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