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
谭永亮的别墅里。
“动作都快点。”
私厨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餐桌。
“这个,这个,放到这边。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放到这边。”
一个身材结实皮肤黝黑的短发男人指挥着菜品的摆放,时不时看看手表。
他是谭永亮的私人保镖,也是他的干儿子黑龙。
黑龙看着桌子上的菜,眼神中露出一丝困惑。这些菜品都是按照孟子玉和孟清婉的口味选的,搞得根本不像是自已干爹的生日宴,更像是给孟子玉和孟清婉特意准备的。
不过,谭永亮有自已的打算。
在他们家,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他的老婆孟清婉,是北山市海通渔业集团孟家的小女儿。她一个月前,宣布跟孟子玉断绝母子关系。这对于谭永亮这个入赘的女婿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修复一下两人的关系。顺便让孟子玉低个头,改邪归正,重回孟家。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此刻,刚刚酒醒的谭永亮,戴着他那顶标志性的黑色礼帽,一身黑西服,正坐在沙发上喝着浓茶。
不多时,黑龙来到他的身旁:“干爹,准备的差不多了。”
谭永亮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孟子玉的手机依然打不通,眼看时间快到了,他也有点不淡定了。
“子玉跟你联系过吗?”谭永亮端着茶杯,转向黑龙。
“没有。”
“你们两个关系好,他有告诉你,他跟司晨干什么去了吗?”
“好像是去一个明星的电影路演了。对了,好像是——干妈投资的那个电影,叫——”
“干什么妈?她不在的时候,直接说她名字。”
“好的,干——孟清婉投资的那个电影。”
“明星?石康康?”
“对,就是这个名字。”
谭永亮冷哼一声,眼神中划过一丝轻蔑,“老牛吃嫩草。”再次端起茶杯的时候,冲黑龙说道:“你去问一下她怎么还没来。”
“好的,干爹。”
等黑龙出去,谭永亮拨通了司正祥的电话。
谭永亮还没开口,司正祥立刻说道:“我已经报警了。可是警察说时间不到,不能立案。”
“你这……未免有点太心急了,要不再——”
“都过去一个晚上了,我等不了了。”
谭永亮迟疑了一下。“中午12点之前,要是还联系不上,我就派人去找。”
司正祥用沉默表明了自已的态度。
“你要稳住。蔚江,就算是北山三市,敢动我们两个孩子的人还没出生呐!”谭永亮最后一句说得很坚定。
挂完电话,黑龙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干爹,干——孟清婉说她集团有事……不回来了。”
“啪”的一声,谭永亮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落地,“这娘们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黑龙赶紧蹲下来收拾碎屑。
谭永亮冷静了几秒,指了指厨房,“让他们都走。”
“好的,干爹。”
“另外,带人马上去子玉平常喜欢去的酒吧、夜店、会所,看看是不是在哪里喝大了。如果找到,立刻给我提回来。”
“好的,干爹。”黑龙领命刚要离开。
“等下——”谭永亮起身搂住黑龙脖子,盯着他的眼睛,补充道:“还有那些——只有你们两个才知道的地方。”
黑龙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全程垂着眼。
黑龙走后,谭永亮点燃一根雪茄。烟雾升腾在空荡荡的家里,他环顾四周,突然感到一丝落寞。
……
“严队,你现在已经停职了。调查的结果不能告诉你。”
当严默到技术侦查科,询问监控录像调查结果的时候,白童是这样说的。在刑警队干了二十几年,他第一次感觉自已成了局外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队里所有人都收到了严默被停职的消息,严令禁止跟他互通案件信息,并附文:一经发现,严肃处理。不明所以的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黄岩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给严默打去了电话,严默一直挂断。黄岩只好发信息给他,想要搞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严默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没事,你好好工作”。
于是孤家寡人的严默独自开车前往下和村,希望可以看到监控录像的原件。然而,年轻的村官因为他被停职的原因,死活不给他拷贝录像文件。最后在老村长的协调下,答应只能给他看一遍。
“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不知道变通,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走出村委会的时候,老村长絮絮叨叨说着。
“他做的也没错。我还要感谢他。”
“哎呀,只是停职,以你的资历早晚——”
“老村长,你知道去前嘴湿地公园还有其他的路吗?”
“前嘴湿地公园?”
“就是有个瞭望塔,露营的那个地方。”
“前嘴码头啊!”
严默点点头。
“去那里啊?有倒是有,不过那条路可不兴走啊!”
“不兴走?什么意思?”
“那路不吉利。”
“怎么个不吉利法?”
“我们都叫那条路:血路。”
“血路?为什么叫这种名字?”
看严默开始感兴趣,老村长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然后,看向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带着神秘感的意味深长。
严默见过这种表情,它通常出现在大人开始讲故事前。
在老村长的讲述中,严默知道,这条血路是由二十多年前在南陵山支脉开采赤铜矿的矿场所建。就地取材铺设出来的道路中,有不少大小不等的赤铜矿原石。赤铜矿主要成分是洋红色或者暗红色晶体。每到雨后,在雨水的衬托下那些红色晶体显得更加鲜活,展现出血淋淋的感觉,所以叫“血路”。
后面的故事就更玄乎了。路修好不久,矿上就接二连三地出事,断胳膊断腿都是常事儿。炸山还炸死过几个人,就连开矿的北山老板也在开挖后不久,大病倒下。后来,他找了一个算命先生,说那都是他得罪山神的报应。算命的让他用黄土把自已挖的地方全部覆盖一遍,才能平息山神愤怒。那老板最后听了算命的话照做,封了矿,盖了路,才痊愈。
在距离村庄1公里的一棵歪脖子香樟树边下车后,老村长扒开一片杂草,指着里面黄土中露出来的一抹红色,说道:“喏,你看就是这种颜色。”
严默中指拔下墨镜,看了一眼。晶体上附着水滴,确实有血滴的既视感——甚至更加晶莹剔透。
他再次想到了方浩车轮胎上的泥土。遗憾那个时候没有摘下墨镜。
他点点头,指着前面一片低矮的灌木:“这就是血路的入口?”
“是的。”老村长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附近就你们这一个村子。你们村的人会走这条路吗?”
“当然不会,这里面可是禁地。上一个敢进去的人可还在家里躺着呢!都十来年了。”
“谁啊?”
“项二狗。就是你两年前抓的那个强奸犯项海他二哥。”
严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他送老村长回村的路上,老村长还不断地提醒他,那地方的邪乎,劝他不要冒险进去。“会有血光之灾的”这是老村长的原话。
跟老村长简单告别后,严默上了车。在后视镜里,老村长摇着头,佝偻着身子,背着手。像极了医院的那个算命老先生。
严默不相信什么鬼神、邪祟,他觉得那些事故,不是意外,就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血光之灾?我天天都眼见血光,这一点都不奇怪。严默想着被手机的信息打断,是白童发来的。
“严队,当时科里人都在,我又是科长,你懂的……那个你有什么想问的私下问我,我知无不言。对了,监控里出现的车辆都核实过了,除去不具备运尸条件的车,剩下的车辆都核查过,没有可疑车辆。那个你还有什么需要电话联系我……”
严默看完消息,感到一丝欣慰,回了一句:“要遵守纪律。”
在血路的入口停好车。不出他所料,顺着压断的灌木,他很快就发现了轮胎印。
但也有可能是方浩的车辆经过留下的痕迹,他想。
他继续沿着血路前行两公里,路面因长时间被植被覆盖,并未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随后,他来到了一片较平坦的场地。旁边的山就是矿场原来的位置,山体上的巨大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广场上还有没拉完的矿石堆成了一座暗红色小山,下面爬满了藤蔓植物。他环视四周,裸露黄土的地方多了起来。
他知道,他想要的线索,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69書吧
他轻踩地面前进,仔细检查,在一处小水沟边停下了脚步。水沟从山上下来,穿过了整个场地。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就是这里。
在这个水沟旁边他发出了三组胎纹一样的车胎痕迹,还有一颗被底盘剐蹭过的大鹅卵石。
经过一番测量、拍照,他继续前进。
又徒步几公里,穿过一段杂草丛生的林间道路,前面豁然开朗。他看到了柏油马路——那是滨江路。
看来,刚到蔚江的方浩走的就是这条路。
站在滨江路边上望去,瞭望塔那双椭圆形的眼睛还红着。突然,他有一种看自已的感觉。
来到案发地,警戒线已被收起并弃置于垃圾桶中。守卫的民警也撤离了现场。
在他第一次来现场的时候,就思考过凶手如何运尸的问题。尸体的位置,距离可以停车的公路,最近的地方也有一百多米。这次他要找到可以佐证自已猜想的证据。
制定好路线,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按压草坪,一点点移动。在距离公路十几米的地方,他发现了一处长条形的凹陷痕迹。这道凹痕只有用手轻轻按压才能感觉得到。凹痕有三指宽,间距有五十多公分左右。
在抛尸的地方,他检查得更加仔细。只见他一点点地拨弄草地,远远看去就像一条觅食的老狗。
在朝向蔚江,更陡的草坡上,他斜趴在草坡上缓慢移动。
忽然,一条忽明忽暗的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是两根透明的丝线,一根长约 20 厘米,另一根长约 16 厘米。他将两根丝线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一番。
突然,身子一斜,差点滚落下去。定下身形,才注意到自已距离草坡顶部已有七八米之远,而距离湿地的水面不足三米。
湿地的边缘是一丛丛的千屈菜,开着红艳艳的花,让人眩目。
他回头看看草坡的顶上,想着雨水从上面流下来的情形。觉得自已有必要到边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其他发现。
他调整重心,一边抓着草皮,一边试探着往下挪动脚步。
在边缘处缓缓停下,扭头往草坡的边缘看去的时候,眼睛被一片红色填满。
他摘掉墨镜揉揉眼睛,再看向水边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绿色的东西在闪烁。
他睁大眼睛,俯身下去,想要看得真切一些。就在他伸头的瞬间,一个黑洞洞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水面上。
难道是——
他瞳孔突然放大。
不好——
他脚下猛然一滑,掉进了水里。
水比想象中要深。
他只感觉一阵花的香味混合着淤泥的味道灌满鼻腔,眼前是一半红色,一半绿色。
他的手抓到了一颗球形的什么东西,坚硬,圆滑。
在水中他努力睁开眼睛,往草坡顶上看了一眼。
那里直挺挺站了一个人,一个黑乎乎的人,手里拿着一把类似砍刀的东西。它随着水波,弯曲成一条跳动的银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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