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德年间,南京金陵城有一位名叫王琼的礼部尚书,因政治原因被发回原籍。在离开之前,他将儿子王景隆留在南京讨债并继续读书。王定是王家的仆人,被留下来帮助王景隆。几个月后,债务全部收回,王景隆与王定准备回北京。在离开之前,他们决定到街上闲逛,欣赏皇都的繁华景象。
街上热闹非凡,王景隆看得兴高采烈。他们来到东华门,看到紫禁城的壮丽,王景隆深感帝王的富贵无人能及。之后,他们来到一个酒店,王景隆看到酒店中有几名女子在饮酒,其中一名女子特别引人注目,王景隆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得知这些女子来自一家名叫“春院”的妓院后,王景隆决定去那里看看。虽然王定极力反对,但是王景隆坚持要去。来到春院门口,王景隆被这里的繁华景象所吸引,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此时,一个卖瓜子的小贩金哥走过来,王景隆向他询问“一秤金”的门在哪里。“一秤金”显然是春院里的一位妓女的名字或者是艺名。金哥看出王景隆的兴趣,便自告奋勇地带他去见“老鸨”(妓院的管理者)。
老鸨看到有可能的新客户,便热情地迎接他们,并邀请他们进去喝茶。王定感到非常不安,他害怕王景隆的父亲会责怪他带少爷来这种地方,所以一直催促王景隆离开。然而,王景隆已经被这里的繁华和美丽的女子所吸引,完全听不进王定的话,坚持要进去看看。
老鸨吩咐丫鬟给客人上茶。喝完茶后,老鸨便问:“客人您贵姓?”公子回答道:“我姓王,我父亲是礼部的主要官员。”老鸨听后,恭敬地行礼说:“之前不知道贵公子的身份,真是失礼了,请您不要怪罪。”公子说:“没关系,别太在意。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令爱玉堂春的大名,所以特地来拜访。”老鸨说:“昨天有一位客人,想要和我家小女交往,送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我都没答应他。”公子笑道:“一百两银子算什么!我不敢夸大,但除了当今皇上,往下也就数我父亲了。我祖父还做过侍郎呢。”老鸨听后心中暗喜。于是便叫翠红去请三姐玉堂春出来见这位尊贵的客人。
翠红去了不久,回来说:“三姐身体不舒服,她推辞了。”老鸨起身,带着笑意说:“我家小女从小就被宠坏了,还是我去叫她吧。”旁边的王定有些着急,说:“她不出来就算了,别又去叫。”但老鸨没听他的,走进房中,叫道:“三姐,我的儿,你的好运来了!现在有王尚书的公子特地来见你。”玉堂春低着头不说话。老鸨慌忙说:“女儿啊,王公子是个标致人物,年纪还不到十六七岁,而且有很多钱。如果你能和他在一起,不仅名声好听,也足够你享用一生了。”玉姐听了,立刻打扮起来,去见公子。临走前,老鸨又嘱咐道:“女儿啊,要好好伺候他,不要怠慢。”玉姐应道:“我知道了。”
公子看到玉堂春,觉得她确实非常美丽:头发如云,眉毛如新月,肌肤如同雪一般凝白,脸庞仿佛朝霞映衬。她的手指纤细如玉笋,金莲般的小脚在裙下若隐若现。她的妆容淡雅而有韵味,即使不施脂粉也显得多姿多彩。就算数遍满院的美女,她也绝对能赢得十分春色。
玉姐偷偷看公子,只见他眉清目秀,面白唇红,身材风流倜傥,衣着整洁,心中也不禁暗喜。当下,玉姐向公子行了礼。老鸨说:“这里不是贵客应该坐的地方,请到书房小坐片刻。”公子礼貌地让了让,然后一起进入书房。书房确实布置得很精致,窗户明亮,茶几干净,还挂着古画,摆着古炉。但公子此时心不在焉,一心只想和玉姐在一起。
在老鸨的帮助下,玉姐挨着公子坐了下来。老鸨吩咐丫鬟上酒。王定听到要上酒,更加着急了,连连催促三叔回去。老鸨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说:“请这位大哥到房间里喝酒。”翠香和翠红也说:“姐夫,请到房间里来,我们一起喝杯喜酒吧。”王定本来不想去,但被翠香和翠红硬是拖了进去。在她们甜言蜜语和劝酒之下,王定最初还有些勉强,但后来就喝得忘乎所以了。
正在饮酒的时候,听到有人传话说公子叫王定。王定急忙跑到书房,只见桌上摆满了酒菜,还有乐队在奏乐。公子正开怀畅饮。王定走到公子身边,公子低声对他说:“你到住处去拿二百两银子、四匹绸缎和一些散碎银子到这里来。”王定问:“三叔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公子说:“你别管。”王定无奈,只好回到住处,从皮箱里取出四个五十两的元宝、绸缎和碎银子,然后回到书房说:“三叔,东西都拿来了。”公子看也不看,就让王定把所有东西都送给老鸨,并说:“这些银子和绸缎就算是给令爱的见面礼吧;这二十两碎银子就作为赏钱和杂用吧。”王定本以为公子要娶三姐回去才用这么多银子,但听说只是作为见面礼时大吃一惊。
老鸨一看到这么多东西就非常高兴,并让丫头把一张空桌子转过来放礼物。王定把银子和绸缎放在桌子上后老鸨假装客气地推辞了一番然后让玉姐向公子道谢并说:“今天你还是王公子明天就是王姐夫了。”接着她让丫头把礼物收进去并说:“我女儿房间里还准备了一点小酒请公子尽情畅饮。”公子和玉姐手挽手地走进香房只见房间里已经摆好了精美的果品和佳肴。公子坐在上座老鸨自已弹着弦子玉堂春则清唱歌曲助兴。这场面让三官感到骨头都酥软了神思也飘荡起来。王定看到天色已晚但三官还没有动身就连连催促了好几次。然而丫头受了老鸨的指使不给他传话进去。王定又不能进房间去催。他等了一个傍晚翠红想留他过夜但他拒绝了自已回到住处去了。公子一直喝到二更天才结束。玉堂春殷勤地服侍公子上床解衣睡觉。两人相爱缠绵了一整夜这里就不多说了。
天亮后,老鸨吩咐厨房准备酒菜,亲自走进房间向新婚夫妇道喜,高声叫道:“王姐夫,真是可喜可贺!”丫头和小厮们都来磕头祝贺。公子吩咐王定给每人赏银一两,特别赏给翠香、翠红每人一套衣服和三两银子的发钗。早晨,王定本来要来接公子回住所,但看到他如此慷慨地花钱,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公子心里想:“在王定手里讨要钱财真是麻烦,不如直接把皮箱搬到院里,自已也方便些。”老鸨看到皮箱搬来了,对公子更加奉承。这段时间真是日日像过节一样快乐,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
老鸨开始算计如何从公子身上捞更多钱财,于是设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还请了戏班表演,专门宴请三官和玉姐。在酒席上,老鸨举杯向公子敬酒说:“王姐夫,我女儿已经与你结为夫妻,希望你们能长久地在一起。以后家里的事务,还请你多多扶持。”三官心里只怕老鸨不高兴,把银子看得像粪土一样不重要,任凭老鸨说谎,欠下许多债务,他都替她还清。又打了许多首饰酒器,做了许多衣服,还答应为她改造房子,甚至建造了一座百花楼给玉堂春做卧室。无论老鸨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一一答应。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这一切让王定手足无措,他三番五次催促三官回去,但三官只是含糊答应,后来甚至痛骂了王定。王定无可奈何,只能去求玉姐劝他。玉姐深知老鸨的厉害,也苦心劝公子说:“‘人无千日好,花有几日红!’如果有一天你没钱了,她可能会翻脸不认人。”但三官此时手里还有钱,根本不听她的劝告。王定心想:“心爱的人都不听劝,我劝他有什么用呢?”又想到:“如果老爷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不如回家告诉老爷,让他来处理,这样就与我无关了。”于是王定对三官说:“我在这里没什么用,先回去吧!”三官正嫌王定多管闲事,巴不得他赶快离开,于是说:“王定,你回去时我给你十两银子做盘缠。你回家告诉老爷,就说账还没算完,我先派你来问安。”玉姐也送了五两,老鸨也送了五两,王定拜别了三官离去。这就像俗话说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再说三官被酒色所迷,根本不想回家。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一年过去了。老鸨和淫妇们每天都在算计他的钱财。且不说上头的花费、生活的奢侈、给粉头的赏钱、买丫鬟的花费等等,甚至连老鸨的坟墓都已经准备好了。三官手里的钱很快就花光了。老鸨看到他没钱了,态度立刻变得冷淡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周到。又住了半个月后,老鸨一家人都开始闹起来。老鸨对玉姐说:“‘有钱就是本司院的人,没钱就是养济院的人’。王公子没钱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见过本司院有守节妇吗?你为什么还要死守着那个穷鬼呢?”玉姐听了这些话,只当它们是耳边风。
有一天三官下楼出去了,丫头赶快来报告给老鸨。老鸨叫玉堂春下楼来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打发王三走?”玉姐见话不投机转身就上楼去了。老鸨随即跟上楼去说:“奴才你不理我吗?”玉姐说:“你们这么没天理王公子三万两银子都送在我家了。如果不是他帮忙我家东也欠债西也欠债怎么会有今天这么富足呢?”老鸨发怒了一头撞过去高声叫道:“三儿打娘了!”亡八听见后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了皮鞭赶上楼来将玉姐撞倒在楼上举起鞭子乱打。打得玉姐发髻散乱血流满面泪水交流。
再说三官在午门外与朋友交谈,突然感觉面热肉颤,心中生疑,于是告辞归来,直接走上百花楼。当他看见玉姐那副惨状,心如刀割,慌忙上前抚慰,并询问原因。玉姐睁开眼睛,看见三官,强打起精神说:“俺的家务事,与你无关!”三官回应道:“冤家,你为了我受打,还说与我无关?我明天就辞行,免得连累你受苦!”玉姐说:“哥哥,当初我劝你回去,你不听。现在你孤身一人,盘缠又无,距离家乡三千余里,怎么回得去?我怎能放心?你如果不能还乡,流落在外,又不如暂时忍气吞声住在这里。”
三官听了,闷倒在地。玉姐近前抱住公子,说:“哥哥,你以后不要再下楼去了,看那亡八和淫妇们会怎么对待你。”三官回应道:“我想回家,但又怕面对父母兄嫂的责难;如果不回去,又受不了亡八的冷嘲热讽。我又舍不得你,想留下,但那亡八和淫妇们总是欺负你。”玉姐说:“哥哥,不管她们怎么打我,你都不要管。我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夫妻,你怎么能一旦离开我呢!”
看看天色已晚,往常这个时候丫头会点灯上来,但今天连灯火也没给。玉姐见三官痛苦不堪,便拉他到床上休息,两人长吁短叹,一夜未眠。三官对玉姐说:“不如我走吧!你再接有钱的客人,省得你受气。”玉姐回应道:“哥哥,任那亡八和淫妇们打我,你好歹不要离开。有你在,我才能活下去,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只有一死。”两人一直哭到天亮。
早上起来,没有人给他们送水。玉姐叫丫头拿茶来给三官喝,但被鸨子高声骂止。那丫头小厮们都不敢前来。玉姐无奈,只得自已下楼到厨房盛了碗饭,含泪端上楼去。她说:“哥哥,你吃饭吧。”公子刚要吃,又听到下面骂人。他犹豫不决,但玉姐劝他吃。公子刚吃了一口,那淫妇在楼下嘲讽道:“小三,真是个无能的奴才,难道还能做出无米粥来?”三官虽然听到了她的话,但也只能忍耐。
亡八对玉姐怀恨在心,想要打她,但怕打伤了她无法赚钱;不打她,她又一直恋着王小三。亡八十分恼火,想把小三逼到绝境。他是个被酒色迷了心窍的人,一时想不开可能会自寻短见。如果尚书老爷派人来接他回去,那时候再怎么挽留也没用了。亡八左思右想,无计可施。鸨子说:“我有个妙计,能让他离开我们这里。明天是你妹妹的生日,我们可以如此这般行事,这叫‘倒房计’。”亡八说:“这个办法好。”
鸨子叫丫头上楼去问:“姐夫吃了饭没有?”鸨子上楼来说:“别怪我们,这是家务事,与姐夫无关。”然后又像往常一样摆上了酒菜。吃酒中间老鸨忙陪笑道:“三姐明天是你姑娘的生日你可禀告王姐夫封上人情送去给她。”玉姐当晚就备下了礼物。
第二天早上老鸨说:“王姐夫早起来趁凉快把人情送到姑娘家去吧。”等三官一出门,大家都离开了妓院走了半里多路老鸨突然故意惊叫道:“王姐夫我忘了锁门你回去把门锁上吧。”公子没意识到鸨子在用计回来锁上了门。
且说亡八从那小巷转过来叫道:“三姐你头上掉了簪子。”哄得玉姐回头看那亡八趁机把头口打了两鞭顺着小巷飞快地出城去了。三官回到妓院锁了房门急忙往外追赶却不见玉姐的踪影。他遇到一群人便躬身问道:“各位有没有见过一起男女往哪里去了?”那群人不是好人而是强盗。他们见三官衣着整齐便心生一计说:“他们才往芦苇西边去了。”三官说:“多谢各位。”于是他便往芦苇里走去。
这群人哄得三官往芦苇里去了之后立即快步走到前面等着。三官走近时他们跳起来大喝一声却去扯住三官齐下手剥去他的衣服帽子拿绳子将他捆在地上。三官手足被捆无法挣脱一直昏昏沉沉地挨到天明心里还只想着玉堂春说:“姐姐你不知在何处去那知我在此受苦!”
暂且不表公子遇难之事且说亡八和淫妇拐着玉姐一日走了一百二十里地在一家野店安顿下来。玉姐明知中了亡八的计谋但路上一直牵挂着三官泪水不停滴落。
再说三官被困在芦苇丛中,绝望地呼喊救命。一些乡亲走过来,解开了捆着三官的绳子。他们询问:“你是哪里人?”三官感到羞愧,没有说明自已的身份,也没提及与妓女玉堂春的纠葛。他衣衫褴褛,含泪说:“大叔们,我是河南人,来这里做点小生意,不幸遇到了坏人,被剥光了衣服,现在身无分文。”
众人见这个年轻人落魄可怜,便给了他几件衣服和一顶帽子。三官感激地接受了这些衣物,穿上破衣,戴上破帽。他寻找不到玉姐,又身无分文,只得再次回到北京。他低着头,从早到晚沿着屋檐行走,一整天连水都没得喝。三官饿得面黄肌瘦,到了晚上想找地方住宿,却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有人建议:“看你现在这副穷困潦倒的样子,谁家会收留你呢?你可以去总铺门口找工作,有人雇佣更夫,早晚勤勉些,也能维持生计。”
于是,三官来到总铺门口,正好有一个地方在雇人打更。三官走上前去说:“大叔,我打头更。”
雇主问:“你姓什么?”
公子回答:“我是王小三。”
雇主说:“你打二更吧!如果失误了更点,短了筹算,我不仅不给你钱,还要打你!”
三官本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贪睡,结果晚上失了更点。雇主骂道:“小三,你这没用的东西,没福气吃这碗自在饭,快滚吧!”
三官无路可走,只得来到孤老院栖身。这里真是人生百态,苦乐各异。
与此同时,亡八和鸨子商量道:“我们来这里一个月了,想必那王三已经回家了,我们回去吧。”于是他们收拾行李回到了妓院。
只有玉姐每天都在思念公子,废寝忘食。鸨子上楼来苦苦劝解:“我的儿,那王三已经回家了,你还想他干什么?北京城内有多少王孙公子,你却只想着王三,不肯接其他客人。你要知道我的性子,自已好好想想吧,我不多说了。”说完自顾自地走了。玉姐泪流满面,心想王顺卿身无分文,不知他如何离去?“你如果要走,也该给我留个信息,免得我苏三总是牵挂。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你相见?”
暂且不表玉姐对公子的思念。公子在北京靠乞讨度日。一天他在大街上遇见了一个高手王银匠。这位银匠曾经在王尚书家打过酒器,公子在妓院时也曾找他打过首饰。当他看到公子的落魄模样时吓了一跳,上前拉住他问:“三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三官把自已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王银匠说:“自古以来亡八都是狠心的!三叔,你现在到我家去吧,虽然只有清茶淡饭,但暂住几日还是可以的。等你家老爷派人来接你。”三官听后大喜过望,随即跟着王银匠回到了他家中。
王银匠因为敬他是尚书的公子而对他以礼相待,并留他住了半个多月。然而他的妻子见他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始不满地说:“自已家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哪里有闲饭养别人!我们好心留他吃几天闲饭也就算了难道他还要在这里养老送终不成?”
三官受不了这个气低着头顺着房檐往外走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走到了关王庙前突然醒悟到关圣是最灵验的何不向他祈求帮助?于是他进庙跪在神像前向关公诉说亡八和鸨儿的负心之事并祈求关公的保佑。他跪了很久才起身在庙里闲逛看两廊的画着三国功劳的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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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庙门外街上有一个小伙子在叫卖:“本京瓜子一分一桶;高邮鸭蛋半分一个。”这个人是谁呢?原来是卖瓜子的金哥。金哥自言自语道:“现在生意真是难做啊以前王三叔在的时候还能照顾我的瓜子生意一转手就能卖出去我父母都吃不完。可是自从三叔回家后现在谁还来买这些东西呢?已经两三天没有开张了这可怎么过日子啊?我还是到庙里去歇歇脚再走吧。”
金哥说着就进了庙把盘子放在供桌上跪下磕头。三官认出了是金哥觉得没脸见他于是用双手遮住脸坐在门槛旁边。金哥磕完头站起来也走到门槛上坐下。三官以为金哥已经离开了就放下手来却被金哥认了出来:“三叔!你怎么会在这里?”三官感到羞愧和难过把自已的遭遇又说了一遍。金哥说:“三叔别哭了我请你吃点东西吧。”三官说:“我已经吃过饭了。”金哥又问:“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你三婶呢?”三官说:“很久没有见面了!金哥我麻烦你到本司院去秘密地告诉三婶我现在这么穷看她怎么说回来告诉我。”金哥答应了端起盘子就往外走。三官又说:“你到那里看情况如果她还想着我你就告诉她我在这里如果她对我没有真心了你就不要提我了直接回来告诉我。那种人有钱的和没钱的他们会区别对待的。”金哥说:“我知道了。”他辞别了三官往妓院去了。他在楼外边站着观察情况。
玉姐手托着香腮,用汗巾擦拭眼泪,口中声声只叫着:“王顺卿,我的哥哥!你不知到哪里去了?”此时金哥接口说道:“呀,她真的在想三叔呢!”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玉姐听见后问:“外边是谁?”
金哥上楼来说:“是我。我来买瓜子给你老人家磕呢!”玉姐眼中含泪说:“金哥,即使有羊羔美酒,我也没有心情去吃,哪有心情磕瓜仁!”金哥说:“三婶!你这两天怎么有些冷淡了?”玉姐没有回应。
金哥又问:“你是想三叔,还是想别人?你对我说,我帮你找来。”玉姐说:“自从三叔走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哪里还有别人?我曾记得一辈古人。”金哥好奇地问:“是谁?”
玉姐说:“以前有个亚仙女,郑元和为她花尽了黄金,最后去打《莲花落》。后来他收心勤读诗书,一举成名。那亚仙在风月场中名声大振。我常怀有亚仙之心,怎么三叔他就不能像郑元和那样呢。”
金哥听后心中暗自思考:“王三确实和郑元和有些像,虽然没有打《莲花落》,但也在孤老院讨饭吃。”于是他低声叫了一声三婶,说:“三叔现在在庙里安歇,他让我秘密地告诉你,希望你能资助他一些盘费,好让他上南京。”
玉姐吓了一跳,“金哥不要哄我。”金哥说:“三婶,如果你不信,就跟我到庙里去看看。”玉姐问:“这里到庙里有多远?”金哥回答:“这里到庙里有三里地。”
玉姐有些害怕,但又问:“三叔还有什么话?”金哥说:“他只是缺少银子使用,并没有别的话。”玉姐说:“你去告诉三叔,十五日在庙里等我。”
金哥去庙里回复了三官,并送他到王匠家中,“如果他家不留你,就到我家里去。”幸运的是王匠回家,又留住了公子。
老鸨又问玉姐:“你这两天不吃饭,还是想着王三呢!你想他,他不想你。我儿好痴,我给你找个比王三强的,你也觉得新鲜些。”玉姐说:“娘,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放不下。”老鸨好奇地问:“你有什么事?”
玉姐回答:“我当初要王三的银子时,黑夜与他说话,指着城隍爷爷发誓。如今等我还了愿,就接别人。”老鸨急忙问:“什么时候去还愿?”玉姐说:“十五日去吧!”老鸨非常高兴,预先备下了香烛和纸马。
等到十五日那天,天还没亮,老鸨就叫丫头起来为玉姐烧水洗脸。玉姐也心怀期待地起来梳洗打扮,并收拾了一些私房银两和首饰等物品让丫头拿着纸马前往城隍庙里去还愿。
进入庙里时天还未完全亮起所以没看见三官在哪里。其实三官躲在东廊下等候已经先看见了玉姐并咳嗽了一声作为信号。玉姐听到后立即知道是三官来了便叫丫头去烧了纸马并说:“你先去我看看十帝阎君。”说完玉姐叫丫头转身径直来到东廊下寻找三官。
当三官看到玉姐时他羞得满脸通红而玉姐也叫了声:“哥哥王顺卿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两人激动地紧紧相拥并泪流满面。玉姐将自已所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和其他物品都交给了三官并叫他置办衣帽买骡子然后再到院里来并嘱咐他:“你只说刚从南京来不要说漏了我的事情。”两人含泪告别。
玉姐回到家里老鸨见了她欣喜不已地问:“我的儿你还了愿了吗?”玉姐回答说:“我还了旧愿并发下了新愿。”老鸨好奇地问:“我的儿你发下了什么新愿呢?”玉姐坚定地说:“我要再接王三如果咱们一家子死得灭门绝户就让天火烧了。”老鸨听后觉得有些过于严重但还是开心地接受了。
且说三官回到王匠家里将那二百两银子和其他物品都递给了王匠。王匠非常高兴随即到了市上购买了一身华丽的衣服和骡马等物品准备出发。他把砖头瓦片用布包裹起来假充银两放在皮箱里面收拾打扮停当后雇了两个小厮跟随他就要出发。王匠说:“三叔!稍等片刻小子置一杯酒为你饯行。”公子感激地说:“不用了多谢你的厚爱我以后一定会来报恩的。”说完三官便上马而去。
他精心设计的圈套让他成功地进入了胡同老鸨也不能不强行顺从他的意愿啊!真是多亏了玉姐一直垂念着他由此可知红颜中也有英雄气概啊!
公子离开了王匠夫妇,直接来到妓院的门前。门口站着几个小乐工,正在闲聊。他们看见三官焕然一新地出现,都吃了一惊,赶忙飞奔进去报告给老鸨。老鸨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半晌,自言自语道:“这种事怎么处理呢?以前三姐说他是官宦人家的公子,有无数的金银,我当时还不信,把他赶了出去。现在他真的带着金银来了,真让人惊慌不安啊!”
老鸨左思右想,最后硬着头皮走出来见了三官,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一手扯住马头。公子下马行了半个礼,说:“我的伙计都在船上等我。”老鸨陪笑道:“你真是狠心啊。就是看在佛祖的面上,就算寺庙破旧,僧人丑陋,你也应该去看看玉堂春。”公子说:“以前的那几两银子算什么?我怎么会放在心上!我现在皮箱里就有五万两银子,还有几船货物,伙计也有数十人。有王定看守在那里。”老鸨更加不肯放手了。
公子怕老鸨纠缠不休,于是将计就计,跟着她进了院门坐下。老鸨吩咐厨房赶快摆酒席为他接风。三官喝完茶后,就准备离开。他故意拿出两锭银子来,都是五两的头细丝银子。三官捡起来,藏进了袖子。老鸨又说:“我去了姑娘家,连酒都没喝,就回来问你,说你往东去了,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你,我才回家。”公子趁机说:“多谢你的好心,我那时也找不到你。后来王定来接我,我就回家了。我心里也一直牵挂着玉姐,所以急匆匆地赶来了。”老鸨急忙叫丫头去通知玉堂春。
丫头一路笑着上楼来。玉姐已经知道公子到了,却故意说:“奴才笑什么?”丫头说:“王姐夫又来了。”玉姐故意吓了一跳,说:“你不要骗我!”她不肯下楼。老鸨慌忙亲自来请。玉姐故意把脸转过去睡。老鸨说:“我的亲儿!王姐夫来了。你不知道吗?”玉姐也不说话,老鸨连问了四五声,她都不回答。这时老鸨虽然想骂她,但又需要用到她,于是扯过一把椅子坐下,长叹了一口气。玉姐见她这副模样,故意回过头来起身下楼,双膝跪在地上说:“妈妈!今天就饶了我这顿打吧。”老鸨急忙把她拉起来说:“我的儿啊!你还不知道王姐夫又来了。他拿了五万两银子,船上还有货物和数十个伙计,比以前更加富贵了。你可以去见他好好奉承一下。”
玉姐说:“我已经发下新愿了不再接客。”老鸨说:“儿啊!发愿只是开玩笑而已。”她一手挽着玉姐下楼来半路就叫道:“王姐夫三姐来了。”三官见了玉姐冷冷地作了一揖并不热情。老鸨便叫丫头摆桌取酒斟上一杯酒深深万福后递给王姐夫说:“就算是我的不是。但请看在三姐的份上不要去别人家让人笑话。”三官微微一笑叫声妈妈:“还是我的不是。”老鸨殷勤地劝酒。公子喝了几杯后道别抽身就走。翠红一把扯住他叫道:“玉姐给俺姐夫陪个笑脸。”老鸨说:“王姐夫你太绝情了。丫头把门顶住别让你姐夫出去。”她又叫丫头把行李抬到百花楼去在楼下重新设了酒席并奏起了笙琴细乐又来奉承。酒过半巡老鸨说:“我先走了让你们夫妻二人好好聊聊。”这正合三官和玉姐的心意他们携手登上楼去如同久旱逢甘霖好似他乡遇故知。
二人整晚叙话,真是欢娱嫌夜短,不知不觉鼓打四更。公子起身说道:“姐姐,我走了!”玉姐回应:“哥哥,我本想多留你几日,但终究要分别。此番你急忙回家,不要再沾惹其他女子。回家后专心读书,若能成名,也为我们争一口气。”两人难舍难分。
玉姐担忧地说:“哥哥,你回家后,娶了妻子会不会忘了我?”三官回答:“我更担心你在北京另有所爱,那我再来也无意义了。”于是,他们双双跪下发誓。公子誓言若在南京再娶,便病痛而死;而苏三则誓言若再接他人,便永受枷锁之苦。为作纪念,他们将镜子拆开,各留一半。
玉姐又说:“你损失了三万两银子,空手而回,我把我的金银首饰都给你带走吧。”三官担忧老鸨发现,玉姐却自有主张。她收拾好东西,悄悄送公子离去。
天明,老鸨叫丫头准备洗漱用品,想问三官需要什么吃的。但上楼后发现东西都不见了,床上也只有玉姐一人。老鸨大惊,发现小厮和骡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皮箱,里面全是砖瓦。她大骂玉姐,玉姐却坚称自已已发誓不再接客,此次并非她接三官前来。
老鸨与亡八想要鞭打玉姐逼问三官下落,玉姐却裹好头巾,高声叫屈,声称老鸨“图财杀命”。在大街上,她大声控诉老鸨的罪行,引发众人围观。老鸨与亡八无法反驳,众人也了解三官确实曾花费三万两银子,因此都劝解双方。在众人的劝说下,玉姐狠狠地骂了老鸨和亡八一通,出了胸中恶气。
大家说:“玉姐,骂得也差不多了。”老鸨回应:“让你骂了这么久,现在应该回去了。”玉姐说:“要我回去可以,但你们得给我写个正式的文件作为证明。”大家问:“这文件该怎么写?”玉姐回答:“文件上要写明‘不该买良家女子做娼妓,以及图财害命’等内容。”老鸨的丈夫显然不愿意这么写。玉姐又开始叫屈,大家纷纷劝说:“买良为娼,这在咱们这行也是常有的事。但杀人那事并不属实,这个不能乱认。我们觉得还是给你写个赎身文书吧!”老鸨的丈夫还是不肯。
众人都说:“别的不说,就王公子给的那三万两银子,足够买三百个妓女了。玉姐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就放弃她吧!”于是众人都走到酒店里,找了一张细软的纸,一个人念,一个人写,只需要老鸨和她的丈夫签字画押。玉姐说:“如果写得不公平,我就撕了它。”大家回应:“你放心,会写得公正的。”
文书写道:立此文书的是本司乐户苏淮及其妻子一秤金。他们用八百文钱从大同府的周彦亨处购买了其女玉堂春。原本希望她能接客以养老,但她不愿意做娼妓。当写到“不愿为娼”时,玉姐插话说:“这句对了。还得写上已经收过王公子三万两银子的财礼。”老鸨的丈夫反驳:“玉姐,你也要讲点道理,这一年多的开销难道也要算进去?”大家劝说:“就写二万两吧。”
于是继续写道:南京的公子王顺卿与玉姐相爱,确实给过二万两银子,经大家商议,这笔钱就作为赎身的财礼。以后玉堂春要嫁人,与本司乐户无关。特此证明。接着写上了日期和立文书人的名字:乐户苏淮及其妻子一秤金。在场有十多个人,大家都先后签字画押,苏淮和一秤金最后也只好签字。玉姐收下了这份文书,然后又说:“各位大叔,我还有一件事要事先说明白。”
大家问:“又是什么事?”玉姐回答:“那百花楼原本是王公子盖的,分配给我住。丫鬟也是王公子买的,需要叫两个来服侍我。以后米、面、柴火、蔬菜等日常用品,必须一一提供,不许短缺,直到我嫁人为止。”大家都答应了她。玉姐道谢后先回去了。老鸨又请大家吃了饭才散去。真是:周郎妙计高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说王公子在回家的路上,日夜兼程,没几天就回到了金陵自家的门前,下马进门。仆人王定看见了,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马。王公子走进屋里坐下,王定一家都来拜见。王公子问:“我父亲还好吗?”王定回答:“好。”又问:“大叔、二叔、姑爷、姑娘都好吗?”王定说:“都好。”王公子又问:“你听说我父亲知道我回来了,他想怎么处置我?”王定没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天。
王公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说我也知道,父亲肯定想打死我。”王定说:“三叔,老爷已经发誓不留你了。这次你就别去见老爷了,偷偷去看看老奶奶、姐姐和兄嫂们,向他们讨点路费,然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王公子又问:“这两年父亲和谁关系好?请他来替我说说情。”王定回答:“没人敢说。除非是姑娘和姑爹,他们或许能稍微提一提,但也不敢直接说。”
王公子说:“王定,你去请姑爹来,我和他商量这件事。”王定立刻去请了刘斋长和何上舍来。他们行礼后坐下,何、刘二人说:“三舅,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俩去和老爷说说,如果老爷同意了,我们就派人来叫你。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们就给你捎信,你赶紧逃命去吧!”说完之后,他们就去了王府见了王尚书。
他们坐下喝过茶之后,王爷问何上舍:“田庄的情况还好吗?”何上舍回答说:“还好。”王爷又问刘斋长:“你的学业怎么样了?”刘斋长回答说因为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没时间读书。王爷笑着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们读书人应该以什么为本呢?‘家中无读书子官位从何而来?’以后还是要勤学不辍啊不要把大好光阴浪费了。”刘斋长唯唯诺诺地感谢王爷的教诲。
这时何上舍问:“客位前的这道墙是什么时候砌的?我以前一直没见过啊!”王爷笑着说:“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多少田产了以后怕两个大的孩子会争抢所以就预先分成了两份。”何、刘二人笑着说:“三份家产怎么就只分成两份呢?如果三官回来了那他住哪里呢?”
王爷听到这话非常生气地说:“老夫一生就只有两个儿子哪里来的第三个儿子呢?”何、刘二人齐声说道:“老爷你怎么能不疼爱你的三儿子王景隆呢?当初都是你的不对派他去北京收账却没有人去接他回来。且不说三官当时只有十六七岁而北京又是个花天酒地的地方就算是一个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也可能会被迷惑的啊!”说着两人双双跪下泪流满面,而王爷却气愤地说:“那个没出息的东西,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别再提他了!”
正在此时,两位姑娘也到达了。众人都知道三官已经回家,只是瞒着王爷一个人。王爷疑惑地说:“今天没邀请你们怎么都来了,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于是立刻叫家奴摆酒设宴。何静庵欠身行了一礼,说道:“你女儿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三官王景隆衣衫褴褛,求她姐姐救他的性命。她三更半夜做了这个梦,然后一直捶床捣枕哭到天亮,埋怨我没有去接三官。所以今天特地来问问三舅的消息。”刘心斋也说:“自从三舅去了京城,我和我妻子日夜不安。现在我打算和姨夫一起凑些路费,明天就动身去接他回来。”
王爷含泪道:“贤婿啊,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没有他又该如何呢?”何静庵和刘心斋听了转身就要走。王爷赶忙上前扯住他们,问道:“贤婿为什么要走呢?”两人回答:“王爷你放手吧。你对自已的亲生儿子都这样,何况我们这样的女婿呢?”说完,大家都放声大哭起来。两个哥哥也一齐下跪,女婿也跪在地上,奶奶也在后边掉下泪来。这引得王爷也心动,跟着哭了起来。
此时,王定跑出来说:“三叔,现在老爷正在那里为你哭呢,你赶紧过去见见他吧,别等他生气了。”王定推着公子进入前厅,公子跪下说:“爹爹!不孝儿王景隆今天回来了。”王爷用双手擦了擦眼泪,说道:“你这个无耻的畜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北京城的街上游手好闲的光棍最多,如果碰到和你长得像的人,冒充你回家来骗我财物怎么办?快叫小厮把他送到三法司问罪!”
公子听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但被两位姐姐在二门口拦住了。她们说:“你这个短命的,想去哪里啊?”三官回答:“两位姐姐,请让开一条路让我逃命吧!”但两位姐姐不肯放手,把他推到前面,双双跪下,指着他说:“短命的,娘因为你肝肠寸断,一家大小也因为你哭得眼花缭乱,谁不牵挂你啊!”众人都哭得非常伤心,王爷突然大喝一声,叫大家不要哭,然后说道:“我依了两位姐夫的话,收留了这个畜生,但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呢?”众人都说:“王爷你先消消气,再慢慢处理。”王爷摇了摇头。
奶奶说:“就由我来打他一顿吧。”王爷问:“那该打多少呢?”众人回答:“任凭爷爷你打多少。”王爷说:“好,那就打他一百棍。”大姐二姐听了赶忙跪下说:“爹爹严命,我们不敢阻挡,就让我们来代替他受罚吧!”于是,大哥二哥每人替了二十棍,大姐二姐也每人替了二十棍。最后王爷说:“那就打他二十棍吧。”大姐二姐又说:“也让他姐夫替他受十棍吧。你看他这么黄瘦,一棍子打下去恐怕都受不了。等他养得膘肥体壮的时候,再打他也不迟。”王爷笑着说:“女儿啊,你说得也有道理。想想这个畜生已经丧尽天良了,打他又有什么用呢?我问你,‘家里没有钱怎么生活?’我现在已经不做官了,没地方挣钱。我们该做什么生意来养家糊口呢?如果我们想做生意我又没有本钱给你们。”
两位姐夫问:“他剩下的银子还有多少呢?”于是何静庵和刘心斋就问三舅:“你的银子还有多少啊?”王定提过皮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银首饰等器物。王爷看了大怒骂道:“你这个狗畜生!你在哪里偷来的这些东西?快写首状不要玷污了我们家的门风!”三官高声叫道:“爹爹请息怒请听我这个不肖子说一句话。”于是他就把自已最初遇到玉堂春后来被老鸨怎么哄骗把他的钱都骗光的事情以及怎么得到王银匠的收留又怎么得到金哥报信的事情都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并说:“这些首饰器皿都是玉堂春送给我的。”
王爷听了之后骂道:“你这个无耻的狗畜生!自已三万两银子都花光了却要拿娼妇的东西来你不觉得羞耻吗?”三官回答:“这些东西都是她自愿送给我的我并没有强要。”王爷说:“好吧看你姐夫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庄子你自已去耕地种田吧。”但是公子没有说话。王爷生气地问道:“王景隆你怎么不说话?”公子回答:“这件事并不是我做的。”王爷更加生气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你还去嫖妓院干什么?”三官回答:“我想读书。”王爷笑着说:“你已经放荡惯了心都已经不在读书上了还读什么书呢?”公子说:“孩儿这次回来一定会专心致志地读书。”王爷问:“你既然知道读书好那为什么要胡作非为呢?”何静庵站起来说道:“三舅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现在应该已经改过自新了我想他一定会用心读书的。”王爷回答:“那就依你们大家的意思送他到书房去吧叫两个小厮去服侍他。”于是立刻就叫小厮送三官去书院了。两位姐夫又说:“三舅这么久没回来了我们希望老爷能留住他让我们和他一起喝几杯。”但是王爷却说:“你们这样做并不是教育孩子的好方法不要纵容他。”两人回答:“老爷你说得对。”于是大家开怀畅饮都喝醉了才回去休息。这一出父子相会的戏码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啊!就像是被云彩遮住的月亮重新露出了光彩被霜打的花朵又迎来了春天一样令人感慨不已!
却说公子王景隆进入书院后,独自静坐,看到满架的书和文具,不由得叹息道:“书啊,我们分别太久了,我都觉得生疏了。如果不看书,又怎么能一举成名,不辜负玉姐的期望呢?但如果想读书,我的心又像猿猴一样放荡,思绪难以收回。”公子思索了一会儿,拿起书读了一会儿,但心里还是想着玉堂春。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气味,听到了一些声音,于是问书童:“你闻到这本书里有什么气味?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书童回答说:“三叔,我什么都没闻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公子自言自语道:“没有吗?哦,原来我闻到的是脂粉气,听到的是筝板声。”公子突然想起了玉姐当初嘱咐他的话,要他用心读书。他意识到自已还没有真正投入学习,心里还是放不下玉姐,坐立不安,无法专心读书。
公子走出书房,看到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十年受尽窗前苦,一举成名天下闻。”这是他祖父曾经写下的对联。他的祖父中过举,会试过,官至侍郎。后来他的父亲在这里读书,官至尚书。现在他在这里读书,也希望能够继承前人的志向,攀龙附凤。他又看到二门上也有一副对联:“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公子回到书房,看到书房里的风月机关和洞房春意,意识到是这些东西扰乱了他的心。于是,他把这些书都烧了,把破镜和分钗都收起来。他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
从此以后,公子开始发奋读书。一天,书房里没有火了,书童到外面去取火。此时,王爷正坐在那里,他叫来书童询问公子的情况。书童回答说:“我三叔之前都不读书,胡思乱想,身体瘦得像柴一样。但这半年来,他整天读书,晚上读到三更才睡,五更就起床。吃完饭后才开始洗漱。他虽然在吃饭,但眼睛始终离不开书本。”王爷听了很高兴,决定亲自去看看他。
书童告诉公子王爷来了,公子从容地迎接父亲。王爷看到公子的步态安详,可以看出他的学问。公子拜见王爷后,王爷问他是否看了限定的书,做了多少题目。公子回答说都看完了,题目也都做完了,并且还有余力看其他的书。王爷让公子把文章拿出来看,发现他的文章一篇比一篇好,心中非常高兴。于是,他建议公子去应儒士科举考试。
公子虽然有些不自信,但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后来,他成功地通过了科举考试,并得到了提学察院的许可参加科举。在考试中,他表现出色,最终成功地一举成名。
与此同时,在百花楼上的玉姐却一直思念着公子。她虽然身陷青楼,但心中却只有公子一人。当她得知公子已经一举成名时,心中既高兴又难过。她高兴的是公子终于实现了自已的梦想,难过的是自已却无法与他分享这份喜悦。
此时,百花楼来了个新的客人沈洪。他是山西平阳府洪同县人,来北京贩马。他听闻玉堂春的大名特来相访。老鸨看他有钱便把翠香打扮成玉姐的样子与他相见。几天后沈洪才发现真相但已经爱上了真正的玉姐苦求一见。
在那个夜晚,丫头下楼取火以供玉姐烧香。小翠红忍不住多嘴,就告诉了沈洪玉姐在天井烧香的事情,并怂恿他一起去偷看。沈洪用三钱银子贿赂了丫头,悄悄地跟到楼下,在明亮的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了玉姐的面容。
等她拜完,沈洪趋步出前唱喏。玉姐大惊,问:“是什么人?”沈洪答道:“在下是山西沈洪,有数万本钱,在此贩马。久慕玉姐大名,未得面睹,今日得见,如拨云雾见青天。望玉姐不弃,同到西楼一会。”
玉姐听后大怒,说:“我与你素不相识,今当深夜,何故自夸财势,妄生事端?”沈洪又苦苦哀求道:“王三官也只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他有钱,我也有钱,我哪里比他差了?”说完,就想要上前搂抱玉姐。
玉姐照他脸上啐了一口,急忙上楼关上门,骂丫头:“好大胆,如何放这野狗进来?”沈洪无趣地自行离去。玉姐心中明白,一定是小翠香、小翠红这两个丫头告诉他的。又骂道:“小淫妇,小贱人,你们接待得意的孤老也就算了,怎么该来啰唣我?”
骂了一顿后,她放声大哭,“如果我哥哥在的话,那个奴才敢调戏我!”她又气又苦,越想越恼火。
此时,王三官在南京的乡试已经结束,他闲来无事,每日只想念玉姐。南京也有类似的地方,但公子再也没去过。到了二十九日放榜的那天,公子焦虑到三更以后才睡着。外边报喜的人来说:“王景隆中了第四名。”三官在梦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起来梳洗,兴奋地骑马赴宴。他的父母兄嫂,姐夫姐姐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连日来设庆贺筵席。
之后,三官打算早些进京赴试,向父母禀告后,便踏上了赴京的路程,心里只挂念着玉堂春。
而沈洪自从那个中秋夜见过玉姐后,就对她念念不忘,废寝忘食。他甚至向翠香、翠红下跪,请求她们帮忙让玉姐与他相会。在银子的诱惑下,老鸨和丫头们都愿意帮助他。然而,玉姐却坚决拒绝了他。
沈洪拿出一千两银子给老鸨,希望能够得到玉姐。老鸨收下银子,答应会帮他慢慢劝说玉姐。
且说全国各地的乡试榜单都张挂在午门外,王银匠邀请金哥一同去看榜,说:“不知道王三官有没有中榜?”两人跑到午门外南直隶的榜单下查看,发现解元是考《书经》的,而往下第四个名字是王景隆。王银匠高兴地对金哥说:“金哥,你看,三叔已经中在第四名了。”金哥看了一眼说:“你再仔细看看,确认一下,别是你看错了。”王银匠有些不满地回答:“你这话说的,我读书可是读到《孟子》的,难道连这三个字都不认识吗?不信你自已找人确认去。”金哥听了非常高兴。
两人买了一本乡试录取的名录,走到本司院里去告诉玉堂春:“三叔中榜了。”玉姐叫丫头把试录拿上楼,展开看,上面确实写着“第四名王景隆”,并注明是“应天府的儒士,专考《礼记》”。玉姐走出楼门,叫丫头赶紧摆设香案,拜谢天地。拜完天地后,她先感谢了王银匠,然后转身又向金哥道谢。
这个消息吓得老鸨和亡八魂飞魄散。他们私下商议说:“王三中了举人,如果他到了京城,玉堂春肯定会被他要走,那我们不就人财两失了吗?而且王三如果向他的老相好诉苦,搬弄是非,让他报往日的仇,这事情该如何收场?”老鸨说:“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亡八问:“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法?”老鸨回答:“我们已经收了沈官人一千两银子,现在再向他要一千两,然后便宜点把玉堂春卖给他算了。”亡八有些担忧:“如果玉堂春不愿意怎么办?”老鸨想了想,说:“明天我们杀猪宰羊,买一桌纸钱,假装说要去东岳庙看会,烧纸钱发誓,全家从此从良,不再做妓女。如果小三听到这个消息,她肯定也想去岳庙烧香。我们就叫沈官人事先安排好轿子,直接把她抬到山西去。等到王公子来的时候,看不到他的情人,可能也就心灰意冷了。”亡八觉得这个计策很好,于是立即暗中和沈洪商量,又向他要了一千两银子。
第二天早上,丫头向玉姐报告:“我们家要杀猪宰羊,去岳庙祈福呢。”玉姐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丫头回答:“听奶妈说,因为王姐夫中举了,怕他到京城来报仇,所以今天大家发誓,全家从良,再也不做这一行了。”玉姐半信半疑地问:“这是真的吗?”丫头肯定地回答:“当然是真的!昨天沈姐夫都已经辞职了。现在我们这里真的不接客了。”玉姐听后说:“既然这样,你告诉妈妈,我也要去烧香。”老鸨高兴地说:“三姐,你要去就快梳洗吧,我叫轿子抬你去。”
玉姐精心打扮了一番,和老鸨一起出了门。正好看到四个人抬着一顶空轿子。老鸨走上前去问:“这轿子是雇来的吗?”抬轿的人回答:“是的。”老鸨又问:“从这里到岳庙要多少雇金?”那人回答:“抬去抬回,要一钱银子。”老鸨讨价还价说:“五分行不行?”那人爽快地回答:“这点钱不算什么,请老人家上轿吧。”老鸨解释说:“不是我坐,是我女儿要坐。”
玉姐上了轿子,两个人抬着轿子并没有去东庙,而是径直往西门去了。走了好几里路之后,到了一个路口转弯的地方,玉姐回头一看,竟然发现沈洪骑着骡子跟在后面。玉姐大惊失色地叫道:“哎呀!难道是亡八和老鸨要把我卖掉吗?”她气愤地大骂那些抬轿的人:“你们这些贼奴才,要抬我去哪里?”沈洪骑着骡子赶上来,厚颜无耻地说:“我为你花了二千两银子,买你跟我一起去山西。”
玉姐在轿子里放声大哭,不停地咒骂着。那些轿夫却像飞一样地抬着轿子赶路。走了一整天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沈洪找了一家旅店住下,准备了喜酒和新房,满心期待着晚上的洞房之夜。可是玉姐却对他又打又骂,毫不留情。沈洪见旅店里人多眼杂,怕丢脸,心里想着:“反正你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也不怕你跑了。暂且忍耐几天吧,等到了我家之后,还怕你不从吗?”于是他只好说好话哄着玉姐,并不敢去招惹她。玉姐则是整天以泪洗面,痛苦不堪。
却说,公子一到北京,先把行李放到旅店,然后自已带了两个仆人,直接前往王银匠家,去打探玉堂春的消息。王银匠请公子坐下,说有现成的酒,让公子先喝三杯接风酒,再慢慢告诉他情况。王银匠倒上酒,公子推辞不得,连饮了三杯,然后又问:“玉姐知不知道我来了?”王银匠劝他再喝三杯,但公子表示已经喝够了。他急切地问玉姐的近况,但王银匠只是劝他再喝酒。
这时,金哥从门口经过,知道公子在里面,就进来磕头祝贺。公子问金哥玉姐的近况,金哥年幼多嘴,直接说出玉姐已经被卖了。公子大惊,追问卖给了谁,但王银匠瞪金哥一眼,金哥就不敢说话了。然而,公子坚决追问,两人瞒不住,只好说出实情,玉姐被卖给了一个山西的客人沈洪。公子听后,如同五雷轰顶,一头撞在地上。两人连忙扶起他,公子又追问玉姐被卖到哪里去了。金哥说,她被卖给了山西的沈洪。公子问玉姐怎么就愿意去,金哥就讲述了老鸨假装从良,以去岳庙烧香为名,骗玉姐同行,然后私自与沈洪约定,雇了轿子把玉姐抬走的事情。
公子听后大怒,说要与老鸨算账。他带着金哥和仆人,直接冲到妓院,但老鸨眼尖,一看到公子就跑掉了。公子问丫头们玉姐在哪里,但没人敢回答。公子发怒,在房间里找到了躲避的老鸨,一把揪住她,让仆人们痛打一顿,金哥在旁边劝解。公子又冲上百花楼,看到锦帐罗帏,更加愤怒,把箱笼全部打碎,气得发呆。他问丫头,玉姐嫁到哪里去了,丫头说她去烧香后,就不知道被偷偷卖掉了。公子满眼是泪,问她是正妻还是妾,丫头说沈洪家里已有老婆。公子听后大怒,大骂老鸨无情无义。
这时,忽然有朋友来访,说许多朋友在旅店中听说他在妓院,都要来看他。公子怕朋友笑话,只好起身回旅店。他心里郁闷,无心应考,想回家。朋友们都来劝他,功名是大事,妓女只是小事,不能因为妓女而放弃功名。公子说,他努力学习,都是因为玉堂春的话激励他。他怎能轻易放弃呢?但朋友们都劝他,如果他能联捷中举,在山西见到玉姐并不难。如果他回家忧虑成病,对父母不好,也会被朋友耻笑。公子听了觉得有道理,如果他侥幸能在山西做官,那他的愿望就实现了。几句话劝醒了公子,他参加了会试,果然中了二甲第八名,被选为刑部观政。三个月后,他又被选为真定府的理刑官。他马上派人去接父母兄嫂,但他们没有来,只是回信教他做官要勤慎公廉,还说他年纪已大,还未娶妻,已经为他聘了刘都堂的女儿,不日将送到任所成亲。但公子心里只有玉堂春,对这门亲事并无喜色。这就像已经把路边的柳树当作了连理枝,却把家里的鸡当成了野外的鸳鸯。
沈洪的妻子皮氏,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她的美貌仍然不减当年,甚至比那些青春少女还要吸引人。她一直对自已的丈夫沈洪感到不满,觉得他粗俗无趣,不懂得风情,更糟糕的是,他经常外出,很少在家。皮氏内心充满了欲望,这种欲望让她难以忍受。
隔壁住着一个监生,名叫赵昂,他自幼就在风月场所中游走,熟悉男女之情。他最近丧偶,虽然是个有地位的人,但家境已经逐渐没落。有一天,皮氏在后花园赏花时偶然遇到了赵昂,两人的眼神交汇,都产生了情愫。
赵昂打听到巷口有个做媒的王婆与沈家熟识,而且能说会道,就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请她帮忙牵线。皮氏之前的一些不当言行,王婆已经有所了解,再加上两人都有意,所以很快就达成了秘密的约定。尽管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堵墙,但两人经常通过梯子秘密相会,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昂一方面贪恋皮氏的美貌,另一方面也想骗取她的钱财。所以在床笫之间,他总是极力奉承皮氏。皮氏对赵昂深爱有加,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她都会满足,甚至恨不得把自已的全部家当都给他。不到一年的时间,皮氏就被赵昂骗得倾家荡产。
起初,赵昂只是以各种借口暂时借用她的钱财,但借走之后就从未归还。皮氏非常担心丈夫回来后无法交代。一天晚上,她和赵昂商量想要一起逃走。赵昂却说:“我又不是赤脚汉,怎么能轻易逃走?即使逃走了,也难免会被官府追捕。唯一的办法就是暗中杀掉沈洪,这样我们才能做长久的夫妻。”皮氏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赵昂一直密切关注着沈洪的消息。当他得知沈洪带着一个叫玉堂春的妓女回来时,他立刻告诉了皮氏,并故意用言语激怒她。皮氏愤怒不已,问赵昂该如何对付沈洪。赵昂建议她在沈洪一进门时就找他麻烦,并让他和玉堂春另住一处。然后,他们可以买些砒霜放在食物里,让他们两个一起吃下去。无论他们是一个还是两个都死了,都无所谓。皮氏说沈洪最喜欢吃辣面,赵昂就建议在辣面里下药。他们设下了圈套,只等沈洪回来。
不久之后,沈洪回到了家乡。他让仆人和玉姐在门外等候,自已先进去见皮氏。他满脸堆笑地向皮氏道歉,并告诉她自已娶了个小老婆。皮氏听后大怒,骂他没有夫妻之情,并让他和玉堂春另住一处,不许来打扰她。沈洪以为自已的妻子只是在吃醋,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有了外遇,而且家里的钱财也已经被她挥霍一空。他只好暂时答应皮氏的要求,在西厅住下。
玉堂春曾经与一个叫王公子的男子发过誓,不愿意失身于沈洪。她原本打算向沈洪的妻子哭诉自已的遭遇,请她帮忙保全自已的节操。然而,当她得知皮氏不让沈洪和她见面时,她的计划被打乱了。她只好暂时在沈洪家里安顿下来,但心中既惊讶又痛苦。
沈洪在西厅安排了床帐让玉姐住下后自已去陪伴皮氏吃晚饭。然而皮氏却三番五次地催促他离开。沈洪只好离开皮氏的房间前往西厅。玉姐趁沈洪不在的时候把他的铺盖扔在厅中并关上了房门睡觉。任凭沈洪怎么敲门她都不肯开。这时皮氏派小叚名来查看沈洪是否已经睡了。沈洪平时就与小叚名有染于是两人就在西厅的草席上发生了关系。事后小叚名离开了沈洪因为疲惫不堪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皮氏这一夜因为赵昂没有来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天一亮她就煮了一碗面并在里面悄悄地撒了砒霜然后浇上了辣汁。她让小叚名把面送到西厅给沈洪吃。小叚名把面送到西厅后叫醒了沈洪。沈洪看到有两碗面就让小叚名送一碗给玉姐吃。但是玉姐说她不要吃于是沈洪就把两碗面都吃光了。小叚名收拾了碗筷离开了房间。
沈洪突然肚子疼得大叫:“不好了,我要死了!”玉姐起初还以为他是装的,但听到声音越来越痛苦,才开门出去看。只见沈洪九窍流血,已经断气。玉姐惊慌失措地高呼“救人”,这时皮氏迅速赶到现场,没等玉姐开口,她就变脸质问:“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肯定是你这小贱人谋杀了他,想再嫁人吧?”
玉姐辩解道:“那丫头送面来给我吃,我不想吃就没开门。谁知他吃了就肚子疼死了。肯定是面里有问题。”皮氏反驳说:“放屁!如果面里有问题,那肯定是你这小贱人搞的鬼。要不然,你怎么会提前知道这面不能吃而拒绝吃呢?你说你没开门,那怎么又在门外呢?这谋杀的事情,不是你还有谁?”说完,皮氏假装为家中的顶梁柱哭泣。家中的仆人和丫鬟们都乱作一团,皮氏就头顶三尺白布,扯着玉姐去知县那里告状。
正好王知县升堂,问明缘由后,皮氏控诉道:“我是皮氏,我丈夫沈洪在北京经商时用千金娶了娼妇玉堂春为妾。这娼妇嫌我丈夫丑陋,就在辣面里暗放毒药。我丈夫吃了后,立刻就死了。请大人为我做主,让她偿命。”王知县听完后转向玉堂春:“你有什么说的?”
玉姐回应道:“大人,我原籍北直隶大同府,因为年岁荒旱,我父亲把我卖到了妓院。三年后,沈洪看见我就娶了我。但皮氏嫉妒我,在面里藏了毒药,毒死了她丈夫。现在她反而无赖我,请大人为我做主。”知县听了双方的陈述后,对皮氏说:“我看你是因为丈夫弃旧迎新而怀恨在心,所以毒死了他。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但皮氏坚决否认:“大人,我和丈夫是青梅竹马,怎么可能做这么绝情的事呢?这苏氏原本就是个不良之妇,她心里有别的男人,很明显是她毒死的丈夫,想要改嫁。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知县于是叫苏氏过来:“我想你原本是娼妓出身,你喜欢那些风流倜傥的人。是不是你觉得丈夫丑陋,不满意他,所以就用毒药毒死了他?”然后知县命令衙役:“把苏氏给我上夹棍。”玉姐急忙辩解:“大人,我虽然出身烟花之地,但我跟了沈洪后,并没有对他有半点难为。我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毒手呢?如果我真的有恶意,为什么不在半路上动手?我既然已经到了他家,他怎么可能容忍我动手脚呢?这皮氏昨晚就把丈夫赶出房间不让他进房。今早的面是皮氏做的,我根本没有插手。”
王知县见她们两人各有说辞觉得都有理。于是他命令衙役暂时把她们两人都关进监狱:“我会派人查清楚再审。”两人就这样被关进了南牢。
皮氏秘密派人通知赵昂让他快来处理这件事。赵昂拿着沈家的银子上下打点:给了刑房吏一百两、书手八十两、掌案的先生五十两、门子五十两、两班衙役六十两以及每个禁子二十两。另外还封了一千两银子放在坛子里当酒送给了王知县知县也收下了。
第二天早上知县升堂命令衙役把皮氏带上来。皮氏很快就被带到了堂上并跪下。知县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沈洪说是苏氏毒死了他与皮氏无关。”玉堂春正想辩解但知县突然大怒:“人不打是不会招供的!”于是他命令衙役:“给我狠狠地打她问她招不招?如果她不招就活活打死她。”玉姐受不了酷刑只好招供:“我招供。”知县说:“放下刑具。”衙役递给玉姐笔让她画供。然后知县宣布:“皮氏可以保释在外玉堂春继续收监。”衙役给玉姐戴上手肘脚镣带进南牢。因为禁子和牢头都收了赵昂的银子所以他们对玉姐百般凌辱。只等上级批准后就递交罪状要了她的命。这真是:安排好了缚虎擒龙的计策却断送了愁鸾泣凤的可怜人。
幸运的是,有个叫刘志仁的刑房吏为人正直无私,他早就知道皮氏和赵昂有私情,都是王婆在中间牵线。前几天他偶然遇到王婆在药店买砒霜,说要用来药老鼠,刘志仁就开始有些怀疑。如今出了人命案,赵昂用沈家的钱来官府打点,硬是把苏氏冤枉成了死罪,这还有天理吗?他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下监去看看吧。”当时狱卒正在向苏氏逼要灯油钱,刘志仁喝退众人,用好言安慰苏氏,并询问她的冤情。苏氏含泪讲述了自已的经历。刘志仁见四周无人,便把赵昂和皮氏的私情,以及王婆买药的事情都告诉了苏氏,叮嘱她耐心等待机会,他会指点她去申冤,并承诺每天的饭食由他提供。苏氏再三感谢,狱卒见刘志仁出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们暂时放下这个故事,再来说说那位公子。自从他到真定府做官以来,他兴利除弊,赢得了官吏的敬畏和百姓的爱戴。但他始终无法忘记玉堂春,每日都在思念她。有一天,他正在烦恼,家人来报说家里送来了新的妻子。公子虽然接了新人,但心里却还想着玉姐,因此总是郁郁寡欢。甚至在新婚之夜患了伤寒。他又想起当初与苏氏分别时的誓言,各自不再嫁娶,因此心里更加疑惑,一闭眼就看见苏氏在身旁。刘夫人派人到处求神祈福,官府也都来探病,请名医诊治。一个月后才痊愈。
公子在任一年多,官声大振,被朝廷调至京城。在吏部考选官员时,他祈祷只愿去山西做官,以便打听苏氏的消息。当得知自已被任命为山西巡按时,他大喜过望。第二天就领了敕印,辞别朝廷,连夜赶往山西省城上任。他立刻发牌,先出巡平阳府。当他看到苏氏被判了重刑的案卷时,心中惊慌,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他换上便装,带着一个能干的吏员,暗暗出了察院,雇了两匹骡子前往洪同县。
在路上,他们向一个赶脚的小伙打听了情况。小伙告诉他们,当地有个财主沈洪,因为娶了个小妾被害了性命。原来那财主的大老婆皮氏与邻家赵昂有私情,怕沈洪回来知道,就用毒药把他毒死了。然后皮氏和赵昂反而把那个小妾送到官府,用钱买通官府,将她屈打成招,判了死罪关进监狱。公子听后大惊失色,急忙问那小伙苏氏是否已经死了。小伙说她还在监狱里没死。公子心生一计说自已要娶妾想找媒人说亲,小伙就推荐了他去找王婆。
公子跟着小伙来到王婆家里攀谈起来发现她是个老练的媒人。第二天他就发牌要亲临洪同县审案。各官参见过后他吩咐立刻开始审录案件,而王知县也连夜准备好了案卷等待审查,而刘志仁也为苏氏写好了一张冤状暗藏在身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王知县坐在监狱门口,把应解送的犯人一个个点出来。苏氏戴着枷锁,眼泪不停地流。随着解差到了巡按察院的门口,等待开门。巡捕官回报完毕后,解审牌已经发出。公子首先传唤苏氏上前。
苏氏口口声声喊冤,并从怀中掏出一份诉状呈上。公子抬头看到苏氏这般凄惨的模样,心里感到非常难过,于是命令听事官接过状子。公子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问道:“你从小嫁给沈洪,是不是还接了其他客人?”苏氏回答说:“大人!我从小只接待过一位公子,他是南京礼部尚书的三儿子。”公子怕她继续说出自已的丑事,立刻喝止道:“住口!我今天只问你关于谋杀人命的事情,不需要多说其他。”苏氏说:“大人!如果说杀人的事,您只问皮氏就知道了。”
于是公子又叫来皮氏问了一遍,苏氏又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公子吩咐刘推官道:“我听说你公正无私,不肯徇私枉法。我来到任上,还没有出巡,就先到洪同县查访到这皮氏毒死了亲夫,连累苏氏受了冤枉。你给我用心审理这个案子。”说完,公子就退堂了。
刘推官回到衙门升堂,立刻就问苏氏:“你谋杀亲夫,是什么原因?”苏氏回答说:“冤枉啊!分明是皮氏勾结王婆和赵监生合谋毒死了沈洪,县官为了钱,逼迫我认罪。今天我拼死也要诉冤,希望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刘推官命令衙役把皮氏带上来,问她:“你和赵昂的奸情是真的吗?”皮氏坚决否认。刘推官立刻派人去捉拿赵昂和王婆来当面对质。经过一番审问和用刑,他们都不肯招供。
刘推官又叫来小叚名:“你送面给家主吃,肯定知道内情!”他命令对小叚名用刑。小叚名只好招供说:“那天的面是我娘亲手盛好,叫我送给爹爹吃。我送到西厅,爹爹叫新娘一起吃。新娘关着门不肯出来,回答说‘不要吃’。我爹爹就自已吃了,然后立刻口鼻流血死了。”刘推官又问起赵昂的奸情,小叚名也如实说了。但赵昂却说:“这是苏氏买来的伪证。”
刘推官沉思了一会,把皮氏这一伙人分别关进监狱。然后他叫来一个书吏,吩咐他:“这些无赖奴才们死活不肯招供。我现在要用一个计策,准备一个大柜子放在庭院里,在柜子上凿几个孔,我拿着纸笔暗藏在里面,不要走漏消息。我再审问他们如果不招就把他们锁在柜子旁边我看他们有什么话说你用心给我记录下来。”
刘推官吩咐完毕书吏立刻准备了一个大柜子放在庭院里并藏身其中。然后刘推官又叫来衙役把皮氏一伙人提来再审。他问他们:“你们招还是不招?”赵昂、皮氏和王婆三人齐声哀求说:“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招供的。”刘推官大怒命令说:“你们都去吃饭吧,把这帮奴才严刑拷问,然后把他们放在庭院里,连小叚名一共四人锁在四个角落,不许他们交头接耳。”衙役们把这四个人锁在柜子的四角然后就都离开了。
这时皮氏抬起头来四处看看没有人就骂道:“小叚名,你这个小奴才,你怎么能乱说呢?今天如果你再乱说,我回家就活活打死你。”小叚名回答说:“如果不是被夹得太疼了,我也不会说的。”王婆就叫道:“皮大姐啊,我也受不了这个刑罚了,等刘爷出来我们就招了吧。”赵昂也说:“好娘亲啊,我以前那么亏待你,如果能逃出这场官司,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会把你当作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对待。”
王婆说:“我再也不会听你的哄骗了,你每次都骗我。你让我帮你圆谎,答应给我两石麦子,可是还欠我八升;答应给我一石米,却都是糠秕;答应给我两套缎子衣服,却只给了我一条蓝布裙子;答应给我好房子住,可是从来没有兑现过。你做的事情太没有天理了,让我跟你一起受这个苦。”皮氏说:“老娘啊,这次如果能出去,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只要我们今天坚持不招供,就没事了。”
柜子里的书吏把他们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并写在了纸上。
刘大人开始审理案件,他首先下令打开柜子。当书吏冲出来时,众人都吓得浑身发软。刘大人仔细查看了书吏所记录的口供,然后再三拷问,那三人没等用刑就全都招了。赵昂从头到尾详细且如实地招供了。他们各自画押供认之后,将供词递交给公堂。刘大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问苏氏:“你从小就当娼妓,还是出身于良家?”苏氏详细叙述了苏淮如何买她为娼,先遇到王尚书的公子,花费了三万两银子,后来被老鸨一秤金赶走,又把她卖给沈洪为妾,说她与沈洪一路同行却未曾同睡。
刘推官心知王公子就是察院的官员,于是他提起笔来定下各人的罪名:皮氏因罪大恶极被判处凌迟处死,赵昂的斩首之罪也不轻。王婆因卖药而了解案情,被打了一顿以作警示。王知县因贪婪酷吏被撤职,必须追回赃款,衙门对此决不容恕。苏淮因买良家女子为娼被判充军,一秤金则被定罪为戴三个月的枷锁。
刘大人在完成申诉文件后,把皮氏和其他一干人等都收押入狱。第二天,他亲自捧着详细的判决书,送到察院。公子按照建议,留刘推官在后堂喝茶,并问他:“苏氏该如何处理?”刘推官回答说:“应该送她回原籍,让她选择丈夫另嫁。”公子屏退了随从,与刘推官倾心交谈,详细叙述了他年轻时立下的誓言,并说:“今天麻烦您秘密派人将她送到北京王银匠那里暂住,我会非常感激。”刘推官领命行事,这就不必细说了。
再说公子发出了关文,到北京本司院提审苏淮和一秤金,依法问罪。苏淮已经去世了。一秤金认出是公子,还叫道:“王姐夫。”结果被公子下令重打六十杖,并戴上重一百斤的大枷锁示众。不到半个月,她就哀叹而死。正是:万两黄金也难买命,一时的美丽瞬间化为灰烬。
又说到公子一年的任期满了,回到京城述职。朝见过后,便到王银匠那里询问苏氏的消息。王银匠说金哥在服侍她,她住在顶银胡同。公子立即前往顶银胡同,一见到苏氏,两人就放声大哭。公子已经知道苏氏守节的美德,苏氏也知道王御史就是公子,两人互相道谢。公子说:“我父母为我娶了个刘氏夫人,她非常贤德,也知道你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嫉妒你。”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喝酒、一起睡觉,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第二天,王银匠和金哥都来磕头祝贺。公子感谢他们过去的恩情,并吩咐说:本司院苏淮的家当原本是苏氏置办的,现在苏淮夫妇已经去世,将他们的遗产交给王银匠和金哥二人管理,以报答他们的恩情。然后,他上了个探亲的本子,辞别朝廷,和苏氏一起骑马回到了南京。
到了自家门口,门人急忙报告老爷说:“小老爷回来了。”老爷听说后非常高兴。公子走到大厅上,排了香案,拜谢了天地和父母兄嫂。两位姐夫姐姐也都见面了。然后又引苏氏见礼。见过礼后,苏氏进入房间,见到了刘氏说:“奶奶请上坐,受我一拜。”刘氏说:“姐姐怎么说这话?你在先,我在后。”苏氏说:“姐姐你是名门宦家之女,我是烟花女子,出身微贱。”公子高兴得不得了。当天就明确了妻妾的身份,以姐妹相称,一家人和和睦睦。公子又叫道:“王定,你在北京时曾多次规劝我,说得很对。我现在告诉老爷,让你做老管家。”说完,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后来,王景隆官至都御史,妻妾都为他生了儿子,子孙至今繁盛。有诗感叹道:郑氏元和已经出名,王三官嫖院也成了新闻。风流子弟那么多,但夫贵妻荣的又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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