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宋朝末年,河东石室山里住着一个隐士,他不愿透露姓名,自称石老人。听说他曾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英雄,但因为向胡元军门献策被拒绝,自已拉起一支起义军,恢复了一些州县。然而,看到时局越来越紧张,知道大势已去,于是他换上普通人的衣服,悄悄隐居在这座山里。他靠种田自给自足,耻于谈论做官的事情。但如果你和他谈论古今的兴衰,他会娓娓而谈,不知疲倦。
有一天,山里来了两位读书人,一老一少,在石室山散步时遇到了这位隐士。他们偶然谈到了汉、唐、宋三朝的创业历程。隐士问他们:“宋朝在哪方面比汉唐优越?”一个读书人说:“宋朝重视文化教育,不崇尚武力。”另一个说:“宋朝不杀大臣。”隐士听后大笑:“你们的看法并不全面。汉朝喜欢征战四方,虽然被儒家批评为滥用武力,但蛮夷都害怕他们,称他们为强汉。唐朝初期,兵力最盛,后来虽然有些跋扈,但仍然有其可用之处。而宋朝自从澶渊和战之后,就害怕使用武力,甚至以金币求和,避免与敌对抗,结果被金元所灭。这就是不崇尚武力的弊端。至于不杀大臣,虽然是仁慈的表现,但也因此让奸臣误国。整个宋朝,朝政都被奸相所控制,最后甚至被敌人俘虏,这难道是比汉唐优越吗?”
两位读书人问:“那依你之见,宋朝在哪方面优越呢?”隐士回答:“宋朝在其他方面可能不如汉唐,但唯有在不贪图女色这一点上最为优越。”他们问:“何以见得?”隐士说:“汉高祖溺爱戚姬,唐太宗与弟媳有染,吕后、武则天几乎危及国家,赵飞燕、杨玉环都玷污了宫廷。而宋朝的皇帝们虽然也有享乐之心,但从未有过度追求女色的行为。所以,宋朝的后宫德行独美,这是远远超过汉唐的地方。”两位读书人听后深感佩服,然后离去。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了解古往今来的道理,需要向有远见的人请教。而宋朝皇帝不贪图女色,这都要归功于宋太祖的善谋。他不仅在位时清廉自持,早朝宴罢之后很少沉溺于女色,甚至在他还未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了。
五代时期天下大乱,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这五个朝代共有十五位皇帝,扰乱了五十多年。那时国土分裂,人民没有固定的君主。到了后周,虽然是五代的末期,但仍有五国三镇并存。五国是周郭威、北汉刘崇、南唐李璟、蜀孟昶、南汉刘晟;三镇是吴越钱佐、荆南高保融、湖南周行逢。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背景下,更需要像宋太祖那样有远见和清廉的领袖来引领国家走向稳定和繁荣。
在那个五国三镇并立的年代,后周朝被视为正统,继承了梁、唐、晋、汉的遗产。而赵匡胤,后来被誉为赵太祖,曾在后周担任过殿前都点检的重要职务。一场陈桥兵变后,他取代了后周,建立了大宋国,实现了国内的统一。
但在他尚未发迹的时候,因为他的父亲赵洪殷在汉朝任过岳州防御使,人们常称他为赵公子或赵大郎。他相貌堂堂,力大无穷,性格豪爽,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好打抱不平。他曾因打抱不平在汴京城闯了大祸,不得不逃难天涯。他的英勇事迹在关西、黄州、朔州等地广为流传。
后来,他到了太原,遇到了出家的叔父赵景清,便在清油观住了下来。然而,他因患病卧床三月,叔父为了让他养病,不让他外出闲逛。
有一天,叔父出门办事,吩咐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但他哪里坐得住,心想:“即使不到街上闲逛,在这观里走走总可以吧。”于是,他关好房门,开始在观里游览起来。
他先后登上了三清宝殿、东西两廊、七十二司、东岳庙等地,最后来到了嘉宁殿。他赞叹不已:“这真是个好地方!”然后,他又转到了酆都地府附近的一个冷静的小殿前,上面写着“降魔宝殿”,但殿门紧闭。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殿内传来妇女的哭泣声。他心生疑惑:“这里是出家人的地方,怎么会藏有女人呢?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他决定找道童要钥匙打开殿门看个究竟。
然而道童却告诉他:“这钥匙是师父亲自保管的,里面有重要的机密,不能让闲人看。”这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和正义感:“我叔父竟然藏有秘密,还屡次叮嘱我不要外出,原来是在做这种事情。出家人怎么能这样?我今天一定要打开这个殿门看看!”
赵公子正要转身,却见叔父赵景清回来了。他带着怒气迎了上去,也不称呼叔父,直接气愤地问道:“你老人家在这里出家,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赵景清被问得措手不及,回应道:“我没做什么啊。”
赵公子追问:“降魔殿内锁着的是什么人?”赵景清这才明白过来,摆手说:“贤侄,你别多管闲事。”赵公子急得暴躁如雷,大声叫道:“出家人应该清静无为,不染红尘,为什么殿内锁着一个妇女在哭泣?这肯定是不合礼法的事情!你老人家要讲良心,把事情说清楚,我们还有的商量。不要欺骗我,我赵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见赵公子言辞严厉,赵景清解释道:“贤侄,你错怪我了。”赵公子不依不饶:“我错怪没错怪是小事,你就说殿内锁的是不是女人?”赵景清回答:“是。”赵公子继续追问,赵景清知道他性情急躁,还没敢直接告诉他真相,只是用缓和的语气回应:“虽然是女人,但这件事与我们道观无关。”
赵公子不信:“你是观主,即使坏事是别人做的,寄放在你这里,你也肯定知情。”赵景清劝他息怒,解释道:“这女子是两个有名的响马不知从哪里掳来的,一个月前寄放在这里。他们托我们好好看守,若有任何差错,就会找我们算账。因为你之前一直生病,所以我没告诉你。”
赵公子问:“响马在哪里?”赵景清回答:“他们暂时离开了。”赵公子不信:“哪有这种事,快给我打开殿门,把那女子叫出来,我要亲自审问她。”说完,他绰起浑铁齐眉短棒,大步走向降魔殿。
赵景清知道他性情如烈火,不好阻拦。于是慌忙拿了钥匙,赶到降魔殿前开门。门锁响起的声音让殿内的女子更加害怕,以为是强盗来了,哭得更加厉害。赵公子不等门完全打开就一脚跨了进去。那女子躲在神像背后瑟瑟发抖。
赵公子走近一看那女子确实生得标致眉扫春山眸横秋水含愁含恨如同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又好似杨妃剪发明妃出塞前的琵琶声不响强和番的蔡女般的胡笳调。即使是再高明的丹青手也难以描绘出她的美貌和风流姿态。他安慰道:“小娘子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告诉我家住哪里?是谁把你带到这里的?如果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我赵某会为你解救的。”
听了这话那女子才敢抬起袖子擦去眼泪深深地行了个万福礼。赵公子也回以礼数并询问她的姓名和遭遇,原来这女子也姓赵,名叫京娘,是蒲州解梁县小祥村人,今年才十七岁。她随父亲来阳曲县还北岳香愿时路遇两个强盗名叫满天飞张广儿和着地滚周进。他们见京娘美貌就饶了她父亲的性命却将她掳掠到山神庙中。两个强盗都想娶她为妻互不相让商量了两三天。最后他们怕坏了义气决定将京娘暂时寄放在清油观的降魔殿内让道士小心看守,并再去别处寻找一个美貌女子来凑成一对然后同日成亲作为他们的压寨夫人。那些强盗已经离开了一个月至今还没有回来,道士们因为害怕他们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看守着京娘。
听完京娘的叙述,赵公子对景清说:“我刚才的态度确实有些粗鲁,差点冒犯了叔父。但既然京娘是好人家的女儿,无缘无故被强盗掳走,我如果今天不救她,还有谁会来救呢?”他又转向京娘说:“小娘子别难过,有我在,一定会让你重回故乡,再见到你的爹娘。”
京娘担忧道:“虽然公子你有好意救我脱离虎口,但我家乡那么远,我一个孤身女子,怎么跋山涉水回去呢?”公子豪爽地说:“救人就要救到底。我不远千里,亲自送你回去。”京娘感激地跪谢:“如果能这样,你就像是我的再生父母一样。”
然而,景清却提出反对:“贤侄,这事万万不可。那些强盗势力庞大,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你今天救了小娘子,我作为看守的人难辞其咎。如果他们再来找我要人,我该如何交代?这肯定会连累到我!”公子却笑着说:“大胆天下去得,小心寸步难行。我赵某一生见义必为,什么都不怕。那些强盗虽然凶狠,但能比得上潞州王吗?他们也知道我赵某的名字。既然你们出家人怕事,那我就留个记号在这里,你们好向那些强盗交代。”说完,他抡起浑铁齐眉棒,狠狠地砸向殿上的朱红窗棂,一下子就把窗棂打得东倒西歪。
景清被吓得脸色发白,口中只叫“罪过!”公子却说:“如果强盗再来,就告诉他们,是赵某打开殿门把人抢走了。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他们想找我,就让他们到蒲州来找我。”
景清仍然担忧:“此去蒲州千里之遥,路上盗贼横行。你一个人都很难走,何况还要带着小娘子?凡事要三思而行啊。”公子却笑道:“汉末三国时,关云长独行千里,过五关斩六将,护着两位皇嫂直到古城与刘皇叔相会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今天我如果连一个小娘子都救不了赵某还算什么人?如果路上遇到冤家就让他们双双受死好了。”
然而景清还是有所顾虑:“虽然你勇气可嘉但还有一件事要说。古时候男女有别你千里相送小娘子虽然出于义气但旁人怎么会知道内情呢?看到你们少男少女一路同行难免会引起嫌疑被人议论。这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反而给你一世英名留下污点?”公子听了哈哈大笑:“叔父你别怪我说话直你们出家人总是喜欢装模作样表里不一。我们做好汉的只要自已心里过得去就不会计较别人的议论。”
景清见赵公子的决心已定,于是问道:“贤侄,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公子回答说:“明天一早就走。”景清有些担心地说:“只怕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公子却摇头说:“没问题的。”
接着,景清让道童准备酒菜为他们送行。在酒席上,公子对京娘说:“小娘子,刚才叔父提到我们同行可能会引起旁人的议论。为了避免这种嫌疑,我想借此机会与你结为兄妹,我们都姓赵,五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呢。从此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吧。”京娘有些惶恐地回答:“公子你是贵人,我怎么敢高攀呢?”景清则说:“如果你们要同行,这样确实最好。”说完,他让道童拿过拜毡,京娘便向公子行礼,称他为“恩人”。公子也还了礼,之后京娘又向景清行礼,称他为“伯伯”。
席间,景清不断夸赞公子的英勇事迹,让京娘听得津津有味,满心欢喜。他们一直饮酒到深夜,然后景清让出自已的卧房给京娘休息,自已和公子则在外厢房同宿。
五更时分,鸡叫声响起,景清便起身准备早饭,并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和牛肉作为路上的食物。公子备好马匹,将行李打包妥当,并嘱咐京娘在路上要低调行事,不要过于炫耀自已的容貌和服饰,以免招惹是非。
早饭后,公子和京娘分别装扮成客人和村姑的模样,戴上雪帽遮住眉眼,向景清道别。当他们即将离开时,景清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公子说:“你们今天可能走不了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商量。”原来他担心京娘穿着弓鞋袜小跟不上公子的步伐会耽误行程。公子却表示他愿意将马让给京娘骑,而自已则步行相随不惧千里之遥。京娘再三推辞不过最后还是上了马而公子则手持铁棒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终于在不久后来到了汾州介休县地界。这匹赤麒麟马是千里良驹奔跑起来如追风逐电一般但由于公子步行且京娘不习惯骑马所以他们并没有全速前进而是缓缓而行同时为了防范路上的盗贼他们每天都只行进一百多里路。
公子在这一天走到了一个叫黄茅店的地方,这里原本有个村落,但因世乱人稀,村民们都逃散了,只剩下一家小店。日色将暮,前方是旷野,公子对京娘说:“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再出发。”京娘点头同意。
他们进店后,店小二接过包裹,京娘下马摘下雪帽。店小二一眼看到京娘的美貌,惊得目瞪口呆。他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呢?”小二把马牵到屋后系好,然后请公子和京娘进店坐下。
店小二呆呆地看着京娘,公子问他有什么事。小二问公子京娘是他什么人,公子说是他妹妹。小二提醒他们,这个地方离介山只有十五里,那里地广人稀,常有绿林好汉出没。如果强盗知道了,恐怕会抢去做压寨夫人。公子听后大怒,打了店小二一拳,骂他胡说八道吓唬客人。京娘劝公子不要太急躁,但公子认为店小二不是好人,需要让他知道自已的厉害。
随后,一个陌生人进入房间探头探脑,被公子呵斥后离开。公子开始起疑心,于是让京娘先睡,自已借口方便,带着刀棒在屋子周围巡逻。大约二更时分,他听到马在后院嘶叫踢跳的声音,于是悄悄上前查看,发现一个汉子被马踢倒在地,然后爬起来就跑。公子知道是盗马贼,追了一段路后不见了那汉子。这时他看到桥对面有一间小屋灯火通明,怀疑那汉子躲在里面。他走进去看到一个白须老者坐在土床上诵经,形容奇特。
那位老者看见公子进门,立刻站起来行礼。公子也礼貌地回礼,并问:“您在读哪部经书?”老者回答:“《天皇救苦经》。”公子又问:“读这部经有什么好处呢?”老者说:“我看现在天下大乱,读这部经是为了祈求太平天子早日出现,扫平战乱,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公子听到这话,觉得与他的心愿不谋而合,心里很高兴。
公子继续问:“这一带盗贼很多,您知道他们的行踪吗?”老者反问:“你是不是和一位骑马的女子一起,昨晚在山坡下那家小店住宿的?”公子说:“是的。”老者说:“幸好你遇到了我,不然可能会遇到危险。”公子询问原因,老者便请公子坐下,自已在旁边陪着,然后详细地说:“这附近的山里最近出现了两个强盗,他们聚集了一帮人,抢劫财物,扰乱汾潞地区。一个叫满天飞张广儿,一个叫着地滚周进。他们最近在半个月内抢了一个女子,但两人都想娶她,还没决定,就把她暂时安顿在其他地方,打算再抢一个,然后各自成婚。这一路的店家都是他们的人,一旦发现有美貌的女子就会立刻通知他们,会有重赏。你昨晚到的时候,店小二就通知了周进。周进先派了一个叫野火儿姚旺的来打探情况,回报说那女子非常美丽,还骑了一匹骏马,而且你是独自一人,容易对付。所以他们派了一个跑得很快的人,叫千里脚陈名,打算先来偷马。其他的强盗都驻扎在前面的赤松林,打算等你五更经过的时候就动手抢劫。你要小心防备。”
公子听后问:“原来是这样。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老者说:“我在这里住了很久,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但你见到那些强盗时,千万别提起我。”公子感谢道:“多谢指教。”说完拿起棍子,按原路返回。到了店门口,见店门还半开着,就悄悄地进去了。
这时,店小二为了接应陈名来偷马,回到家里正在和老婆说话。他老婆给他温酒,见公子进来,就躲到灯后面去了。公子心生一计,叫京娘向店家要酒喝。店家的老婆拿了一个空壶,到房门口的酒缸里去舀酒。公子趁机拿起铁棒,从她脑后猛击一下,把她打倒在地,酒壶也扔在一边。店小二听到老婆的惨叫声,拿着刀从房里冲出来。但公子已经准备好了,一棍就把他也打倒了,接着又打了几下,两人都死了。
京娘大惊失色,想问公子为什么要打死这两个人。公子就把老者的话重复了一遍。京娘吓得脸色发白,问:“这条路这么危险,我们该怎么办?”公子说:“有我在这里,你放心。”说完,他关好大门,到厨房里温了些酒喝得半醉,然后喂饱马,把马铃铛塞住,让它不响。接着把包裹绑好,把那两具尸体拖到厨房的柴堆上,点起火来。前后门都放了火,看着火势大了起来,然后才带着京娘骑马离开。
这时候,东方逐渐泛白,他们经过溜水桥边,想找昨夜那位老者问路,但昨夜那个诵经的小屋已经不见了,只见一座只有三尺高的土墙小庙,庙中的社公神像坐在旁边。这时他才知道,昨夜引导他的原来是社公。公子心想:“他称呼我为贵人,而且在我面前不敢正坐,我必定不是普通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发达了,一定要给他加个封号。”
公子催马继续前行,大约走了几里路,看到前面有一片像火云一样的松林。公子对京娘说:“贤妹,慢点走,前面应该就是赤松林了!”话还没说完,草丛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手里拿着钢叉,直接向公子刺来。公子并不惊慌,用铁棒挡住了攻击。那个人一边打斗一边后退,想把公子引到林子里去。公子被激怒,双手举起铁棒,大喝一声,一棒将那人的半个天灵盖劈下。那个人就是野火儿姚旺。公子让京娘暂时停马,说:“我到前面的林子里去解决掉那帮毛贼,再和你一起走。”京娘道:“恩兄,你要小心!”公子大步前行。
那赤松林里藏着地滚周进和他的四五十个手下。他们听到林外的脚步声,误以为是姚旺回来报信,于是手提长枪冲了出来,正好迎上了公子。公子知道是强盗,也不废话,举起铁棒就打。周进挺枪迎战,两人斗了二十多回合。林子里的手下见周进遇敌,便敲起锣来,一齐围了上来。公子大喝:“有本事的都上来!”公子的铁棒舞动得如金龙缠身,玉蟒盘旋,被打中的人像秋叶翻飞,落花坠地。强盗们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逃。周进胆寒,枪法也乱了,被公子一棒打倒。公子再补一棒,结果了周进。当他回过身来,却发现京娘不见了。他急忙四下寻找,发现京娘已经被五六个强盗簇拥过了赤松林。公子急忙追上去,大喝一声:“贼徒哪里走?”强盗们见公子追来,丢下京娘四散而逃。
公子说:“贤妹,你受惊了。”京娘回答:“刚才有几个强盗认得我,他们原来曾跟随响马到清油观去过。他们说:‘周大王和客人交手,料想这客人不是周大王的对手。我们先送你去张大王那边。’”公子说:“周进那厮已经被我消灭了。只是不知道张广儿在哪里?”京娘说:“希望你不要遇到他才好。”
公子催马快行,大约走了四十多里路,来到一个市镇。公子感到饥饿,想要带京娘下马进店吃饭,但看到几个店家都在忙碌地准备饭菜,根本无暇招呼客人。公子心生疑惑,因为带着京娘怕惹事,所以牵马过了店门。他看到家家都关着门,走到尽头处看到一个小户人家也关着门。公子觉得奇怪便去敲门但没人应答。他转身到屋后将马拴在树上轻轻地去敲后门。一个老婆婆开门看了看他显得有些害怕。公子急忙进门向婆婆作揖说:“婆婆不要惊讶我是过路的客人带有女眷想借您家的火吃个饭就走。”
老婆婆害怕地小声说:“噤声!”京娘也进门来见面老婆婆立刻把门关了。公子问道:“那边店里准备酒会是为了迎接什么官府吗?”老婆婆摆手说:“客人不要管这些闲事。”公子说:“有什么闲事会这么厉害?我是远方的客人请婆婆告诉我吧!”老婆婆说:“今天满天飞大王要经过这里这乡村要敛钱备饭买静求安。我有个儿子也被店里叫去帮忙了。”公子听了之后想:“原来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给他们来个痛快断绝清油观的祸根吧。”公子对老婆婆说:“婆婆这是我妹妹为了还南岳香愿来到这里怕遇到强盗受到惊吓。想烦请婆婆家藏匿一会儿等那大王过去之后再走我们会重重答谢的。”老婆婆说:“这位小娘子可以暂时躲一躲只是客官你不要出头惹事。”公子说:“我自然会躲闪的。我先到路旁去打听一下消息。”老婆婆说:“你要小心!这里有现成的馍馍和热水等你来吃不过饭就不方便了。”
公子提着铁棒仍从后门出去,本来想要骑马去迎击强盗,但忽然想到:“我在清油观曾说过要‘千里步行’,今天如果因为害怕强盗而骑马,那就不算好汉了。”于是,他大步流星地奔向路头。心生一计,又转身回到店里,大声地叫道:“大王马上就要到了。我是打前站的,你们的下马饭准备好了没有?”店家回答道:“都准备好了。”公子说:“先给我摆一桌,让我吃。”众人在强盗的积威之下,谁敢去辨别真假?还希望他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于是大鱼大肉、热酒热饭,只管搬将出来。公子放开肚皮大吃。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外面沸沸扬扬地传说:“大王到了,快摆香案。”公子却不慌不忙,取出了护身龙,走出门外看去,只见十几对枪刀棍棒,摆在前导,到了店门,一齐跪下。那满天飞张广儿骑着高头大马,千里脚陈名执鞭紧随。背后又有三五十个喽啰,十来辆车辆簇拥。你道为何两个大王,张广儿却这般齐整?那强盗出入聚散,原本没有固定规律,况且听说只是个单身客人,也不在意,所以周进未免有些轻敌。这张广儿分路在外行劫,因为千里脚陈名报告说,二大王已经抓到了一个美貌女子,请他们到介山相会。所以他们整齐队伍而来,行经村镇,展示壮观威仪。
公子隐身在北墙之侧,看得真切,等待马头相近,大喊一声道:“张贼看棒!”从人群中跃出,犹如一只老鹰从半空飞下。说时迟那时快,那马受到惊吓,往前一跳,这里棒势去得太重,打折了马的一只前蹄。那马负疼就倒,张广儿身体放松,早跳下马,背后陈名持棍来迎,早被公子一棒打翻,张广儿舞动双刀,来斗公子,公子腾步到空阔处,与强盗放对。战斗了十几回合,张广儿一刀砍来,公子棍起,打中他的手指,张广儿右手失刀,左手便觉没势,回身就走,公子喝道:“你绰号满天飞,今日不怕你飞上天去!”赶进一步,举棒往他脑后劈下,把他打成了个肉饼,可怜两个有名的强盗,双双死于一日之内,正是:三魂渺渺“满天飞”,七魄悠悠“着地滚”。
众喽啰正想逃走,公子大叫道:“我是汴京的赵大郎,自已与强盗张广儿、周进有仇,今天他们都已经被我消灭了,这与你们无关。”众喽啰纷纷丢下刀枪,一齐跪倒在地,说:“我们从未见过像将军这样的英雄,我们愿意服侍将军做寨主。”公子呵呵大笑道:“我连朝中的世爵都不稀罕,怎么会愿意做落草为寇的事情呢?”公子看见众喽啰中,陈名也在其中,就叫他出来问道:“昨夜来盗马的就是你吗?”陈名叩头认罪。公子说:“暂且跟我来,我请你吃一餐饭。”众人都跟到店中。公子吩咐店家说:“我今天为你们地方除了两大害,这些人都是良民,刚才所备的饭食都给他们饱餐一顿,我自有安排,那管待张广儿的一席留着,我有用处。”店主人不敢不依。
众人都吃完饭后,公子对陈名说:“听说你能日行三百里,是个有用的人才,怎么会失身做了强盗呢?我今天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你愿不愿意?”陈名说:“将军如果有什么委派,我水火不惧。”公子说:“我在汴京因为打了御花园,又闹了御勾栏,现在逃难在此。麻烦你到汴京去打听一下情况如何?半个月之内,你可以在太原府的清油观找赵知观等我,不可失信!”公子借来笔砚,写了叔父赵景清的家书交给陈名。然后,公子将强盗留下的车辆财物打开,分成三份,一份分给市镇的人家,作为他们一直以来被骚扰的补偿;一份让众喽啰分去作为衣食之资,让他们各自回家;最后一份又分成两份,一份赏给陈名作为路费,一份寄给清油观用来修理降魔殿的门窗。公子分配完毕,众人都心悦诚服,各自感恩。
公子吩咐店主人将一桌酒席抬到老婆婆家里。老婆婆的儿子也都来了,与公子和京娘相见。公子向老婆婆说明了除害的事情,大家都非常高兴。公子对京娘说:“我一路上没有尽过主人的职责,今天借花献佛,与贤妹一起压压惊,喝几杯。”京娘千恩万谢,自然不必多说。
当天夜里,公子从囊中取出十两银子送给老婆婆,就在老婆婆家里过夜。京娘想起公子的恩情,心里想:“当初红拂只是一个妓女,还能自已选择英雄。我别说受恩之下无以为报,就是我终身的大事,除了这个豪杰,还能托付给谁呢?我想要自荐,又羞于开口;想要不说,他又是个直性子的汉子,怎么会知道我的一片真心呢?”京娘左思右想,一夜未睡。
不知不觉到了五更鸡叫的时候,公子起身备马要走。京娘闷闷不乐,心生一计,在路上只推说腹痛难忍,几次要解手。她一会儿要公子扶她上马,一会儿又扶她下马。这样一上一下,京娘将身体紧贴着公子,挽着他的脖子,勾着他的肩膀,表现出万般旖旎的姿态。夜里住宿时,她又嫌冷嫌热,央求公子减被加被,软香温玉,让人动情。然而公子生性刚直,只是尽心服侍她,并没有觉得奇怪。
又走了三四天,过了曲沃地方,离蒲州还有三百多里路。那天晚上他们在一个荒村过夜。京娘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却在犹豫:“现在已经快到家了。如果我只是害羞不说出来,错过了这个机会,一到家中,这件事情就只好罢休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黄昏以后四周无声,灯光忽明忽暗,京娘还没有睡觉在灯前长叹流泪。公子问道:“贤妹为什么不开心?”京娘说:“小妹有句心里话想说出来又怕唐突了恩人请别见怪。”公子说:“兄妹之间有什么可疑忌讳的尽管说无妨!”京娘道:“小妹是深闺中的娇女从未出过门。只因为随父亲进香误落入了强盗之手被锁在清油观中。还好强盗走了之后才苟延残喘了几天得以见到恩人。如果强盗冒犯我我宁愿受刀斧之刑也绝不从命。今天蒙恩人相救把我从苦海中解救出来还千里步行送我回家又为我报仇雪恨断绝了后患。这样的大恩大德如同重生父母一样无法报答。如果恩人不嫌弃我貌丑我愿意为你铺床叠被尽我一点微薄之力来报答万一不知恩人是否允许?”公子大笑道:“贤妹你错了!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出于恻隐之心才出手相救并不是贪图你的美貌更何况我们同姓难以结婚;我们以兄妹相称怎么能乱了规矩呢?我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怎么可以学那些纵欲败礼的人呢?别再胡说惹人笑话了。”
69書吧
京娘满面羞惭,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又开口道:“恩人,请别怪我多言。我并非淫秽苟且之人,只是我这条弱小的生命,全都是你所赐予的,我除了自已,别无他物可以报答你。我不敢奢望能与你结为连理,但若能成为你的婢女,服侍你一天,我死也瞑目了。”公子听后勃然大怒道:“我赵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生正直,并无邪恶,你把我当作是那种施恩望报的小人,假公济私的奸贼,这是什么道理!如果你还有这种邪恶的想法,我现在就撒手不管,也怪不得我有始无终了。”公子此时声色俱厉。
京娘深深地下拜道:“今天才看出恩人的真心,你比柳下惠、鲁男子还要高尚。我只是个女子,坐井观天,请你原谅我这次的过错!”公子这才平息怒气道:“贤妹,不是我固执。我本是出于义气才千里步行送你,如果今天就为了私情而留下,那与那两个强盗有什么区别?这样会把从前的一片真心变成假意,惹人笑话。”京娘道:“恩兄高见,我今生不能报答你的大德,死后也会结草衔环来报答。”两人一直说话直到天明,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自此,京娘更加尊敬公子,公子也更加怜悯京娘。他们一路无话,很快就来到了蒲州。虽然京娘住在小祥村,但是她并不认得路。公子只好一路问着走。当京娘在马上看到故乡的风景时,感到非常伤感。
小祥村的赵员外自从女儿京娘失踪,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老夫妻每天都在想念女儿,经常啼哭。突然庄客来报,说京娘骑马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红脸大汉,手执着杆棒。赵员外惊道:“不好了!强盗来讨要嫁妆了!”赵妈妈说:“难道强盗只有一个人吗?先让儿子赵文去看看清楚。”赵文说:“虎口里那有回来肉?妹子被强盗劫去,怎么可能送回来?那个人肯定只是和妹子长得像而已,不可能是妹子。”
话还没说完,京娘已经走进了中堂。看到女儿回来,爹妈都抱着她大哭起来。哭完之后,他们问京娘是怎么回来的。京娘就把被强盗锁在清油观中,幸好遇到赵公子相救的事情,以及他们如何认为兄妹,公子如何千里步行送她回来,并在途中连续杀掉两个强盗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说:“现在恩人就在外面,我们不能怠慢他。”
赵员外慌忙出堂见了赵公子,感谢道:“如果不是恩人你如此英勇,我的女儿肯定会落在强盗手里,我们父子也就不可能再重逢了。”于是他让妈妈和京娘一起感谢公子,又叫儿子赵文来见恩人。庄上杀了猪设宴款待公子。
赵文私下和父亲商议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妹妹被强盗劫去,这是我们家的不幸。现在她跟着这个红脸汉子回来,人无利已,谁肯早起?这个汉子肯定和妹妹有情。他千里送来,难道没有缘故吗?妹妹经历了这么多风波,还有谁愿意娶她?不如就招这个汉子为婿,两全其美,也省得旁人议论。”赵公是个没主意的老人,听了儿子的话,便让妈妈叫京娘来问她:“你与那公子千里相随,是不是已经把身子许给他了?现在你哥哥对爹说,要招他为婿,你意下如何?”
京娘回答道:“公子正直无私,与我结为兄妹,就像亲兄妹一样,他并没有调戏过我。我希望爹妈能留他在家里住上十天半月,让我们尽一点心意,但招婿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妈妈将女儿的话转告给赵公,但赵公并不以为然。
不久,筵席准备好了,赵公请公子坐在上席,自已和老伴坐在下席作陪,赵文坐在左席,京娘坐在右席。酒过几巡后,赵公开口说道:“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小女儿的余生,都是你所赐予的,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你,无以为报。幸好小女儿还没有许配人家,我们想把她献给你,希望你能接受她,成为你的妻子,请不要拒绝。”
公子听到这话,心头燃起一盆烈火,大骂道:“你这老匹夫!我是为了义气而来的,你却用这样的话来侮辱我。如果我贪图女色,早在路上就成亲了,何必千里相送!你这样不识好歹,真是枉费了我一片热心!”说完,他将桌子掀翻,径直向门外走去。赵公夫妇被吓得战战兢兢,赵文见公子如此粗鲁,也不敢上前。只有京娘心里非常不安,急忙走去扯住公子的衣角,劝道:“恩人,请息怒!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但公子哪里肯听,一甩手挣脱了京娘,跑到柳树下,解开了赤麒麟的缰绳,跃上马背,如飞而去。
京娘哭倒在地,爹妈劝她回房。他们把儿子赵文埋怨了一顿。赵文又羞又恼,也走出了门。赵文的老婆听到爹妈为了小姑子埋怨自已的丈夫,心里很不高兴,但还是强作欢颜相劝,用冷言冷语来奚落京娘。她说:“姑姑,虽然离别是令人难过的事情,但是那个汉子千里相随却又突然离去,也是个薄情的人。如果他是个有仁义的人,就会接受这头亲事。姑姑你年轻美貌,还怕找不到好姻缘吗?不要再为此烦心了!”这话气得京娘泪流不止,无言以对。她心里想:“因为我命运多舛,遭遇强暴,幸好遇到英雄相救,本指望能托付终身。谁知事情既没成功,反而惹人闲话。今天父母哥嫂也不能理解我,更何况别人呢?我不能报答恩人的大德,反而连累了他的清名,真是好事变成了坏事,这都是我的罪过。像我这样的薄命人,不如当初死在清油观里,省得惹出这么多是非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无论如何都是一死,也算表明我的贞节之心。”
挨到夜深人静,爹妈都睡熟了,京娘取笔在壁上题了四句诗,撮土为香,向空中拜了公子四拜,然后将白罗汗巾悬在梁上自缢而死。这个可怜的千金小姐就像南柯一梦一样消失了。
天亮后老夫妇起床发现女儿没在房间里出来查看时发现她已经自缢在房梁上两人大吃一惊放声大哭。他们看到壁上有首诗写道:“天付红颜不遇时受人凌辱被人欺。今宵一死酬公子彼此清名天地知。”赵妈妈解下女儿把她放下来这时儿子媳妇也都来了。赵公仔细琢磨诗中的意思才知道女儿的坚贞不屈他把儿子痛骂了一顿。之后他们免不了要买棺材安葬女儿这些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再说赵公子骑着千里赤麒麟连夜赶到太原与赵知观相会千里脚陈名已经到了三天。陈名告诉他汉后主已经死了郭令公接受了禅位改国号为周招纳天下的豪杰。公子非常高兴住了几天告别了赵知观和陈名回到汴京应募为小校。此后他跟随世宗南征北战累积军功升至殿前都点检。后来接受周禅位成为宋太祖。陈名相随有功也官至节度使的职位。
太祖即位以后灭了北汉。他追念京娘昔日的兄妹情谊派人到蒲州解良县寻访消息。使者录得四句诗回报。太祖非常感慨嗟叹敕封京娘为贞义夫人在小祥村立祠。那黄茅店的淄水桥社公被敕封为太原都土地。命令有关部门选择合适的地方建庙至今香火不绝。
这个故事被后人称为《赵公子大闹清油观千里送京娘》。后人有诗赞美他:不恋私情不畏强独行千里送京娘。汉唐吕武纷多事谁及英雄赵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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