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谢府,却是两个少女同骑一匹马。
其中一名身着道袍,长发由一支木簪高高挽起,正是司瑶。
另外一名则穿着一身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她圆圆脸蛋此刻因为骑马上吹的冷风,而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姐姐,爷爷还在后面。”女孩转头看着街道尽头,她一双清澈瞳孔干净而单纯,显然是被长辈保护得很好。
司瑶在路上遇见爷孙俩在凉亭喝茶。听见两人谈话,得知少女叫周幼宜。名字很是熟悉想起那日在船上沈知初说药王谷传人周幼宜就要来谢家了。是来和谢允成亲的。司瑶想到既然是药王谷的传人必然医术了得。传音符中李明臻还在昏迷,她对两人说清了事情原委,嫌马车脚程太慢,就带着周幼宜先来到了谢府了。
“我们先去谢府救人要紧,你爷爷很快就会来的。”司瑶牵着周幼宜向谢府走去。
一路上侍卫认识司瑶,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派人给谢天涯通信。司瑶牵着周幼宜走到了李明臻房间。
谢安守在门外显然好几天了,神色都有些疲惫。见到司瑶回来了露出惊喜,司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想打扰李明臻休息,忽而想到谢安也不能说话,便冲他点点头。
推开门,房间内静悄悄,一切都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李明臻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额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
“去看看他。”司瑶对周幼宜说。她也是抱着半信半疑,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周幼宜年纪太轻,不知道有没有继承药王谷的医术。
周幼宜点点头,听话的走了前去。只是简单把脉,脸色上就变得十分沉重。
“如何?”司瑶问。
周幼宜没有说话,显然在思索。一连把了三次脉,才确认了病因。
“数症并发,原本最近的伤势不至于如此重。但是他早年早年腿伤没有妥善治疗留下病根,被人废了修为经脉寸断也没有仔细调理过,再加上。”
“加上什么?”
“他中了蛊毒。”周幼宜肯定的说道。
听到这里司瑶对她的医术算是信了六七分。
“苗疆那边蛊毒,我早年在一本医书上见过好像叫寒冰蛊,养在西岭雪山的母子蛊。母子蛊喜欢寒冷,种蛊之人定期发作寒毒,而且间隔时间会越来越短。当每日发作寒毒的时候就是最后时候。子蛊会产卵出无数子蛊在身体内,吞噬他的身体直至死亡。”周幼宜道。
“可有解蛊之法?”下蛊之人当真恶毒,被无数子蛊吞噬身体而亡。
周幼宜摇摇头:“我只知道一个方子可以暂时压制他病情加重,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尽早找到母蛊引出子蛊才行。”
“我先开几味药,将他烧退了,他就会醒过来。”周幼宜走到桌前,开始拿起毛笔写着药名。边写边说:“幼宜虽然因为体质终身不能修行,但是因为常年治病的原因,我的五感比常人更敏感很多,我能感受姐姐修为很高。如果有空可以为他调理一下身子,虽然不能令他寸断的经脉恢复,但是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
李明臻醒来的时候,司瑶抱着剑倚在窗边,双眸轻阖。
细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一头乌黑的柔顺长发垂在腰间,显得她更加清瘦。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清丽的风情。裙摆随风飘动,灵动翩翩,仙姿秀逸,圣洁如雪,宛如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
她还是回来了,伤没有白受。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叫醒司瑶的还是谢安端着刚刚熬好的草药,进来的时候惊动了司瑶。
她睁开眼睛正巧看着李明臻苍白着脸正含笑看着她:“你回来了。”
不知他醒了多久了,司瑶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李明臻,你终于醒了。你看看你,我就离开了半个月,你就把自已弄成这样。”
良久,李明臻道:“那下次就别走了可以吗?”
“那可不行”司瑶吃着桌上果盘里面谢安端来的果子,鲜红的汁液如同涂抹在嘴唇上的胭脂,煞是好看。
司瑶将中药端到他面前,李明臻的一只手指却抚上她的唇瓣,唇角下的红色果汁被轻轻擦拭干净。司瑶看着他那白净的衣袖上沾染上了一抹红墨,原本看着他醒了想叫他自已喝药她却又改了主意,一口口喂他吃下后说道:“你昏迷的时候,药王谷的周幼宜来看过你。她说你是数症并发,蛊毒,腿疾,经脉尽断,以及这次剑伤。”
司瑶看了眼他包扎的地方,仅仅离心脏只有两寸。如果那日剑没有偏,那眼前的人是不是就……
李明臻并不在意,他最关心,也是他来江南江南的目的之一就是蛊毒。他问:“不过是些旧伤。她可有说蛊毒如何解吗?”
司瑶顿了顿:“她解不了,只开了几味药材缓解。解蛊还是需要母蛊来引出子蛊。有一味药名叫七叶莲,用他做药引可以暂时压制你的痛苦。”
“听说落花楼花魁沈知初的院子里就种的有,过两天得空我就去找她。”
周幼宜印象中,还是在幼年的时候见过谢允一次。那时候两世家都在江南,而且经常相互走动这才定了这一份娃娃亲。
谢允比周幼宜大七岁,周幼宜就跟在谢允身后,光着两个小脚丫:“谢允哥哥,母亲说要把我许配给你,你等等我。”童言无忌她根本不知道那句话代表着什么,只是从长辈那里听到了就学着大人的语气说了出来。
旁边一同的玩伴都笑了起来:“谢允这是你的媳妇吗?也太小了,哈哈哈哈。”
那时谢允还是个少年,干净的脸颊泛起红晕,周幼宜就叉着腰,仰着小脑袋:“笑什么,我就是谢允哥哥的妻子。”
“好了幼宜。”谢允走上前,温柔的牵起周幼宜:“回家吃饭。”
……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再一次见到记忆中的少年却早已物是人非。谢允依然谦和有礼,但是周幼宜只感觉此少年早已非彼少年了。约定的婚期将至,两人即将就要结为夫妇,谢允对礼数周全之中又透着疏离,这让原本抱着幻想的周幼宜此刻也有些茫然了。
安排了晚上一起吃饭,特意将周幼宜的位子留在谢允身边。
司瑶推着大病初愈的李明臻来到桌前。李明臻几乎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谢天涯倒是有些殷勤,显然李明臻没有性命之忧也让他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司瑶还是一贯的我行我素,自已吃着自已喜欢的其他的全然不顾。
“下个月就是犬子与药王谷的周姑娘的婚期了,届时宴请四方客,定不委屈了周姑娘。”谢天涯还在说着一些婚前准备。
周幼宜眨巴眨巴眼睛,偷瞄了谢允一眼,却看见他低头吃着饭菜。神情冷漠与幼时判若两人,并没有任何反应。周幼宜不免有一些失落。
晚饭之后,司瑶推着李明臻轮椅回去。夜晚的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甚至交叠在一起分不清楚彼此。
庭院此刻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音。
“你在看什么。”司瑶见李明臻看着阁楼上出神。
“我在看这个阁楼有三四层,为什么我们却没有看见上去的楼梯?”李明臻道。
是啊李明臻提醒后,司瑶也注意到了。他们一直都在第一层住着,但是却没有上第二层的楼梯。
司瑶也一同抬头,只见二楼黑漆漆一片,只能看见最外面破败的栏杆,上面早已布满灰尘:“你想上去吗,没有楼梯,我也可以带你上去。”
李明臻扬眉,微微一笑:“那就上去看看。”
司瑶抽出缠绕腰间的白绫,只是轻轻一扬,那条白绫就像活了一样将李明臻身体缠绕一圈。司瑶纵身一跃就带着白绫缠绕的李明臻飞向了阁楼的第二层。推开第二层的房门,四处早已布满了蜘蛛网。司瑶拿出火折子点亮,只见房间内部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木桌上面则是一些傀儡的破旧材料以及一叠早已泛黄的纸。
李明臻腿脚使不上力,只能靠着司瑶勉强站住。司瑶将他扶到一张破旧椅子上坐下,她伸手落在他的腿上,宽大的裤腿下却是很细。李明臻原本想闪躲,刚刚伸出阻止的手又顿住了,自从这双腿废了之后,他是极不愿意让别人碰触。她还是第一个。
司瑶皱眉:“一点力都使不上吗?”
李明臻无奈摇了摇头。司瑶运起功法,手掌之下忽然一股热流传入他的身体。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李明臻握住她的手,转过话题:“你看看桌上那叠纸写着什么。”
司瑶转过身,翻过那早已泛黄的宣纸,表情却凝滞:“这谢凛还真是痴情。”她将一叠纸递给李明臻,随手翻开竟然都是女子的画像。
“是汐颜吧,和一楼那张我们看见的是同一个人。”司瑶道。画上的女子姿态各异,有卧榻而眠,有垂目弹琴,有半纱扑蝶,还有雨中执伞。无一不是倾国倾城,媚态天成。
李明臻将画像一一翻过最后一张画着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方形精美的盒子,一条金色蛟龙盘旋在盒子开口处,蛟龙龙口大张,正对着女子。女子眉眼含笑,轻抚着蛟龙的头,很是喜悦的样子。
“再去楼上看看吧,上面还有一层。”司瑶四处打量都是一些陈旧的摆设,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李明臻点点头。司瑶带着他上到了阁楼的第三层。
第三层也是阁楼的最后一层,出乎两人预料,房间内却是一片混乱,翻倒的烛台,破碎的纱帘,断掉的桌腿,随处倒塌在地上。不知是原本就是如此还是被人刻意翻找过一番。
李明臻撑着身子坐在尚未完好桌边。司瑶刚将手中灯笼放在李明臻旁边,就蹙眉冷冷盯着门外:“出来吧。”
只见那残破的门缓缓现出一个黑色身影,阴冷的脸上浮现笑意:“江宗主的高徒果然不一般,我这才刚刚落脚,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发现了。”谢允一撩衣袍,大大方方走进屋内,一双瞳孔此刻隐隐泛着蓝光。
司瑶面露不屑:“你来做什么?”
谢允无辜反问起两人:“这是谢家的阁楼,我想去那里自然还不需给姑娘通禀吧。不过早就说过,这里自从谢凛后就再也没有人居住了。不知二位上来又是所为何呢?”
随着谢允走近,司瑶手上碧玉镯子,随着谢允的靠近生出一丝红色丝线。她挡在李明臻身前,皮笑肉不笑:“不过是闲来无事,上来逛逛。”
谢允显然也注意到了司瑶手上的玉镯,他止住脚步,盯了镯子半晌像是确定什么,最终脸上出现一丝怪异:“那就不打扰二位了。”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消失在黑夜之中。
直到感觉谢允的气息彻底消失,司瑶才放下戒备。倒不是她对谢允有敌意,只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就感觉不舒服。司瑶抬起手腕,看着那翠玉手镯中的红线,陷入沉思。
“清心镯出现异动了?”李明臻亦看见了这一切。
司瑶回过头:“你认得这清心镯。”
“清尘山的三大镇宗之宝:离渊剑、清心镯、护心甲在下还是有所耳闻的。传言这清心镯戴在手上不仅可以清心凝神,是不可多得修炼辅助法宝。同时若有妖邪,灵体靠近,会触发异动。百试百灵,无一次出错。”李明臻笑道:“听说有一年妖邪入侵皇宫,先帝曾经亲自拜访清尘山想为得宠的贵妃求得清心镯,都被江宗主一言拒之。”
司瑶看着手镯中红色丝线渐渐褪去:“师父确实很宝贝这手镯。不过刚才谢允靠近清心镯就发生异动,前几日都没有反应的。这小子这几日莫非触发了什么邪祟?我就看他刚才眼睛怪怪的,隐隐发着蓝光。”
“看来要多加小心了。”哪怕再危险,他也要在这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69書吧
“走吧这屋子乱糟糟的,也没有什么看头。”司瑶环顾了四周,准备下楼了。
“等等,阿瑶你看那里。”司瑶随着李明臻手指看过去,只见在破碎的烛台下压着几块纱布,纱布之下有一个金属的,钥匙?司瑶走过去捡起来,只见那是一柄钥匙形状,但是中间却不是锯齿,而是一个圆形的珠子镶嵌在钥匙中间。
“真好看。”那串在钥匙上的珠子擦干净散发淡淡白光。
李明臻似想到什么道:“喜欢就收起来。我们下去吧。”
刚刚下了阁楼,却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打开门却看见一名老者站在外面,正是周幼宜的爷爷。
老者佝偻着身子,手上提着一个布袋,眉目却很慈爱:“司瑶姑娘,这么晚叨扰了。”
……
将布袋放在桌上,老者缓缓将布袋解开,布袋里面是一本书,以及一个药瓶。老者动作迟缓已行将就木,缓缓将布袋和书拿在手上,走到李明臻与司瑶身前,竟然直接就跪了下来。
“李公子,司瑶姑娘,老身有一事相求。”竟然将手中的书与药品献了上去。
“发生何事了,起来说话。”司瑶上去扶起老者,老者却坚持跪在地上。
他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绝望悲伤回忆道:“三个月前,一批蒙面黑衣人闯入药王谷。原本的护谷阵法也在那一日失效,那批黑衣人什么话都不说,见人就杀。我药王谷百年族人,就在那一夜被杀得一干二净。所幸的是那几日幼宜没有在谷中外出寻药去了,这才躲过一死。老身也是见机不妙,早早服下还魂丹,这才苟延残喘去寻找幼宜来到谢府。”
老者声泪俱下,一把年纪本该颐养天年,却遭遇灭族灾难,换谁也不会好受:“幼宜还不知道这一切,那个孩子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心眼。原本以为来到谢府,完成幼宜的婚事,幼宜有了托付终生的人,老身也可以死而无憾了。可来了才知谢公子这么多年,早已对幼宜没有那么上心。而老身服用还魂丹,以寿元来换取一线生机,所剩下时日已不多了。这是药王谷的《药书》以及最后一枚还魂丹,此书乃药王谷百年来代代相传,断不能在我这里埋没了。老身能看出二位都是善良之辈,也不敢多奢求,只求二位贵人可以在老身死后,照顾幼宜一二,就感激不尽了。这孩子对药理一点就透是药王谷百年以来最出色的弟子,若是假以时日,必定重现当年药祖的辉煌,只可惜生不逢时。”
药王谷被灭族了。司瑶和李明臻互看了一眼,显然这件事还没被传开,不然十师被灭族可是大事,必定会传遍江湖的。
“老伯,你说药王谷被黑衣人灭族?可记得他们的样貌。”司瑶问。
老者悲怆抹了一把眼泪:“那群黑衣人都蒙着面,看不清楚面目。”
“看来是有备而来,而能在一夜间将药王谷灭族,必然非无名之辈。”李明臻道。
司瑶本来就挺喜欢周幼宜那小丫头的,此刻亦是生出怜悯。将《药书》和药瓶推给老者:“《药书》乃药王谷至宝,还魂丹三阶丹药可以逆天续命,此二物太过贵重乃药王谷基业,我们不能收。”
“二位还是将《药书》和还魂丹收下吧,药王谷灭族,此二物无论是留在老身还是幼宜身上,都是祸非福。司瑶姑娘,我知你是江宗主门下高徒,幼宜她年纪虽然小,但她的医术已远超江湖上大多数医师。假以时日,哪怕药术中最难的炼丹,也水到渠成的事情。幼宜的丹药必定可辅助姑娘修行,只求姑娘可以在有余力之时照顾幼宜一二。”老者越说,越是老泪纵横。一把年纪若不是,恰逢不测,无法护得牵挂之人周全,换谁也不会这样卑躬屈膝求两个晚辈。
司瑶终究还是不忍心:“老伯,你放心,若是力所能及我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得了这句话,老者像是放下一大块石头,整个人神色轻松了不少。他将《药书》和药瓶放下,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向着李明臻和司瑶鞠了三个躬。离开阁楼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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