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奋地扭脸看着宋阳春,“我说:‘谢我干么?你俩都不小了,要是能成,谁也高兴。’我洗完芸豆,开始在厨房里炒菜,还得和她在门口说话,忙活了一会儿,我要留下她吃饭,她说不,我就说:‘你走吧。’我撵她回家吃饭去。她站起来,磨蹭着不走,又给我说:‘张大姐,小伙子不错,给你添麻烦了。’小宋你看,她光想和我说一会儿话。”
三个人一起走进工地办公室里,宋阳春赶快搬来自已办公桌后面的一把椅子,放在两间屋当中说:“老大姐,好消息,你坐下慢慢说。”
新怿站在旁边插话说:“春,你俩刚有一次约会,她就能跟你来工地,现在还托介绍人捎话,进展这么快啊?”她惊讶地咂一下嘴,露齿一笑。
69書吧
马广驹进来问:“翠花,你告诉小宋什么好消息,让我也听听。”
张翠花朝走近她的马广驹一挥手说:“你别插话。”她坐下,“小宋,我听说,别人以前给金玉荣介绍过好几个,她都相不中,才不愿意再让别人给介绍。我看她认识你,这个妮子,可高兴了。”
“我也高兴。”宋阳春搬来另一把椅子也坐下,他像活泼而又调皮的孩子用双手拉动坐着的椅子,挨近张翠花。
“我知道你高兴,怎么谢谢你老大姐啊?”
宋阳春午睡了一觉,他从青岛连夜坐火车赶回来的疲倦睡没了。
“怎么谢谢你这个老大姐,”他看出张翠花是随口一说,不把她的话当真,“这样的好事,我得好好想一想,怎么谢谢你。”他站起来,用右手食指按住额角,故意让张翠花、马广驹、新怿看着自已好像是费劲地琢磨琢磨,才说出来怎么谢介绍人:“等我们俩成了,结婚以后,生了小孩,小孩长这么高了,”他伸手比划小孩长到比桌子高一点,“上了学,学会有礼貌,让他老远见了你,就亲热地喊‘张大娘’。你听了要是高兴地答应一声‘唉’,孩子就会多喊你几声‘张大娘’,让你听了多高兴。”
小伙子绕了一个大圈子说出来的谢她,是等他俩结婚以后生了小孩,小孩将来上了学,学会有礼貌,喊她张大娘,张翠花听了哭笑不得。她马上站起来,笑着举起来右手,作势要拍一下小伙子的肩膀说:“你别坏!”她说完,屋里的四个人都笑了。
宋阳春不是无缘无故说出来,让小孩喊她张大娘的这个笑话。因为战争题材的影视剧多,他受到剧中军民鱼水情的故事情节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于他来说,不管是谁喊,他感觉喊“张大娘”是挺亲切的,现在余兴未尽,于是灵机一动,又对新怿开玩笑地说:
“新怿,你问我:孩子他爹,你要找的‘张大娘’,是哪个村的?我就说:不管她是哪个村的,我看见抗日根据地的大山,先高兴地喊几声:‘张大娘!张大娘!’你救过的老八路,现在回来看望你老人家了。‘张大娘!’听见我喊你,快答应一声啊,我想你老人家了。张大娘是在老远的山村里,听不见我喊,我还要喊,‘张大娘……’”宋阳春拖长尾音喊着,突然伸手指一下笑着看他的张翠花,“屋里的‘张大娘’,快替她答应一声啊。你要不替她答应一声,我就继续喊‘张大娘’了。”
小伙子这个有趣的玩笑,把屋里的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笑声稍停,他们互相看到的是笑脸,小伙子开的这个玩笑还在继续进行:“小女孩,你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俊媳妇,喊我孩子他爹,我不能给你丢脸,我是八路军,这里挎着盒子枪的连长。”他右手拍了拍腰上,“你笑?不信,你问问‘张大娘’,我在她家里养过伤。”
他凑近张翠花,稍微弯腰,脸对着脸问:“你老人家,还记得我吗?我是当年八路军的那个宋连长,带着队伍来到咱们村,为了救出村里的乡亲们,和来扫荡的鬼子打仗,我们消灭了好几百个鬼子和伪军,打到最后,全连差不多打光了,只剩下几个重伤员,是老村长带领乡亲们,把我们还有一口气的几个重伤员,从战场上死人堆里救回来。我是他们的头儿,宋连长,你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吗?”
“小宋,”张翠花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啊?”
“开玩笑?”宋阳春伸手指着马广驹,“他就是当年抗日根据地的老村长,我喊他‘马大叔’,就是他带领乡亲们,把我们救回来。他在村里安顿好我们几个重伤员,让我在你家里养伤。他说你儿子也在咱们队伍上,说你对待八路军,像对待自已亲人一样,他放心。‘马大叔’,你还记得五十多年以前,这回事吗?”
马广驹看到,小伙子开玩笑让小孩喊张翠花“张大娘”,喊得她本是哭笑不得,现在变成八路军“宋连长”的小伙子还是照样喊她不愿听的“张大娘”,而且他也成了抗日根据地的山村里的老村长“马大叔”,这一来,小伙子这样亲切地喊“张大娘”和“马大叔”已经不像是开玩笑了,让人听了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仿佛是中国人都忘不了的抗日战争时期,当年在抗日根据地的山村里真发生过这么一回事似的,他不禁扑哧一笑说:“这真是来听好消息,好消息。”
他说着上前两步,喜爱地拍了拍宋阳春的肩膀,“咱这小伙子真没得说,不管是什么年代,在哪里,干什么都是好样的,哈哈!”
“新怿你听,老村长夸我是好样的,你喊我孩子他爹,我这个八路军‘宋连长’,没给你丢脸吧?”
自称是“宋连长”的小伙子喊“马大叔”和“张大娘”,听起来是这么亲切、自然,仿佛没有时间间隔,这真像是当年在抗日根据地的山村里一样,所以,被一个玩笑改变身份的老村长“马大叔”、救护八路军伤员的“张大娘”和八路军“宋连长”夫妻俩,他们互相看了看,忍俊不禁地一起笑起来了。
他们的笑声隐约表明,不管是隔了几代人,当年参加抗日战争的中国人英勇不屈地反抗侵略者的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在后辈们身上传承下来了。民工兄弟们喜爱的宋工,真要是当年八路军的“宋连长”,他也肯定是老村长“马大叔”夸奖的那样,是好样的。
这是“马大叔”、“张大娘”和“宋连长”妻子三个人脑子里产生的模糊念头,使他们三个人都愿意看着这个“宋连长”哈哈大笑。尤其是让她把“宋连长”喊成是孩子他爹的小女孩,她被这个有趣的玩笑逗得乐不可支,笑着弯下腰了。
显然,有趣的玩笑是能给人带来快乐。宋阳春明知张翠花是不愿听小孩喊她“张大娘”,可他以开玩笑的方式,让人物关系巧妙转换,自已变成八路军“宋连长”,是喊了更多声“张大娘”,按说他这样爱捉弄人也是挺坏的,但这倒成了这个聪明的小伙子身上能讨人喜欢的一个缺点,他是经常愿意和别人开这样有趣的玩笑。
第二天早晨上班后,张翠花又来到工地办公室里,她及时给宋阳春送信儿说:“小宋,金玉荣昨天下了班,又去家里找我。我看她好像有什么心事,问了一会儿,她才说:‘张大姐,我年龄比他大,我看他,像个弟弟。’我当时说她:‘别胡说。’小宋你看,她年龄比你大,考虑得多。”
宋阳春在星期天加班,下午给金玉荣家里打电话,他和金玉荣约好,当天傍晚七点半,两人在英雄山广场见。两人见面后,看到广场上有二三十个五六十岁的大妈们都统一穿着淡青色的一身绸子服装,每人手拿一把桃花扇子,排成两行,在录音机放出优美动听的音乐伴奏下,她们喜气洋洋的,跳起广场舞来。四周围有上百人围观,宋阳春和金玉荣走进人群里看了一会儿。
“你看,这些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有谁害怕自已年龄大呢?”宋阳春问。
金玉荣从一个个笑容满面、舞姿翩翩的大妈们身上收回眼光,她扭脸看一眼站在身边的宋阳春,会意地笑了。
两人坐在草地边上,金玉荣看着广场上休憩、纳凉的男女老少,她还是有点心事重重地说:“这几天,我想了又想,我比你大三岁,总感觉……咱俩是不大合适。”
宋阳春说:“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们俩有抱金砖的年龄差距,现在又是恭喜发财的年代,两人这样好像是挺合适的,应该受到欢迎。”
“一般社会舆论,可都是认为,女的应该比男的小,才合适。”
“我听介绍人说,你不愿意找年龄比你小的,是因为女的结婚以后,生了小孩,老得快?”
“别人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认为。”
“你这么认为,把我害苦了。”
“为什么?”金玉荣疑惑地问。
宋阳春扭脸看着她,诙谐地说:“我年龄比你小,想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得多长皱纹了。”金玉荣微一怔,继而思忖一下,她很快领会了小伙子这句戏言里包含的意思,难为情地抿着嘴笑了。宋阳春装着轻轻叹息一声,他用略带遗憾的口气说:“人人脸上不愿有的皱纹,在我脸上愿意有,长吧。”
金玉荣不禁扑哧一笑,称赞说:“你怎么能把人都不愿有的皱纹,也说得……这么有趣呢?”
“你年龄比我大,害怕比我老得快,我怎么办?我只能脸上多长皱纹,让你看见,你没有比我老得快,我是比你老,你就不害怕了。我想不到有一天,我会需要脸上多长皱纹了。”宋阳春说到这里仰起脸一笑,他快乐地想到说自已需要脸上多长皱纹的这句话真妙,有点自鸣得意。“可别长得太多,长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的样儿,我这脸啊,”他摸一下皮肤光滑的脸,扭脸看着金玉荣,“变成这么老了,皱纹这么多,你还愿意看吗?”
金玉荣羞答答的,她用双手捂住发热的脸,欢快地笑起来了。晚上十点,两人愉快地分手了。宋阳春骑着自行车回到工地,在住房门前停放下自行车,他看一眼金玉荣曾经在门前站过的地方,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她的倩影,小伙子便沉浸在刚谈恋爱的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中。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低下头看她站过的地方,伙房里传出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惊动他。
离他七八步远,伙房门前照出来一块长方形的黄色灯光里,出现越来越大的一个人影,那人走出来问:“宋工,你找什么?”
宋阳春抬起头一看,是钟有礼出来,回答:“没找什么。”
“掉鈅匙了?”
“没有。”
“没有,你怎么不开门?”
宋阳春扑哧一笑,他锁上自行车,取下一串鈅匙,高兴地往高一扔,举起手接住。他很快开了门,把自行车搬进屋里,拿着手电出来。
因为夏天大屋里热,不少民工搬到楼上能通风的房间里去睡觉。宋阳春和钟有礼打着手电上了楼,两人在二楼走廊里走到一间房间里亮灯的门前,看见几块木板临时钉成的门敞开,房间里靠着红砖墙撘起来的大通铺上躺着七八个民工在睡觉。
宋阳春和钟有礼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到除了个别民工穿着裤子睡觉,其他民工都只穿着裤衩睡觉,他们全赤膊,仍热得脸上、身上出汗,浸湿了身下皱巴巴的床单、褥子。十一点多,两人下了楼,在院里交谈了几句。
“老钟,他们干一天累活,就这样休息,生活条件太差了。”
“民工在哪里不是这么糊弄?他们有个窝,能躺下睡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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