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时候梁叔华正皱着眉头倚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他用食指不断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这样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好受些,见梁凉他们进来,梁叔华才放下手,正色道:“儿啊,坐。”
梁凉“嗯”了一声,坐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69書吧
“我们既是父子,那我也就直说了,方才你也听到了段家张口找我们要五六百两的银子,如今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看看能不能拿出点钱,帮衬帮衬家里?”
梁叔华倒一点没含蓄,直戳了当的把“拿钱”二字甩到梁凉脸上。
梁凉哼了一声,道:“您不是一直觉得我不是您亲生的吗?今日怎么倒跟我论起父子之情了。”
“那些都是气话,不能作数。”梁叔华摆摆手,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想把这二十年中的冷漠和偏心都敷衍过去:“我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出来呢?之前只是跟你娘怄气,才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儿啊,你切莫再放在心上了,你我血缘,断不会错。”
梁凉摇摇头,懒得再跟他争论这些旧账:“我也没有钱,若是我有钱又怎么会被你和梁昭给入赘到谭府去呢?”
“一点体己没有?”梁叔华不信,再三追问。
梁凉摇摇头:“一点没有,我娘子和岳丈岳母一日三餐的管我吃管我睡,我是有多大开销还需要私藏体己钱?”
这点梁凉的确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体己钱,虽然谭清清每月都会按时给他开销银子,但是他每月也会按时把上个月花剩下的钱上交,从不隐瞒。
谭清清也点点头,证明梁凉说得全是真的。
梁叔华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向谭清清:“谭小姐,你看......”
“当初我爹不是留下三大车聘礼呢吗?那些怎么也值五百两吧,卖掉抵一下不就好了吗?”
闻此,梁叔华面露难色:“当初你爹留下的那些聘礼这几年里全被梁昭那个畜生给赌没了,如今只剩下半箱,就算家里再凑凑,估计也只能凑出个小三百两,再多确实是凑不出来了。”
谭清清“哦”了一声,迅速和梁凉交换了个眼神:“梁老爷啊,既然我和梁凉已经成了亲,那这件事我肯定是要出力帮衬一下的,只不过我的体己钱最多最多也就能拿出一百二十两左右,别的我确实爱莫能助了。”
“那亲家那边......”听说谭清清愿意拿出一百二十两帮衬时,梁叔华的眼睛里猛地冒出精光,他立马打起谭清清父母的主意,谁知却被梁凉立马拒绝道:“我不打算让岳丈岳母知道这件事。”
“这......”梁叔华有些焦急。
“怀有身孕的大娘子在深夜被丈夫和小妾气得自缢而死,这事传出去您不嫌丢人吗,难道还要闹得满城风雨,闹得洛阳那边都人尽皆知吗?”梁凉质问道,“您也别怪我自私,往后的日子我还得过,前二十年我在梁家就不受待见,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您亲儿子后半辈子也抬不起头吗?我可是您亲儿子,现下是您唯一的儿子了!”
听了这些话梁叔华也觉得羞愧,他从前的确怀疑过梁凉不是自己的孩子,可随着梁凉越长越大,他们两人眉眼处相像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梁叔华便逐渐相信了梁凉确实是自己亲生儿子的这个事实,只不过因为多年的隔阂使他实在无法同梁凉亲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和他愈发疏远。
听到这儿,梁叔华又叹出一口气:“儿啊,爹对不起你啊。”
“您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我娘。爹您还没发现吗?如今大娘子走的路就是当初我娘走过的路啊,唯一不同的是我娘当夜被侍女救下来了,而大娘子没有。”
经他这么一提醒梁叔华才终于顿悟——一样,确实一样,她们同样都是被小妾欺辱,被丈夫谩骂厌恶,同样都走上自杀的道路,同样早亡......一样,果真全都一样啊。
许是打开了尘封的记忆想起了早亡的嫡妻,梁叔华呆愣了一会竟然捂嘴呜咽了起来:“......这是我和你娘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家,最后又被我搞垮了。”
听着父亲坐在那呜呜哭泣,梁凉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他叹了一口气坐在那良久没有说话。
终于还是谭清清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无比低沉的氛围:“二百两,再多的我的确没有了。”
梁叔华听见这话久久没有反应,倒是梁凉表情有些诧异:“你不用......”
“不过,”谭清清打断梁凉的话继续说道,“梁老爷,我谭家只能帮您这一次了,不过这不是为了您,而是为了梁凉的母亲。毕竟这是魏夫人费劲心血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家,这里也承载了梁凉和母亲的诸多回忆,我不能让他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断了,若真是那样就对他太过残忍了。”
听了这话,梁凉感激地看了谭清清一眼。
梁叔华也站起身,朝谭清清作揖行礼:“多谢谭小姐帮助,梁某没齿难忘。”
第二日一大早,段府的账单就准时传到梁府,其上条条款款标记得无比详细,其中包括梁大娘子这几年里从娘家带来的银子和其丧葬费用,最终梁府总共要归还银子八百七十二两,除去梁府自家凑的三百两银子谭清清给出的二百两外,还剩三百七十二两银子,具体是怎么借、找谁借的,梁凉他们就不得而知,只知道梁府最后是在七日之期里还上了,段家也如约没再来找事。
中午,谭清清和梁凉应段夫人要求按时登门,在门口的小厮将他们二人请进正房,段夫人和段老爷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见过了礼,段夫人直接开口:“梁糯那孩子可还好?”
谭清清顿了顿,回道:“一切都好,孩子已经两岁多了。”
段夫人微笑了一下,给他们二人让了座。
段夫人的眼睛有些红肿,段老爷则脸色乌青、面容憔悴,梁凉估摸着昨夜他们应当是一宿没睡。
段夫人:“她的性子如何?”
想到可爱的梁糯,谭清清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柔波:“糯丫头皮得很,整日里上蹿下跳,三四个仆人都降不住她。我爹娘也惯她,我总说他们都要把糯糯惯坏了。”
听到这儿,段老爷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一抹笑意。
他道:“谭小姐你知道吗?我女儿的肚子里,还怀着我们的小外孙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犹如一把利刃割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为了生个男孩两次险些丢命,等终于得偿所愿时却用一根绳子匆匆吊亡,最终旁观者除了说一句命运弄人,也再找不出其他合适的词。
“段夫人今日叫我们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梁凉问道。
“是这样的,我和老爷昨天本商议着想把梁糯接回府里住着,毕竟她是我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肉......”
听见这话,谭清清的情绪稍有些激动:“可糯糯已在我身边养了两年,我也将她视如己出,怎么能......”
梁凉拉住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谭清清只能抿抿嘴,将后半段话憋了回去。
“谭小姐先不要着急,今天早上我们又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贸然改变环境对糯丫头的成长也会有所不利,所以我们找你们来是想商议一下,我们想带着女儿举家搬去洛阳,把女儿安葬在那里——一来是想让女儿离开这伤心之地,二来我们也想离外孙女近些,能时常过去探望以解对女儿的相思之苦,只是不知道你们二位会不会介意啊?”
谭清清眨巴眨巴眼,见不用把梁糯送走她立马转怒为喜,道:“这当然可以,您二位是糯糯的外祖父外祖母,自然可以随时过来看她。”
闻言段夫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一刹那的笑意,他们苦留谭清清他们用过午饭再走,谭清清推脱不过只能作罢。
吃饱了饭,谭清清和梁凉相携往梁府走去,路上谭清清问道:“你说,那个小妾曹氏会被带去洛阳吗?”
“她?早就被......”梁凉猛地止住话头,将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会......会吧,不过也不一定,留在这个旧宅里看家也有可能。”
谭清清点点头:“也是,估计会被留在家里一辈子做苦力来赎罪了。”
梁凉笑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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