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酒庄遭遇内贼之后已过两月,庄里上下的看管比从前严了很多。
原先的两个护院如今增加到了六个,各院各级的赏罚制度也更加明确:偷者,报官处理并终身不再录用;而匿名告发者,一旦查清结果属实便可以得到奖赏,由此一来庄子里盯院的眼睛便多了起来,人们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谁都不敢再有小动作。
另一边,在得知谭清清怀孕的消息之后,谭父谭母很是高兴,他们不光寄来了一大箱的珍稀补品,甚至寄来的信里足足写了七页信纸,字里行间难掩激动之情。
可同时,信里也带来一个坏消息:
梁叔华没了。
信上说他是半夜贪吃,一口塞了一个半的鸡蛋结果咽不下去,就那么活活给噎死了。
活得像个笑话,死得像个玩笑。
梁凉读完信后沉默了良久,最终叹出一口气:“这下好了,梁家彻底散了,我这下可真成孤家寡人了。”
事实的确如此,先是梁大娘子悬梁自尽,而后梁大公子残废一年多以后也死了,再后来老夫人疯了,到最后梁叔华也一命呜呼,曾经鼎盛一时的梁家如今还剩什么呢?
只有一个孤儿梁凉了。
谭清清走过去握起梁凉的手,将他放到自己已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不是孤身一人,这里还有你的血脉。”
梁凉轻笑了一下,他在谭清清的额间落下一吻:“对,我还有孩子,还有你呢。”
谭清清掩嘴逗他:“你少占我便宜了,我可不是你的血脉。”
梁凉瞥了她一眼:“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想得多可不能赖我。”
谭清清伸手拧了他一下,梁凉吃痛,边躲边道:“错了错了,说正经事儿,你去看过丛树了吗,如今他肯见人了吗?”
一提起这事儿谭清清的情绪就立马低沉下来,她摇摇头坐到桌边:“还是没有。”
自那日受伤之后,丛树便以养病为由搬了出去,他在离庄子不远的地方租下一间田宅,同丛枝一起暂时住在那里。
后来谭清清和梁凉几次登门都被拒了出来,被告知的理由一直只有一个:身体不适,无颜待客。
如今谭清清怀孕已有五个月,眼瞧着肚子一天天的大了,她想着必得在走不了远路之前去见一见丛树,不然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若是再往后拖到生完孩子,只怕更难再见。
这天,谭清清和梁凉起了个大早,再次带着满满一箱的礼物和药膳来到丛树家门口。
今天丛枝当值歇在庄子,所以并不在家。
梁凉走上前叩了叩门:“丛树,你在吗?”
没人回应。
梁凉又叩了叩:“丛树,你在家吗,现在方便见见我们吗?”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丛树终于开口:“抱歉谭相公,今日我身体不适,实在无颜......”
“丛树。”谭清清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往后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慢慢我就来不了了。”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今天至少让我们见一见你可以吗?好歹让我们知道一下你的伤情,看看能否补偿你些什么,不然我心里有愧,只怕是再也不能安生了。”
她看了看一边的梁凉,梁凉也跟着说道:“是啊丛兄,如果你讨厌我、不肯见我,我也能理解,我回避就是了,你只跟清清说两句话可以吧?”
见屋里又没了动静,梁凉又补了一句:“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丛护院,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吱扭。”
紧闭的木门被拉开一个小缝:“进来吧。”
梁凉伸手推开房门,一束阳光直直地打进屋子逼退了一小圈的黑暗。丛树身着宽衣站在门口,他低着脑袋不肯抬头,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
梁凉率先走进屋子,直冲丛树而去。
“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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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称呼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梁凉就把他一把揽住,用力拍了拍丛树的后背:“对不起。”
丛树愣在那里,两只手僵硬地叉在身体两侧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放在梁凉背上?好奇怪。
抬起来?更奇怪了......
见丛树不知所措的样子谭清清只觉得好笑,她撑着腰走过来,一把将梁凉从丛树身上拉开:“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梁凉朝她摆了摆手:“这是我们男人的道歉方式,你不懂。”
“好好,我不懂。”她勉力弯下腰从箱子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丛树:“这是祛疤膏,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也都在用这个,你试试,兴许可以淡去些疤痕。”
见谭清清转身面向自己,丛树又猛地把头低下去了。
瞧他这样,梁凉心里愈发愧疚:“丛护院,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若不是那天我说了那些招人臆想的话,你和清清也不会受此伤害,我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你们。”
丛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躲避着谭清清的目光。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撑到他的脸上,动作轻柔地想将他的脸抬起来。
丛树觉出那是谭清清的手,慌忙低头后退:“谭娘子,别这样......”
谭清清收回手,看向丛树的目光有些悲伤:“丛护院,如果你是担心疤痕吓到我才不肯抬头,那我只告诉你一句,我不会害怕;但如果你只是不想将疤痕示人,也请你告知我,我同样会尊重你的想法。”
丛树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终于,他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将头抬起。
那的确是一条极大的疤。从右下巴一直划到左额,触目惊心。
谭清清心里一紧,她往前走了一步,可丛树却紧跟着后退了一步。
见此情形,梁凉赶紧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跟我娘子保持这么远的距离,真的,你就当我不存在啊,不存在不存在。”
听见他这话,丛树突然罕见地笑了一下:“谭相公。”
“啊?”
“我真的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人。”
说罢,丛树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头向后仰得很夸张,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谭清清和梁凉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笑够了,他伸手摁了摁嘴角,道:“我不需要你们补偿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并且,谭相公,我得向你承认,我确实喜欢谭小姐。”
闻言,谭清清的脸色一红。她转脸朝梁凉看去,可这次梁凉却丝毫不慌,他面色坦然地倚着墙抱臂看着丛树。
丛树继续道:“我也承认,那天点卯时我说了谎话。不想亲近她是假,甘愿在一旁欣赏和保护也是假。”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继续道:
“可有一句话是真的。”
“是什么?”梁凉问道。
“珍宝美丽,自然有人喜爱。”丛树抬起头看着谭清清,他的眼里满是真挚与不舍,“可既然有主,再取即为偷......还请谭相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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