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星球殖民纪念日盛大的嘉年华在N市举行。
N市布局如方正工整的棋盘,街道纵横交错,纵向的称作街、路,横向的为道。以星球管理委员会大楼为中心,纵向一条宽阔大气的中轴线,星球街路居中,左右两边的街用数字标示,往左依次是1街、2街、3街……直到30街,30街就到F社区,算是比较偏远的地带;往右依次是1路、2路、3路……直到30路,高档小区大都在这些路上,Mary和L先生以前住在路旁的别墅区。横向依然是以星球大道为中轴线(星球街路和星球大道的交汇点是星球管理委员会),往上是正1道、正2道、正3道……直到正30道;往下是负1道、负2道、负3道……直到负30道。棋盘状的街路道形成一个个面积差不多的细胞状网格,参加嘉年华的人们从四面八方的“细胞”出发,往中轴线的交汇点行进,最后在星球管理委员会大楼广场汇合。
嘉年华盛况空前。平时冷冷清清的街上、路上、大道上,挤满了人,仿佛N市的人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来,还有H星球散落各处的太空基地、种植基地、养殖基地、生产基地的人也都过来了,他们平时难得出现,虽只相距短短的十几站路(悬浮列车的行程),由于生活和心理的分隔状态,以及机器人(AI)的广泛应用,他们几乎不需要来回走动,好像远隔千里的远方亲戚,只有在节日期间才精心打扮带上礼物来到城里走亲戚。
Mary、L先生和廖武元、千代子小姐一起从F社区出发,开始他们快乐的嘉年华之旅。热闹的场景从空中开始,一条巨大的虚拟龙在空中盘旋,龙身长达五十米,金色的龙头上两支红色珊瑚般的龙角闪闪发光,顿显其气宇轩昂,身上金色的鳞片闪烁奇异的光芒,华贵不俗,四只龙爪蜷缩着腾云驾雾,不时摆动龙尾在空中腾挪回转,好似要俯瞰人间冷暖、播撒甘霖到四方众生。一列悬浮列车开过来,巨龙张开龙爪,气势汹汹第迎面向着列车扑过去,车厢里的人纷纷站起来,往车厢两边躲避,巨龙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缠绕车身,仿佛神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列车吞没,列车从“神兽”的腹中呼啸而过,光圈嗖嗖往前飞,玻璃窗上贴着的一张张惊恐好奇的脸一一飞闪而过。
“哎呀!”千代子小姐难得见识这种场面,被车厢里排列飞过的一张张惨白的脸吓得花容失色,廖武元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这是虚拟的,不要怕!”“奥”,千代子小姐拍拍心口,仿佛牵着他的手就放下心来,其实和她站在一起,廖武元显得瘦小并不像可以依赖的孔武有力的勇士。Mary和Mary相视会心一笑,瘦弱的廖武元,此刻好像是千代子小姐的保护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巨龙是小小的序曲,好看的大戏在后头。空中飞来一艘庞大的虚拟飞船,如此的大,虽然浑身闪着亮光,但整个H市好像被高高的山峰阴影笼罩,人们不由得仰头惊呼。飞船缓慢移动,船身数量众多的舱门打开,从里面杂乱飞出无数的鸟儿,大的、小的,白的、黑的、五彩斑斓的,展翅翱翔,比翼双飞,追逐欢叫,数量和种类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嗷呜”、“哞哞”、“哼哧”,随着阵阵叫声,大象、老虎、狮子、猴子,猪、牛、羊,鲨鱼、海豚、乌龟……不计其数的动物从飞船里奔涌而出,向城市四处跑去。他们看得张口结舌,惊叹飞船蕴藏层出不穷宝物的百宝箱。“百宝箱”里飞出蜂群一样密集的无人机,嗡嗡声中,它们将悬挂在机身下色彩斑斓、五彩缤纷的花花草草、树木蔬果、古老的植物天女散花般投向人群,人们张开双手跳起来去接,抢着的与没有抢着的都大呼小叫,仿佛古老星球上满怀期许的人们蜂拥去抢寄托美好祝福的绣球。
“这应该在演示早期殖民者最初登陆H星球的场景”,Mary对L先生说。“这是方舟,古老星球的方舟”,廖武元笃定地说,这段故事他学习过。“都对!”L先生总结说,“历史、神话、现实总是融合地混沌着的,就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人类殖民外星球如同搬家,将古老星球上能搬来的东西都搬来。类似于神话中大洪水里方舟将物种保存,待洪水退去后从新开始开拓一个新世界。”
他们边走边看,边看边聊,往星球街路的方向走,好不欢乐。街道上的场景切换,空中的景象似围绕古老星球转的月亮,你走我也走,始终伴随。几位天女飞来,她们穿渐变色绸缎衣服,身披长长的七彩飘带,手挽装满鲜花的花篮,伴着五色云朵飞舞,随着妖娆身姿飞舞的是金色、黄色、银色梦幻般变换的光影。人群欢呼雀跃热情似火地相迎,天女嘴角含笑,优雅抛洒花瓣,在缤纷的落英中,L先生、Mary和廖武元挤着鼻头长长吸气,陶醉地享受芬芳的奇香,千代子小姐用双手捧起两片粉色花瓣,痴痴地看。
“Mary,你们也来了!”有人尖声喊Mary。声音从跳着广场舞的人群里传来,不要去拥挤的人群中寻找,听声音已然知道是谁,吴俏俏从人群蹦跳出来,脚步弹跳带着强劲的音乐节奏。爱热闹的她今天绝对热闹,精心打扮化了一副艳丽彩妆,脸颊上涂大红的胭脂,额头上过量的白粉在跑动中飞扬。她气喘吁吁地来到Mary跟前,鸟儿一般兴奋,“今年的嘉年华是这么多周期来最盛大隆重的”,喘口气又对L先生说,“你也过来了,对,你要成为人了,正好碰上好运气,要好好见识。”人声嘈杂,L先生礼貌地向她点点头算打招呼,吴俏俏又表功说她可帮了不少忙,把F社区的人都发动起来,大家也都支持他。Mary知道她爱炫耀,照顾她在人群前的面子,竖起大拇指夸她功不可没。
舞曲响起,人群欢腾。“我要回去了,大家看我们跳广场舞啊!”吴俏俏奔出去几步,又回头对廖武元说:“你们好!忘了你们一对也在这儿。”廖武元在熟悉的人前,如L先生,能说会道,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则腼腆话少,被她一说闹了个大红脸,望着远去的背影没说话。广场舞是嘉年华众多表演节目中的一个,虚拟的帅哥、虚拟的美女正在领舞,她跟着节奏欢快地舞动,一边跳一边不忘向他们挥手示意,脸上洋溢欢喜和幸福。
跳舞的队伍一个接一个,有优雅的圆舞曲,有激情四射的桑巴舞,还有第50代机器人如同阅兵的部队的舞队,他们排成纵向队伍,动作整齐一致,太空漫步般移动梦幻的步伐,手臂弯曲横放到胸前连成一线,一个抬起,一个放下,如波浪般起伏,举臂抬脚之间发出铿锵有力的机械声,“咔咔”,听者心情为之振奋,精神随之斗志昂扬。
L先生打一个响指,潇洒地转了个圈,走起漫游的太空步,两只手像在擦玻璃,一顿一卡地移动,身形曼妙地左右扭动,大家都大笑鼓掌,佩服他完美的舞姿。但只有Mary知道,他在表演很久之前与她一起全息进舞厅时的动作,当时,Mary给自己加了一条美人鱼的尾巴。
在原始舞单元,平常少见风格迥异的古老民族服装悉数登场。舞者节奏明快地踢腿,拍打胸脯,“嚯嚯”地大叫,激情四射,不用组织,人群自觉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几乎密不透风,随着节拍拍手、踢腿、喊叫,圆圈在叫声中交错转动,廖武元拉着L先生,L先生拉着Mary,Mary拉着千代子小姐,融进一圈圈的人群里,仿佛冲进古老星球古代战场的龙门阵法,卷在其中搞不清东西南北,反正跟着大部队行动,别人踢腿,也踢腿,别人转圈,也转圈。
不知转了多少圈,转得晕了,踢得累了,几个人就从人群里钻出来,大汗淋漓地继续往前行。在舞蹈队伍最前面,一群虚拟鼓手疯狂地拍打腰鼓,敲击的速度相当快,肉眼所见似乎手掌只是慢动作地在腰前鼓面上方轻微地漂浮,只有虚拟人可以拥有如此高速的手速,鼓点密集又震撼,耳朵似乎无法跟上其节奏。鼓手的脑袋同样快速晃动,吸了毒品似的颠狂,头上的红丝带飘舞起来,恍如轻盈明快的飞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线条。
如此喧嚣的环境下,人群却突然安静了,大家目不转睛,忘情地注视舞台中间一位“贵妃”舞者。“贵妃”在七八个虚拟舞者的簇拥下翩翩起舞,身材婀娜多姿、妖娆动人,身着一袭华丽的古老汉服:明黄色的长衫长裙,精致的丝绸面料上绣翱翔的金色凤凰、华贵的彩色花朵、云彩。头上盘圆盘状蓬松的发髻,用长形金钗固定,其上吊有一块绿色的环形翡翠。随着她明快的舞姿,凤凰灵动地飞起来,花朵云彩围绕飘浮,翡翠翠绿欲滴,泛着晶莹光芒,映出她圆润白皙薄施粉黛百媚千娇的脸,一时间天宫的神秘气氛萦绕她左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众女舞者反弹琵琶,齐声颂唱古老的诗歌,声音清脆嘹亮,余音绕梁袅袅不绝,让人回味,令人陶醉,在人群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双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其中忧伤惆怅的韵味直抵心扉。千代子小姐看得如痴如醉,不知道她是羡慕她们美丽的容颜,还是羡慕她们美妙的歌舞,或者是沉醉于诗歌的意境,廖武元猜不出,只能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机器人也不例外来解释。
“这首诗描述古老星球一位皇帝和他深爱的妃子之间的爱情故事”,L先生给Mary介绍。她赞叹不已,心中神往,眼前浮现天姿国色的天上神女、瑶台殿前月光中仙女绝世美丽的容颜,温柔的风吹在脸上如同露珠的滋润。沉醉的L先生仿佛穿越回到古老星球,在遥远古代的宏伟宫殿里,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对着傲慢的王宫贵胄,对着寂寥的三千佳丽,为那位天上人间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吟诵浪漫诗歌。她对古老星球古代的模样全靠想象,他的思绪渐渐飞向遥远的地方,竟至于她无法跟上,她想象不出他无穷无尽的想象。
“贵妃”的眉翠含颦、靥红展笑让人心旌摇曳,人群每一个人有不同的心思,但大家内心隐藏的忧思情愫都被绝美的舞蹈勾引出来,沉浸在浪漫的幻想之中。忽然,街口的一声喊叫将众人从遨游的幻象象世界中拉回来,迅捷回复到现实嘉年华中,似乎刚才只是沉浸式体验,揉揉眼睛就回归当下。有人高喊:“大家快让开,牛来了!”人群哗地一下散开,自然空出一条通道。从正8道上冲下来一群虚拟牛,它们一头挨着一头,发疯似闷头狂奔,尘土飞扬中道路为之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有些勇敢的人陪伴一起奔跑,他们穿红色灯笼裤,红色套衫,腰扎黑色宽腰带,头上醒目的红带子在脑袋后面飘荡,时而在侧面追赶,时而猛地一下从牛群前面跑过,有几个胆大的跑到牛群里,一边跑一边闪躲硕大尖利的牛角和硕朋伟岸的身躯。
他们让到街边,奔牛从面前跑过。牛群速度块,很快就冲过去,在屁股后面留下一路尘烟。就在大家以为牛群跑远,准备聚拢回到街上时,正8道上一只落后的牛哒哒地小跳着跑过来,在人们哄笑声中,向远去的牛群追去,就在大家又以为它走远准备回到街上时,“落后”牛猛然停下来,转过头,睁大两个铜铃大的牛眼睛往回看,人群静静地看牛,牛眼冷酷,人们的眼神则好奇。就这样牛和人群沉默着对视一会儿,似乎都在等待精彩的表演。猛然间,“落后”牛发出和它高大身躯极不相称小绵羊的“咩咩”叫声,掉头向前奔去,人群笑得像一群亢奋的鸟。
L先生兴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面,脑袋转来转去东张西望,一不留神遭遇袭击。有红色光团朝他袭来,他感觉敏锐、身形灵活,脑袋立即灵敏地一晃,成功躲过。刚要细看是什么东西,又一堆红色光团从上面落了下来,这回他躲避不及,“啪啪”,脑袋上溅起红色的“汁水”,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草莓!”。
“草莓丰收庆典!”廖武元在后面喊道。
道两边的楼上,人们向人群抛洒虚拟草莓,他们用这种方式庆祝草莓的丰收。娇嫩多汁的草莓在人们头上、肩膀上、背上、屁股上、腿上“绽开”,化作一朵朵艳红的“花”,人们先是躲闪,再是坦然处之,让草莓在身上尽情“开花”,投入地分享丰收的喜悦。甚而有人抢“抓”草莓向楼上的人们扔回去,楼上的人们作闪躲状,楼上,楼下,道上的、街上的人闹腾在一起。L先生跟着人群去迎接这丰收的果实,嘴巴咂摸有声,品尝溅起的“汁水”。Mary抓到一颗草莓,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草莓就“化”开,她把手心放到嘴唇上,尝了尝,“味道酸酸甜甜的。”
草莓的暴雨渐渐远去,喧闹的人群拥挤着向前,如水流汇集,小河汇成大河。他们过了一条街,竟然“下起雨”来,好像要把大家刚刚身上留下的草莓汁冲洗掉。H星球不下雨,水是星球极其宝贵的资源,大家像久枯逢甘露的树木,张开双臂,头高高仰起,享受这份少有的滋润。原来,他们走进泼水节单元,虚拟人在空中拿着枪、水管、水桶向人群喷水、洒水、倒水,水溅洒到人们的身上,飞起一道道亮光消失不见,落在脸上、手臂肌肤处的“水”给人留下一丝丝清凉的余味。旁边有人发放虚拟水枪,小伙子、小姑娘们拥上前去抢有限的水枪,抢到的人四处扫射,没有抢到的人掩面奔逃。
他们没有抢水枪,就向前奔跑,一直跑到下一道才停下来,抖动身体整理衣服,仿佛要甩掉上面被水枪击中的“水”。耳边传来“啾啾”的鸟叫声,抬眼望去,已身处热带雨林中。他们和道上的人一起登上虚拟船,船在水中无声滑行,他们用船桨拨开挡道的残枝断叶,穿过参天树木和纠缠的藤蔓,在漫天莲叶中漫游。有的树枝上挂着数米长的蟒蛇,盘旋着脑袋伸向水面,令人畏惧的分叉蛇芯像伸缩的红色暗器,不断发射逼人的寒气,船上的人大呼小叫往两边闪避,晃得船儿荡荡悠悠,以致要倾覆。终于,船儿驶离这片水域,惊魂未定的人们扶着船帮坐稳,相互开玩笑。千代子小姐紧紧地抓着廖武元的手,他虽然也很紧张,但此时必须坐得笔直,尽力表现出英勇、临危不乱的表情。L先生感觉有东西落到自己肩膀上,转头一看,一只虚拟猴直勾勾地盯着他,嘟着雷公嘴,浑身雪白的绒毛柔顺趴着,长长的尾巴在屁股后面调皮地甩动,一副逍遥自在的派头。他们互相对视,一动不动,好像在玩“看谁先动”的游戏。终于,他忍不住了,大声喊“啊,啊”,猴子也大声叫“吱,吱”,最后,大约喊累了,小猴子嗖地一下跑远。
他们徜徉在嘉年华盛大的表演中,穿过热带丛林,再翻越高山、雪山,从滔滔大海边走过,又穿越荒无人烟的沙漠。L先生第一次参加嘉年华活动,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感兴趣,这边看看,那边照照,千代子小姐高兴得不停拍小手,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路。
H星球几乎所有人都集聚到街路和道上,Mary看到米路和几个同事停在前面,他们在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走上前与他们说话。米路看到Mary,高兴之情不可抑制,眼睛里闪烁欢跃的光亮。他晃着脑袋对一众人打招呼,皱着眉头说到他们遇到难题,“前面有个怪兽挡道,要猜对谜语才能过去。”
巨大的金字塔矗立在街中央,挡住了前行的道路,前面蹲着一只好像是凶猛看守的怪兽,它长着狮子躯干、女人的脸,空中的虚拟屏上显示谜语: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很明显,如果大家猜不出谜语,它不会让大家通过的。
69書吧
“人,谜底是人”,L先生大声说。“天呐!你答对了”,怪兽哀叹着,说完,它就和身后的金字塔一起轰然倒塌,消失在一片光的沙尘中。
米路拍L先生的肩膀,“厉害,你完全有资格成为人,不枉我们全力支持你”,他又对Mary说,“L先生果然知识渊博。”
“这是古老星球的一个神话故事,叫做斯芬克斯之谜,怪兽斯芬克斯在忒拜城附近的悬崖上,问过路人这个谜语,如果路人猜错,就会被吃掉,许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能猜出,于是,它吃了许多人。最后,俄狄浦斯猜中了,谜底是“人”,斯芬克斯就跳崖而死”,说到这里,L先生童心大发,板着脸对米路说,“在神话里,你们猜不出就被吃掉了。”“啊!”米路配合他表演,浮夸地张开双臂向后要仰倒。L先生有解释谜语本身,“谜语说了人的三个阶段,婴儿时期,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这时是四条腿,壮年时期,用两条腿走路,老年时时期,要拄着拐杖,就像是三条腿走路。”
大家好像听懂又好像没懂,反正都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态,齐声说哦!L先生看他们一知半解,想到他们都是基因改造和编辑人,寿命长,医疗条件又好,老年人也精神矍铄,鲜有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可能想象不出衰老的人蹒跚拄拐杖的画面。
前面的路既然通了,大家又继续往星球街路走,米路跟着Mary,说要与他们一起,Mary看看L先生,他点点头,于是,他们的队伍就壮大了。离星球街路越来越近,人群越来越密集,第30代机器人和第50代机器人三三两两地夹杂在人群里。在殖民纪念日,他们也放假,可以参加嘉年华游行。其中,有一个机器人特别吸引人眼球,他穿钉着铜扣子的皮裤、皮衣,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头发成一撮向上竖起,像三角龙背上的尖刺。腰上系着五根带子,有长有短,连着五个项圈,套着五只机器狗。机器狗使劲地往前拉,机器人却慢腾腾走,脸上挂着一副倦怠的表情,屁股如被千斤坠拖垮,有点朋克风又有点对万事兴趣索然的气韵。
“朋克”机器人走过,华丽的服装模特队走来,模特们个个身材高挑、容颜出众,不用过多的动作,自然是全场的焦点。她们踩着音乐的节奏优雅地走猫步,周围的人鼓掌欢呼,为她们美丽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折服。违和的是模特们的头上突兀显示出的广告,显然是一个美容院的广告:爱你所爱,想你所想。
“叶凤的美容院”,Mary大笑。果然,在模特队的后面,扭动摇摆的叶凤过来了,她自我陶醉地一边跳舞一边哼歌曲。看到Mary后,她恢复常态,一路小跑过来,抱着她转两圈。叶凤放下Mary后走到L先生这边,掐了掐他的脸蛋,掐得他脸都红了,“叶凤,你干什么!”
“你就是我们的活广告,瞧你这肌肤水灵得很,还能自己修复。”
“叶凤,你偏心”,Mary与她开玩笑。
“L先生不一样”,叶凤想说L先生是机器人,想着又不对,换了词汇赞美,“L先生不仅是机器人,还是超人”,说完,她一溜烟跑了,去追她的模特队。
和叶凤的模特队分别后,他们经过一家体验店的玻璃橱窗,千代子小姐走不动了,她趴在玻璃上面盯着里面的模特看。模特身上穿着宽衣宽袖的汉服,跟刚才表演皇帝妃子的美女穿的式样类似,只不过颜色是渐变的紫色,她呼出的气体在玻璃上形成灰白色圆圈,像老烟枪呼出的漂亮烟圈。不要多想,再愚钝的人也能看出她的心思,廖武元明白刚才千代子小姐痴痴盯着“贵妃”看的原因了,她艳羡那一身华丽的华服。他带大家进体验店。
“欢迎光临!”机器人导购热情地招呼大家。“拿一套模特身上的汉服试一下”,廖武元指了指橱窗里的模特。
“这位女士吗?”导购上下扫描Mary,准备量她的衣服尺码。
“不,是千代子小姐”,廖武元拉着千代子小姐上前,她有些腼腆害羞,低着头不说话。
“好吧!”导购用奇怪的眼神扫一下千代子小姐,动作略微迟钝,但她是尽职的导购,无条件服从顾客的要求,她说:“第50代的女性机器人,尺寸我知道,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本来就买件衣服是简单的事,可就有无事生非的人节外生枝。他们说话间,有几个顾客围过来,他们高大、英俊、强壮、年轻,一看就是基因改造和编辑人。
导购领着千代子小姐到试衣间换衣服,过一会儿,她穿着汉服款款走来。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家都眼前一亮,平时从没有注意她如此可爱迷人,就像刚才“贵妃”一样美艳不可方物,廖武元先发痴地呆看,猛地,他冲上去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一下,“你太美了”,她娇羞地笑,粉粉的脸熟透的桃子般的红。
出人意料,围观年轻人中的一个冲上前拉开廖武元,对他喝道:“你是人吗?对一个机器人腻歪歪,成何体统?”那人又拉千代子小姐的汉服,“赶紧脱掉,不懂规矩!”她吓得一哆嗦,“啊”一声,往后退两步,手不知所措地打哆嗦。
Mary、米路和L先生都吃了一惊,刚要上去制止那年轻人,廖武元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勇敢地扑上去,用他瘦小的身躯撞向年轻人。年轻人虽然强壮,但没有防备,在猛烈的冲击下,一个趔趄摔到地上。他恼怒异常地跳了起来,顺手拿起手边的木棍向廖武元的脑袋打过来(就这么巧,旁边有一根木棍,是模特装扮的道具)。廖武元刚才一时激愤冲上去,自己也没有想到瘦小的身躯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此时,正呆愣在那里,无法闪避这迅猛有力的棍子,眼看着就要被打中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听到三声响,“啪”、“啊”、“啊”。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最终结果:L先生挡在廖武元的前面。众人发怔之际,再听到“咣当”一声,飞在空中的棍子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大家愣神一会才理清事情的经过,“啪”声是棍子打到L先生有着钛合金骨骼手臂上发出的声音,第一声“啊”是L先生喊的,他肌肤连着神经系统,感觉到疼痛,第二声“啊”是年轻人发出的,他被L先生强健的体魄震撼。年轻人吓得扭头跑出体验店,往人群里钻,L先生嗖地飞身跑出跟着追。年轻人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撞得两边的人跌跌撞撞,人群漏网鱼儿一样乱哄哄堵住了追赶的路。L先生脚尖蹬地几个弹跳就跳跃到人群上空,踩着几个第50代机器人的肩膀,像超人一样“飞”到年轻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年轻人一口气喘不过来,软瘫在地,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L先生拖着年轻人回到体验店,喝道:“向千代子小姐道歉!”,年轻人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千代子小姐。”嚣张不再,完全失去精气神。
千代子小姐跑到廖武元旁边,搂着他瘦弱的膀子,眼神怯怯的不说话。“你走吧!”廖武元气呼呼地对年轻人说,年轻人在同伴的搀扶下离开体验店。廖武元关心地盯着L先生的手臂,“疼吗?”L先生撸起袖子,手臂上有一大块淤青,“有点疼,不过没事,刚才叶凤说它会自动愈合的。”
虽然有这小小的波折干扰,但并没有扫大家的兴致,千代子小姐穿上华美的汉服快活地跳舞。大家兴高采烈地随着欢乐的人群来到星球管理委员会广场。
夜幕降临,广场上并没有亮灯,显得有些幽暗,挤在广场上、道上、街上、路上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就连吃着热狗和串串的小孩子也不再喧哗,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星球管理委员会大楼。在万众期待中,方正的大楼发出明黄色的光,画出方形的轮廓,上端的圆形穹顶闪耀水晶般的光芒,顶尖的红色五角星闪烁红色光亮,在夜色的映衬下,大楼显得神圣庄严,仿佛空灵缥缈的天空之城。
须臾,空中飞来一位长辫子、穿长裙的虚拟女孩,她坐在飞毯上拉二胡曲《春江花月夜》,乐曲优美动听,如清泉般沁人心脾。待曲子演奏完,飞来一艘虚拟飞船,走下一名宇航员,跳起,落下,又跳起,又落下,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随着宇航员的远去,数不清的火箭升空,在空中绽放千姿百态、色彩缤纷的烟花,亮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闪耀斑驳的色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L先生、Mary、米路、廖武元、千代子小姐默默欣赏童话的烟火,浑然不觉空中飘起了雪花,落在头上、身上,渐渐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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