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乱了套。
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直至夜深了,都还鸡飞狗跳、毫无进展。
“王府遭窃啦?”
行人聚成了一堆,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官兵窃窃私语。
“丢了什么东西,竟动这么大的阵仗?”
“你们还不知道?”一人提着灯笼路过,很是诧异地问。
他们茫然地摇头。
他唏嘘道:“听说是有个毛贼夜闯王府,将王爷的心上人给掳走了!王爷都快气疯了,正下令全城搜捕呢。”
“最最重要的是,王爷还张贴了悬赏!你们瞧——”
“……凡能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缉拿贼人、或将人平安找回,赏金千两!”
“嘶!”行人听到数目,纷纷吓得抽了口凉气,“这是不惜下血本了啊!”
“可不是么!你们说这消息一出,京城谁还睡得安稳?有条件的,都打着灯笼起来捉贼了!”
“不过这事说来也奇,你们说,这毛贼是得有多想不开,不去偷那些值钱的东西,偏偏盯中了王爷的那块心头肉?现在谁还不知道王爷对她有多上心,他还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怕不是嫌命长了?”
“是啊!”有人附和,“王爷虽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待人和善。可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毛贼,当真是不知死活。”
……
元祁坐在书房,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像。
“还是没有消息?”
元祁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眸底映着血丝,嘴唇也干裂起皮,原本俊秀精致的面容看上去雾霭沉沉,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莺莺低头,不敢看他:“没、没有。”
元祁摩挲着桌面上的宣纸,语气里是单纯的疑惑:“京城内没有踪迹,城门守卫也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人物进出,奇也怪哉,难道他们还能长翅膀飞走不成?”
莺莺没说话,觉得现在的王爷有些可怕。
元祁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前。
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冷得人一个哆嗦。
他仰头看向天空,感受着脸上冰凉刺骨的触感,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元祁并没有把怒火宣泄在下人身上的习惯,方才的问话也不是全然为了诘责,只是心里憋着一口郁气实在不吐不快。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晓呢。
对方既然能越过巡逻侍卫且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人带走,就已经说明了他实力上的不俗。这样一个身手矫健身怀绝技的高手,若是存心躲藏起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他收回视线,缓缓闭上双眼,脑海闪现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孔,又被他一个接一个地排除。
直到画面突兀地停留在一张令他憎恶万分的面孔上,元祁的呼吸骤然轻了。
……陆知行?
这个猜测一经浮现,元祁原本挺直的脊背都有些毛骨悚然地僵硬起来。
……不,不会是他。
他可是亲眼看见锋利的箭簇穿透了他的胸膛。伤及脏腑,即便不死也要他半条命,这个时候还敢往京城跑,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元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究竟是谁——
蓦地,元祁睁开双眼:“前几日——你和倚翠同她出门的那日,可有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错,除了那天,外边的人压根就没有接近阿昭的机会。
莺莺心头一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骤然一变。
想起小昭姑娘那日的举动,一切反常都好像在此刻得到了解释:“那天姑娘本来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然被一个不长眼的乞丐给撞了一下。姑娘非但没有怪罪,还说自己与那乞丐有缘,邀他去酒楼吃了一顿。”
“难不成就是那个时候……”她的声音渐渐减弱。
元祁猛地转身:“那乞丐长什么样子?”
莺莺满脸写着懊悔:“回王爷,那人一头乱发,脸上满是脏污,身上也破破烂烂,看起来着实邋遢……具体样貌,奴婢一时想不起来了。”
闻言,他眼底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我明明都交代过你们,要尽力避免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靠近!你们一开始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就放任这样的东西接近她?”
莺莺欲哭无泪:“都是奴婢疏忽大意,请王爷责罚!”
元祁闭了闭眼,颓然地塌下肩膀,涩然道:“罢了。”
背过身去,原本意气风发的背影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扩大范围,继续找。”
“王爷!”长安在屋外拍门,语调有些惊慌。
莺莺一个激灵,拉开门,看见长安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外。
“何事?”元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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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咽了口口水,说:“有人上报,说他知道掳走姑娘的贼人是谁!”
元祁霍然转身:“人在何处?!”
“就在堂屋那边!”
“好!”元祁顾不得其他,脚下生风,疾步走出书房,穿过长廊,朝着堂屋走去。
堂屋中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眉目中透着一股精明之气,看见元祁,眼珠子转溜一圈,一下子跪伏在地,语气激昂:“叩见王爷!”
元祁在他面前站定,盯着他:“你说,你知道掳走本王未婚妻的贼人是谁?”
“有何凭证?可知谎报线索的下场是什么?”
少年的声音喜怒难辨,伫立在他面前,一点不见外界传言的平易近人,反而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势。
男子的额角悄然划下冷汗,一下收了多余的心思,只将头埋得更低:“王爷明察!小人绝无虚言,敢以性命担保,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
元祁神色微动,眉宇间的折痕总算舒展了一些:“起来再说。”
男子如蒙大赦,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
“王爷有所不知……”
原来,男子名叫陈六,正是前天在客栈与阿狸发生冲突那人。
陈六道:“前天夜里,小人正在客栈里与兄弟们喝酒,酒过三巡,都有些喝高了,嘴上没个把门,不知谁先起的头,突然聊起您与那位姑娘的事。”
元祁表情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陈六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听闻您府上喜事将近,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弟兄们听了无不祝贺。只是——”
他支支吾吾地说:“小人觉得,这女子身份不明,实在配不上王爷,便忍不住说了些胡话。没成想,邻桌的小子听见了,就像被突然戳了肺管子似的,朝我们发难。”
元祁脸色更黑,厉声呵道:“谁准你们这样说她!”
对!就是像这样发难!
陈六一个激灵,把这话咽了下去,连忙再跪下讨饶:“小人知罪!小人不该妄议王爷的事!只是那天酒喝多了,一时间得意忘形……请王爷恕罪!”
莺莺和长安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王爷。”莺莺唤了元祁一声。
“哼!”元祁知道她想说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拂袖坐到主位上。
她赶紧给陈六使了个眼色:“陈六,你继续说。”
“是。”陈六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小人和兄弟们都被他吓了一跳,实在气不过,险些和他大吵一架,还是掌柜的及时出来制止。”
“待小人冷静下来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听那小子言语间都是认识您的那位……未婚妻的样子,便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
陈六愤愤道:“谁知,那小子却满脸心虚,闭口不言,趁乱从客栈溜走了!”
“他一走,王府恰好就遭了贼!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他觊觎那姑娘已久,听她要与您成婚,这才按捺不住下了毒手!”
“王爷,小的愿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客栈的掌柜和伙夫都能为小人作证!”
元祁沉着脸,神情凝重:“是哪家客栈。”
陈六忙不迭地答道:“同福客栈!”
长安闻言,惊讶道:“同福客栈?!那不是城西的一家客栈吗?从王爷的别院过去起码要一个多时辰!”
元祁沉寂片刻,缓缓起身,踱步到陈六面前。
面沉如水,居高临下地俯瞰他:“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
“呃……”陈六苦思冥想,却始终描绘不出那人的长相,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他的身量与王爷差不多高,年纪应当也与王爷相仿,长相平平无奇,放在人群里根本认不出来……听口音,应该不是京城人士。”
一段话根本提取不出多少有用信息,气得元祁忍不住磨了磨牙:“莺莺,你那天看到的乞丐呢,能不能和这个人对上?”
莺莺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说:“奴婢虽未看清楚脸,但其他的描述都恰好能够对上……应该错不了。”
元祁眸光一亮:“很好。”
他转头吩咐长安:“长安,你立刻去一趟同福客栈,询问掌柜的是否还记得这样一个人。如果他还有印象,再问他知不知道其它信息,越详细越好。”
“是。”长安领命,快步走出堂屋。
元祁叫住跟在长安后面的莺莺:“莺莺,你带陈六去找画师,想办法将那人的模样画出来。”
“是。”莺莺应了声是,领着陈六离开了。
元祁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颀长的身影孤零零的,显示出几分孤寂。
半响,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苦涩:“阿昭……你宁可跟只认识了一天的人走,也不愿给我一个名分。”
“你就……这般厌恶我吗?”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给予我希望呢?
他闭上眼,过了好久才又睁开,眼底翻涌的情绪已悉数归于平静:“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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