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能避过王府的重重防守悄无声息潜入,自然是倚靠他引以为傲的轻功。
他身轻如燕,背上背着已经陷入熟睡、方才还放大话邀他“私奔”的少女,在王府的高墙上如履平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而王府的所有人还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直到他带着阿昭完全消失在夜色中,都无人察觉。
岔路口,阿狸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先回客栈。
夜深人静,月白风清,原本鸡飞狗跳的客栈也早已恢复了平静。阿狸把睡得正香的阿昭安置在了床上,替她仔细掖着被角。
月光如水,照在少女毫无防备的睡颜之上,阿狸蓦地屏住呼吸,目光几乎是不能自控地在那上方细细描摹。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有勇气这样仔细地打量她:黛眉,琼鼻,朱唇……每一处都精致得宛若上天精心雕琢成的最高之作,即使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之上,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摄人心魄的容貌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平和,甚至透出一丝孩童般的天真稚气。
她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看着她。
阿狸蹲在床边,看着近在咫尺的昳丽眉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
少顷,他突然探出手,轻轻握住少女的柔荑。
软玉般的触感令他心魂一荡,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迅速凝固又燃烧沸腾。
“阿昭……”他像是魔怔了般,眼神迷离,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喉结微微滚动,口水的吞咽声在此刻显得是如此突兀清晰。阿狸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惊慌失措地松手退避。
“对……对不起!”
他抚着胸口,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跳出胸膛。满脸通红,羞愧欲死,再也不敢去看面前的少女一眼。
为了防止自己再次鬼迷心窍,做出更多失控失智的举动,他转身,逃也似的地出了房间。
一向自得于自己的盖世轻功的少年,却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在平滑的地面摔倒。
阿狸:……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阿狸爬到房梁上,呼呼的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总算冷静了些许。
冷静下来之后,便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蹲在房梁上,恨不得立马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阿昭把他当作朋友,全心地信任着他,他却在她熟睡之际对她做出那样轻薄无礼的行为,简直不堪为人!
阿狸满脸悲愤,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于是阿昭一早起来,便看到阿狸面色憔悴,眼圈青黑,神色萎靡,显然一夜没睡的样子,脸上还顶着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如同木头桩子一般直愣愣地杵在自己门口。
阿昭:?
“你这是怎么了?”她茫然地问。
阿狸见门打开,下意识就有些慌张地避开了视线。他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脸色蓦地涨红,浑身都透出一股不自在的意味。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扑面而来,阿昭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咳,没什么。”阿狸试图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红着耳根,把自己做了一个晚上的东西拿了出来。
阿昭好奇地凑上去,惊讶得嘴唇微张:竟是一张栩栩如生的易容面具!
阿昭惊喜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你特意给我做的?
阿狸红着脸点头,笨嘴拙舌地道:“你……这般好看,路上所有人都会忍不住看你。戴上这个,他们就都认不出来了。”
阿昭接过面具端详片刻,发现这面具质地薄如蝉翼,五官栩栩如生,做工精妙绝伦,就连皮肤纹理、发丝走向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足以见得制作时费了多少心思。
阿狸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戴上这个,就能避开王府的眼线了!”
她小心地捧在手里,忍不住弯起眉眼,笑得十分开怀:“阿狸,谢谢你!”
“可以帮我戴上吗?”少女笑着看着他,眼眸里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亲近让他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嗯……”阿狸红着脸、慢吞吞地点头,身体有些僵硬地凑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动作轻轻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在接触到那细腻光滑的肌肤后蓦地一僵,呼吸都有一瞬间的紊乱。
少女配合地仰起头,露出一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来。她微微一笑,抿着仿若玫瑰带露般的柔红唇瓣,那双波光潋滟、显得天真又多情的乌瞳一眨不眨,装满了他的身影。
这真是足以让人入魔的诱惑。
阿狸盯着这张勾魂夺魄,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呼吸骤然一停,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
他深吸口气,仔仔细细地将面具贴合在她的脸上。在他的巧手之下,一张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木讷呆板的脸很快就完整显现,代替了她原本的面貌。
阿昭眨了眨眼,这面具材质特殊,轻薄透气,戴上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异样感。
对着镜子看了看,一张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特色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处处都透出不起眼的气息 ,唯有一双剪水秋瞳顾盼间滟滟流光,漂亮得与整体格格不入,给人造成若有若无的割裂感。
她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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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闻言,有些害羞地揉了揉脑袋:“雕虫小技而已。”
说罢,忽然放低声音,正色道:“他们现在定然已经发现你不在房中,按照他们对你的紧张程度,势必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我们必须趁早离开京城。”
“阿昭,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阿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
阿狸想也不想,果断道:“自然是和你一起。”
阿昭却轻轻叹了一口气:“阿狸,我无处可去了。”
她微微垂眸,神色有些黯然:“我醒来时,便已忘记了一切,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他……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他告诉我,害了我的那名歹徒,穷凶极恶,罪不容诛,在我之前,便已戕害了无数无辜人的性命……而他就是在调查途中,侥幸救下了我。”
“我不确定他这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亦不敢想象,倘若是真,那我身边的亲人朋友,是否也都已遭遇迫害。”
阿昭轻咬下唇,明明是一张平凡普通、丢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的脸,却硬是在她的身上展现出诸如美人垂泪、蛾眉紧蹙般楚楚动人的风致来。
阿狸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心里面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所以我想……与其一直龟缩在一处,不如先离开这里,到外面四处走走。”
阿昭抬起头,朝着他释然一笑,眉宇间却满是落寞:“还得要多谢谢你,不然我可能现在还被拘在府里,只能成天望着远处发呆呢。”
“阿昭……”阿狸目光疼惜。
他紧紧握住阿昭的手,想要把力量传递给面前神色寂寥的少女,告诉她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两只差异分明的手紧紧交握着,他却已没了那些旖旎的心思,心中只余对罪魁祸首的愤恨、对少女坎坷身世的疼惜,与止不住的庆幸。
阿狸定定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允诺道:“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少年表情认真,眼神真挚,仿佛在与她起誓,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亦或是龙潭虎穴,都会与她一同前往。
阿昭笑了笑,踮起脚,轻轻环住了他:“谢谢你。”
他突然被抱住,整个人都下意识僵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回抱住了她。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似乎在无声地安抚她的情绪。
静谧而温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慢慢流淌。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一切喧闹都在离他远去。他的世界只剩下面前这名少女,她身上独特而惑人的幽香正一点点渗入他的毛孔,像是柔韧而细密的蛛网,将他无声无息、柔和又不可抵挡地包裹其中。
阿狸的心跳得飞快,恐怕此刻就算面前这个少女想要的是他的性命,他也只会毫无怨言地抬起头,慷慨地呈上脖颈。
少女垂下眸子,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扑棱着翅膀的蝴蝶。
柔弱、无辜、楚楚可怜。
可作为旁观者的云琅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实际上那看似占据上风的少年才真正是那只自投罗网、即将万劫不复的蝴蝶。
感官被毒素麻痹、翅膀被蛛丝勾缠,犹如飞蛾不自知地扑向火焰,落入美丽的捕食者精心编织的陷阱当中。无法挣脱、无知无虑地等待分食。
云琅静静地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仿佛看到一朵纤柔的菟丝子盘绕而上,缠住宿主的脖颈,汲取养分、迅速生长出枝叶来,然后逐渐繁茂、层层叠叠地将那少年包裹在其中。
他甚至有些可怜他了。
阿昭拥着少年的身体,背着他,朝斜对方的云琅微微一笑。
艳丽的蜘蛛,毫不掩饰地向他展示着獠牙。像是一种挑衅,又像是某种预示。
云琅眸色渐沉,静静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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