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朝廷派遣的户部官员和太医署的医员已尽数到位,协助滦县县衙和衢州州府控制疫病。
太医署官员大多自小长在京中,医治对象又都是宫中之人,自然没有见过这种病情,一时间束手无策。
夜里,楚煜坐在院内石凳上,一边捣着药一边喃喃自语,口中念着各种草药的名字。
念着念着忽然叹了口气,一筹莫展。
夏如昊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药盏,又将怀中的东西递给她。
“你呀,上一顿自己是什么时候吃饭的估计都忘了吧。”
楚煜捧着热乎乎的东西,把丝帕打开,看到了两个烤熟的地瓜。
“滦县储备的食物也快没了,先吃点将就一下吧。”
楚煜掰开半个,香气扑鼻而来,“好甜啊”,然后大大地咬了一口。
“小心点,别烫着。”
她将另一半递给如昊,对方摇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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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煜轻叹了口气,“如昊?”
“怎么了?”
趁着他张开嘴巴,楚煜眼疾手快,将半个地瓜塞到了他的嘴里。
她侧头看着无措的如昊,“快吃了,别浪费。”
夏如昊看着楚煜的样子突然有些心酸,带她下山,真的对吗?如今疫病越来越严重,他害怕楚煜被染上。
“楚煜,”他开口本想说什么,但惊觉门外有人,“谁?”
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头上绑着两个总角,偷偷望了一眼,赶快缩了回去。
楚煜和夏如昊对视一眼,放轻脚步走上前。
两个总角晃了晃,又探了出来,小手扒着门,怯怯道,“哥哥姐姐好。”
楚煜走到门边,蹲下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团子。”
楚煜甜甜一笑,“怎么了,小团子?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小团子没有回答,眼神直直地盯着楚煜手里的地瓜,咽了咽口水。
“你是不是饿了?没有吃饭?”
小团子拨浪鼓似的连连点头,“爹和娘都病了,家里没吃的了。”
夏如昊转身去院内,楚煜道,“这半个姐姐已经咬过了,不能给你,你等一下。”
夏如昊从行囊中拿出仅剩的糕点,重新走回来,递给小团子。
小团子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这个太好看了,我要姐姐剩下的地瓜就行。”
楚煜将糕点塞到他小小的手掌心,“是给你阿爹阿娘一起吃的,拿好。”
“谢谢哥哥姐姐”,他怯怯地看了二人一眼,转身跑远了。
楚煜站起来,叹了口气,“如果食物还是不能尽快供应上,恐怕更多的村民要饿肚子。”
夏如昊接道,“运输物资只能走水路,雪上加霜。”
“对了,如昊,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我忽然想到之前在师傅房间中看过一本医书,里面和这次疫病记载的情况很像,好像叫做……《寒渊杂记》,是一个医者行医的日记,”
他还没有说完话,楚煜却突然睁大了双眼,一阵猛咳,像是呛到了。
夏如昊立刻将水囊递给她,楚煜大饮几口,咽了下去,才恢复过来。
“我想起来了,不过不是这本,而是这位医者所写的另一本书,有一味药引,和我配置得很相似,如果采纳他的方法,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她欣喜之余,扑上前抱了一下如昊,“你太棒了!”
夏如昊身子不由得一怔,有些僵硬道,“师傅房中的医书,我只看过几本,碰巧记得了而已,倒是你,既然想到了办法,那就好好去睡一觉,等睡醒才有力气配药。”
次日,天际蒙蒙亮,楚煜来到了病情最严重的几家,按照调整之后的药方煎药,喂给病人服下。
接下来的,就只有等待。
谨慎起见,她怕调整后的药方有什么不适,寸步不离地守着。
但四个时辰过去后,病人病情依然没有好转。
“姑娘,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你先去休息休息。”一位医官对她说。
“多谢大人体恤,不必了,毕竟是新改的药方,我担心出现意外。”
医官感叹道,“姑娘医者仁心,只是今日怎么没见和你同行的公子?”
经他提醒,楚煜才想到,已经有大半日没见到如昊了。
“他可能去别家看病人了。”楚煜道。
时间点点消磨,从服药开始,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就在楚煜即将放弃时,昏迷的病人才突然动了一下手指。
楚煜大惊,忙上去诊脉,药方起作用了!
一众医官围了上来,纷纷复查病人的病情。
过了片刻,为首的医官颇感轻松地放下病人的手腕,大喜,“这回没错了,拓跋姑娘的药方能够治本,大家立刻开始配药,配合医女给其他病人服下。”
众人立刻东奔西走,开始忙碌。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位医女,环视四周,略显焦急,似乎在找什么人。
“是楚煜姑娘吗?”
楚煜正在抓药,草草回答道,“是我,怎么了?”
“姑娘,您快回去看看吧,夏公子不太好。”
楚煜愣了一瞬,停下手中的动作,“如昊怎么了?”
“夏公子刚刚在东头王屠户家看诊的时候,突然晕倒,可能是染上了疫病。”
楚煜手心一抖,药材纷纷洒了出来。“如昊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两个村民抬了回去,应该就在你们住的别院内。”
楚煜来不及细想,谢过医女后,向别院跑去。
一路上,往来的医官和医女不断,朝着不同的方向疾步而走,因为试药的成功,大家的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些,但楚煜的内心却渐渐不安。
打开院门,两个村民早已等候在一旁,看见楚煜回来,“拓跋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我们把夏公子放在了床上,您快去看看。”
楚煜微微颔首,径直去了如昊的房间。
夏如昊安然地平躺着,眼睑下隐隐约约的暗青,看上去没有休息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症状。
楚煜拿起他的左手,搭上指尖,开始切脉。
过了一会儿,她眉心微蹙,眼底浮起一丝不解和意外。
院子外,走进一个医女,来到楚煜身后,“姑娘,用不用多煎一副药材?”
楚煜低头不语。
医女以为楚煜没有听清,又上前了几步,“拓跋姑娘?”
楚煜这时才回过神来,“不用了,你们去看其他病人吧,他不是得了疫病。”
医女有些惊讶,但也不好多问,离开了。
楚煜注视着榻上的人良久,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叶扁舟,在浩渺江河中随波流逝,却不幸触上暗礁,一点点地沉下去、沉下去。
她平静地拿出医箱,将夏如昊的衣衫解开,在他的胸膛上开始施针。
一针针下去,她的额头也慢慢沁出了汗水,半个时辰之后,终于针灸完毕。
她小心翼翼地又替他穿好衣服,然后坐在床榻边,轻轻握住了如昊的手。
不知不觉中,夜幕已深,烛火在桌案上静静地燃烧着,在烛光下勾勒出夏如昊玉雕般侧颜,狭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覆盖着浓浓密的剪影,唇色却有些暗淡。
楚煜这时才想到,一直以来从未休息过的人其实是他。
所以,身体才会不堪重负地倒下吧。
想到这里,楚煜俯下身子,轻轻地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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