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服过药的患者,症状减轻,一部分也开始恢复意识。
至此,疫病总算得到了控制。
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患者后续治疗至关重要,否则若是疫病复发,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楚煜为另一位患者把脉完后,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请问是拓跋姑娘吗?”
为了避免传染,楚煜还戴着面纱,她点点头。
那人行了一礼,“小人从县衙而来,姑娘为治疗疫病付出良多,现下疫病已经得到控制,听闻姑娘近日准备离开,县令特派小人前来,请姑娘去县衙一叙,针对日后的疫病防控,县令想要请教请教。”
“大人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楚煜跟着官员来到县衙,二人并没有在正厅停留,而是走入里间。
“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县衙大人正在处理公务,随后就来。”
过了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进来了一位中年妇人。
楚煜有些意外,起身行了一礼,妇人举止得体,并不像是寻常人家。
她率先开口,解释道,“抱歉,拓跋姑娘,不得已才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过来。其实并不是县令找你,而是我找姑娘有事情。”
“不知这位姐姐有何事找我?”
“姐姐不敢当,老奴从宫内来,姑娘可以称呼我为刘内人。”
楚煜眉心跳了一下,不由得攥紧手心,“见过刘内人。”
“老奴在宫中侍奉皇后殿下,此次从盛京远道前来,也是秘密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娘娘听闻是姑娘治疗了滦县的疫病,钦佩姑娘的医术,所以想请姑娘去一趟京城,为她诊脉。”
曾经的丞相之女,如今的中宫皇后——沈菱。
楚煜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景,听到她的名字,更没有想到,将自己和往昔交织羁绊的第一个人,是她。
听刘内人的意思,沈菱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仅仅是想要寻找一个医术杰出的医女替她诊脉,这让楚煜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婉拒道,“皇后娘娘玉体金贵,民女医术有限,实在是惶恐。况且,太医署有那么多杰出的御医,民女又何德何能过问娘娘的玉体?”
“老奴知道这么来找姑娘非常唐突,只是,宫中的御医皆为男子,娘娘玉体抱恙的事情不便太多人知晓,所以才令老奴亲自前来。
盛京虽遥远,但一路上舟车劳顿等事宜都由老奴负责,姑娘不必担心其他,等替娘娘诊了脉后,娘娘自会有重金赏赐。”
楚煜陷入了沉默,她隐隐猜到了沈菱应该是患了什么妇人之病,男女有别,不便公开,更不能让太医诊治,这才找到了自己。
既然是要有所遮掩,那恐怕宫中上下并不知道此事,否则也不会派自己的贴身女史前来。
可是,那是盛京,是皇宫。
红墙朱瓦、重檐雕梁下残留的回忆,都是被碾碎的过往。
69書吧
三年一梦,恍若隔世,大梦方醒,她还能回去吗?
她并没有勇气立刻决定,“还请刘内人给我一些时间考虑,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且路途遥远,不好一个人做决定。”
“听闻姑娘一直与一位公子同行,此事不用多虑,这位公子可以一同去盛京,只是不便入宫,等到了京城,老奴会安顿好二位。”
“多谢刘姑姑。”
帘外微风簌簌,透过窗棂,轻拂屋内的云帐,犹如云烟缥缈。
少妇坐在云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卷,细细阅读。
窗外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一个孩童眉开眼笑,踏着轻快的步子跑过来,却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摔在了地上。
少妇放下书,走到孩童面前,轻声安慰道,“昊儿能自己起来吗?”
孩童昂起头,委屈巴巴地点点头,用小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
少妇温柔一笑,用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拂去他身上的尘土,“疼吗?”
孩童摇了摇头,“有娘在,我不疼。”
夏如昊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场梦。
思绪回归,他慢慢想起了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用手覆盖住胸口,深呼吸,没有明显的滞涩和疼痛感,看来又一次死里逃生了。
已经三年多的时间没有发病了,可上次在泉瀑峡的晕倒,再加上这次,身体似乎在提示他。
时间容易让人懈怠和遗忘,也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好像自己已经痊愈。
屋门敞着,他将视线挪向门外,和煦的阳光透过门框斜射进来,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方剪影,门扉顶梁悬挂的平安符,在剪影中随风摇曳,好像凌风飞翔的黄莺。
他不由得想到了瑶乐山,那些偷来的时光。
不能再沉溺过往,病情复发仿佛一个警钟,催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焦虑,此次下山,他有自己的目的,必须尽快找到楚煜的双亲。
“吱唔”一声,院外门扉被推开,楚煜回来了。
楚煜远远的她便看到如昊起身,坐在榻上,连忙跑了进来,“如昊,你终于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夏如昊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楚煜凑近,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眨巴眨巴眼睛,认认真真望着他。
“你还记得我们在哪里吗?”
夏如昊失笑,“病人们好些了吗?”
楚煜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恢复了就好。”
夏如昊垂下眼眸,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楚煜,我的身体……”
楚煜打断他,“你快躺下,别着急说话,这两日你不吃不喝,体力损耗很大,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外面的病人怎么样了?”他又问了一遍。
“疫病基本上算是控制住了,病人服药之后都在渐渐好转,但有些症状太严重的,已经等不到药方起作用,陆陆续续死去的村民也有不少,目前县衙正在统计名单。”
“你还好吗?”
楚煜攥住他,将他的手腕抬起来,伸到自己面前,“来,摸摸。”
“啊?”
“摸摸我你不就知道我好不好了?”
夏如昊浅浅一笑,反而握住她的手,“掌心比我的温暖些,看来没事儿。”
楚煜不悦地将手抽回来,“好了,我要去做饭了,你好好躺着。”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清粥进来,坐在床榻边,轻轻吹了吹,用勺子盛了一口,递到了夏如昊的嘴边。
“楚煜,我自己来就……唔……”
楚煜将勺子一把塞到他的嘴里,“不许拒绝,快吃饭。”
夏如昊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一连吃了小半碗,时不时地看向楚煜,似有所言。
“你想说什么?”
“我的病……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楚煜斩钉截铁。
她又补了一句,“等回到了瑶乐山,我就顿顿给老头子做白水煮青草。”
“不怪师傅,是我让他瞒着你……最近几年没有复发,我以为没事了,所以不想你担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老头子整天自诩医术绝冠,结果这么多年都没有把你医治好,老骗子。”
夏如昊不知楚煜对他的病情到底有多少了解,他不敢贸然将实情和盘托出,只能一点点地顺着楚煜的意思,“老头子又不能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
“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
他浅浅一笑,真的能治愈吗?
这个念头曾经无数次涌现在他的脑海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像深种在身体里的欲望,不能控制。
但后来他明白了,珍惜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已经不再有什么希冀了。
但楚煜的话,让他又重新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他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是人的内心总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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