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学校食堂人群高峰,安砚端着餐盘,在队伍的末尾排队打饭。
“小心。”
段南星扶住安砚被人流撞歪的身形。“人太多了,我自己去买饭,你在一旁等我。”
“好。”安砚环视一圈,挑了一个偏僻人少的角落,他伸手指向那边:“我在那里等你。你买完记得去找我。”
段南星接过他手里的餐盘。“行,你记得别乱跑。这里太乱了,容易走丢。”
“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识路了。”安砚边往那边挤,边回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直到安砚的身影被挡住,看不见。段南星才转回身体,进行排队。
他身形笔直,站在原地,手臂上的布料卷起,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胳膊。双手端住两个餐盘。目光只是向前,落在前面队伍的头顶。
静静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钟。
再次回身看向安砚离去的那个方向。
人群攒动,看不到一点身影。
确认看不到安砚后,段南星收回了目光。
他仍然端着餐盘,眼睑下垂,视线散落,似乎在发呆。
忽然,他抬脚迈步,走向面前排起长队的人群。
手中端着的白色餐盘抵上面前人的脊背,那人却毫无察觉,没有回头。
段南星眼皮都未抬,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餐盘将那人后背的衣服抵出一道凹陷。
然后穿了过去。
餐盘,连带着段南星整个。
从那人身上穿了过去。
方才还是一道实体的人,在餐盘触及的瞬间,便从中间变成了一道虚影。
虚影四散扭曲,又在段南星穿过之后,迅速恢复成原样。
变成了一个毫无反应,面色如常的学生。
段南星脚步不停,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穿过一个又一个虚影。
虚影不断溃散,又复合。
但旁边的人,没有感到丝毫的异常,一脸平静的看着段南星在踏过人群穿梭。
脚步停下,段南星停在队伍中间的地方,他没有再往前行走,老老实实的排队买饭。
突然前方一阵骚乱,面前的排队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后脚跟踩到段南星的鞋子。
那人连忙回头道歉:“抱歉。不小心踩到你了。”
段南星不动声色朝后挪了挪,后面那个人被他撞上,身形跄跄。
段南星好似无感觉一般,眼神都没有分散半分,脚步不停,继续往后退。把身后那道身形撞得四散,然后面不改色的站在四散身形中间,对面前人开口道:“没事。”
身后被他撞散的身形的骂骂咧咧。
段南星不再理会,目光直视前方,托着餐盘排队。
安砚在餐厅一个拐角处等段南星。
这边位置偏僻,所以路过的人比较少。一侧是一面大面巨型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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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段很高,站在这里能看到,玻璃外的所有景色。
玻璃窗对面是餐厅的另一个与之相对的拐角。那里同样有一块巨大的弧形透明玻璃。玻璃上下倾斜,弧度不大,呈现一个不太明显的斜角。
安砚视力很好,所以能够看到对面玻璃里的人群走动。
安砚就站在玻璃的旁边,玻璃平滑的表面倒映出他流畅精致的侧脸。安砚乌黑的头发软软的贴在侧脸颊上,圆润的双眼半垂,卷翘的睫毛扑朔,仿佛展翅的蝶,在玻璃上落下一片倒影。
突然安砚的注意被吸引。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
玻璃上的面容倒映出他此刻的状态。
一双好看的杏眼瞪大,茶色瞳孔上溢满了惊恐。
透彻的眼睛上倒映出一片血色,是洗不净鲜血。
对面楼层最顶端有人在跳楼。尚且没看清是什么人,便看到一个身影在空中快速掉落,带出一片残影。
从最高处往下跳,下坠速度极快的砸在面前那块透明玻璃上,“砰”的一声,滑下玻璃又往下掉,最后掉在地上,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安砚惊惧异常,瞪大的眼睛和良好的视力让他目睹了跳楼的全部过程。
他清楚的看到那个短头发的男人,在砸到玻璃上时折叠在脑后的脖子,和与后背贴在一起的脑袋。
四肢无力,软趴趴的下落。
安砚第一次见人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撞击出各种样式扭曲的四肢和躯体。
鲜血四溢,在那块玻璃上砸出的碎肢和肉沫,黏糊糊的挂在上面。
安砚几乎被吓呆了。
他脑子嗡嗡作响,扶着玻璃的手抖动的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眼睛死死看着远处那块布满血迹的玻璃,瞳孔震颤,害怕到了极点。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几乎要震颤出胸膛的用力。
安砚脸色煞白,透明玻璃上照映出他无色苍白的嘴唇。
然而并没有他缓和的时间。
又一个人从天台落下来。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轨迹。
砸在同一面玻璃上。
面前深厚的鲜血又多了一层。
新鲜艳丽的鲜血顺着玻璃往下滑落,流畅的丝滑程度仿佛还能身临其境感受到血液的迸发出的温热。
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流淌,倒映进入安砚的眸光中。
安砚与他只有一玻璃之隔。
这个刚才还站在天台上活生生的人,此刻闭着眼睛支离破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尸体头朝下坠落,额头受到剧烈撞击被砸出一个大洞,此刻正呼呼的往外冒着鲜血。鲜血顺着玻璃往下流,染红了大半。
他的身体扭曲盘旋,还在无意识抽搐,仿佛隔着一面玻璃都能感受到的温热与鲜活。
安砚水润润的眸子瞪大,玻璃珠似的眼睛倒映出面前的惨状。他完全被吓傻了,嘴唇半张着,从肺中呼出的气体因为剧烈的惊吓哽在喉中,缺氧的恐惧使他的脑中一阵眩晕。
按在玻璃上的手掌用力攥紧,出汗的指尖在上面留下一片粘腻的水渍。
正巧外面蜿蜒的血水流到了他的指尖,指尖触碰玻璃仿佛也被染上了这片红色。
他被惊了一瞬,惶恐的缩起手。惊吓过度的思绪也在顷刻间回神,
那个悬倒着坠下的尸体的头颅,缓慢的滑到安砚的面前。原本背对着,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的姿势,那个人头却一寸寸转动,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沿着脖子转动了18度,脖子上的骨头“咔哒咔哒”作响。
最后他把脸转到面朝向安砚的方向。
安砚表情僵硬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还未待他做出任何反应,就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对灰白的眼睛。
灰暗木讷,泛着死气。没有丝毫的光泽。
刚才闭着的眼睛,不知在何时睁开,此刻在用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不知是否因为刚才安砚惊慌失措的举动,引起了它的注意,他灰败的眼珠转动一圈,眼睛周围的眼白已经在遭受巨大压力的情况下,充血弥漫。他眼珠转动挤压眼眶,里面包裹满载的血水就顺着眼眶滴下。
他眼珠在转动,但仍然死死的盯紧安砚,片刻后,似乎察觉到什么,嘴唇平展,咧开一个夸张的笑。
嘴巴受损破裂,上颌磕碰受损,露出一截白骨,和其中连结的红色肌肉。随着他的张嘴,一股鲜血从他嘴中往外喷涌。
白森森的牙齿露出,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感到兴奋的东西,那人竟拖着扭曲骨折的手,往安砚这个方向探,全然忘记了中间还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安砚脑海中警铃大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就已经先一步行动。
大概是濒死恐惧爆发出来的潜力,安砚竟在一瞬间能精准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一改刚才的僵硬,肌肉放松变得柔软起来。挺直的脊背恢复到正常状态。刚才喘不过气的呼吸变得平缓有序,惊恐从眼中退却。
手指竟然还有空闲对着玻璃敲敲点点。
他随意一站,姿态懒散,仿佛刚才只是等人等久了,进行的无聊的小动作。
面前的人还在盯着他,安砚顶着他的注视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玻璃。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等到安砚娇嫩的指尖都在玻璃上搓起了一抹红。面前注视着他的视线才消散。
盯着他的东西眼中的兴奋逐渐退却,就连嘴角的笑容也逐渐消失。眼中的怨恨如化作实体一般朝安砚割去。
片刻后他不情不愿无可奈何的,又把眼睛闭上。
身体下滑,玻璃摩擦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然后随着“砰”的一声,尸体重重坠地。
安砚轻点着玻璃的指尖一顿,下一刻又如常,他仍然保持着这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就在那人掉落后的玻璃反光上,安砚看到了更让他毛骨悚然的画面。
在他身后刚才热闹拥挤的打饭人群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复制粘贴一般,齐齐转头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眼神中藏着阴狠怨念的恶意,就像活活要把他分吃一般,但又不知为何原因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一步。
安砚一阵后知后觉的寒意袭上心头,但凡方才他的表现有任何的不对,怕不是面前的这群人都要争先恐后扑上来将他撕咬殆尽。
他失力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那副场景,半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挡住湿润的眸子。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天台上又有人跳下来了。
仍然落在安砚站着面前的这块玻璃,砸出了一片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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