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月归安扯起嘴角,发出了一声轻叹。旋即泪水却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呜声变成哭声,逐渐变成嘶喊,撕心裂肺的哭声。
鬼弥子捂住了嘴。眼泪却从手背滚落。
不知他可否听得见。可是,听见了又如何?
记忆里一向冷漠的薛池,已经在现世破碎。
鬼弥子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过去。
他知道薛池喜欢大人,每次大人作死受伤不醒,他都在偷偷观察薛池在做什么。冷漠的人也是会露出笑意的,尤其在无数次摸了大人的脸之后。他也知道薛池比任何人都希望月归安能正常生活在阳世。
“大人……月儿姐,别,别哭……了。易兄妹还没救……”鬼弥子抑着声哽咽道。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月归安终于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直起身来,猛吸了一口气,以让自己变得平静——她看起来确实很平静。只有那泛红的双眼和鼻尖,眼中粼粼波光,让人不禁心头微颤。
她抬起手来,指尖点在鬼弥子额间。
一层水波般的阵形漾开,一旁的长剑也渐渐显出刀形。锋利冷冽的,泛起如鬼弥子的双眼一般的红光,阴火渐起,他那深渊死灵般的、虚空无息的双眼仿若有了神色,凝实了些。
他的身形样貌渐渐也有了变化,像是迅速长大一般,最终变作他千年前的模样。一个漂亮的少年。但那血瞳没变,气息也没变。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想起来你的禁制。……鬼弥子,如今,我还你自由。”月归安说完便拾起地上一柄浅蓝色剑穗的细剑,转身踩着湖面往缚山走去。
“月儿姐……”鬼弥子转头望着她,到底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自由。他已经自由了不知多少个千百年,他一直都是自由的。自由……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度过同样枯燥无味的时间,都是一样的。
69書吧
易兄妹还活着。名字还没变成灰色。还来得及。还有救。
她加快了脚步。
走上缚山方才觉察缚山的异样,与她上一回来缚山完全不同的气息,非常阴沉。像阴天的沼泽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就是在阴间也未曾有过这般昏沉的感觉,阴间也没有像这般昏沉之地。
连结阴阳之地,缚山这些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般……
鬼怪满山,怨气冲天,满是死念死灵徘徊围绕,已全然变作一个不祥之地。死灵吸取着她的气息,嗅到了她的记忆。
“啊,竟会有这样的人来到缚山啊……”
“大人,记得那些死在您手中的无辜生灵吗?为何还来缚山……”
“就是神厄也洗不清您的罪孽吧。”
“慈悲之心尚存,却造此屠杀……”
“您的家人为您而死,您却很幸福呢……”
“重要之人死去也不为所动啊……”
她听得见。
她听到了。
但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咬了咬牙,紧闭着眼睛往前跑着,汗珠落下,掩藏着颤抖的复杂的情绪,心剧烈地颤动着却只是加重了呼吸。她要去救易兄妹。
“杀了那么多人都毫无负担,光救两个能赎罪吗?”
那有什么关系?那又如何!她根本就不是为赎罪而救!
“两个也是救,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死的,并非我的错!那是他们的宿命!我活着也是!被我害死的,因我而死的,无法轮回,我带着他们的罪恶永远留在阴间,忘记我自己的一切已是天罚!”
“大人不是不信天吗?”
“薛池,难道不就是为您而死的吗?”
“薛池都死了,您救易兄妹有什么意义吗?”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猛地止住了呼吸,猛地睁大了双目。
紧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抖,她看着脚下土地,汗珠从鼻尖滴落,悄无声息地。
……是啊,救了又能如何?
薛池是因她而死,为她而死,全都是她的错,所有人都因为她而遭受不该遭受的。如果没有她,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不该遭受的。如果没有她,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一瞬间,阴火起,哀嚎不绝,死灵斩灭。
鬼弥子收起了刀。“莫听胡言乱语,救妖先是。”
“但……它们说的都没错。”月归安抬起头往山顶望去,便又接着向前走着。
“这不是月归安。不是我们所知的大人。杀人害人,这种事做便做了,已是无可挽回之事。不如做点眼前尚能挽回的。”鬼弥子说着,一下子跃上了上一层的山路,一个翻身爬了上去,又看了她一眼。
月归安蹙眉,也跟着上去了。
这次很快,仅仅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不变的是荒地和枯树。
变的,是枯树前多了一个巨大的阵图,画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然而那阵形却实际存在着。
飘满了鬼火,一个个妖怪像是被无形的绳线挂在半空,还有许多妖怪被困在另外的阵中,没有飘着,且灵识尚在。
在旁边还有一个血画的阵,飘着清臾,然而却是实实在在被挂着的——那些清臾都是人形,被铁链穿透胸腔脖颈,连着同一根铁链,流着血挂着。血不断注入阵中,大阵的血也被引到这边。
月归安一眼就看见了小阵里的易兄妹,他们正红着眼睛看着她。其他的小妖也都纷纷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她走过去,伸出手。
易张嘴正要说什么,一阵血肉横飞,便见月归安那只手已经只剩下带血的白骨,惊骇至极。
鬼弥子见状,心中一惊,刚上前一步便被不知什么东西弹飞开。
“这有禁界。你在那待着别过来。”
“……是。”
眼看着手上的血肉很快又长回来,月归安惊讶着再次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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