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屋内一片漆黑。
云锦被内有什么东西拱了两下，楚安顾被惊动，皱着眉嘤咛一声，拱动便停滞片刻。
待屋内又响起均匀呼吸声后，雪白猫耳抖动着从被中探出。
莹莹泛着绿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熟睡中的人，楚太子有些窃喜，弯了弯精致的眉眼。
随后凑近楚安顾熟睡的脸庞，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他的眼尾。
柔软的唇舌一点点向下舔舐，终停留在嘴角。
楚太子含着笑撅起嘴轻轻碰了碰面前人的唇。
然后很心满意足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楚安顾颈侧，安稳闭上眼睛。
*
窗外雀鸟停在树梢叫早，长鸣两声后便扑棱着翅膀飞去下一处院落。
楚安顾悠悠转醒，颈侧蜷缩着乖巧的白猫。
察觉到身侧的动静，楚太子打着哈欠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雪白：楚安顾坐起身，亵衣有些散乱，胸脯露出一大片。
楚太子用欣赏的眼光上下扫视，然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安顾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些无语。
简单洗漱后，楚安顾抱着白猫前去请示苍梧长老。
今日楚安顾不再穿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而是套了件苍翠青色外衫。
行走在白茫茫天地中，像是雪中突兀长出一杆劲竹。
天有些冷，呼出的热气即刻团成白雾。
楚太子窝在他怀中，仰头看他乌黑睫毛上凝结的些许晶莹。
他拉长了身子，伸出舌头将那些水珠舐去。
从临沧殿出来的时候，正巧下了大雪。
身后苍梧递了一把青竹伞，楚安顾道谢后接过。
“自打来了药灵峰，你日日苦学，此次回去探望你师尊，若是方便的话，多陪他两天吧。就当是让自已放松放松。”
楚安顾颔首，端端正正向苍梧行过弟子礼。
手中青竹伞触感莹润，伞叶上还暗藏着竹叶刀，是难得的法器。
抱着白猫不方便撑开伞，楚太子便灵巧跳在他肩上。
拜别苍梧后，楚太子变回原形。
楚安顾拉着他的如意项圈，稳稳当当坐在背上。
白虎翼翅唰地张开，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飞出去。
*
仙鹤推开大殿厚重的门，楚安顾提起袍角迈进去。
云弋殿一如他走时冷清。
“师尊……”
少年声音清冷，在空旷大殿中泛起回音。
案后手执玉管狼毫的卿离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头也不抬道：“安安上来，瞧瞧我作的画。”
屏风后面的香炉内燃着杜辛，馥郁馨香传来，带着丝丝缕缕的青莲苦味。
楚安顾绕过屏风，走近卿离身前。
卿离右手执笔，狼毫毛尖一点沾着朱红，正落笔按下点点梅花。
左手手掌朝上，伸向楚安顾。
楚安顾将手覆上去，心中察觉出些许怪异。
卿离握着他的手，不着痕迹轻轻捏了捏指尖，然后牵着他扣在怀中。
这不是一个师尊对爱徒该做的吧？
楚安顾有些惊慌，扭动着想挣脱背后的人。
卿离银白睫毛颤动，像是困于精致玻璃瓶中颤抖的蝴蝶翼翅，好看又脆弱。
“莫动，看画。”
紧握着的手被松开，那只宽大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苍青色的腰侧。
楚安顾有些敏感，闪躲了一下。
那只手穷追不舍，又覆了上来。
“师尊……”
些许哭腔溢出，卿离抿了抿唇，终究是收回了手。
“这幅画我很满意，安安觉得如何？”
没有作乱的手，楚安顾松了口气，转而低头看向书案。
这幅画笔触太过独特，楚安顾只看一眼便愣住了神。
同流传的所有名画都不同，卿离所作的，视角似乎是在一间屋内。
从屋内看向外面宽广的世界。
繁复屋檐雕梁画栋，空中鹅毛纷飞，石阶下卧着一只巨大翼虎。
翼虎有些过于肥硕，好像被有意摸黑。
“这……是太子吧？”楚安顾有些不确定问道。
卿离含着笑点头。
粉红白三色梅花跃然纸上，楚安顾觉得这景象好像在来时路上看过。
像是要印证心中猜想，卿离换了一支玉管狼毫，点了些苍青色。
白雪覆盖的石阶上，撑着青竹伞的清隽身影浮现。
楚安顾站在殿内，抬头看向合着的殿门。
卿离侧眸看了他一眼，意随心动，仙鹤飞来打开了殿门。
一如楚安顾所想，卿离所作的是他在殿内看到的门外景象。
卿离放下笔，直起了身。
眼神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方才动手动脚的急切模样。
如同一个值得敬爱的优秀师长一般，他低头询问道：
“在药灵峰过得可好？”
楚安顾点头：“我知是师尊打点好了一切，在药灵峰内，只有炼丹时有些不顺利。”
卿离挑了挑眉：“师尊许久未见你，想多听你讲些。”
这话说的，好似天下第一珑钺仙尊是一个无人关照的孤寡老人。
楚安顾虽感觉不对劲，依旧将近几月以来所见所闻告知卿离。
知晓楚安顾没有受多大的苦，卿离便放下了心。
缱绻温柔眼神中有暗芒闪过，卿离掐着手心，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已不能操之过急。
看着身前眉飞色舞讲述的徒儿，心中的欢喜怎么都隐藏不住。
他以为他会冷心冷情一辈子，直至飞升或陨落。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似乎珑钺仙尊就理所应当不动情，为成大道摒弃一切凡人情感。
他也如世人所想独自过活了百年。
这样也挺好的。
成为世人眼中实力顶天强的仙尊，总好过碌碌苟活一生。
掌门曾劝说多次：珑钺仙尊应该收一位弟子，否则天下第一或将后继无人。
他对此毫无所感。
无人便无人，到时候他离开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直到——他受邀前去观看宗门选拔。
小小少年尚还稚嫩，却已初具绝艳之姿。
说句不好意思的，当时卿离便有些看呆了眼。
69書吧
但他少说也活了百年，自认为美色算得上是人可以拥有的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可当那少年跪在殿下，不卑不亢说要拜他为师时，心脏还是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一如现在。
他看着楚安顾讲话时露出的雪白贝齿，以及夹在其中的猩红舌尖，忽地感觉口干舌燥。
“后来太子替我分析了一番，才发现是我炼丹时控制不好火候……”
唇上突然覆上冰冷指尖，楚安顾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卿离强装镇定，压着唇瓣的指尖又用了几分力道。
粉色唇瓣被碾压成鲜红，诱人的紧。
楚安顾心下一惊：
不过几个月，珑钺仙尊不会成变态了吧？！
像是没察觉到楚安顾的担惊受怕，卿离佯装自然，揉了揉楚安顾的头发道：“今日从药灵峰赶回来，陪了师尊许久，也算是受累了。”
“时候不早了， 回南苑好好休息吧。”
楚安顾有点看不懂面前这人了。
分明眼中酝酿着风暴，却在临门一脚即将释放的时候压下。
楚安顾低头，强忍着不去看那双漂亮眼眸。
他后退一步，恭恭敬敬行礼道：“师尊今日陪我谈心许久，应当也累了。安顾先行告退。”
卿离眨眨眼，微笑着点点头。
楚太子见楚安顾下来，忙不迭卧下：
“快走快走！”
楚安顾拽住他的项圈，止住他飞奔的步伐：“急什么？”
“哎呀我不想待在这里——你们在里面烤着炉子聊天儿，我一人趴在外面受冻。我要回南苑！快走快走！”
回到南苑，楚安顾第一时间跑去看自已的灵植过得怎么样。
灵草灵花有适宜的生长环境，有些花娇气，天气热一点或是冷一点就会受不了。
楚安顾养的这些都顽强，同他本人一样。
冬日里其实也用不着浇花，楚安顾就去看看它们还有几株活着。
所幸那名姓苏的小师弟将他们照顾的很好，楚安顾绕着转了一圈，没发现有哪枝恹恹。
楚安顾彻底放下心来。
楚安顾招呼太子进屋烤火，转头就看见他扑蝴蝶玩儿。
傻儿子在他看来怎样都可爱，就连捉蝴蝶都透着一股憨傻劲儿。
等等……蝴蝶？
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蝴蝶？
楚安顾定睛一看，那蝴蝶尾巴还拖着一行灵光，分明是师尊的传音灵蝶！
察觉到这边怒火中烧的眼神，楚太子尾巴一甩慌忙躲进屋子。
纵有怒火，现下也实在不好发作。
楚安顾对着灵碟行过礼，听到里面温润清冽的声音：
“安安，方才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三日后凡间有烟火晚会，你想不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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