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瑶展开刚捡起的破烂折扇,只见上面赫然印着一团糊墨。
她又抬头凝视眼前人。
他头发乱蓬蓬,满脸黑黝黝,唯有一双星河墨眼,哀叹着悲悯,蕴有孩童无助,又缅沉稳温和,只叫人不由自主地沉浸于他那微澜的夜色中去了。
好有魅力哦!
路瑶望向古清云,用眼神道:“掌柜的,要不你也试试,染个贡米色?”
古清云瞥她一眼,琥眸回道:“滚蛋。”
路瑶:……美男家家的,你怎就不能像别人一样温柔点哩?
古清云:下个月工钱不想要了?
路瑶:我错了!
古清云:说正事。
路瑶:这扇子都烂了,还泡过水,辨认不能……掌柜的你还是直接问吧!
古清云:那我要你何用?
路瑶:我是吉祥物啊!
古清云:?
古清云回过神,转头俯视地上男子,玉唇轻启:“陶敬之?”
陶敬之快手收回折扇,目露警惕:“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李……”路瑶正要回答,却被古清云长手止声。
路瑶恍悟,此处人生口杂,不好直言李小姐名讳,以免另起事端。
他缓缓道:“云月斋。”
陶敬之道:“我与贵阁,素无交集。”
“有人托我们来找你。”
“……谁?”
“你的未婚妻。”
“……她已经,不能做我的妻了。”
这陶敬之戒心也挺强。
瞧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她想到陶李二人间的坎坷情路,心尖也是一阵难受。
她扶住陶敬之有些单薄的肩膀,对他轻声念道:“你忘了她对你说过的吗?”
“你若不离不弃,她便生死相依。”
“我们会竭力护她周全,所以也请你,莫要放弃。”
陶敬之愣住了,万千思绪揉进夜眸,他颤抖着双唇,身体上引似乎想要站起;然而太过虚弱,未等开口便两眼一翻无力栽进路瑶的怀里。
路瑶有些尴尬地瞄向古清云。
那厮翘首望天,下巴透着事不关己,好看中带着点欠揍。
“反正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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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的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动。
他俩在港咩啊?
在古清云一声令下,他酷酷放开之前抓住的人,遂从路瑶手中接过陶敬之拦腰举起。
古木扛着陶敬之率先离门奔向寺外马车,古清云和路瑶跟在其后,留下满脸惊慌呆滞的那帮人。
临走时,路瑶忽在门口驻足,转朝那好事者轻声说道:“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各有各的活路,犯不着瞧谁不上便出口成脏或动手动脚——还请阁下收了自个儿的戾气,免得日后伤了自己。”
古清云抬眼,琥珀瞳中清晰倒映着她系着抹额,单边发绺随风微扬的模样。
静慈寺的禅钟沉响,一片桃花瓣旋落陌岸,清清河面又泛涟漪圈圈。
他们回到云月斋,找来大夫替陶敬之诊治。
醒后的陶敬之站立不能,唯有坐身拱手:“多谢仁兄。”
“要谢,就谢我手下的这些个伙计吧。”古清云单手止住他,眼神侧向一旁的路瑶,“尤其是这只弼马温。”
路瑶:?
陶敬之会心一笑,向路瑶长揖一礼:“多谢兄台。”
路瑶不敢当:“你该谢的,是文大哥他们。”
“这是自然……”陶敬之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不过敬之来此,并未告知他们……也不知他们会否着急?”
“没事,我会帮你告诉文大哥一声。”
“有劳路兄。”
“不必客气。”
古清云:“陶郎君多加休息,我等暂不打扰。”
陶敬之:“且慢!”
路瑶:“陶公子还有何吩咐?”
陶敬之:“不敢……只是,敬之还有一事相求,恳请两位恩公应允。”
路瑶与古清云对视一眼。
后者道:“请说。”
69書吧
陶敬之抚摸着手里残旧的破折扇,墨眸划过一丝叹息:
“还请二位,莫要告知她,我的下落。”
“那丫头若见着我这般模样,指不定,又要哭鼻子了——她呀,哭起来嗓音比铜锣声还响,可吵得人耳朵疼……”陶敬之又弯起如夜的眸,眼中仿佛陌上盛开一片簇瓣烂漫的桃花,“再者,我若现在去见,只会给她平添蔑言……”
“定局既已难改,不如相忘江湖。”
江湖啊……
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一段守候十年的青梅之恋,一份咫尺天涯的竹马情缘,一双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对望鸳鸯,就此忘离,何其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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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阁。
路瑶垂头丧气地趴在矮木几上,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当真,就这么算了吗……”
“各有各的选择,勉强不得。”古清云身后跟着古木,悠悠踱步至琴桌,伸出玉指轻捻一弦。
“可这结局太过不尽人意了……不对!这陶敬之会这般想,是因着李姑娘已被赐婚……”
路瑶忽记起一件要事,蓦地抬头面向古清云:“掌柜的,你前日里不是与宫中之人商议过嘛?”
古清云玉手一顿,嘴上心虚浮硬:“何时?我不记得了。”
“就是前几天你跟人卖屁啊不是——下棋那会儿啊!”
古清云:“哦?”
路瑶:?
哦个毛!
古木悄悄俯首,在她耳边低语:“少爷把人赶走了……”
路瑶豆眼一瞪:“什么!搞砸了?”
“那日少爷心情欠佳……”
“那就是搞砸了嘛!”路瑶一叉腰一跺脚,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婆娘,对着古清云捶胸顿足,“太不争气哩!”
古木沉默退离至阁门外,大抵是不想殃做池鱼。
城火也不行。
路瑶气焰正旺,古清云一个冰溜子眼刀杀来,她顿时哑火,正襟跪坐于蒲团,俨然如乖乖巧妇。
“我……我这不是关心么……”路瑶小声嘟囔。
“关心则乱,而你入戏太深。”
古清云敛了寒气,手指一弹路瑶的脑门,冷然道:“李小姐的事,我会另外安排,不急——接下来,先让陶敬之多多养伤吧。”
路瑶再次揉着痛处,呲牙应道:“哦。”
话虽如此,路瑶始终郁闷得慌。
心境难平的她隔几日又不由自主地晃到李府宅前,犹豫半晌,始终躲在石狮子后,未敢上前。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向李敏言交代。
一来时机未到,二来与陶敬之有约。
路瑶咬住手指甲蹲下身,无心在意过往行人对她的探视。
况且,就算李敏言现在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掌柜的本事再大,也不能篡改圣旨吧。
照他们顾念彼此的性子,两人定先抱头痛哭一番然后戚戚告别……且不说那场景催人泪下,只怕掌柜的安排未果,俩口子就这么好聚好散了……
她便不是尽人事,而是造孽了。
唉!
可叫她这么憋着,着实难受得紧。
“路姑娘?”
一声轻唤打断了路瑶的纠结。
路瑶应声抬头,发现阳光下站着一粉一绿的俏丽主仆,不是李敏言与绿衣,又是谁?
“你……”李敏言瞧着她保持原地蹲大便的姿势,水眸扑闪起不解,“在做甚?”
“莫非在随地出恭?”绿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直叫李敏言噗嗤笑出声。
绿衣贱兮兮的:“有失功德哦!”
路瑶:?
路瑶翻了个大白眼,站起身朝她们抱拳施礼:“好久不见李姑娘,路瑶甚是想念。”
李敏言正要张口,虎妞绿衣却睁大了眼,抢在李敏言身前又开始母鸡护崽。
“我家小姐不喜欢女人!”
……
很好,她成功地引起了路瑶的注意。
“咳咳……”路瑶假咳两声,遂一本正经道,“巧了,路某也喜欢女人啊不是——路某也不喜欢男人啊不是——我是男人——呸!”
造孽啊!
路瑶觉得自己越描越姬。
一旁李敏言使劲儿憋着笑,绿衣则早已乐得合不拢嘴。
绿衣:“奴婢不过开个玩笑,路姑娘何必当真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瑶:“你笑得太大声了。”
李敏言:“好了,你就别逗人家了——咱还得去静慈寺礼佛呢。”
“嘻——绿衣遵命!”
“静慈寺?”
“爹爹最近身子好了许多,娘亲又太过劳累,靠着爹爹睡着了……我便心想自行去静慈寺还愿,也好请菩萨保佑李府和敬……保佑我们。”
“……原来如此。”
“路姑娘可愿一同前往,咱俩都未聊过甚闺房蜜话呢!”
“好啊!”
马车上,绿衣突然凑过来,笑嘻嘻而悄眯眯地肘顶路瑶:“配合得不错……”
路瑶一脸茫然:“汪?”
绿衣:“逗小姐笑啊!看看咱俩这默契真是出神入化堪称天作之合啊……嘿嘿嘿!”
路瑶:“对不起,我大舅子说了,咱俩不合适。”
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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