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七月初。
麦苗村红旗屯公社大队的青年们正在田里打戽斗灌水泡田。
时间就快到三夏收期,天气炎热干燥异常,导致田里小麦严重缺水。
公社队长每天不得不带着青年壮汉们连续不断地人力提水蓄水,希望能在最后关头让田里小麦能都束束颗粒饱满。
打戽斗这活计,在麦苗村里不仅工分给的一般,而且又累又脏,人需要在这水田里站上一天忙活。
寻常人脚没到半天就要泡的发白,站到半天腿更是发麻打颤,而且上半身胳膊还要一刻不停的提水灌水。
往往忙活一天了,人不废掉也要累趴在田埂上休息个十五分钟才能起身往回走。
眼看着日头即将降落,远处田埂上几个头戴草帽的女人们正在土灶周围一顿忙活。
这几个女人是管理这片水田里劳作的汉子们的吃食,距离不远处的还也同样有几个这样的大土灶正在燃烧着。
那边土灶台边的女人们细心的将一个个土豆红薯洗净在切块添水放入锅中。
最后等食物软烂后,还从一旁的布袋中小心的倒出点细面粉兑水,又勾进锅中。
虽然食物简单,但经过妇人们的忙活,简单的食材也迸发出食物原始的香甜气息。
等这香味蔓延到田里,田里农作的汉子最先闻到的总要喊上一声:“这太阳都下山了,还不下工啊,这都要饿死我喽!”
岸上女人听后呵呵一笑:“饿死好啊,早死早投胎。”
不同于附近几口灶台的热闹,这片打戽斗的田岸边就稍显安静许多。
一是因为这片在田头,也就是水源上头区域,所以他们必须一刻不停的劳作,所以相比较之下这块田里的人是最累的。
二也是因为他们自身成分的原因,负责他们吃食的妇人们没什么心情像附近的做饭后勤一样。
精心的将食材一个个拿河边清洗干净再切块加面粉,再说他们的成分也吃不上细面。
就算有也是口多食寡,不如她们几个做饭的分了偷拿回家,就算这些汉子吵闹,只要她们不认在一哭一闹,队上也不会帮这些汉子说上一句。
谁让他们是从外乡或县市来她们村下乡改造黑五类。
成分在整个麦苗村里是最低下的,同样的没有什么话语权。
所以每次分到给这批人做饭的妇人们都会非常开心。
因为既可以拿些好东西回家,做活还不累,每次只需要生火添水,在将食材原封不定的倒进去。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食物焦了或生了的她们也不不用负责,毕竟这样对待黑五类及他们子女的做法在村里甚至邻村,邻村的邻村都是司空见惯的。
这次分到来给这片水田做饭的三人是平时惯会偷懒贪便宜的。
一人点火在拿了几块木头桩子一股脑的捅进灶里,火烧火灭她后面也不会在管。
一个倒水还没等她将篦子放进去,一个围着头巾的妇人一个抡臂将还带着泥土的红薯土豆直接倒了进去。
清水霎时间变得浑浊,见状应该放篦子的妇人拿着手里的东西抱怨一句:“咋不等等我呢,这个还没放上去呢,要把东西捞出来重新弄?”
倒食材的妇人也是气今天没有细面粉可以捞,满不在乎的说:“这有啥,吃不坏,再说他们能有东西吃就算好了,盖盖子吧!”
身旁两个共事的一听也没反驳,点头走到一旁大树下拿起自已带来的麻绳开始编起来,三人边说边笑,没一会儿一个粗麻绳就从她们手里一节节往上涨。
兴许是聊的太开心,田里的汉子时不时还能听见她们咋咋呼呼的笑声,因着投入她们没发现土灶台里的水早已煮干,食材粘连锅里,焦烂的气息正从锅里一点点飘出来。
她们没发现,但田里做工的汉子倒是闻见了,离的近的还好心提醒她们一嘴,但被呵斥骂回:
“你们都是些破烂泥腿子,还敢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了,在没事找事,小心我向俺们村公社队长举报你们在偷懒耍滑,饿上你们几天。”
这话虽然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妇人说出来的,但确十分有威慑力,田里说话的人立即闭嘴然后低头继续灌水。
因为这几个妇人如果真去告状,还真一告一个准。
明面上不敢,但私下里他们嘴上不停,刚被斥驳的中年转头朝着左边跟他同排的一个青年抱怨。
69書吧
对方刚接过前面人递过来的水,在低头往下方田渠倒去,倒水瞬间的哗哗声抵消掉了中年人的声音,等将手里的木桶转交出去,这个青年汉子回身问了句:“什么?”
中年人等人回头发现自已找错了人,但看清人后,转头将刚才得事情忘掉,悄摸忘了眼树下的三个妇人,小声询问:“哎,昨晚你救下方杰后干嘛还要甩人一巴掌,听说昨晚他一身湿脸上又带着个巴掌印,队长跟知青们都吓了一跳。”
陆焱闻声没有一点反应,也不解释,淡漠的伸手接前方人递过来的水。
陆焱不做声但前方递水过来的人笑着接中年人的话:“是啊,人家家里做官的,听说还不小,好像是个县长呢,。
下乡也就是走形式,天天不干活还有公分和食物,你救人了就该抱抱人家大腿,说不定今天就能不干这累活,那多舒服啊!”
陆焱重复将水倒入渠沟的动作,然后将木盆还给前方插话的,对方见他不理人,便没在自讨没趣,转头继续跟中年人聊着。
中年人看着陆焱一身肌肉上稍显稚嫩的脸和那双干净还没浑浊的眼睛,心里嘀咕,也就是人年轻不会变通也不知道抓住机遇。
等跟刚插话的人聊开后,说话也没把门想着刚才提及的人物方杰,突然想起人家的脸,嘿嘿一笑:“哎,要方杰是个女人多好啊,他只要一发话,我二话不说去帮人家干活,他只要在岸上给我加个油就好了。真是可惜他那张美人脸。”
插话的人嗤笑一声:“就你?你都知道人家家里有当官的,再加上长得跟个狐狸精一样,那还用的着他张嘴吗。
人不说话,这十里八乡的汉子们哪个不都主动屁颠跑过去献殷勤了,那人多的,哪里还能还到你这个黑五类?”
这中年人对这人的话明显不满:“黑五类就不是人了,就你也嫌弃我?”
“怎么?黑五类就不能嫌弃黑五类了?”
“哎,我这臭脾气,你这怎么说话呢?”
就在他们要吵起来时,岸上终于传来开饭的声音,陆焱面无表情从这俩人中间穿过,先一步走到岸边,将锅盖掀开,最下面一层果然糊锅底了。
锅盖一掀开,他先吃了一嘴黑烟,趁着后面人还没到,他拿了最上面蒸熟的三个红薯和三个土豆。
这其实是三人的分量,树下的人还没来得及检查他抱着东西先一步往回走,走到岸边,找到一个正在低头冲脚年纪看上去不大的瘦小孩。
童知温抬眼瞧见递过来的食物,一张圆脸一笑露出脸颊中间深深的酒窝:“谢谢三火儿哥。”
谢完后童知温往旁边瞧了眼,确定没人在看他们,悄声说道:“少爷说今晚不要出去了,危险。”
陆焱听后点了头起身朝自已的住处走,临到走近岸上做饭的三个妇人面前时,将手里的食物分量给人确认后,她们才放行。
今天太阳足,中午时队上人又没怎么让他们休息,到这会儿陆焱深感到一些不适应,想着早点回屋休息。
等拖着疲惫回到他的住处时,眼前一幕直让他窒息,累都感觉不到了。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是气不过昨天的一巴掌,跑他屋找死,给他不痛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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