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沉星,夜深。
楚盈盈在沈西的带领下来到小森林那片早已荒芜的露营地。
这几年里,为避免她睹物思人,沈西放任草木肆意生长,可以算得上是彻底将这里废弃。
当下处于深秋,不少植物进入生命周期中衰败阶段,一眼望去,竟毫无生机。
一块不知何处而来的巨石横亘在土路中央,高约三米,宽约五米,石头为异形,因此厚度不好判断。
吊诡之处在于昨夜之前,没有一个人见过它。
[人世多难,自强为本;轮回之命……]
“秘阁…石窟…求生……”,楚盈盈伴着月光,低语呢喃出巨石表面略显潦草的字句。
直至眸光落在最后的落款处:
【---花姬】
她的瞳孔狠狠一震。
石头表面嶙峋,所以字迹歪歪扭扭,其实仅从字迹来判别的话,说这是哪个小孩胡乱画的都有人信。
但沈西说这是她梦游时留下的,并且有哑巴佣人做证。
匪夷所思。
她自己给自己留下了一段话?
来露营地之前,楚盈盈特意求证自己是否梦游,哑巴佣人当时在纸上写:
[您昨晚深夜出行,少爷要求不要惊扰,我们便意识到您在梦游。但森林夜行极不安全,我们听命跟着您,一直保持适当距离等候差遣,少爷他一直在陪您身边。]
当时楚盈盈疑惑道:“为什么他不离我远一点,他就不怕吵醒我吗?”
哑巴佣人无奈而友好的微笑了一下,写:
[您当时……差点撞树。]
“沈西,我有没有可能人格分裂?”,楚盈盈望着那堪称鬼画符的痕迹。
现在的露营地只有二人,沈西没让佣人跟来。
“不会。”,沈西回复地很坚决。
楚盈盈冥思苦想,“那我也解释不明白,我的梦里没有出现过秘阁,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写下这个东西呢?”
不是人格分裂,那就只能是鬼使神差了。
巨石上的文字如同神秘的感召,楚盈盈虽然对梦游一事毫无记忆,但看到它的时候却心里隐隐发烫。
鬼使,神差……
楚盈盈呼吸滞了滞。
“我记得贝蒂曾说过,我是秘阁的主人。”
沈西侧目,发现她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石头上[秘阁]二字。
“别怕。”,沈西将楚盈盈拢进自己怀里。
由于心里空洞洞的,楚盈盈都忘了推开沈西,她努力回忆着贝蒂当时的话,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她还说,我是我自己的祖先?”
丝丝缕缕的恐惧爬上心口,这感觉就仿佛造物主酝酿了一场游戏,把你丢进去,让你一步一步沦为自己的迷宫。
沈西在夜色中皱了皱眉。
“如果这是花姬留下的没错,而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并且你能确定我不是精神分裂患者的话,那唯一合理的解释可能就……”,她的小脸露出难过和无辜:“会不会是一千年前的我……”
一千年前的自己,也就是上一任花姬,给现在的楚盈盈带来了绝境求生的秘密。
自救。
难道作为花姬,最终的宿命并非鬼王说的那样必须牺牲于轮回?
难道花姬还有突破命格的法子?
楚盈盈猛地想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沈西,你活了多久?”
如果沈西活的够久,那肯定知道一千年前鬼域发生了什么。
然而沈西几乎没有多加考虑,说:“七年。”
这?
楚盈盈:“……”
沈西无声地弯了弯唇,“从认识你的那年开始算,七年。”
楚盈盈讨厌他在这时候还不认真回答问题,这连追溯的机会都没了。
“你好好说!”
但她不知,七年,这个答案的确是沈西的唯一答案。
“盈盈,鬼域中没有时间概念。”
女孩微微怔愣,明显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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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帮她拢住大衣外套,“年,月,日;小时,分秒...这些能够证明生命痕迹的概念,鬼域中并不存在。”
“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鬼域的一切都处于混沌中,那里不断的涌入需要赎罪的魂魄,没人能说清自己活了多长。”
楚盈盈张了张唇,呆呆地看着沈西。
月色下,将男人的身影拽的格外长,鬼王之子,果然适合深夜。
“我啊...掌管因果,但被告知不可随意动用这项能力,一旦更改因果,便即刻消亡。”,沈西说:“鬼域恶灵以及人间所有的生灵都在我的掌控之内,就连你,彼岸花姬,我也可以改变你的轨迹,只是唯独不可更改鬼族因果。”
楚盈盈听的渐渐痴了神。
这是她第一次听沈西亲口说这些。
“更改因果......”,楚盈盈沉思了一会,飘飘然说:“这和造物主有什么区别?”
更改因果,意味着创造和毁灭。
如此看来,她和沈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前者说白了就是工具,而后者却可轻易动摇宇宙的规则。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楚盈盈突然产生了好奇:“你试着改一下我的,我就再也不用对你父亲担惊受怕,你也不必担心我会离开你;说不定改完以后我就变成一个快乐的傻子......”
沈西忽然低笑了声,悦耳极了。
楚盈盈在某些特定时刻总会联想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现在把自己想成一个傻子。
假如自己是傻子,就不会倒大霉遇见道貌岸然的沈西了。
沈西适时地打断了楚盈盈。
“就算因罪孽而诞生的鬼族,也会渴望爱。”
楚盈盈一怔。
“就如同人,他们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心和蠢蠢欲动的恶念,嫉妒、暴力、欺凌.....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而人被刻在骨子里的卑劣,就像鬼族对人间的渴望一样,时时刻刻都如同毒瘾发作,逼着我们寻找并毁灭彼岸花。”
“你们避之不及的恶,却正是我们诞生的温床。”,沈西痴迷地抚摸着她瓷白的脸颊,“人想作恶,鬼却拜佛,是不是有些可笑?”
楚盈盈又是一怔,几乎有点听傻了。
也就是说,沈君那么急迫地想侵犯自己,是因为有一双无形的手给他们种下了毒瘾,而这毒瘾,叫做自由。
她打了个寒颤,头皮仿佛划过了一层电流。
这个问题不能深想了,再往深处去便是永远无解的哲学怪圈。
楚盈盈顿时觉得沈西也很无辜,他被造物主丢进鬼域,本可以心无旁骛坐拥王权,按部就班地等待之后花姬降世并进入轮回,结果却阴差阳错提前和自己产生牵连。
从规则来看,她属于沈君,但沈西做的一切都是在违背天命。
小森林沉默了很久,空气汩汩流动。
女孩几次想开口却归于无声。
半晌后,楚盈盈再次看向巨石处的字句。
“沈西,那你呢?”,她犹豫着问。
女孩清澈的嗓音淌在略带凉意的风中,叫人心疼:
“他们都想毁掉我。”
“你既然也是鬼族血脉,那么同样会有‘毒瘾’,那你呢?”
“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终于发作了......”
月色下,少女肤如凝脂,明明容貌魅色,却又无暇单纯;就如同彼岸花那将地狱与天堂融为一身的矛盾感,被她勾引,却又怕她受伤。
“盈盈担心我护不住你?”
“不是...”
“那是什么?”
“怕你先一步......”
一个能够书写因果的人,会不会为了自由,最终彻底覆灭这个糟糕...而美好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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