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轻舞长袖,每一下轻点鼓面,都缓缓摆出一个壁画般美丽的画面,定格停顿。
鼓点节奏咚咚的响了一会儿,乐师的琴声伴进来。
大鼓上美人的动作随着琴声变得灵动婉约,杨柳细腰柔若无骨,好像一幅美人图活了过来。
白禾觉得花魁的名字起的很好。
徊月,她一身白衣银穗,清冷似仙,妩媚似妖,好像原身是一束徘徊的月光。
被这样的美人望着,谁能不心动?
玄臻看了徊月一会儿,嘴角噙着的笑扩大了几分,心中却升起一点讽意。
他垂下眼,给自已倒了杯酒。
清酒甘洌,美人献舞,可真是令人享受堕落的温柔乡。
玄臻觉得身处这种环境的自已,好像闻多了香粉或是吃多了点心似的,轻微反胃。
他过去那些年都活在这种精致微奢的糜烂生活中。
玄臻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这些年轻人的反应甚是无趣。
不外乎诚惶诚恐者,趋炎附势者,谨小慎微者。
他的目光在右边下首位置的年轻姑娘脸上停住。
白二小姐面容姣好秀美,长得弱柳扶风,神态却直白神气。
她一双本该柔弱生怯的眼睛大大方方的欣赏徊月的舞蹈,没有任何惊叹,明明坐的很规矩,但就是让人感到有种见怪不怪的松弛感。
玄臻只觉得一股清风从粘滞的环境里透进来,吹散了令人反胃的黏腻感,心情都变得明快。
大鼓上跳舞的徊月不是第一次见玄臻。
三王爷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都会点她,一掷千金。
徊月喜欢玄臻不贪婪猥琐的眼神,但也觉得玄臻的态度好像风一样抓不住,她需要男人对她痴迷,尤其是身份尊贵的男人。
这一舞,徊月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如愿以偿的见到王爷回应她一样的笑。
但这笑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她发现,王爷居然走神了!
徊月心里又惊又怒,顺着王爷扫视之后定格的目光微微转动纤细的脖颈,目光从正视她的姑娘身上拂过。
她是谁?
徊月舒展手臂向后弯腰,心中有些混乱。
她从未被女子这样坦然大方的欣赏过,那姑娘长得惹人怜惜,一看就让人很有保护欲,气质却完全相反。
徊月自认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却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姑娘。
她在鼓面轻点转身,又看到王爷脸上的笑。
王爷的表情看起来没变,笑意却大不相同。
之前是好整以暇的模样,现在发自内心的愉悦。
而王爷看看她,目光就又落到欣赏她的那位小姐身上!
怎么会这样!
是她不够有魅力吗?
徊月眼角余光瞥过在场宾客,无论是谁都对她流露出赞叹的眼神,包括那位小姐。
为什么王爷不注视她!
徊月在暗自咬牙,虽然她对右首位置的小姐颇有好感,但王爷的注意力被引走了,那小姐便是她的敌人。
徊月心里有点着急,乐声已经弹至结尾。
她甩了几下长袖,整个人在大鼓上快速的旋转,优雅轻巧的落地,仿佛翩跹的白蝶。
徊月抬起手来,十指纤纤,刻意放缓了动作引的所有人注意,分外勾人的摸到自已耳边,杏眼微敛眼睫低垂,又从下往上挑着看向上座的王爷,缓缓将面纱揭了下来。
曲音渐歇,场上响起一些被惊艳的倒抽气的声音,玄臻也注视着露出脸来的花魁。
徊月满意的开口,吟唱道,“玉盏映得湖浅月,愿君怜取镜中花。”
声音轻柔动人,酥婉入骨。
白禾都惊叹了,不愧是花魁,长得真好看!
值得开一桌香槟!
玄臻却觉得那股甜香的黏腻感又扑面而来,他瞄了一眼白禾,才喘过气,面上却没显露半分。
“好,”玄臻又慢条斯理的鼓掌,“每次本王来,跳的舞都不一样,徊月有心了。”
徊月露出欣喜又羞怯的表情,水灵的眼睛好像小鹿一样,与跳舞时勾人的妖精完全不同,简直是换了个人。
“王爷青睐有加,徊月自然要拿出最好的招待您。“
白禾差点看直了眼。
我去,这妹子跟白二小姐原主有的一拼啊!
不,比原主厉害多了!
瞧这胆大的穿着,在古代完全就是暴露,那小腰细的,脚丫漂亮的,哪个精虫上脑的色狼不想扑倒她?
舞蹈生的体能力量可不是盖的,这姑娘硬生生装成纯情小白花,惹人怜爱的程度堪比弱柳扶风的白二小姐。
或者说,纯情小白花比病弱美人更讨人喜欢。
白禾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牛批!
这花魁冲着玄臻来的,白禾吃点心看乐子。
坐在后面的年轻人看着徊月的背影都是曼妙绝美,尤其是露腰装背后看到的脊柱沟,纤细性感延伸到裙裤中,惹人遐想。
赵佳栩没出息的咽口水,梁晋文觉得他这兄弟没救了,他大哥不愿意跟京兆尹的独子来往,这倒霉活计就落到他头上……
徊月赤脚走在厅内光滑干净的地板上,腰肢轻摇,步履袅袅带着香风。
她笑盈盈的走上前,绕到玄臻身边,玄臻身后伺候的姑娘便自觉的将手里青瓷酒壶交给她退了下去。
玄臻不是冰山男,甚至看着有些风流,于是只是挑眉看着美人动作。
“王爷,”徊月声音娇软又不做作,巧笑倩兮,“徊月来伺候您。”
玄臻看着花魁在身边弯腰,白色舞衣领口露出纤细的脖颈,给自已斟酒。
徊月身上的香粉气钻入鼻端,玄臻心中一阵烦恶,连嘴角噙着的笑都淡了。
他端起徊月倒的酒一饮而尽,道,“在这坐了半晌,本王要出去看看湖光山色,游湖游湖,不能一直在船里坐着。”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游湖怎么能少了自然好风光,”赵佳栩跟上捧哏,看着徊月倒酒,满眼羡慕又没有嫉妒。
玄臻这时候对他是满意的,觉得这孩子傻的可爱。
他站起身,撩开衣摆一步跨至堂下。
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白禾眼睛瞪的溜圆。
她绝不是因为四级台阶玄臻一步就稳稳的跨下去而震惊,无论姐夫哥小侯爷还是三王爷,都特么腿比命长。
这剧本里的姐妹们真是吃太好了!
玄臻走到门口,所有人都走出矮桌跟上。
白禾纠结了一下,先喝了口茶,然后掏出帕子拿了几块点心包着托在手心里,再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玄臻回头看到,没忍住又噗嗤笑出声,“白二小姐若是喜欢画舫的点心,改天本王让丽娘差人送些去白府。”
白禾,“…………”
不是,她都来当乐子人了,吃个点心怎么了?
白禾深呼吸一秒,想通。
……好好好,这也算乐子人工作范畴的一部分,被嘲贪吃能让领导高兴。
可以,也行。
她脸上挂起敬业的微笑,“那多谢王爷。”
徊月在后面捏紧手指。
这次游湖的人里,薛景她见过,另外两个姑娘面生。
王爷待这姑娘太不一般,她现在心中已经不是警铃大作了,而是冰凉凉的一片。
白二小姐。
她也有所耳闻,白家是商贾之家,白二小姐虽然受宠但仍为庶女,怎么能被王爷邀请来这样的场合?
69書吧
而且,白二小姐心许国公府小侯爷,京中几乎人人皆知。
王爷为何……喜欢白二小姐?
玄臻走出去,画舫前行微风拂面,顿时耳目一清。
坐的靠外的人先跟上,原本左右上首位置的人便落在最后。
赵佳栩乐颠颠的跟到王爷后面,随时等着拍马屁。
白禾与薛景就刚好安逸的不凑热闹。
徊月抿紧了唇,从上座走下来,光着脚,看起来窘迫可怜。
白禾没往心里去,以为花魁妹子会退下回去把舞衣换了。
前面的人站到甲板上,她刚好走到门口,左手捧着点心,右手又捻了一块塞进嘴里,吹吹小风好不自在。
谁知耳边听见一声轻呼,“哎呀!”
白禾感觉自已的衣服被扯动,顺着看去,就见漂亮的花魁妹子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边,光着的脚丫踩到她落在厅口下沉式台阶上的裙摆,正往另一侧滑倒。
“唔小心!”白禾的脸颊还被点心塞鼓着,眼睛都惊圆了,空着的右手连忙拉住徊月的手腕。
徊月明显愣住,没想到白禾反应这么快,想都没想就要拉她。
但白二小姐这柔弱的小身板显然是拉不住一个优秀的舞蹈生的。
徊月腰肢微微用力,整个人后仰出一个美丽的弧度,跟白禾一起从台阶上滚下去。
她的余光一直看着外面,王爷被人围着,但目光关注着白禾,自然也会看见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要是好看的极美的。
而出手拉她的白二小姐就狼狈多了,嘴里塞着点心不说,另一手捧的点心也撒了,慌忙拉人不成反被救。
大厅门口兵荒马乱,薛景回头都觉得震惊。
一刻没看着,白禾就跟人家花魁滚到地上,手还按着人家肩!
地上那些碎屑是什么?
点心吗!?
甲板上的人也非常惊愕,登徒子不是很常见,但大家都有所耳闻。
这非礼花魁的登徒子也是个样貌不错的姑娘……倒是新鲜,闻所未闻。
玄臻站在船头,一直侧身看着,这会儿颇为有趣的挑眉。
白禾看着也没受伤,徊月是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猜,反正,挺有趣。
不知徊月为何要招惹白禾,或者说给白禾使绊子,他只知道白禾的反应绝不会让他失望。
“哎哟我的妈!”
白禾连忙把点心咽下去,先吐出一口带着清甜味道的毫无形象的大呼小叫。
“你没事吧!!”白禾人都傻了,她把美女扑倒了。
她连忙把手挪开,美女的肩清瘦,锁骨清晰修长,身上也香香的,白禾脑子懵圈,这辈子都没趴过价值一桌香槟山的人肉垫子。
白禾手忙脚乱的从花魁妹子身上爬下来,也顾不得自已丢了手帕,衣袖裙摆沾到点心碎。
“有没有哪疼?”白禾拉住徊月的手腕,想将她拉起来。
徊月轻轻摇头,自已坐起身,似乎有些吃力的收回腿,刚要站起来就撇起黛眉又坐回地板上。
“脚扭了?”白禾扶着她手臂,仔细观察着,眼神关切相当积极的问。
徊月,“…………”
这白二小姐怎么这么热心!
她什么事都没有,但这样被所有人看着,她摔了这么大一跤,肯定得受点伤才柔弱惹人怜惜。
她只是想让白禾出点丑,白禾一点儿不关心自已形象,关心她做什么!
白禾见她不答,以为疼的狠了在忍着,连忙蹲在徊月脚边拿起她脚腕,小心的按了按脚背可能扭伤肿起来的地方。
“是这里疼吗?”白禾问的十分认真,从台阶上踩空最容易崴脚了。
花魁妹子跳舞为生,如果扭伤了及时处理,这里没有冰,先泡泡冷水,之后再热敷看大夫,会好很多。
不然万一脚伤了还有人像王爷这样一掷千金,点她跳舞,岂不是要带着伤工作,每跳一步都疼。
徊月在白禾抓住她脚踝时就整个人僵硬了,虽说她卖艺,但也是女子,白禾就算是女子也是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
她都忘了躲开,直到白禾好像郎中似的按了她脚背才惊的一缩。
但这反应在白禾看来就是疼了!
“我没事,”徊月受不了的从白禾手里挣脱开,扶着门边站起来。
白禾立马皱了眉,“这怎么叫没事,一会儿就要肿起来了,得赶紧处理……呃,看大夫呀!”
徊月,“…………”
她到底是让白禾出丑还是给自已找不快活?
“多谢小姐关心,徊月无碍,”徊月退了一步,福身行礼。
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她快尴尬死了,尤其是王爷也盯着她们,就是不作声。
白禾不能理解,“伤了就是伤了,怎么能说无碍,我扶你去后面坐着,你架着我胳膊,那只脚别用劲儿。”
说着她又要去拉徊月的手臂。
“徊月真的没事!”徊月提高了一点声音,语气抗拒到了极点。
薛景眼神动了动,在花魁后退时很轻便的脚上掠过,了然的收回目光又看向船头的玄臻。
果不其然,王爷一脸兴味,好像之前画舫的表演都不如这一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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