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例外是皇后,肃顺不断向她传递着皇帝的病情。在服用了“通脉四逆汤”之后,皇帝虽然苏醒过来,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他脉微无力,心神耗散,几乎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御医栾太警告说,皇帝此时需要绝对的安静,以避免任何哀伤或愤怒的情绪刺激。因此,所有亲人都不宜相见。
肃顺虽然听从了御医的建议,但内心却充满了焦虑。他深知,如果皇帝就这样毫无遗言地离世,将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因此,他决定留在皇帝身边,时刻关注着他的状况,以便在关键时刻能够记录下皇帝的遗言。
醇王和景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重要性,于是三人一同守在御榻前,寸步不离。他们紧张地盯着皇帝,期待着他能够开口说话。然而,皇帝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无法开口。
就在这时,景寿提醒肃顺,大阿哥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肃顺这才想起,大阿哥还在外面等着,于是他立刻派人将大阿哥送回皇后宫中。
夜幕降临,朝房里的亲王和军机大臣们依然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们知道,皇帝的病情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而肃顺等人守在御榻前,必定是在等待皇帝的遗言。
终于,皇帝微微转侧,睁开了眼睛。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足以让肃顺等人听清。他说道:“我不行了!”然后转向肃顺,“你找人来吧!大阿哥、宗令、军机、诸王!”
肃顺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是皇帝在召集重要人物,准备交代后事。于是他立刻向外做了个手势,示意栾太等人上前请脉。
栾太等人急忙上前跪安,为皇帝诊脉。诊脉后,栾太磕头说道:“六脉平和,皇上大喜!”
肃顺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帝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于是他问道:“该进点儿什么了吧?”
栾太回答说:“只要皇上喜爱,什么都能进。”
皇帝微微点头,表示有些饿了。肃顺便吩咐敬事房首领陈胜文传膳。陈胜文跪着回奏,已经为皇帝预备了鸭丁粥和冰糖燕窝粥等多种美食。
肃顺又问栾太:“奶卷太腻了吧?”
栾太回答说:“不妨!不妨!只要皇上喜爱。”
于是肃顺便吩咐传膳。
膳桌布置得如往常一样丰盛,肃顺亲自动手,与太监一同将皇帝扶起。然而,皇帝望了一眼满桌佳肴,却摇了摇头,似乎对食物毫无兴趣。御前大臣和御医们纷纷劝说,皇帝才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倒是那碗玫瑰山楂卤子加入蜂蜜调制的甜汤,似乎能够缓解皇帝口中的苦涩,他竟喝了不少。
然而,这一番起身坐下,却使得皇帝感到疲惫不堪。他躺下后紧闭双眼,只有嘴巴微张,不断地喘着气。此时,除了大阿哥因从睡梦中被唤醒而哭闹不止,正在设法安抚外,其余应召见的人均已到齐。但看皇帝此刻的情形,显然没有精力应对,于是肃顺便请醇王前去向大家说明情况,同时他将栾太拉到一旁僻静之处,低声密谈。
“你看皇上现在这样子,到底还能撑多久?”肃顺开门见山地问,语气中透露出焦急,“你实话实说,不必有所顾忌。”
栾太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今晚上我可以保证,皇上应该不会有大碍。”
“可是这个样子怎么行呢?”肃顺眉头紧锁,“还有许多大事等着皇上吩咐。至少也得让他有精神说几句话吧!”
“这个嘛……”栾太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或许还有办法。”
“只要有办法就行!你快想办法吧!”肃顺催促道。
于是,栾太又开了一副药方,并亲自到御药房去取药、煎药。他小心翼翼地煎了一小碗浓浓的汤药,然后由肃顺亲自端到御榻前,供皇帝服用。
果然,这碗药效果神奇。原本萎靡不振、僵卧在床的皇帝,眼中渐渐恢复了光彩。他示意左右将他扶起,靠床坐着,然后吩咐肃顺宣召亲王及军机大臣进见。
69書吧
惠亲王绵愉为首,一众亲王及大臣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东暖阁,依照班次排列整齐,磕头请安。发言的依旧是免去跪拜之礼的惠亲王,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皇上请安心调养。”
皇帝努力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吃力地开口:“五叔,我怕就这两天了。”
话未说完,已有跪在地下的人,忍不住发出低泣之声。皇帝那已经枯槁的脸上,也滑落了两滴晶莹的泪珠。一时间,欷歔之声此起彼伏。肃顺厉声喝止:“这是什么时刻,还惹皇上伤心?”
这喝声让欷歔之声渐渐平息。肃顺膝行向前,磕头说道:“请皇上早定大计,以安人心。人心一旦安定,皇上的病情自会好转。只要慢慢调养,必定能够康复。”
皇帝轻轻点头,一字一句地说:“宗社大计,早定为宜。本朝虽无立储之制,但现今情势不同,大阿哥可以先立为皇太子。”
这是预料之中的决策,惠亲王代表众人复述一遍,表示接受:“是!大阿哥为皇太子。”
“大阿哥年纪尚幼,你们务必尽心辅佐。现在,我再特委派几人,专责辅弼。”
这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所有亲王和军机大臣都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一个字。
“载垣、端华。”皇帝念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许久未再出声。
众人心中暗自揣测,皇帝接下来要念的名字,莫非是奕?就连肃顺也以为皇帝的迟疑,可能是正在考虑恭王的名字。
然而,他们的猜测都错了。皇帝继续宣读名单:“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
这一宣布,让肃顺一党喜出望外。但他们都极力掩饰自已的喜悦,载垣看了看端华和肃顺,磕了一个头,声音略带颤抖地说:“臣等蒙受皇上厚恩,只恐才疏学浅,难以担此重任。但臣等必当竭尽全力,尽心辅佐。若有异心,愿受天诛地灭,请皇上放心。”
虽然这番话说得有些结巴,但总算是表明了态度。皇帝微微点头,又问道:“大阿哥在哪里?”
大阿哥刚由张文亮抱来不久,听到传唤,张文亮便将他放在地上,半哄半吓地说:“皇上召见你了,要乖乖地去。记住,要像个大人一样,懂规矩。皇上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千万别哭。一哭,张文亮就要倒霉了,说不定会被关起来,明天就不能陪你玩了。”
穿着小袍褂的大阿哥,听张文亮说一句,他就应一句。但一掀开帘子,看见满屋子跪着的人,他吓得愣住了,转身就想跑。好在张文亮及时拦住了他。
“小爷,小祖宗!”张文亮急得满头大汗,“快进去!别怕!”
幸好此时景寿走了过来,大阿哥见到熟悉的六额驸,胆子稍微大了一些。他牵着景寿的手,走到了御榻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玛!”
看着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就要肩负起这片风雨飘摇的江山,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感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自已的子孙。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生死大限的严酷无情。万般皆难割舍,却又不得不割舍。这种人世间的悲痛,莫过于此。一阵急痛攻心,皇帝顿时又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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