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惇王、醇王和惠亲王绵愉三位亲贵一同前来视疾问安。肃顺知道绵愉是皇帝的胞叔,在宫中地位尊崇,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引领着三位亲贵来到御榻前,让他们向皇帝请安。
皇帝倚坐在御榻上,虽然骨瘦如柴,但仍努力保持着威严。他向三位亲贵点了点头,然后苦笑着说道:“本想与大家好好热闹一天,可惜天不从人愿。唉!”
绵愉安慰道:“皇帝安心静养。暑天闹肚子也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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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点了点头,满怀信心地说:“我想歇个一两天也就好了。”
绵愉趁机说道:“唯愿早占勿药,方是天下臣民之福。”说着,他无意间向肃顺看了一眼。
皇帝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向肃顺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肃顺心知肚明,这是皇帝在暗示他注意绵愉的动向。他随即向惇王和醇王说道:“皇上累了。”
“老五、老七,你们跪安吧!”
三王请安后一同退出。惇王和醇王与皇帝本是兄弟,此刻见皇帝病重,心中颇为担忧,本想与他交谈几句,但无奈皇帝身体虚弱,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两人无奈离开,心中满是不甘和不安。
然而,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肃顺依然保持着警惕。他深知要保护自已的地位,就必须紧紧抓住手中的权力。权力不仅要重,还要多——只有揽得更多的差使,才能更周密地防范可能出现的风险。
然而,当前时机尚未成熟,不宜贸然进言。皇帝的泄泻虽已逐渐止住,但正如李德立所言,他的“元气大伤”,一时难以恢复。每日里皇帝都显得昏昏沉沉,连话都说不利索,自然无法召见军机大臣,处理政务。
皇帝处理朝政的方式,外界并不完全了解。但一连三天,都未见有明发的上谕传出,这足以说明,这三天里皇帝未曾召见过军机大臣。勤政是开国以来的优良传统,自雍正年间设立军机处以来,皇帝几乎每日都与军机大臣们会面商议国事,除非病重到无法言语的地步。
因此,从热河行宫到繁华的京城,各种谣言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内容离奇古怪,但大多围绕着皇帝的病情。有人传言皇帝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更有人大胆猜测,皇帝或许已经驾崩,而肃顺为了谋取私利,故意秘不发丧,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发布“哀诏”。
这些谣言在有识之士看来,显然是荒谬可笑的。然而,在市井百姓中,这些传言却流传甚广,甚至被视为合情合理的解释。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银价和物价波动异常剧烈。
肃顺深知当前局势的严重性,他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幸运的是,自他接任户部尚书以来,曾毫不留情地处理过户部官员与官钱号勾结舞弊的案件,这一强有力的前例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有力支持。他抓住皇帝精神稍好的时机,果断地向皇帝陈奏,主张对官钱号进行严格整顿。
他提出,一方面要对官钱号处以罚金以示惩戒,另一方面则要逐步收回官钱票以稳定市场。待整顿工作取得一定成效后,他建议将户部所属的四处官钱号改为民营,以激发市场活力。而对于内务府所管的五处官钱号,他则主张单独进行整理,以免与其他官钱号相互牵累,影响整顿效果。
此外,肃顺还借机旧事重提,指责前任户部官员如翁心存等人办事不力。
皇帝对肃顺的信任达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特别是在他病重之时,更是力不从心,难以应对繁杂的事务。他当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好好斟酌着办吧!过两天写旨来看。”
随后,肃顺继续向皇帝汇报,言辞中充满了对皇帝的恭维和顺从。他先是详细描述了各地的军情进展,然后又谈及了“避暑山庄”的修葺工程。皇帝听此,突然想起了什么,挥手打断了肃顺的话。
“听说你也在热河盖了屋子,可有此事?”皇帝问道。
肃顺毫不犹豫地回答:“奴才的一举一动都不敢瞒皇上。奴才确实盖了屋子,而且盖得十分坚固,只是现在还未完工。”
“哦?”皇帝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肃顺见状,从容地解释道:“奴才这么做有个原因。奴才深知皇上的体质阳气旺盛,怕热。以后年年都要陪同皇上来热河避暑,日子还长着呢,所以不得不考虑得长远一些。”
皇帝听后,觉得肃顺的话十分中听,顿时精神一振,想要下床走动。于是,小太监们连忙服侍皇帝穿衣下床。然而,皇帝的双足却感到轻飘飘的,仿佛地上都是软的,走几步路就微微喘气。他只得走到南窗下,坐下休息。
肃顺见状,赶紧亲自搬来一张细藤软靠椅,扶着皇帝坐好。这天傍晚天气凉爽,微风习习,吹在皇帝身上感觉十分舒适。皇帝用锦州酱菜佐餐,吃了两小碗鸭丁梗米粥后,精神大为好转,开始考虑如何消遣。
“肃六!”皇帝喊道,声音清朗。
“喳!”肃顺响亮地应答。
“今天是十五,月色如此美丽,你看我应该去哪里逛逛?”皇帝问道。
肃顺略作思考后答道:“奴才给皇上出个主意,‘芝径云堤’的月亮最为明亮,皇上不妨去那里纳凉。再传升平署的学生来,让他们清唱几曲以助兴。”
“好主意,就这么办!”皇帝欣然同意。
“是!奴才马上去安排。”肃顺随即分头派人通知升平署准备清唱,同时在“芝径云堤”布置黄幄、坐具和茶炉。他回到殿内,亲自照料皇帝的起居,并特别叮嘱管理皇帝衣物的太监多带些衣物,以便随时更换。
一切准备就绪后,皇帝坐上明黄软轿,在肃顺的陪同下前往“芝径云堤”。这处景点是圣祖仁皇帝亲题的“避暑山庄三十六景”之一,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皇帝到达时正值月上东山,清澈的月光洒在湖面上,倒映着柳丝摇曳的倩影,显得格外清幽。
皇帝特意下令熄灭一切灯火,以保持这份宁静与美好。肃顺则带着升平署的总管太监安福以及几位皇帝宠爱的学生和老伶工前来请安。他们呈上戏折子请皇帝点戏。
皇帝不假思索地点了《长生殿》。他抬头望着天空中淡淡的云彩,低声吟咏着:“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见寒云远树峨媚秀!苦忆蒙尘,影孤体倦,病马严霜,万里桥头,知他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
念到这里,皇帝忽然问道:“这一折叫什么?”安福心知肚明这一折的内容有些犯忌讳,因此不敢直接回答。肃顺虽不懂音律,但记得这出戏的内容,知道此时唱这样的曲子并不合适。于是他故意叱责安福,并让他挑选更合适的曲目来演唱。
这一举动化解了尴尬的气氛,安福如释重负。皇帝也想起了这一折的名字是《尸解》,并理解了安福不敢回答的原因。他没有责怪肃顺或安福,而是任由他们继续安排接下来的娱乐活动。
于是,在月色的映衬下,陈金崔擫笛、费瑞生掌板,张多福主唱起了另一出更为轻松愉快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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